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语言语幽默的会话含义分析

张 洁



俄语言语幽默的会话含义分析

张 洁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00089）

幽默是言语交际中一种常见的语用现象，是一种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是预期与结果相冲突或者言语要素不协调而产生的令人觉得滑稽可笑的反差效果。幽默的表达和理解受到交际主体和客体条件的制约。言语幽默产生于一定的语境之中，交际主体往往通过对合作原则的违反而生成非常规的会话含义，而言语幽默成功与否，则有赖于交际主体对交际整体语境的把握，其中既包括语言内因素，又包括语言外因素。

言语幽默；会话含义；合作原则；语境因素

引言

幽默在汉语中是个舶来词，是英语humor的音译。《现代汉语词典》对幽默的解释为“有趣或可笑而意味深长”。“幽默”（юмор）在俄语中同样是个外来词，源于拉丁语humor，该词在《俄语详解大词典》（Толковый словарь Ушакова）中的释义为：1）善意的嘲笑，无恶意的取笑，对待缺点、不足或灾难时一种善意嘲笑的态度；2）带有这种态度的文艺作品的总称。由此可以看出，俄语中的幽默往往是对某种事物（通常是不太好的）的一种无恶意的调侃。俄国人有幽默感，而且把幽默感看作一个人心灵健康的标志。幽默是言语交际中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对幽默话语的分析与解读，将有利于加深对言语交际中幽默语用含义的认识。本文从合作原则的违反和语境因素两个方面，探讨俄语言语幽默的生成与理解，以及言语幽默中会话含义的分析和推理。

1 言语幽默与合作原则的违反

美国语言哲学家Grice于1967年在哈佛大学提出：言语交际中双方总是相互合作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和愿望，为了保证会话等言语交际的顺利进行，说话人和听话人必须共同遵守一些基本的原则，特别是“合作原则”。合作原则又可以具体体现为四条准则：数量准则、质量准则、关联准则、方式准则。总的说来，即应当向对方提供既不多也不少、真实准确、切中题意、简明扼要的信息。遵守这些准则，人们就能以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进行交际。合作原则是Grice设计的人类理想交际路径，不过在现实的言语交际中，不遵从合作原则、违反其四项准则的现象比比皆是。对合作原则的违反往往产生话语字面意思之外的含义。我们所说的话和我们说话的用意之间常有一定的距离，这种话语的用意就是会话含义[1]152。

幽默作为一种委婉曲折表达深层意义的语言艺术，对会话合作原则的违反不仅仅是其表现形式，更是其打破常规语言惯例、形成特殊话语表达模式、传递言外之意的要求。以下，我们分别对基于合作原则中四项准则的违反所造成的俄语言语幽默进行分析。

1.1 对数量准则的违反

①Разговаривают два старых немца:

-Я в 45-ом русского пилота лопатой сбил!

-Прямо с неба?

-Нет, с дочери.

（译：两个年长的德国人在聊天：

-45年的时候我把一个俄罗斯飞行员用铁锨打了下来！

-直接从天上？

-不是，从我女儿那里）

②Врач говорит пациенту:

-Вы вовремя ко мне пришли.

-Что такое доктор? У меня что-то очень серьезное?

-Если одни день – и вы бы выздоровели сами.[2]

（译：医生对病人说：

-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怎么了，医生？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你再晚来一天——你的病就自己好了）

例①中和例②中在谈话的最初阶段都没有提供足量的信息，故意提供少量信息，让人根据此信息进行合理推理，随后又提供补充信息，推翻听话人的推理。例①中由于没有交代清楚是在何地因何种原因将飞行员击落，所以让人误以为是在二战中将飞行员击落，而在随后的追问中得到事实的真相，原来是“从女儿那里”，即这个德国人将一个追求自己女儿的俄国飞行员打倒了。例②中医生最初对病人说的话，让病人以为自己得了重症，而医生随后的回答却表明，因为病人的“及时”就医让医生有事可做。

以上两例中交谈者故意不提供足量信息，进而产生一定的会话含义，其后又对该信息进行修正，以致将原来产生的会话含义取消，从而产生新的会话含义。新旧会话含义之间的对比与不一致，产生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效果。

1.2 对质量准则的违反

在言语幽默现象中，幽默效果的产生很多时候都和违反质量准则有关。对质量准则的违反也是比较简单的幽默含义产生与推导的方式。例如：

③Встречаются два приятеля. Один спрашивает:

-Ну, как вчера прошел званный ужин?

-Прекрасно, но было бы намного лучше, если бы еще жюльен был бы таким же теплым, как вино, вино – таким же старым, как индейка, а индейка – такой же жирной, как хозяйка!...

(译：两位朋友见面了。一个问道：

-昨天应邀参加的晚餐吃的怎么样？

-好极了，不过要是酸奶油烤蘑菇能像啤酒那样热，啤酒能像火鸡肉那样老，火鸡肉能像女主人那样丰润会更好的）

④Встретились два старых друга. Один спрашивает:

-Я слышал, ты стал разводить пчел. И нравится тебе это занятие?

-Очень. Мед я еще не собирал, но пчелы изжалили всех моих соседей.

（译：两个老朋友见面了，一个问道：

我听说你开始养蜜蜂了。喜欢吗？

非常喜欢。蜂蜜我倒是还没有收到，只是我的邻居们都被蜜蜂蛰了）

例③、例④中都出现了对质量准则的违反现象。例③中被问及应邀吃的晚餐如何时，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好极了”，而后进行的陈述却表明酸奶油烤蘑菇不够热、啤酒不够清凉香醇、火鸡肉不够肥美、女主人不够苗条美丽，表达的是对晚餐的不满，并非如开始所说的好极了，显然违背了“不要说自知是虚假的话”这一质量准则；例④中同样是先进行肯定回答“非常喜欢”，而其后表明“蜂蜜我倒是还没有收到，只是我的邻居们都被蜜蜂蛰了”, 显然养蜜蜂也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并非十分让人喜欢。这种故意违反质量准则，说出与下文语义矛盾的话，比直接说出符合事实的话更能产生幽默效果，话语的表现力也得到增强。

1.3 对关系准则的违反

关系准则规定了在交谈中说话要切题，不要说和话题无关的话。在许多幽默语篇中，幽默效果的产生都与违反关系准则有关。但关系准则的违反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提供的信息与正在进行的谈话无关”[3]。交谈中，交谈双方对同一句话的所指有不同的理解或故意的曲解，以及对整体语境的背离，都可看作对关系准则的违反。例如：

⑤Женщина постоянно жалуется участковому, что ее немотивированно избивает муж. После вызова дебошира в милицию участковый интересуется у женщин:

-Ну, как теперь? Помогло?

-Да. Теперь бьет мотивированно.

（译：一名妇女向社区警察反映，她的丈夫常常毫无理由地打她。社区警察把她的丈夫传唤到警察局之后，问道：

-现在怎么样？有帮助吗？

-是的。现在他有理由了）

⑥Маленький мальчик залез в чужой сад за яблоками, но тут его за ноги хватает охранник и спрашивает:

-Как звать?

В ответ молчание.

-Как звать?

В ответ опять молчание.

Охранник:

-Последний раз спрашиваю, как звать, а то сейчас ноги выдерну!

Мальчик (с трудом):

-Саша!

-А что раньше молчал-то?

-Глухонемой…

（译：小男孩偷爬进别人家的果园摘苹果，马上就被果园看护人逮住了，果园看护人抓住他的腿，问他:

-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说话。

果园看护人又一次问道：

-叫什么名字？

还是不说话。

果园看护人道：

-最后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不然我扯掉你的腿！

小男孩艰难地回答：

-萨沙！

-那之前为什么不说话？

-我是聋哑人…）

例⑤中妇女对警察询问的回复，看似切题，其实背离了警察询问的原意，警察问话的原本意义为“这样做是否能够阻止她的丈夫再次无缘无故地打她”，其言外之意为，这名妇女的丈夫受到教训，不会再无缘故地打她。妇女的回答却是，她的丈夫由于被传唤到警察局，这下有理由打她了。

这段幽默中产生幽默效果的关键是немотивированно избивает（无缘无故地殴打）与бьет мотивированно （有理由打人）在该幽默语篇中的对比。无缘无故殴打是不好的，而找出理由打人同样也是殴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该妇女都无法摆脱被打的厄运。

例⑥中小男孩不愿回答果园看护人的话，一直不说话，后来受到威胁，勉强说出了名字，而在果园看护人“之前为什么不说话”的继续诘问下，称自己为“聋哑人”，表示自己因为又聋又哑，所以不能开口说话。显然，小男孩的回答明显地违背了整体语境，即他开口说话的事实。既然他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说明他既不聋又不哑。那么他的回答与果园看护人的诘问表面上看是有联系的，实则离题万里、风马牛不相及。

1.4 对方式准则的违反

合作原则中的方式准则要求：1）避免晦涩的词语；2）避免歧义；3）说话要简要（避免赘述）；4）说话要有条理[1]154。方式准则要求说话人简明扼要，不要使用产生歧义、语义模糊的句子。而在幽默言语中，故意说话含糊，或使用多义词造成句子歧义，也往往是幽默话语的生成手段。

⑦-Аркадий, не показывай мне язык, а то заболеешь.

-Чем?

-Переломом челюсти и сотрясением мозга.[2]

（译：-阿尔卡季，不要向我吐舌头，不然你会生病的。

-生什么病？

-颚骨骨折和脑震荡）

⑧Пионерка спросила Хрущева:

-Дяденька, а правду папа сказал, что вы запустили не только спутник, но и сельское хозяйство?

-Передай своему папе, что я сажаю не только кукурузу![4]

（译：小女孩问赫鲁晓夫：

-叔叔，爸爸说您不仅发射了卫星，还荒废了农业种植，这是真的吗？

-告诉你的爸爸，我不仅仅会把玉米种到地里）

例⑦中，故意说话模糊，暗含威胁；例⑧中利用俄语中一词多义的特性，将同一个单词和不同的词进行搭配，进而产生完全不同的意思。如Запустить спутник – 发射卫星；запустить сельское хозяйство – 荒废农业种植；сажать кукурузу-种玉米；сажать чего –关押、监禁某人。

2 言语幽默与语境

人类语言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将语境分为两类：文化语境（context of culture）和情景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语境是人们运用自然语言进行言语交际的言语环境，包括三个方面:1）上下文语境；2）情景语境：3）民族文化传统语境[5]。

任何语言本身并不幽默，只有当语言与具体的语境结合起来，与幽默传达的不和谐中的和谐结合起来，我们才可以真正理解幽默。幽默话语是说话者在某一特定情境下说出来的，听话者的任务是通过语境线索，利用自己的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去发现说话者所表达的意图[6]一定的言语活动总是发生在一定的语境中，语境既包括进行言语交流时所产生的动态语境，又包括在言语行为背后隐含的有关交际者的种种背景知识。例如：

⑨-Хотел капитаном в молодости стать!

-Да? А почему не стал?

-Да, я рассеянный очень… Черт-те что могу натворить на корабле.

-А кем ты работаешь?

-Хирургом.[2]

（译：-我年轻时想当船长来着。

-是吗？怎么没去啊？

-啊，我非常粗心，鬼知道我在船上会弄坏什么。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外科医生）

在这段幽默中，我们得知交谈的主人公年轻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名船长，可是因为粗心，害怕会在船上做错事，而没有实现这个理想。然而，话题一转，他现在的职业是一名外科医生。此时我们已经从对话的上下文中获得了对话交谈者的背景知识，即此人是个外科医生，并且非常粗心。根据我们的经验知识，进行外科手术通常需要十分地细致小心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一个粗心的外科医生是让人不敢想象的。而在幽默⑨中因为粗心不能去做船长的人却去做了外科医生，这样的反差让人哑然失笑。

⑩На Красной площади мальчик спрашивает отца:

-Почему на российском гербе две головы и три короны?

-Одна голова на Запад смотрит, другая – на Восток. А своей нету.

（译：红场上男孩问父亲：

-为什么俄罗斯的国徽上只有两个鹰头，却有三个王冠？

-因为一个头要向西边看，另一个头要向东边看，而看自己这边的

-没有）

理解幽默⑩的关键在于了解俄罗斯的国情。自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超级大国的地位不复存在，国内国外出现政治、经济困境，尤其是俄罗斯普通居民的生活水平呈下滑趋势，工资上涨水平无法弥补物价上涨幅度，因此普通老百姓对政府在国内的执政能力颇有怨言。在这段幽默中，以俄罗斯国徽上有两个鹰头却有三个王冠这一事实进行引申，巧妙讽喻俄国政府关心国外局势，却无视国内民众疾苦。

⑪Старый еврей первый раз взял на работу в свою лавку сына, вечером мать спрашивает:

-Как дела?

-В целом хорошо, но есть нюансы…

-Что, плохо считает?

-Нет, с этим хорошо.

-Груб с покупателями?

-Нет.

-Так что же?

-Когда сдает сдачу, плачет.

（译：年老的犹太人第一次带他的儿子去了自己的杂货铺。晚上孩子的妈妈问道：

-怎么样？

-总体上不错，不过有点小事……

-怎么，算账出问题了吗？

-不是，这个还好。

-和客人吵架了?

-也不是。

-那怎么了？

-给客人找零钱的时候哭了）

结语

幽默往往生发于对合作原则进行违反后产生的会话含义之中，而具有会话含义的语言现象并不全是幽默。俄罗斯学者认为，幽默是一类基本美学范畴，从美学方面体现事物的矛盾之处[7]。幽默与普通言语现象的区别在于，幽默话语以自身独有的矛盾、冲突、对立、统一的性质构建了引人发笑的机制，蕴含着预期与结果相冲突或言语要素不相协调而产生的令人觉得滑稽可笑的反差效果。幽默对语境的依赖性是不言而喻的。只有在具体的语境中，幽默言语所表达的内容才能与现实内容发生联系，并从现实内容中得到意义补充，达到幽默言语所想表达的言外之意。

[1]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

[2]王金玲.论幽默话语的语用语义特征[J].外语学刊，2004（6）：64.

[3]梁鲁晋.幽默推理中的认知和语用要素[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4）：28.

[4]彭丽君.先例现象与俄语幽默的生成[J].中国俄语教学，2010（3）：37.

[5]索振羽.语用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21.

[6]王金玲.论幽默语言的特征和技巧[J].外语学刊，2002 （3）:58.

[7]Эстетика: Словарь / Под общ. Ред. А.А. Беляева и другие [M]. М. Политиздат 1989.

Analysis of the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of Russian Verbal Humor

ZHANG Ji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Humor is a common pragmatic phenomenon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as a way of expression for specified communication purpose. It happens as a contrast of expectation and result with comic effect. Expression of verbal humor is restricted by the condition of subject and object in the communication. The non-conventional implicature of verbal humor is usually created in a certain context by violating the cooperative principle. Success of verbal humor depends on the base knowledge of context, which involves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verbal humor;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cooperative principle; context factor

2018-04-17

张洁（1992- ），女，山东菏泽人，俄语语言文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语用学和话语分析。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8.04.10

H05

A

1004-4310（2018）04-006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