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卉,张珊珊
(沈阳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沈阳 110034)
观点采择是指个体以他人角度,采取他人的观点,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的观点、愿望、情感等的认知技能,是个体推断他人内部心理活动的能力[1],也是个体认识世界,与周围他人建立社会关系的重要能力。具有观点采择能力的个体可以将自己的观点(视角)与他人的观点(视角)相区分[2],在理解他人观点的基础上,依据当前或先前的信息对他人的观点(视角)做出正确判断,进而调整自身观点,使其与外界环境达到一种平衡。根据反映客体的不同,观点采择可分为视觉观点采择和社会观点采择两种[3]。视觉(空间)观点采择是指个体对他人“看什么”和“看到什么”的理解能力,其中包括了水平1观点采择和水平2观点采择[4]。
以往研究关于观点采择的测量主要分为直接法和间接法。以经典的“三山实验”为例,皮亚杰采用直接法考察儿童的观点采择能力,要求儿童对他人的观点做出直接的正确判断。然而,Wellman,Cross& Watson(2001)在对观点采择的直接测量法进行研究时却发现,直接测量法会限制被试的任务完成,多数4岁左右的幼儿无法顺利地完成观点采择任务,即便是成人,也很难在规定时间内高质量的完成任务[5][6]。与直接测量法不同,间接测量法是以个体在面对环境中不同之处时表现出的自发敏感性为指标,测量被试的观点采择能力。个体所表现出的自发敏感性是一种自动性行为,类似婴儿和灵长类动物的注视行为[7],及成人偶发性的行为[8]。运用间接测量法,Kovacs(2010)发现,4岁以下幼儿已经具备一定的观点采择能力。上述研究表明,相比直接测量法,间接测量法能够在个体的早期发展中找寻到观点采择的踪迹[9]。
Samson等[10]采用直接和间接两种方法,对成人的观点采择能力进行研究,即考察观点采择中的自我推断能力。在实验中,被试需要完成一项计算机任务。首先在计算机上呈现一张刺激图片,被试会在图片中看到一个房间,房间中有一些红圈和一名虚拟人物。也会在对自我视角进行加工的同时,对虚拟人物视角进行加工。这说明,一些红圈可以被这名虚拟人物看到,而一些红圈则是不能的。在直接测验中,要求被试根据虚拟人物的视角进行直接判断,当自己的视角与虚拟人物的视角不同时,这时被试自己很难判断虚拟人物所观察到的视角内容。在间接测验中,不需要考虑虚拟人物的视角,被试只需报告自己的视角内容。研究表明,当虚拟人物与被试的视角不同时,被试在判断他们自己视角时会出现困难,而且容易出错。即使是未被要求进行虚拟任务视角加工的被试,接受他人观点时也需要认知上的努力。
Surtees等[11]在水平2观点采择研究中,将实验分为“他人”任务和“自我”任务。“他人”任务是对观点采择的直接测量,要求被试判断实验任务中虚拟人物所看到的内容;“自我”任务是对观点采择的间接测量,要求被试对自我所看到的内容进行判断。目前,国内尚未有研究同时采用直接与间接方法系统地研究成人与儿童在水平1和水平2视觉观点采择能力。所以,本研究以该研究范式为基础,拟探讨以下两个问题:(1)水平1和水平2视觉观点采择中的自我推断分析能力的差异性;(2)儿童与成人在水平1和水平2视觉观点采择中自我推断分析能力的差异性。
被试包括两个年龄段,包括成人和儿童,其中,成人被试的选取:通过招募的方式,向沈阳师范大学各专业学生招募自愿参加研究测试的大学生27名;儿童被试的选取:在取得教师和学生父母的同意后,采用方便取样法选取沈阳市某小学6年级的学生25名作为本研究的儿童被试。其中,成人被试的年龄分布为22-26岁(M=24.15,SD=0.81),儿童被试的年龄分布为12-13岁(M=12.44,SD=0.47),参加本次研究的所有被试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实验采用2(视角:他人、自我)×2(刺激性质:模糊、明确)×2(刺激呈现位置:墙、桌)×2(年龄组:成人、儿童)的混合实验设计。其中被试的年龄为组间变量,因变量为被试完成任务的反应时和错误率。
实验材料是一组刺激图片,这些刺激图片中包括呈现数字的墙、桌,一个卡通虚拟人物。每张图片中的卡通虚拟人物都是坐在桌子的对面(如图1),“0”“6”“8”和“9”中的其中一个数字会出现在墙上或桌子上(刺激呈现位置)。视角任务分为“他人”和“自我”两个,“他人”任务是被试对卡通虚拟人物所看到数字进行判断,而在“自我”任务中,被试需要对自己所看到的数字进行判断,与卡通虚拟人物的视角无关。在模糊刺激实验中,呈现的数字是“6”和“9”(原数字颠倒后与另一个数字相同)。在明确刺激实验中,呈现数字“0”和“8”(原数字颠倒后仍与该数字相同)。其中,“模糊-墙”、“明确-墙”和“模糊-桌子”条件是在“自我”和“他人”任务中,只关注被试视角的内容,虚拟人物是否看到该内容并不考察,即水平1视觉观点采择的测量,“模糊-桌子”条件是在“自我”和“他人”任务中,被试与虚拟人物的视角不同,所看到的内容也不同,即水平2视觉观点采择的测量。
图1 实验中采用的刺激图
在实验开始之前,首先给被试呈现如下指导语:“首先感谢您参与本次实验,在本次实验中,你将首先看到一张文字图片,文字的内容分为两种,一种为‘你看到的是N’,一种为‘她看到的是N’。其中N为‘0’‘8’‘6’和‘9’中的任意一个。在文字图片出现之后紧接着会呈现一张卡通图片,图片中有一个小女孩坐在桌子旁边,小女孩的身边有一面墙,‘0’‘8’‘6’和‘9’四个数字将随机出现在墙上或是桌子上。请您将左手的食指放在键盘的绿键上,将右手的食指放在键盘的红键上。当文字图片中的描述与之后呈现的卡通图片相符合时,请按绿键;当文字图片中的描述与卡通图片不符时,请按红键。本实验要求你在保证准确率的前提下,尽快进行反应。”被试在完成练习次数后会进入正式实验。
正式实验共包括8种文字图片×8种卡通图片,共64个trial,约6分钟。
应用SPSS19.0进行统计。对实验所收集的数据反应时和错误率进行多因素方差分析。P<0. 05 为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视觉观点采择他人与自我测量的反应时分析。
对被试测试反应时进行多因素方差分析发现:视角主效应存在显著差异,F(1,50)=18.60,p=0.000,η2=0.27,被试在“自我”实验中的反应时(M自我=1334.86,SD自我=244.11)显著小于在“他人”实验中的反应时(M他人=1390.03,SD他人=318.16);刺激性质的主效应显著,F(1,50)=38.61,p=0.000,η2=0.44,模糊刺激呈现时被试的反应时(M模糊=1424.90,SD模糊=278.66)显著大于明确刺激呈现时(M明确=1300.07,SD明确=221.01);刺激呈现位置的主效应显著,F(1,50)=22.59,p=0.000,η2=0.31,刺激呈现在墙上时被试的反应时得分显著小于刺激呈现在桌上;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50)=30.03,p=0.000,η2=0.39,成人反应时(M成人=1190.65,SD成人=182.57)显著小于儿童(M儿童=1534.32,SD儿童=318.08)。
视角、刺激性质和年龄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F(1,50)=0.19,p=0.66;F(1,50)=0.16,p=0.69)。刺激呈现位置和年龄的交互作用显著,F(1,50)=12.69,p=0.001,η2=0.20,简单效应分析显示,刺激无论呈现在墙上还是桌子上,儿童被试的反应时(M墙上-儿童=1482.20,SD墙上-儿童=305.37;M桌子-儿童=1586.44,SD桌子-儿童=330.79)都会显著大于成人被试(M墙上-成人=1183.19,SD墙上-成人=176.51;M桌子-成人=1198.16,SD桌子-成人=188.62);视角和刺激性质的交互作用显著F(1,50)=17.806,p=0.000,η2=0.26,对此进行简单效应分析,结果显示“他人”实验中,模糊刺激呈现时的反应时(M模糊=1478.32,SD模糊=296.41)显著大于明确刺激呈现时(M明确=1301.74,SD明确=216.68),在“自我”实验中,模糊刺激呈现时的反应时(M模糊=1371.49,SD模糊=260.91)也显著大于明确刺激呈现时(M明确=1298.40,SD明确=227.32);刺激性质和刺激呈现位置的交互作用显著,F(1,50)=27.984,p=0.000,η2=0.36,进一步分析结果表明,被试在“模糊-桌上”反应时(M模糊-桌上=1494.01,SD模糊-桌上=303.75)显著长于和“模糊-墙上”(M模糊-墙上=1355.80,SD模糊-墙上=253.55)、“明确-桌上”(M明确-桌上=1283.92,SD明确-桌上=279.96)和“明确-墙上” (M明确-墙上=1303.32,SD明确-墙上=284.77)。
在三因素交互作用中,刺激性质、刺激呈现位置和年龄的交互作用显著,F(1,50)=5.661,p=0.021,η2=0.10,进一步检验发现,“模糊-墙上” (M成人-模糊-墙上=1219.96,SD成人-模糊-墙上=199.55;M儿童-模糊-墙上=1497.64,SD儿童-模糊-墙上=327.53)、“模糊-桌上”(M成人-模糊-桌上=1278.15,SD成人-模糊-桌上=224.33;M儿童-模糊-桌上=1709.86,SD儿童-模糊-桌上=382.95)、“明确-桌上”(M成人-明确-桌上=1118.08,SD成人-明确-桌上=155.69;M儿童-明确-桌上=1463.02,SD儿童-明确-桌上=274.77)和“明确-墙上”(M成人-明确-墙上=1146.42,SD成人-明确-墙上=163.93;M儿童-明确-墙上=1472.78,SD儿童-明确-墙上=291.49)四种条件下,成人的反应时都小于儿童;另外,视角、刺激性质、刺激呈现位置的交互作用也显著F(1,50)=6.167,p=0.016,η2=0.11,进一步检验发现,“模糊-墙上”时,“他人”实验的反应时(M他人=1433.06,SD他人=260.63)显著长于“自我”实验(M自我=1278.55,SD自我我=246.48);“模糊-桌上”时,“他人”实验的反应时(M他人=1523.58,SD他人=332.18)显著长于“自我”实验(M自我=1464.43,SD自我=275.34)。除此之外,研究结果未发现其他三因素及四因素的交互作用的显著。
实验结果首先表明在进行观点采择判断时,个体受到自我的影响较大,即在实验任务中,所有被试在“他人”任务中的反应时显著短于“自我”任务,但所有被试在两种实验任务的错误率上并未表现出显著差异性。在对他人观点进行采择(直接测量)时,被试会受到自我中心主义的影响,而在对自我观点进行采择(间接测量)时,被试则会受到异我中心主义的影响。对此,Samsom等[10]的研究认为,直接测量法与外显的观点判断相关。基于自我中心出发,从外显层面来说,个体对自我角度的外显加工比对他人角度的外显加工更为快速有效。其次,在“他人”任务中,模糊刺激的反应时显著大于明确刺激。由于模糊刺激 “6”和“9”颠倒后相互转换,所以被试在对他人观点进行判断时,需要对这两个刺激进行心理旋转,因此其判断的时长会相应的延长,这一结论证实直接测量可以测量到观点采择所具有的认知系统中的努力成分。最后,水平2的观点采择测量成绩差于水平1,即呈现在“模糊-桌子”条件下的反应时、错误率显著大于“模糊-墙上”、“明确-墙上”和“明确-桌上”三个条件,这与Surtees等人[11]的研究结果相一致。此外,本研究并未发现直接-水平1、直接-水平2、间接-水平1和间接-水平2中完成任务成绩有显著差异。
本研究除发现在错误率上出现成人被试略低于儿童被试外,还发现“自我”与“他人”任务的反应时与错误率的年龄差异均不显著,间接与直接测量法同时适用于儿童和成人群体的自我推理的测量,但两个群体在任务中产生的内在心理机制却是不同的。这是因为在个体观点采择的发展中,自我中心主义和异我中心主义是一直存在的,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现很大变化,成人也会像儿童一样容易受到自身观点的影响,只是前者是一种“自我中心偏好”,后者是一种“自我中心错误”,虽然两者并无相关性,但成人会在任务中涉及更多的复杂推理。有研究发现,成年被试很少在优化条件下犯自我中心的错误,但是当他们需要做出估计或是快速执行任务时,则会出现自我中心的偏差[12]。
那么对于认知系统更为成熟的成人来说,对于模糊刺激的反应是否会优于相对认知系统正在发展中的儿童呢?本研究的结果意外发现,成人与儿童在“模糊-桌上”的实验条件下完成任务成绩的错误率差异上并不显著,这一原因可能是儿童在水平2观点采择上的自我中心错误与成人有相同的加工过程,这使得研究中 12-13岁的儿童受到自我中心的干扰非常相似于成人所受到的干扰。这说明认知系统中负责观点采择的部分并不会因为年龄的变化而出现较大的发展。所以,看待事物的方式可能是引起年幼儿童犯错的原因。可见,儿童已经达到成人的无意识观点采择水平,会像成人一样在无意间受到他人观点的影响。因而,本研究结果充分说明无论成年人还是儿童,了解自我与他人的观点对自身的影响程度决定着个体在决策行为和判断反应中的准确性。
本研究采用直接与间接测量法考察了成人与儿童在视觉观点采择中的自我推理差异,并分析了直接与间接测量方法对个体视觉观点采择的有效性,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然存在一些问题或不足,有待进一步验证。本研究选取的被试是在校大学生和小学6年级的儿童,样本数量相对较少,这限制了研究结果的外部效度。未来研究应扩大被试的数量和年龄层,也可与其他观点采择方法进行对比研究,进一步考察在观点采择中自我推断的发展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