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白夜行》的主题特色

⊙应璐宁［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000］

引 言

东野圭吾从一开始创作就高度关注社会问题，《白夜行》正是其反映社会问题的代表作。作品通过反映社会问题来深入挖掘人性，通过细致描绘的人物形象来凸显人性的黑暗一面，从而引发人们的深刻反思。本文以作家的选材为切入口，结合对人物形象和内容的分析，发现作品在主题方面具有的独到之处。

一、揭示人性的丧失与回归

（一）追求名利的利益观念

当今社会物欲横流，人们崇尚金钱利益，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反映了人性的贪婪与罪恶。东野圭吾对这一现象深恶痛绝，因此通过作品塑造了无数恶人形象，来深刻揭示人性的罪恶一面，希望给予人们警醒。

《白夜行》中的女主人公唐泽雪穗是一个充满争议性的人物，她表面的谦恭有礼、温柔贤淑，只是她完美的伪装和面具。实际上，唐泽雪穗因为童年的巨大伤害，人性已经扭曲。她通过不停地追求名利和地位，来实现内心对生活完全掌控的满足感，甚至不惜伤害他人，进行犯罪。

雪穗四岁时父亲死于意外，家里生活变得拮据，母亲不堪重负，日日酗酒，还逼迫她出卖身体给有娈童癖的当铺主，也就是男主人公桐原亮司的父亲。亮司的父亲常常出门，母亲又与当铺的伙计私通，亮司在家感受不到温暖就常常去图书馆，于是遇见了也在图书馆消磨时间的雪穗。作者并没有写他们相遇的场景，但相同的一本书《飘》暗示了他们的惺惺相惜，也许相互产生了好感与朦胧的爱意。但当亮司在玩耍的通风管道中亲眼看见父亲玷污了他心目中纯洁的雪穗时，不管是出于义愤还是冲动，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他用随身携带的剪刀亲手刺死了自己的父亲。

东野圭吾通过情节的步步推进，逐渐丰富唐泽雪穗的形象，她由善良聪明变得自私可憎，一步步跌入犯罪的万丈深渊，丧失最初美好的人性，从而让读者对善恶交错的人性有了更深刻的反思。

（二）牺牲自我的赎罪观念

救赎意识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如《红手指》中的加贺父亲坚决不和儿子见面，是对自己当年抛弃妻子的惩罚，也想以此来获得内心的救赎。救赎源于内心的爱与希望，因为本性善良，救赎之花才能绽放。

《白夜行》中的桐原亮司就有着牺牲自我的救赎意识，他与雪穗完全不同，他没有什么野心，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白天走路”。他总是一味地为雪穗付出，从来不为自己考虑，甚至愿意为她牺牲生命。他如此执着地为雪穗付出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毫无疑问，爱情的因素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应该还存在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比如赎罪的观念。毕竟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对年幼的雪穗犯下了令人难以启齿的肮脏罪行，他心中纯洁的雪穗遭到了玷污，他对此有着深深的内疚和责任感。

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不再单纯，而是逐渐变成一种同盟关系，但也不是简单的同盟，它的背后蕴藏着灵魂的羁绊。亮司为了雪穂，甘愿被利用，一次次地为她扫除前进路上的障碍，甚至在最后时刻为了保护她，将那把对准自己父亲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宁愿结束生命也要保护她。这种自我牺牲不单单是因为爱，更是为了赎罪，为了解脱。亮司将一切罪行承担下来，不单是为了保护雪穗，还因为他的良心在一次次事件中，不断被改变，他想要以死来结束所有的罪恶，来获得心灵的解脱。当他倒在血泊中对雪穗微笑的时候，应该是希望她也能放下心中的恶念，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三）追求幸福的归属观念

什么是幸福？在《白夜行》中，幸福只是一种奢望，却也是支撑主人公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在东野圭吾看来人生是充满苦难的，但只要有希望，哪怕是微弱的一点点希望，也能让他坚持不懈地去追求属于他的幸福——因写作而带来的无限满足与肯定。

雪穗和亮司的命运从娈童案之后就紧紧相连，相互纠缠了近二十年，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爱。这份“相伴”是守住彼此最初、最痛的秘密，是一起设法生存，是在惊心动魄、物是人非后守护对方，已经融入灵魂深处。①这一天是案件期限的最后一天，苦苦忍耐的形同路人的十五年终于就要过去了。可就在这最后一天，亮司为了保护雪穗在众目睽睽下死去了，她如何能不心痛呢？但她却不能表露出一丝情感，因为这会辜负亮司的牺牲。我想她在无人的角落一定会放声痛哭，因为她天空中唯一的一份光亮和温暖失去了，从此她只能在永久的黑夜中行走，她最后的灵魂和人性也将不复存在。

在雪穗的身上，作者倾注了深深的同情与无奈，虽然罪恶之花不断盛开，但浇灌它的不过是 “只希望能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②的绝望念想。但也正是这看似平常却难以实现的念想，让雪穗和亮司有了一丝追求幸福的愿望。因为这个念想代表了雪穗和亮司身上仅存的一丝人性，作者是在呼唤人性的回归，他希望能用爱来唤回因欲望而扭曲的人性。

东野圭吾在书写犯罪的过程，更在书写灵魂的挣扎，他深入挖掘人性的黑暗一面，大胆揭露人性的罪恶，不仅引发人们的深刻反思，更是呼吁人性的回归，让人们懂得真善美的可贵。

二、反映随社会发展而出现的问题

（一）快速发展的科技遭到滥用

东野圭吾的作品高度关注社会问题，是最具代表性的社会派作家。《白夜行》勾画出了1973—1992年日本由经济快速增长时期至泡沫经济时期的世事变迁，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科学这一新元素是最近二十年才开始进入日本推理小说的，东野圭吾是科班出身，具有工科的底蕴，擅长驾驭有关科学的主题，因此成为推理界这一主题的代表人物。东野圭吾将科学与时代社会相联系，在他看来真正的科学是造福人类而不是伤害人类的，但随着20世纪90年代科学犯罪的数量日益剧增，日本社会很多保守的人开始反对科学。③怎样面对“科学对人的异化”成为他作品无法逃避的问题，他将科学异化的根源归结于社会。

计算机产业是当时的新兴产业，刚刚起步，发展迅猛，却又缺少法律和体制的保障。桐原亮司拥有聪明的头脑和明锐的洞察力，发现了计算机的优势与弊端，因此他多次利用计算机进行游戏盗版、侵入系统、盗取程序等犯罪行为，作品通过描写这些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技术，生动地再现了高科技犯罪的过程，侧面反映出当时社会在计算机行业经历了电脑价格过高难以普及、专业技术人员不足、软件缺少著作权法的保护、数据系统存在安全漏洞等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科技的快速发展可以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但如果滥用科学技术，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社会在发展科技的同时应该加强制度保护和法律制约，这样才不会给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机。东野圭吾多次描写科技犯罪，是想警示人们：科技是社会发展的助推器，但决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利器。

（二）社会体制的弊端与法律的漏洞

东野圭吾是在1997年开始创作《白夜行》的，而这一年正是亚洲开始金融危机的一年。虽然小说的时代背景是1973年到1992年，但“娈童案”的发生地点—— 一幢废弃的烂尾楼，足以让人立刻联想到当时日本存在的泡沫经济危机。因此可以说，小说中社会背景的建立，是小说的时代背景和作者的创作背景的交叉和统一。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因受到美国的扶持，经济迅速崛起，但与此同时又带来了一系列问题，如贫富分化不断严重、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差距也不断拉大。因此社会滋生出了许多丧失道德观念的丑恶现象，例如变态心理、婚外情、乱伦等。

因为社会体制存在弊端，悲剧的产生屡见不鲜。《白夜行》中的警官笹垣润三在退休后毅然放弃了拿退休金安稳度日的机会，重新调查困扰了他十九年的疑团重重的案子。最后的真相使他懊悔不已，原本可以拯救的两个孩子，由于他的失职和警部草草了事的查案态度，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是什么造成了这个不可挽回的悲剧？是黑暗的社会现实，它让人们变得麻木不仁，让父母不去尽到应尽的责任，使孩子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承受了他们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苦难。虽然罪恶是后来逐渐演变而成的，但究其根源，是他们童年的阴影造成的，是社会体制的弊端造成的。

东野圭吾高度关注社会问题，把揭示社会体制弊端和法律漏洞作为作品主题的一方面，不仅让读者感受到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叙事情节，更让读者关注社会存在的问题，对自身进行深刻反思。

（三）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

在古代，日本是母系社会，女性地位很高，后来仿照中国逐渐建立了以父权为主的家族体系，形成了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近代以来，女权运动的兴起始于明治维新，这一时期的女性开始变得独立，不再依附于男性。但这严重挑战了男性的权威，遭到了日本男权社会的强烈反对。东野圭吾贴近社会、关注女性问题的现实状况，将这一时期女性犯罪的根源归结为男权社会的存在是不无道理的。

雪穗是东野圭吾创作的第一个恶女形象，她之所以心如蛇蝎是因为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身母亲逼迫卖身，当作“用性换钱”的工具。从那时起，她就深切感受到人心的丑恶和社会的黑暗，她原本纯洁的灵魂也在一次次性侵害后逐渐丧失。当时传统的女性贞洁观念让年幼的她遭受了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所以她的心灵逐渐被扭曲，长大后也将性当作交易的工具。

什么才是造成雪穗不可挽回的悲剧的最终根源？是男权社会中存在的男女不平等。“以性易金”的行为其实就体现了男性对女性的蔑视和不尊重，雪穗在追求财富与地位上表现出的不折手段正是对男性社会无声的抗议。尽管极具魔性，但雪穗依然拥有一段救赎罪恶的凄美爱情，它也许只是个美丽的幌子，却让“恶女”闪烁着“人性”的光辉。⑤雪穗和亮司在小时候拥有纯粹的好感，后来一直相互依靠和陪伴，雪穗只有在亮司面前才会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但最终亮司为了保护雪穗而死，人生的唯一光亮熄灭了，她的灵魂也随之失去了。雪穗的悲剧,是她自己逐渐沉沦于欲望的结果,更是男性社会对女性的不公造成的悲剧。

结 语

《白夜行》作为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代表作，获得众多读者的认可和赞誉。不仅是因为其缜密冷峻的推理和凄美无望的爱情，更是因为其主题的深刻性和多元化。

东野圭吾的作品高度关注社会问题，深入挖掘人性，具有很高的可读性。中国的侦探小说成绩平平，作家可以学习和借鉴东野圭吾在把握时代主题和反映现实问题等方面的较高造诣，以使中国侦探小说实现一个质的飞跃。

① 融晓铮：《当相伴变成一种麻木——东野圭吾〈白夜行〉》，《世界文化》2015年第1期。

② 马春花：《东野圭吾小说的悲剧精神》，《芒种》2015年第9期。

③⑤ 秦思思：《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特色解析》，《湖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

④ 杨洪俊、周艳霞：《东野圭吾侦探小说的魅力解读——以〈白夜行〉为例》，《名作欣赏》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