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终身教育发展的社会基础及其影响*

2018-08-15 00:49汤晓蒙
现代教育论丛 2018年2期
关键词:终身教育知识经济政治

汤晓蒙 李 晶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终身教育的政策、理论和实践都快速发展,但一些基本问题尚需进一步厘清。比如,面对构建终身教育体系和学习型社会的战略目标,社会究竟为终身教育发展提供了怎样的外部环境和基础?哪些是有利于终身教育发展的因素?哪些又是阻碍或制约终身教育发展的因素?回答了这些问题,才能弄清楚我们究竟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出发点上,距离未来的目标还有多远,以及能够以什么样的方式实现这一目标,这便是研究终身教育社会基础的价值所在。根据教育外部关系规律,“教育必须与社会发展相适应”,即“教育必须受一定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所制约,并为一定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服务”。[1]因此,对社会基础的分析将从政治、经济和文化三方面入手。

一、终身教育发展的政治基础

政治与终身教育的关系终归还是政治与教育的关系,而关于政治对教育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已被教育政治学领域的研究详细阐明——“自有国家以来,作为社会体制一部分的教育,始终处于政治的制衡之中,不断受到来自政治的各种影响,这是人类教育发展史所揭示的无可争辩的普遍规律”[2]。本文结合终身教育的特点,分析政治影响的内容、方式和途径,揭示我国终身教育发展所面临的政治基础。

(一)终身教育的政治性

终身教育自产生之日起就充满了“政治性”。自1965年保罗·朗格朗(Paul Lengrand)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三届国际成人教育促进会议上提出现代终身教育思想开始,终身教育的发展就一直伴随着政治力量的影响,或者更可以说是在各种政治力量的推动下不断发展的。保罗·朗格朗明确指出了终身教育面临的政治挑战及其对于政治的重要意义:“政治基础和结构出现的变化所要求公民去承担的新的责任和义务,只有在接受了适当的训练后才能承担”[3]36。这其实是政治影响教育的根本原因,因为政治的稳定和发展仅靠颁布宪法和成立新型的政府机构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改变各种思想、道德风尚、习惯和人际关系,而这都需要通过教育获得。“教育是和传统影响进行斗争的最有力武器,也是创造那些适应于历史发展新趋势的思想结构、态度、以及行为模式的唯一武器”[3]24,这对于用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或封建主义的国家以及力图实现快速发展的新兴国家来说尤为重要。特别是当正规教育不能满足社会发展需要时,终身教育等具有更广泛内涵的教育体系被纳入国家发展的战略之中。因此,终身教育被赋予一种特别重要的政治意义是符合历史逻辑的。

从终身教育实践来看,国际组织主张和各国政府政策都体现出强烈的政治性。国际组织方面,从196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三届国际成人教育促进会议开始,国际组织为推动成人教育、终身教育不遗余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与明天》(1972)、《教育——财富蕴藏其中》(1996)、《汉堡成人学习宣言》(1997)、《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2015)、卡内基高等教育委员会的《学习社会——通向生活、工作和服务的道路》(1973)等报告,都蕴含着对政治问题的关注:终身教育与公民社会的形成、民主、正义、女权、公平、和平等问题联系起来;“它是人人争当积极公民的结果,又是充分参与社会的条件;它是一种强大的动力,可以推动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可以促进民主、正义、性别平等以及科学、社会和经济的发展,可以建设一个用对话和基于公平的和平文化取代暴力冲突的世界”[4]。各国终身教育实践方面,当终身教育由纯粹的理念走向实践的时候,国家便同步介入了其发展进程,它们是终身教育多样化发展的主要推动者。政治的“手”伸进终身教育领域,使终身教育的各种活动都充满了政治性。“诸如资源的分配、媒体的控制、利益团体的活动,甚至对‘教育或灌输’(education or indoctrination)的定义等等,都反映着定义者或沟通者的意识形态或伦理概念,而不仅是过去所认为的‘成人教育是一种非政治性的学习活动’等单纯的概念所能涵盖。”[5]日本政府在推动和实施终身教育方面体现出了高度的政治敏锐度。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日本政府就提出以终身教育思想为背景改革所有教育,此后日本政府一直致力推动终身教育发展,并使之体系化和法制化。此外,美、英、法、德、韩等国家,都先后提出了发展终身教育的政策,呈现出各种发展模式。中国终身教育实践自20世纪90年代起步,一直都在政府的重视和推进下逐步实现政策化、本土化和体系化。在此过程中,终身教育是作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举措提出的,这充分体现出其蕴含的政治意义。

(二)政治对终身教育的多元影响

政治对终身教育的作用和影响具有多面性。“政治现实日益成为人口大量增长的世界的支配因素”[3]115,政治触角便延伸到社会各个领域,从多个方面对终身教育产生影响。

其一,意识形态影响终身教育。意识形态与教育关系密切。这里所说的“意识形态”是一个中立的概念,它“应该是一种行动取向的信念体系,它是由一套互相关联的观念所组成,并以某种方式来引导或激发政治行动”[6]。意识形态的作用表现在终身教育方面,是指对终身教育实践或发展方向的一种观念、信仰或行动策略,它从影响决策、选择课程、教学评价等方面影响终身教育发展。在我国,终身教育的作用不仅是适应社会和教育发展需要,更是体现党和国家意志,巩固和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发展,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等政治目标的重要途径。

其二,政治文化影响终身教育。“政治文化是社会个体或群体由社会、国家传递和个人学习而得来的关于政治系统和政治行为的知识、情感、价值判断等。”[7]这一定义体现出政治文化的形成途径,与终身教育的多种形式不谋而合,终身教育理所当然成为政治文化形成与传递的重要途径。在终身教育发展过程中,社会主体与国家政治主体所带有的各种不同形态的政治文化必然会对终身教育施加影响:政治文化制约和影响着终身教育活动的基本取向、内容、媒介和途径,还制约和影响着终身教育在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目前各国终身教育发展的理念和实践差异,就反映出终身教育在不同政治文化和政治生活背景下的地位和作用差别。

其三,行政管理体制影响终身教育。行政管理体制是指管理国家行政事务的政府机关的设置、职权划分与运行等各种制度的总称。[8]行政管理体制对终身教育的发展具有根本性的影响,并且因其始终处于变革之中而更具影响力。终身教育在中国的实践是近二十年的事,这二十年也是中国行政管理体制深入变革的重要阶段,教育行政体制也处于同步变革之中。行政体制以及教育行政体制通过政府职能定位、权力分配、权力运行规则和法律保障等四方面决定和影响着教育的发展。尽管迄今为止,教育行政体制改革并不是以终身教育为出发点和目标指向的,但它对各级各类教育的规制已经在对终身教育的发展有影响。

其四,政策影响终身教育。教育政策是以权威来分配教育价值及其可用资源的方式,它是一个国家教育目标或一个政党教育主张的具体表现。政策在终身教育发展中发挥着关键作用,这一点在各国终身教育实践中已展露无疑。终身教育作为一种“非自然生成”的教育实践形式,是被人们有意识地植入现代社会发展中的,或说是被“强加”给已有的教育体系和受教育者的。因为终身教育的丰富内涵和广阔发展空间,注定它将成为一项规模宏大的社会性事业,将对社会发展起到战略性作用。政府必然会通过政策外力完成这种“植入”“强加”和“推行”。

二、终身教育发展的经济基础

教育活动与经济活动同属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两者有十分密切的联系。但在教育经历了专门化、制度化过程,开始向建立终身教育体系和建设学习型社会迈进的新时代,对经济与终身教育关系的考察,就不能停留在传统的“经济”与“教育”范畴内,而应充分体现未来经济形态与教育形态的新特征。

(一)终身教育的经济性

终身教育与传统教育一样具有明确的“经济性”。无论未来的教育以何种形式存在,它与经济发展关系的本质不会改变:经济对教育的决定和影响作用将继续存在,并且会随着教育影响力的扩大而不断增加;而教育对经济的反作用也会随着科技发展愈加显著。

在迄今为止的终身教育思想和文献中,终身教育与经济的关系一直作为或明或暗的研究脉络贯穿其中。终身教育思想自产生之日起就一直在关注未来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的关系——这里的经济发展包含了诸如人才需求及其结构、职业技能的提升、消除贫困、经济不平衡、教育投入等诸多方面。保罗·朗格朗强调了经济与教育的关系:“经济和教育界之间的联系不仅是密切的,而且也是强有力的,并且它们的作用是互惠的:国家的经济活动为教育建设提供了教育需要的财源,作为回报,经济的健康发展和平衡依赖于大众所接受的各种性质的指导和训练”;他还指出了新独立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需求对教育扩展的巨大推动力。[3]38《学会生存》同样指出了经济发展对教育扩展的推动作用,并强调了教育发展面临的国家和地区不平等,以及教育对防止这种不平等进一步发展的作用。[9]《教育——财富蕴藏其中》则指出了教育对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在21世纪即将来临之际,教育活动和各类培训活动已成为发展的一种主要动力。……而知识则是经济增长的最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10]世界银行报告则站在知识经济的高度阐述了终身学习的重要意义:“全球知识经济正在改变世界劳动力市场的需求”,“使员工完成在知识经济中的准备,需要一套新的教育培训模式——终身学习模式”,这是“使员工有能力参与全球经济竞争的关键”。[11]1-12

与终身教育特征相适应的经济形态是知识经济,或者说知识经济时代更需要终身教育,终身教育只有在知识经济时代才能得到充分发展。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中指出:“知识经济是建立在知识和信息的生产、分配与使用基础上的经济。”[12]知识经济以智力资源为首要依托,知识超越资本和劳动力,成为生产要素中的最重要组成部分;知识经济强调知识的重要性,它是当今世界上一种全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经济形态,是21世纪世界经济发展的方向。知识经济促使终身教育和学习型社会的形成,因为“在激烈变革的时代,是不断学习者在继承着未来。那些饱学之士发现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11]21知识经济的出现,充分揭示和体现了终身教育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价值与作用:知识经济确定了“知识-教育”在经济运行中的地位和作用;知识经济系统的知识水平和素质已成为生产函数的内在部分,一次性学校教育越来越行不通,终身教育必将成为发展知识经济的成功之本;知识经济揭示了经济与教育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为紧密的联系,突显出教育的经济价值;进而揭示了终身教育发展的必然性和紧迫性。知识经济时代任何教育机构或教育形式都不可能一次性解决终身的教育问题,终身教育必然是知识经济的伴生物。[13]

(二)经济对终身教育的多元影响

经济对终身教育的影响因其作为经济基础的特性而更显广泛和深远。经济对终身教育的影响也是多维度和多元化的,既可以在宏观层面对终身教育发生作用,也可以在微观方面产生影响。

其一,经济为终身教育提供物质基础。经济投入在任何时代都是教育发展的基础,终身教育发展显然需要更大的经济实力才能真正实现,因为终身教育体系和学习型社会不仅内含教育平等和教育资源的丰富性,更体现着在一定物质基础上才能出现的社会认识高度。一方面,经济决定了终身教育发展的物质基础和条件。终身教育因其涵盖的教育形式更为广泛、各种形式互相沟通和衔接而需要大量的投入。并且,终身教育体系要求更高层次的平等、公平和更丰富的教育资源,也对经济基础提出了更高要求。另一方面,经济发展决定了人们终身学习的认识和可能。个人在文化、科学、教育方面的需要,伴随着经济实力的加强而不断增长,拥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们,往往有受教育的要求和可能,才会理解和具备终身学习的理念,才会产生为丰富和完善自身而学习的动力。

其二,经济决定终身教育的结构体系。经济关系和经济结构决定了终身教育中各级各类教育形式的性质和构成比例,包括各级各类教育中公立和私立教育的比重、正规教育与非正规教育的关系、终身教育体系治理权等等。在知识经济时代,经济关系和经济结构的变化推动现代教育向终身教育转变,打破了原来学校教育连续的、单一的封闭模式,呈现出开放化的趋势和特征,终身教育体系地开始建立。因此,现代教育体系以及终身教育体系的总体性、结构性变化,都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14]

其三,经济决定终身教育发展的规模和速度。终身教育的规模既指终身教育体系中接受各级各类教育的人数,也指一定阶段终身教育体系所涵盖的区域和教育类型的范围。经济发展决定了一个国家受教育的人口数量、人们接受终身教育和开展终身学习的年限等规模因素。终身教育发展速度是指国家和区域终身教育体系构建的速度。经济发展决定了终身教育体系的多样性和实质性。从目前的国内外终身教育实践看,发展迅速的终身教育实践都出现在发达国家和地区。

其四,经济决定终身教育的目标、内容和手段。终身教育理念注重人的全面发展和终身发展,但在不同的经济阶段,终身教育培养目标也不相同。在终身教育发展初期,经济条件尚不充分,终身教育只能够提供面向职业和技能的学习机会;只有到了成熟的学习型社会,终身教育目标才能真正做到对人终身学习和终身发展能力的培养。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经济的变化是如此迅速,公司已经不再能够仅仅依靠新毕业生或新生劳动力作为新技术与知识的主要来源。学校和其他培训机构因此需要为员工做好终身学习的准备。教育体系需要致力于培养学习者的决断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独立学习或与他人一起学习的能力。”[11]3因此,终身教育所提供的终身学习手段和教育手段将是丰富多样的,不仅包括传统媒体,更倚重信息技术的优势。

三、终身教育发展的文化基础

文化与终身教育的关系问题目前探讨较少,但研究中国终身教育发展问题,不能绕过文化问题。“广义之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前者是文化传统的物质外壳、表层结构,后者是文化传统的精神实质、深层结构。文化传统对于社会诸多现象的制约主要是通过精神文化来实现的。”[15]文化对终身教育的作用,犹如其对任何领域的作用一样纷繁复杂,这里,我们的目的是结合终身教育发展特点,在分析文化与终身教育一般关系的基础上,分析中国文化传统及其当代表现为终身教育发展提供的文化基础。

(一)终身教育的文化性

无论是保罗·朗格朗还是埃德加·富尔(Edgar Faure)都认为传统是一种过时的、受到挑战的存在:“经过漫长的几个世纪,慢慢形成的传统观念与行为模式,已经不能适应今天的人类和今天的社会情况;如今,一切传统的东西都受到挑战”[3]29,因此,教育被迫开始寻找新的途径,终身教育的出现正在其时。而我们所说的终身教育的文化性,则是指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终身教育所带有的文化烙印。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是一种文化现象。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观点看,教育首先是作为社会制度和文化系统的存在:一方面,教育是人类文化创造、传承和传播的主要形式;另一方面,教育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反映和折射出社会传统或现实的价值观,反映着地域、种族、民族、语言和宗教的文化特征,对教育的制约和影响比政治和经济更为深远。终身教育继承了传统教育与文化的关系,但它所受之文化影响和所传承之文化内容则更为广泛和多元。终身教育的产生,反映着一个文化多元化的社会背景。面对文化多元化对教育的压力和影响,提供多元的教育途径和形式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终身教育在面临多元文化环境的同时,还要面对文化传统的约束和影响,文化传统是决定教育观念的深层因素,它使教育带有明显的文化性。无论教育的国际化趋势如何强劲,教育总是要根植于本民族文化的厚土之中。观察各国终身教育发展我们不难发现,无论其教育如何变化,传统文化积淀总是先天性地规定着其文化底蕴,文化传统始终顽强而深刻地发挥着它对终身教育的影响力。文化传统既有相对稳定性和独特性,也有时代性和变通性,这些特性对终身教育发展进程具有重要而又隐晦的影响,使文化传统与终身教育的关系变得复杂。文化传统不仅直接对终身教育产生影响,更通过教育传统产生影响。“教育传统是民族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它是经过长期的历史积淀而形成并继承下来的教育思想、制度、内容和方法。”[16]教育传统在不同历史阶段和不同代人之间保持着某种连续性和同一性,构成了一个社会创造与再创造自己的教育密码,并给教育发展带来秩序和意义。在知识经济迅速发展、终身教育蓬勃兴起的时代,教育传统和它所依存的文化传统受到种种挑战和压力,也加剧了教育传统性和创新性之间的冲突。也恰恰如此,文化传统和教育传统显得更加重要,它既可以被视为教育终身化的负累,也可以成为教育走向知识经济时代的强大内源性力量。因此,我们只能正确面对文化传统和教育传统的力量,根据终身教育理念,扬弃和重构我国终身教育发展的文化基础。正如德国哲学家威廉·狄尔泰(Wihelm Dilthey)所言:“允许我们努力奔向光明,奔向自由和美;然而却不是抛弃过去,完全标新立异。我们必须带着旧神去进入每一户新居。”[17]

(二)文化对终身教育的多元影响

“文化”这一概念被多种学科广泛地运用,表现了它影响范围之广和影响方式之多样。我们在“文化与教育”关系中所说的文化是广义之文化,或称之为“大文化”概念。文化研究者较为普遍的共识认为文化由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三个层面构成[18]13,它们都对终身教育产生影响。

其一,物质文化对终身教育的影响。物质文化是对象化了的人类劳动,是主观精神文化的物化。它对教育发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教育规模和速度上。20世纪50年代以来,教育的扩张不仅体现在一定社会文化共同体的所有个体之间,更体现在每一个体的生命历程中——受教育年限的延长和教育的终身化和生活化趋势。[18]35从教育存在的形式看,教育自产生之日到如今的终身教育,经历了由“非正规教育、非正式教育”到正规教育,再到体系化的、各级各类教育共同作用的螺旋上升的过程。当文化积累形成一定的系统性和综合性后,学校教育作为正规教育形式开始确立。这是教育发展史上的一大进步,但文化的浸淫性使非正规和非正式教育仍不可或缺,它们与正规教育并存于教育共同体中,熏染于文化,又作用于文化。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文化发展更迭迅速,人们对教育的要求开始向一生的发展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延伸,因此学校教育在依据终身教育理念进行改革的同时,也在逐步将领地“割让”给非正规和非正式教育。

其二,制度文化对终身教育的影响。“制度文化是指制度意识形态以及与其相适应的社会规范、制度及组织机构和设施等的总和。”[19]制度文化对终身教育最明显的作用是教育制度建构,它决定着谁受教育、受怎样的教育。终身教育理念必须通过现实的制度才能发挥作用,这也是各国为发展终身教育而努力构建终身教育体系的原因。终身教育制度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公平、实时性和多样化,即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点能够接受想要的教育。现代社会的物质文化为终身教育发展提供了这些可能性,比如各级各类教育的普及、信息工具的发达,但这一切的实现还需要制度文化的中介作用,比如怎样的制度安排可以真正实现各级各类教育的衔接和沟通,怎样的制度设计可以让各级各类教育能够贯彻终身教育理念等等。

其三,精神文化对终身教育的影响。精神文化是指一定文化共同体在其长期的社会活动中积淀而成的文化心理结构,及其外化出的艺术作品、道德规范、宗教教义、法律条文等。[18]13精神文化对终身教育教育的支配作用主要表现在终身教育质的特征上。首先,精神文化制约培养重点。教育作为一种精神文化的“繁殖”、内化、传递活动,与精神文化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例如在终身教育先行国家,其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基本相似,但受精神文化差异的影响,其培养规格也各有侧重:《美国2000年教育战略》突出了其对民主社会理想公民的期望[20];日本则期望克服缺乏个性和创造力的国民性[21]。其次,精神文化制约终身教育内容。教育内容是人类的精神文化遗产,对这些文化遗产的取舍及其在教育中的比重受文化传统的制约。例如,中国文化中的泛道德主义使我们的教育更注重德育内容的选择;西欧教育会体现其重视音乐的传统。当然,由于终身教育是贯穿人一生和形式多样化的教育,精神文化对其教育内容选择的影响要比对学校教育的影响更为灵活。最后,精神文化还会影响到终身教育发展的制度和路径选择,比如集权主义与分权主义传统下终身教育发展方式的区别等。

综上所述,政治、经济和文化既是终身教育发展的基础,也在某些方面制约着终身教育发展。一般而言,经济因素是最根本的决定力量,它决定着作为上层建筑的政治和文化。但在一个政府主导社会发展的环境中,终身教育从发展伊始便是政府决策的结果,所有决策和实施都是在政府主导下进行的,此时政治基础对终身教育更为重要,因为经济影响力是在政治主导下实现的。文化是隐藏在背后的因素,这种因素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在人们的思想之中又在意识之外产生影响,并且作为一种历史形成的心理和习惯,其影响更为深刻、持久和难以改变。因此,我们很难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基础中选择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它们互相作用、又共同影响着终身教育发展。对中国终身教育发展而言,社会基础反映出社会发展现实和人的终身发展需要之间的矛盾。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一个发展不完善、存在一定局限的社会发展阶段,这样的社会现实必然会造成对人们终身发展需要的制约。政治、经济和文化基础都包含着许多与人的终身发展和全面发展本质要求相违背的因素,换言之,我们今天的社会和我们所处的时代,还不具备实现“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充分条件和必要环境。正是人的终身发展追求与社会发展现实之间的距离甚至矛盾,决定了终身教育发展必然要经历由现实走向理想状态的艰难历程。尽管在此过程中,社会基础的制约会遮蔽终身教育理念的理想主张,但这是必然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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