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乃玲,张 滢
(1.安徽建筑大学 建筑与规划学院,安徽 合肥 230022;2.安徽建筑大学 研究生院 安徽 合肥 230022)
朱熹,是宋朝著名的理学家和思想家,儒家学派的集大成者,世尊称为朱子。朱熹在理学方面造诣颇深,与“二程”合称“程朱学派”,为后人在理学方面留下了很多传世著作,对当时人们的生活影响深远。
朱熹不仅是理学领域的翘楚也是礼学方面的大家,《家礼》就是是其礼学领域的代表作,内容分为:通礼、冠、昏、丧、祭,共五卷,都是根据当时的社会习俗以古今家礼为参考编纂而成,主要参考的书目有《祭仪》、《古今家祭礼》,朱子善博采众长,汇集成册。书成之后,广为刊刻,其书编订的目的是为民间习礼用礼者提供一个通俗易懂的家用版本,为百姓普及礼学知识。朱熹将礼看做是对理的践履,如果理是知,那礼即是行,理学实际上指封建伦理纲常,而“礼”则是其落实到社会实践的具体内容。徽州古村落是徽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所表达的人文理念是徽州文化的综合反映,而新安理学、朱熹《家礼》是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对于徽州古村落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宗族制度在封建社会,基本是除了政府法律以外最为有效的社会管理制度,在传统的村落甚至超越了官方机构。《黟山杂谈》中说道:“朱陈聚族古风存,一姓从来住一村。野老今年交八十,生来不识县衙门。”[1]由此可见,在徽州地区,宗法制度在人们心目中往往享有更权威的地位。
皖南古村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大都是聚族而居,一个村落往往就几个主要姓氏。因此表现出明显的封闭性,相比于外界,封闭保守的他们对传统的敬畏心以及对祖先的崇拜意识会更加强烈,宗族制度由来已久。到了宋朝,在程朱理学的倡导下,以官僚阶层为主导的宗族制度开始盛行,《家礼》分门别类的归纳总结了宗族制度的基本内容,更加强化了宗族的凝聚力。
宗族意识对村落结构最明显的影响便是“聚族而居”。在宗族领域中,分家观念及习俗观念是村落形态结构形成的关键影响因素,族与村、血缘、地缘结合,成了单姓村落。最为典型的案例即为关麓连体村(图1),关麓是汪氏八兄弟修建的“八大家”建筑群。每个单元都具有完整的格局,自成一体又相互连通,门户串联,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图1 关麓连体村效果 图资料来源:网络
再以皖南西递为例,这是由多个姓氏组成的村落,明经胡氏是村中的名门望族,它占据村落的主体地域。以明经胡氏为中心,唐氏、汪氏、江氏、查氏等其他宗族围绕在外围。小姓氏的宗族组团而建,自成一体,形成很多小圆围绕大圆的包围模式(图2)。
图2 村落团状结构发展模式示意(图资料来源:作者绘制)
《家礼》中明确规定了,村中居民的大事、婚葬嫁娶、春冬两祭,都是由族长在祠堂中进行的。《家礼》通礼篇制定了祠规,祠规规定:“主人晨谒于大门之内,出入必告,正至、朔望则参,有事则告。或有水火盗贼,先救祠堂,迁神主、遗书次及祭器,然后及家财。易世改则题主而递迁之”。[2]以此可见,祠堂在宗族中的重要地位,族内的大小事务都在祠堂内解决,祠堂俨然成为村落里的行政中心。祠堂门前的广场,又称方坦,是村落里少有的开敞宽阔的地带。我们可以把一个村落等同于一个完整的城市,每个家族就是一个区级区域,祠堂就是它的区政府,方坦即为区政府广场,它对于整个地域的空间布局来说,起到举足轻重的地位。首先以西递为例,以敬爱堂、追慕堂和祠前方坦为村落的中心,这里是村民主要的活动场所,形成了村落的场所中心。即便是现代,人们去西递旅游,这些地方依然是人口驻留、集散的主要场所。再以皖南南屏为例,叶氏宗祠“叙秩堂”坐落于南屏村落的村心,占地近2000 m2,无疑是叶氏家族的重要活动场所。
综上所述,《家礼》统一了徽州地区的宗法制度,血缘关系的亲疏直接影响了地缘位置的远近,宗族结构直接映射村落结构,这是《家礼》的礼学思想对村落建设方面最直观的表达。
祠堂是徽州村落建筑的重要标志,“祠堂者,敬宗也”,它起源于周朝的家庙,自朱熹著《家礼》立制以后,始将家庙成为祠堂。徽州宗族制度继承了《家礼》中祠堂建设的规定,对祠堂的建设十分重视,徽州地区可谓是“厅祠林立”。如歙县江村江氏宗族建有祠堂31座[3],黟县西递明经胡氏宗族有26座[1],黟县南屏叶氏宗族有11座[4],绩溪上庄明经胡氏宗族有13座[5]。
《家礼》卷一《通礼》“祠堂”条曰:“君子将营宫室,先立祠堂于正寝之东,为四龛,以奉先世神主。旁亲之无后者,以其班衬。”[2]首先规定了祠堂营建的位置,祠堂立于正寝之东。小注中具体阐述了祠堂的构造,“祠堂之制,三间,外为中门,中门外为两阶,皆三级,东曰阼阶,西曰西阶。阶下随地广狭以屋覆之,令可容家众叙立。又为遗书,衣物、祭器库及神厨于其东。繚以周环,别为外门,常以扃闭”。[2]这是对于一般富裕家庭祠堂的构造;其次是供奉神主,祠堂内供奉四个牌位,大宗及继高祖之小宗、曾祖、祖、父。皖南屏山村光裕堂就是朱熹所立祠堂之制的典型遗作(图3)[6]。
图3 屏山村光裕堂平面图(资料来源:引自文献[8])
朱熹《家礼》规定祠堂之制之后,徽州宗族竞相建造各类祠堂,使得徽州古祠堂不仅数目众多而且种类丰富:家庙、统宗祠、总祠、支祠、家祠等,但是建筑的空间格局基本都是按照《家礼》书中的祠堂之制。
《家礼》强调长幼分明,重视嫡长子的地位特权,有等级明确的宗法礼教制度。在其影响下,由天井-厅堂-两厢-两廊组成的基本三合院在形式上呈中轴线对称布局,在功能上也是有其固定的模式(图4):
①“祖宗”居中——厅堂是徽州民居最重要的场所,用于供奉祖先牌位,家人会客、商议家事都在这里,是家中最严肃的场所,而且厅堂的朝向决定了住宅的朝向。徽州厅堂的布局也是固定的,一般为背靠条案放置八仙桌,八仙桌两旁摆放太师椅,条案上摆放镜子和花瓶,左镜右瓶,镜代表女子在家心平如镜,瓶代表男子经商在外平平安安。
②长幼有序的居住布局——厅堂两边设置厢房,厢房一般作为卧室使用,在中国古代以左为尊,因此如果民居为一进院落的话,厢房在安排长幼顺序时,“长居左,幼居右”。采光方面,相比于厅堂的敞亮与开阔,厢房只能依靠进深方向采光,内部居住光环境很差。
图4 祠堂平面图 资料来源:网络
③两廊又次之——由两厢接出的两廊,处在更低的空间等级位置。如果院门设在住宅的轴向,则两廊布置为交通空间或者储物空间;如果宅门转开在一侧的廊房下,则该侧的廊房演变为门屋或门斗,另一侧的廊房仍作为辅助用房。
徽州土地制度演变是非常缓慢的,由松散的个人田到相对集中的族田制度演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但是针对宗族的土地集中速度却相当迅速,这跟朱熹《家礼》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家礼》卷一《通礼》“祠堂”条规定:“置祭田。”其注曰:“初立祠堂,则计现田,每龛取其二十之一,以为祭田。亲尽则以为墓田。后凡正位祔者,皆仿此。宗子主之,以给祭用。上世初未置田,则合墓下子孙之田,计数而割之。皆立约闻官,不得典卖。”[1]意思是说,祠堂最初创建时,祭田按照每个神龛来募捐,如果后来血缘关系逐渐疏远,这些祭田就充当为墓田;如果祠堂刚建立时,没有置祭田,则从墓下子孙中割田作祭田,同时这些祭田全权由嫡长子负责,还要订立规约,不能私自买卖祭田。由此,大量的土地被集中到宗祠。
徽州宗族继承了《家礼》置祭田的规定,宗族对祭田的设置十分重视。比如说,在休宁《古林黄氏重修族谱》卷一《祠宇祀产》就有记载:“祀田、地、山、塘,亩步四至,各有保簿开载,税入三甲黄宗祠户,十甲黄承祀户,上纳粮编。”在古代村落的区域划分中,农田占有很大的比重,置祭田的位置一旦定下来,根据规定轻易不会改变的,这样就形成了成规模的农田规划,由此,祭田的设置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村落的土地布局。
徽州传统村落的形成与发展受多方面因素影响,而严谨的宗族制度是其影响因素中不可或缺的主导因素,徽州宗族对朱熹《家礼》十分重视和推崇,其礼学思想是徽州传统村落空间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特别是对于徽州古祠堂的影响。《家礼》是礼学学术的集大成者,是影响徽州古村落文化的人文因素之一,研究这方面的内容对于深入了解徽州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朱熹做《家礼》是将其理学思想世俗化的一种社会实践,“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本文主要针对其在徽州村落空间形成中的体现进行分析,对于新安理学研究的深入也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