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禄与20世纪初中国教育的发展:贡献与影响*

2018-08-15 00:49李素敏陈利达
现代教育论丛 2018年2期
关键词:留学生教育学生

李素敏 陈利达

整整一周的时间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的培训,通过讲座及与有关专家的沟通交流,比较充分地了解了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与中国教育之间的密切关系以及其有关专家对中国近现代教育的深刻影响。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授中对中国教育影响最大的教育哲学家是杜威和孟禄,他们的教育思想主要是通过其弟子的传承及其对中国在访问、宣传而得到广泛传播,他们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教育实践,助推了中国教育的现代化,并使得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成为培养中国近代教育家的摇篮。关于杜威对中国教育影响的研究比较深入,而孟禄对中国教育影响的研究则相对薄弱,本文主要分析孟禄对中国教育思想及教育实践的贡献和影响。

孟禄(Paul Monroe),美国近代教育史上的卓越教育学家。1897年到1938年期间,孟禄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以下简称TC学院)执教41年。其中,1915-1923年任TC学院院长,1923年他提议建立TC学院国际研究所,并且在1923-1938年期间任TC学院国际研究所所长,1925-1938年任巴纳德教育学讲座教授。除此之外,孟禄还曾担任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副董事长,专门负责以第二批庚子赔款支持中国教育发展事项。

纵观孟禄学术生涯,其教育研究兴趣广泛且脉络清晰。孟禄前半生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教育史研究,其编撰的《教育史教科书》在国际上引起强烈轰动,此书打破了传统教育史研究的“欧洲中心论”,第一次将中国教育作为独立章节进行介绍;1925年之后,研究兴趣加之工作需要,身为国际教育研究所所长的孟禄开始转向比较教育研究,他应邀赴多国进行教育考察与讲学,当然其中也包括中国,他因此被誉为“交流之光”。孟禄提出的“促进国际理解”的国际教育观及对中国教育问题的关注,促进了其对中国教育的传播活动,通过在美对留学生的培养,前往中国讲学等活动,对中国近代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一、孟禄的国际教育观与中国观

孟禄早期从事教育史研究之时,便呼吁打破孤立狭隘的史学研究。一方面史学研究不要孤立地研究某个区域,另一方面不要就教育而教育,要剖析教育发展与政治、经济的关系,从整体上认识和把握教育发展历程。可见,孟禄在早期的教育史研究过程中已经具有一定的“国际视野”。1923年,孟禄担任国际研究所所长开始,其研究扩展到比较教育研究领域,孟禄对世界教育发展形成了更明确的观点:“促进国际理解和友好,推动世界和平,即国际理解教育的观点。”[1]孟禄认为,文化交往对促进国际理解和友好至关重要,而教育文化所形成的知识关系最有利于国际理解与友好的推进,且具有经济交往、政治交往不可比拟的优越性,因为在人类所有的劳动成果中,唯有智力成果,不受社会地位的影响,一个人不论社会地位高低,是工人、农民还是知识分子,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没有歧视地获得与分享。孟禄重视人类生活中的知识和文化在促成国际理解和友好中的作用。而在促进人类知识和文化的传播过程中,教育是重要的实现手段。自古希腊时期,雅典文明的传播有有赖于智者派和学生的游学和传播,这就形成了人类最早期的国际理解。西方大学制度的建立也为不同国家的学生相聚与共同学习提供了可能,从而也促进了共同文化的形成,即国际理解。在教育促进国际理解的落实上,孟禄提出要培养“世界公民”的主张,这一概念是针对“国家公民”提出来的,不同背景、传统的文化都具有差异性,但彼此之间不存在好坏之分。相对而言,孟禄在美国提出这一概念是比较容易被学术界和大众所接受的,因为美国文化就是来源于各民族、各地区文化的融合,因此美国文化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播力。

综上所述,孟禄的国际教育观是哥伦比亚大学TC学院国际化教育传播政策和措施的实施源源不断地吸引各国留学生(其中包括大量的中国留学生)坚实的思想基石。同时,孟禄这一国际教育观也决定了其对各国教育实际情况的关注与考察,这也就包括了对中国教育的关注,他也提出了不同于西方传统的“中国幻灭论”,提出了全新的中国观。

对中国和中国教育的研究,是孟禄整个学术研究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他驳斥了西方传统的中国论,他以事实考察为依据,认为中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且中华文明中的精髓对西方文教的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孟禄对中国的认识,为中美交流搭建了一座桥梁,致力于为美国人民、世界人民展现一个真实的中国。

孟禄分析中国古代的传统教育,他认为中国传统教育的政治性明显,与生产劳动相分离,以宗教伦理经典为主要学习内容,缺乏创新,大多是对历史的重演。中国传统教育具有东方教育的一些共性:压抑个性,强调权威,这使得社会相对稳定,但致使个人发展受阻,缺乏进步与创新。孟禄对20世纪初中国教育进行了全面分析,此刻中国教育正从传统教育向西方现代教育的转变,制定新学制以期实现与西方国家的接轨,从形式上看此时的教育已具备西方学制的一些特征,但要实现现代化,还需要从内容和形式上不断突破。“孟禄还看到,20世纪的中国,处在变革的时代,各方矛盾突出,一触即发,同时也为发展带来契机,此刻的思想文化领域异常活跃。孟禄指出,教育是演变中的中国的最大动力。因为就中国在20世纪初的状况而言,比起政治和文化,经济方面的矛盾尤其突出,他认为改革教育,通过学生将生产劳动知识、生活必须的知识传递给广大的劳动群众,改善群众的生活,才能从根本上缓解中国的矛盾,使社会发生根本性的好转。”[2]同时,新文化运动以来此起彼伏的学生运动,代表了中国青年和文化精英对拯救自己民族与国家的诉求,是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的体现,中国的希望也肩负在这些青年精英的身上。孟禄也指出,学生过多的参与政治也是令人担忧的,因为这会分散科学知识学习的精力,而知识学习才是学生该追求的最根本的目标和任务,青年学生应当认清自己的历史使命。因此,在孟禄眼中的“中国”是具有悠久的文化底蕴的,同时也看到当时的中国正面临着一场深刻而巨大的社会变革,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中国要实现现代化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奋进。

二、孟禄对中国的教育传播活动

(一)在美国:对中国留学生的培养与关注

孟禄学识渊博、为人和善,颇具大家典范。他在TC学院执教的41年中,悉心指导中国留学生的学习。孟禄向学生讲授美国教育理论课程;组织学生考察美国教育机构,深刻体悟美国的民主教育;孟禄还积极引导学生要关注本国教育实际。1905年,第一位中国留学生来此学习,并取得学士学位;1914年,郭秉文撰写的博士毕业论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得到了孟禄的指导,并成为TC学院第一位获得教育学博士的中国留学生;1915年,陶行知来到TC学院求学,四个学期连续修读孟禄开设的《教育史》课程,学业上得到孟禄的大力帮助;当时已是南开中学校长的张伯苓在TC学院研修期间,孟禄给予悉心帮助与指导,并且两次提名张伯苓荣誉奖学金,为其解决了学费与生活费,二人结下深厚友谊。后在张伯苓推荐下,严修、范源濂来美考察,深入美国中小学、幼儿园调研,孟禄给予了大力帮助。在孟禄的倡导下,国际研究所成立后,留学生数量急剧增加,国际研究所成为了TC学院教育国际化的缩影。

在课程学习上,考虑到留学生路途遥远,一些经济条件不好的留学生在暑假无法回家。因此,孟禄组织国际研究所的教授们专门开设夏季课程。这些课程不是取代TC学院的常规课程,而是根据学生的学习需求对常规课程的有益补充,希望学生可以更好的将所学习的理论运用到各自的专业领域,提升对美国和各国的教育制度与实践的辨别力。另外,由于来留学的中国学生大多来自中国大城市,他们对乡村生活比较陌生,为了使学生了解乡村教育现状,孟禄还亲自组织中国和日本留学生了解美国乡村情况。除此之外,孟禄还是TC学院中国学生自发组织的研究团体—中国教育研究会的主要指导者,“该团体成立于1915年,起初是一个学生组织,随后发展为一个学术研究团体,前三任会长分别是凌冰、陶行知和张伯苓。”[3]孟禄作为指导教师,组织学生开展关于中国问题的学术论文写作与讨论,认真研究中国教育问题,关注其他国家的教育发展等。

孟禄不仅在学业上悉心指导学生,在生活上也心系学生。由于1913年孟禄第一次访问中国时,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对中国留学生也格外友好,并且为他们的成长付诸更多的心血。当时在TC学院就读的中国学生,部分是自费来美留学,经济拮据,孟禄对他们的生活尤为关照,通过各种途径帮助学生解决生活问题,对陶行知的帮助,就犹如雪中送炭。当年在美留学的陶行知,不仅需要承担自己在美国学习的一切开销,还要照顾国内的家人,经济状况十分窘迫,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孟禄推荐其申请TC学院为留学生特设的“利温斯顿奖学金”,解决了陶行知的经济困难,最终顺利完成学业。

(二)在中国:对中国教育改革的介入与支持

20世纪初,美国多位教育家相继访华,其中影响较大的有杜威、孟禄、克伯屈,这也进一步加深了美国对中国教育的影响,同时这也是学成归国的精英学子们与其恩师关于教育理论与实践问题探讨的延续。孟禄自1913年首次访华,截至1941年,共访华14次,他是众多教育家中访华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教育家。

在这14次访华中,1921年的来访是孟禄访华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次,历时4个月,“在陶行知、王文培、凌冰的陪同下,考察了中国9省18市的教育现状,发表演讲60余场,与各地教育人士、实业家开展座谈会,宣传民主主义教育思想。”[4]其中最为重要的是1921年10月29日,孟禄专程前往广州参加第7届全国教育会联合会,“并在会上发表演讲《平民主义在教育上的应用》、《对于学制改革方面之意见数则》,对中国的学制改革提出具体的建议。”[5]首先他提出改革学制应当遵循两个原则,“即要确定成绩评定标准,以确保人才培养的规格和质量;中国地域辽阔,学制不宜过于整齐划一,要适当考虑各地需要。其次他指出中国的学制也应适应世界教育发展趋势,采用六三三制。”[3]考察过程中,孟禄还发现中国小学教育尚可,中学以上教育存在问题较多,科学教育非常落后,教学方法过于被动,不利于学生创造力、自信力的培养。因此,他指出中国中学以上教育要加强科学教育,即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的学习,中国未来工业、军事、经济的发展均有赖于科学教育,换句话说中国若想强国,必须加强科学教育。“他同时指出,中国传统的讲演式教学方式不适合科学教育,应引导学生主动参与教学过程,注重实习。”[6]

1924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成立,孟禄任副董事长。该基金会专门负责庚子赔款退款事宜,因此,孟禄作为庚子赔款退款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在1924年—1941年期间,与中国进行了广泛的交流,为中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中美合作与交流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此时,他不仅是向中国传播美国教育与文化,更是极力推动中国教育从传统走向现代,从封闭走向世界,促进国际合作与理解。

孟禄还建议中国教育界多聘请他国教授来华讲学,促进交流与合作。在他的推荐下,美国教育专家、心理学家纷纷前来中国讲学、考察与交流。其中比较著名的有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教授团、教育心理测量专家迈柯尔(W. A. McCall)等。

三、孟禄对20世纪初中国教育的影响

(一)为中国教育界培养了大批精英人才

“TC学院国际研究所在1923-1938年间共招收3 852名留学生,其中中国学生565人,是除加拿大之外学生人数最多的国家。”[1]这565人中,杰出留学生19人,他们回国后进入政界或教育界,掀开了中国教育事业的新篇章。

孟禄通过在TC学院及其国际研究所的各类研究活动,为中国教育界培养了大批精英人才,其中包括郭秉文、蒋梦麟、张伯苓等知名大学校长,也包括陶行知、胡适、陈鹤琴等教育家,对中国教育思想与理论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可以说,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为中国现代教育改革与发展储备了大量的人才,可谓是中国近代教育家的摇篮。

(二)指导中国近现代教育思想与理论的建构

纵观20世纪20年代中国教育思想与理论的发展,颇具影响力的平民教育思潮、科学教育思潮、乡村教育运动、教育独立思潮、生活教育理论等,无不与美国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直接或间接相关。中国近现代教育思想和理论的奠基人大多求学于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深受杜威、孟禄等教育家实用主义思想的影响。可以说,杜威、孟禄的访华活动向中国传递了美国的教育思想与理论,而他们对中国教育精英人才的培养,不仅促进了实用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更推动了中国本土教育理论的诞生,促进了中国教育思想发展与现代化教育理论体系的建立。

(三)深刻影响中国近现代教育实践

孟禄不仅重视教育理论的传播,更注重对中国教育实践的指导,他多次强调他希望传递给中国的不仅仅是“学理上的学问”,更要是“实际上的学问”。他对中国教育实践的指导是通过两条路径实现的。其一,中国弟子在美求学时,孟禄给与了悉心指导,在传授理论知识的同时,带领学生深入了解美国的实际教育状况,并且积极引导他们关注中国问题,精英学子在归国后,将自己所学运用到中国教育改革当中,一时间中国大学面貌焕然一新,高等教育飞速发展,更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面向平民的教育改革运动。其二,孟禄多次访华,给予中国教育发展以具体指导和建议。孟禄访华中,以其严谨的治学态度、敏锐的洞察力,加之其丰富的实践经验,对中国教育行政、学校制度、中小学课程与教学、大学教育、成人教育给予了全面而深刻的指导,推动了中国教育制度的创新,推动了教育教学改革与创新,这些直接促进了中国教育向近现代教育的过渡。所以说,杜威来华或许带来了中国教育理论的创新,而孟禄来华却带来了中国教育从思想到制度,从制度到实践的全方位的变革,为中国教育走向大众化、民主化、科学化提供了一条可资借鉴的路径。

[1]沈岚霞.20世纪上半叶美国对华教育传播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0.

[2]郑林变.孟禄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教育[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5.

[3]周洪宇,陈竞蓉.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与现代中国教育[J].比较教育研究,2010(11):42-47.

[4]周洪宇,陈竞蓉.孟禄在华活动年表[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3(9):44-52.

[5]陈竞蓉.孟禄与中国近现代教育[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4.

[6]陈竞蓉.孟禄与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教育[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4(1):4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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