□ 吕淼
2018年1-6月,浙江经济呈现出“工业增长、消费平稳、投资回升、出口下行”的特征,稳中向好的总体态势依然没有发生改变。然而,受到国内外政策环境调整的影响,经济数据背后的一些噪点和分化现象,是利还是弊,值得密切留意。
浙江规上工业企业从2016年开始重构生产经营均衡状态,当前工业生产持续向好。1-6月全省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8.2%,比上年同期加快0.5个百分点。值得一提的是,浙江从2017年开始呈现“工业增长加快,服务业增长放慢”的态势,今年上半年服务业增长8.1%,同比回落1.7个百分点,上半年规上工业已经在增长率累计值上反超服务业,实现54个月来首次“工业反超”。
工业增长是今年经济增长的亮点。2013年12月以来,浙江服务业增长一直快于工业,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出口增长断崖式回落而致工业增长大幅放慢。当前已经形成了企业生产经营与市场需求之间的均衡,有效提升了浙江经济的供需均衡水平。一方面,重建收入增长与技术进步的均衡,数字经济新兴动能对浙江工业生产带动作用持续增强,1-6月,高技术产业、高新技术产业、装备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增速均高于规上工业增速,新产品产值率达33.5%;另一方面,重构商品出口和最终消费的均衡,1-5月新订单指数和新出口订单指数均处荣枯线以上,市场需求较为稳定。虽受贸易争端影响,浙江工业出口交货值有所滑落,但内销仍保持两位数增长,规上工业企业主营业务增长15.7%,较去年同期快0.9个百分点,这也是浙江工业利润增长的主要原因。
浙江省服务业和规上工业增加值季度累计同比增速(%)
服务业增长放缓主要受居民实际消费能力下滑及相关政策调控影响。一方面,居民收入增长放缓、债务占家庭总财富比例提升导致居民实际消费水平下降。上半年浙江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6.6%,比GDP增速低1个百分点。受居民杠杆率持续上升等因素影响,居民消费能力有限。另一方面,社融规模增速从去年年底起持续回落,表明经济已步入去杠杆阶段;而M2增速的逐步趋稳则意味着金融去杠杆已至中后期。二季度出现增速放缓的主要行业是金融和房地产业,一定程度上受去杠杆等政策影响。前者是需求方面的原因,后者是供给端的结构性收缩。
要素回报率、利润结构和资产质量等三大因素反映浙江工业增长实属负重前行。一是资本回报率下行。今年1-4月,浙江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长11.3%,同比回落6.7个百分点,较全国平均水平低3.7个百分点,虽依旧保持两位数增长,但下滑趋势或已显现。利润总额与同期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速的差距缩小至2.6个百分点,较去年同期回落15.4个百分点,一定程度反映资本要素回报率在下降。二是工业利润的结构性不均衡较为严重,全省利润率下降主要集中于船舶、家具、文教用品、纺织等传统产业和小微企业较多的行业,可见成本上升、消费能力下滑对工业领域影响较大。三是资产质量有所下滑,工业企业的资产负债率达到55.5%,较2017年全年上升0.4个百分点,表明工业企业的杠杆率在提高。同时,盾安、刚泰等大企业流动性危机相继出现,全省制造业不良贷款率达3.5%,高于平均不良率2个百分点,或已说明企业预期的不乐观。
综上所述,微观均衡的重建支撑着浙江工业总体延续2016年以来逐年回升的态势,但仍需谨慎对待因出口预期不佳、企业生产经营负担加重等问题,预计浙江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速将保持在8.5%左右。受消费能力及政策影响,服务业增速短期内相对放缓,但服务业占比领先这一大格局并不会出现较大变化。
从今年3月起,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发酵,对双边经贸都产生了相应影响。1-6月,浙江出口增长从一季度的9.3%回落至6.0%,同比增速下降7.9个百分点,同期出口交货值回落至3.8%。301调查清单涉及浙江机械和电子设备、电子和电气产品、塑料机器初级产品等多种出口产品,预计下半年出口对经济回升的支撑力度或弱于上半年。
中美贸易冲突或对浙江产生更为深刻的影响。从美国历史上的贸易战演变,以及当前特朗普政府对外事务官员组合来看,或可推测短期内中美贸易冲突很难化解,不排除后续扩大到金融战、经济战、资源战、地缘战等。对浙江而言,内部风险在于经济增长和社会民生受到一定影响,浙江出口依存度较高的纺织、服装和皮革等传统行业或因避险原因,要么向境外转移产业,要么调整企业出口占比,短期内经济增长速度或有所放缓,用工数量相应减少;外部风险在于全球供应链的重新调整,与美合作较为密切且规模较大的高新产业或将面临较大的转型压力,技术升级愈加困难。
“特朗普倒逼效应”客观上助推浙江经济转型。从浙江以往的经验可以看出,每每经济形势越困难,浙江发展反而越有亮点,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体制机制的灵活性和民间经济的长久韧性。由“扩张出口”向“提升出口”的策略转型,随着浙江制造业水平提升,出口商品结构不断优化、进口替代产品逐渐增多,浙江外贸依存度已经从2007年的最高值52.0%下降至2017的37.6%,出口依存度的较大下降,为应对贸易摩擦奠定了较好基础。由“简单劳动”向“资本技术”的产业转型。在传统政商关系以及“人格化交易方式”逐渐土崩瓦解的市场体系中,以信息技术为主的新经济正改写着浙江生产函数。近年浙江研发支出占GDP比重与美国的差距不断缩小,高新人才数量逐年增加,有望从人口数量红利转向人口素质红利。由“区域局限”向“全球视野”的市场转型。无论是高铁出海,还是参与“一带一路”建设,中国在全球分工体系中的地位正在发生深刻变化。1-6月,浙江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出口增长6.9%,高出平均增速0.9个百分点,从欧盟、日韩等国家进口也增长较快。短期内中美贸易冲突对浙江制造业将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规模最大的10个出口制造业行业全部出现增速回落,但中长期会影响这些行业的治理结构和资本结构,更重要的是有助于全球视野的形成。
综上所述,中美贸易冲突尚有较多不确定因素,浙江货物出口或将受到汇率波动、关税增加等因素影响,出口增长或是高开低走,预计浙江还是能完成年初制定的“与全国平均增速保持同步,稳定市场份额”全年出口目标。
浙江经济正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不能再走出口和投资拉动的老路,无论是长期分析还是短期分析,与美好生活息息相关的居民消费增长显得尤为重要。
投资增长放缓有利于浙江经济的长期稳定增长。从数据分析看,从2017年起投资增速逐渐放缓,1-6月投资虽有微微回升,但整体放缓的趋势并没有改变。一则,投资依赖得到较为合理的弱化。2018年一季度出现一个新情况,固定资产投资增长比GDP增长低2.5个百分点,是2008年来首次低于GDP增速。而一季度浙江GDP增速反较去年同期提升0.2个百分点,这是经济转型的一个重要成果。适当控制政府及政府性投资增长,一方面可管住货币供给总闸门,有利于控制债务;另一方面或可缓解地方政府增加投资的压力,有利于提升公共服务水平。二则,民间投资增长继续保持回升态势。根据公布的数据来看,2014年以来浙江民间投资增长曾一度回落,从2014年12月的20.1%降至2016年10月的1.8%,对此可以理解为民企针对前期投资非理性较快增长的重建均衡之举。浙江经济2017年年初正式开启新的供需均衡,民间投资增长也从2017年逐月上升,今年6月累计同比增长17.2%,比全国高8.8个百分点,是一个较好迹象。加快民间投资增长,提高民间投资份额,是2018年及往后若干年促进经济稳定增长的一大关键。
消费增长成为当前高质量发展的坚实支撑。1-6月全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为10.1%,虽较一季度有所回落,但比去年同期提升了0.2个百分点。服装鞋帽、食品、饮料烟酒等基本生活类商品稳定增长,网络消费快速增长势头不减,反映消费的支撑动能依然强劲。同时,随着浙江居民收入水平提高、经济结构转型,消费增长的背后也悄然发生着消费升级。升级一:从线上回归线下。当前爆发性的互联网人口红利已经所剩无几,基于数据驱动、针对“人、货、场”三大商业要素,重构零售业态玩法的新零售应运而生。从浙江版图上诞生的亲橙里、盒马鲜生、天猫小店等,意味着这一回归不但能实现精准的营销服务,而且能提升运营效率。升级二:从平台化走向圈层化。数据显示,43.2%的浙江人愿意在满足基本生活开销后选择文化娱乐,其中安全需求和精神需求占比超过80%。以价值观为驱动,以互联网为链接,圈层之内的专业者被尊重,精神层面或物质层面的优质产品更为畅销。升级三:从性价比到性能比。2017年,浙江居民人均收入增速较人均GDP增速高出0.3个多百分点,收入占GDP比重持续上升,现代城市居民的生活观念随着收入提升而发生较大改变,基本从模仿型排浪式消费过渡到个性化品质消费,从吃穿住行到教养康享,高性能比产品增长空间不断扩大。
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投资增长较难有大的起色,出口增长也面临着较多不可控因素,高质量发展重点似应放在消费增长上。居民收入是经济发展的最终成果且决定了消费的支撑强度,促进收入增长是今后工作重中之重。
综上所述,消费继续发挥着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预计浙江可完成年初制定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9%左右”目标。民间投资回升有一定的持续性,预计可完成年初制定的“增长10%以上”目标。
浙江经济的新周期大概可从2016年算起,投资出口型增长让位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金融防风险与新旧动能转换开始了漫长的博弈,传统实体企业越来越感受到互联网巨大的冲击,中产阶级的消费观念和审美价值也在发生迭代。从上半年的运行状况来看,浙江经济虽面临较多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但结构改善和动力切换已取得较大成效,全年有望延续2017年以来的平稳向好态势,保持7.5%以上的中高速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