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语
每年除夕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妈妈最忙的事情就是包粽子。除夕那天的下午,我已把柊叶一片片洗刷干净,晾晒,留着备用。真正要包粽子时,我几乎无从插手。晚饭后,我们帮妈妈把饭桌搬到电视机前。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妈妈坐在饭桌旁一边低头忙着包粽子,一边和我们说说笑笑。过年有妈妈忙碌包粽子的身影,就有了年味。
妈妈围着围裙坐在一个矮木凳上。她首先在膝盖上重叠又有点错开地摆上一大一小两张柊叶,接着用小碗舀一点糯米铺在柊叶上,再舀黄黄的剥皮绿豆填上,然后放五花肉,搁两三个板栗,再补上绿豆,再铺糯米,用手把糯米和馅压一压,整结实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柊叶包上,折叠两头。此时粽子成型,中间高,两头低。最后用稻秆一节一节地把粽子捆扎起来。妈妈的动作灵巧、娴熟,每一个包好的粽子看起来匀称、精致。对于电视节目她只用耳朵听。我们看到精彩的电视节目就使劲地笑,她也笑,可她头却没抬。
粽子包好后放在一个大铁锅里,用柴火煮。零点烧过鞭炮后,粽子还在锅里煮着,铁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腾着,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不断冒出来,柊叶与糯米的香气混合着飘进鼻子,很是诱人。我们这儿的除夕夜有个风俗,就是通宵等粽子熟了,赶吃新年第一个粽子,图个“生活甜蜜、五谷丰登”的吉利。妈妈不忍心让我们熬夜,总是不让我们陪着她煮粽子到天亮,我们也困得不行,就先睡下了。等到粽子出锅,已是凌晨,睡下的人听到喊声,都急忙爬起来品尝新年的第一个粽子。
新出锅的热乎乎的粽子个个丰满,摸起来软软的、胀胀的。解开绳子,剥开柊叶,粽子冒着腾腾热气。可以直接咬着吃,也可以用绑粽子的稻秆切成一片一片吃,一口咬下去,软而糯。馅里边粉而酥的绿豆、板栗、熟得透明的五花肉是最佳搭档,吃下去肥而不腻,香酥酥的。糯米香、绿豆板栗香和柊叶香相互浸润,能把这来自大自然的几种香味一起吃下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过年包的粽子要摆在堂屋的祖宗台上供奉祖先,还要拿到村里的土地庙祭拜土地神,还要赠送给亲友。
妈妈包的粽子好看又好吃,在亲戚问是出了名的。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家里送了几个粽子给街上的阿兰姐家。阿兰姐的邻居也就是我的同班男同学也分享到了。他说:“我刚睡下,就有人拿一片粽子放到我嘴巴边上,我一闻,嗯,特别香,就急忙爬起来一口气吃完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
八桂壮乡的过年粽子花样繁多,全看各地和个人的习惯,也看家庭主妇们的不同发挥,形不同,馅不同,味不同。外形有三角的、錐形的、四角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有格叶包的,芭蕉叶包的,也有箬竹叶子包的。馅有五花肉、腊肉、绿豆、板栗、黑豆、红豆、芝麻等,有的放一种,有的放几种。我妈妈包的粽子馅里就爱放几种,比如剥皮绿豆加五花肉和板栗。糯米是粽子的主料,有的人家用白糯米,种有黑糯米的人家还用黑糯米。有的还用白糯米伴着白红薯,那种粽子我妈妈会做,吃起来甜香而不腻。
灰粽子是家乡人特别喜爱的一种粽子。做灰粽子首先烧稻秆或豆秆,取灰,然后将灰和糯米一起放在石臼里舂,舂匀了再用圆匾子扬掉多余的灰,这样就得到被草灰染黑的糯米了。放肉馅、包柊叶、煮粽子是后面的工序。煮出来的灰粽子看着灰头土脸,但是吃起来口感细腻,带着清香,还能清热化虚火,有利于肠胃消化。
十几年前我在广西壮文学校求学时,每次过年后开学回来,宿舍里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过年美食,有炒米花、年糕、山楂糕、糍粑,最多的是粽子。因为我的同学来自广西不同地方,包粽子的习惯都不同,所以每个人带回来的粽子形状各异,“内容”各异。当我看见又小又长的粽子和圆柱形的粽子时,感到新鲜又好笑。她们看到我带来的丰满、均匀的四角粽时,也是耳目一新。没过几天,我们宿舍几个人就把一桌子的粽子品尝完了。现在已经毕业多年,想想当年能有机会看到“壮乡粽子大荟萃”,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