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是我国墓室壁画发展的重要时期,以往学术界受考古材料的影响,关注四川地区不够。不过,由于泸州宋代石刻的考古材料日益丰富,可以预见泸州将成为宋代墓室壁画的重镇。目前,泸州主要遗存为石刻,艺术贡献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遗存数量表现出泸州石刻的地域性贡献,平民性表现出泸州石刻的时代性贡献,以及特色题材表现出泸州石刻的特殊性贡献。
关键词:宋代;墓室壁画;泸州石刻;艺术贡献
中图分类号:J31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18)04-0013-09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18.04.002
泸州石刻因为考古发掘比较晚,所以相关的研究成果不是很多,但作为时代特色和地方特色都很鲜明,同时也具有一定体量的墓室壁画遗存。泸州石刻有着非常明确的研究空间,特别是其中的泸州宋代石刻,不仅是泸州文化遗产的名片,同时也是中国墓室壁画研究者应当向往的地方。本文从宋代墓室壁画的整体特征、泸州石刻的基本特征和泸州石刻的艺术贡献三个方面讨论泸州宋代石刻的艺术价值。
一、宋代墓室壁画的整体特征
中国墓室壁画的发展分为兴盛期、繁荣期和衰退期三个阶段,其中,唐宋元三个中央集权的大王朝构成繁荣期。从时代特征看,唐代墓室壁画表现出帝王化特征,宋代墓室壁画表现出平民化特征,元代墓室壁画表现出多元化特征。具体看宋代墓室壁画,不仅数量多,而且艺术特点突出,在形成宋代面貌的同时,也有一个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
(一)宋代壁画墓遗存
宋代墓室壁画的遗存梳理,主要工作是在北宋。
第一,遗存数量。宋代壁画墓目前的遗存总数是124座,壁画总面积近2000平方米。这些壁画墓遗存主要为北宋时期,南宋时期的数量非常少。从时代特征的维度看,北宋数量多的原因是中原地区的传统文化传承,南宋数量少的原因是战争带来的文化破坏。
第二,遗存分布。河南地区48座,福建地区28座,河北地区14座,山东地区9座,山西地区9座,江苏地区8座,四川地区7座,湖北地区5座,陕西地区4座,甘肃地区、江西地区、贵州地区和广东地区皆为2座,内蒙古地区、湖南地区皆为1座。[1]228
第三,类型分布。宋代墓室壁画从规制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帝王墓的墓室壁画,另一类是一般墓葬的墓室壁画,前者遗存数量有限,后者的数量多,目前的研究成果也主要集中于后者。
概言之,从目前的遗存梳理成果看,四川地区的墓室壁画数量不是最多的,这一时期数量多的是河南和福建,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北宋时期的政治中心,一个是南宋时期经济发展迅速的地区。不过,泸州宋墓的进一步发掘和整理之后,四川和重庆地区的壁画墓数量将得到更大的关注。
(二)宋代壁画墓题材特征
这一时期的大背景是两宋中央政权没有力量统一天下,而且与之对立的都是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宋、辽、金、西夏,政權长期共存,造成这一时期历史发展有了两条主线,一是汉民族中央政权的发展主线,二是少数民族政权的发展主线。在这两条主线的影响下,墓室壁画也形成了两个题材体系,即中原题材体系和少数民族题材体系。两条主线结构之下,宋代墓室壁画呈现以下特征:
第一,政治格局和丧葬传统共同结构的两个题材体系。
政治格局是这一时期题材体系的第一个结构要点。两宋三百多年间,赵氏王朝先后与多个少数民族政权并列,这样的政治格局形成了多个文化圈,其中主要是中原文化圈和与之相对的少数民族文化圈。由此,两宋墓室壁画形成了两个题材体系,一是由北宋形成而南宋沿革的中原题材体系,二是辽、金、西夏先后发展的少数民族题材体系。前者虽有北宋和南宋之分,但南宋始终是以中原正统政权自居,因此中原题材体系一直保留着自觉的延续性;后者皆为少数民族政权,互相之间有差异,但它们都有着接受中原文化并融合发展的共同点,因此少数民族题材体系也一直保留着一致的发展方向。
第二,中原题材体系是这一时期的主流题材体系。
这一时期,两个题材体系是并列的,不过从两者的关系上看,中原题材体系是这一时期的主流题材体系,少数民族题材体系有自己的特征,当融入中原文化大家庭后,更多的是接受中原题材体系的影响。
一方面,主流题材主要表现在中原礼制观念带来的影响非常普遍,比如孝悌图、出行图、墓主人图等,这些基本题材都是礼制观念的体现,其中的等级思想更是普遍存在。几个王朝的帝陵中,都有向中原礼制学习的表现。
另一方面,接受中原文化过程中表现出了不断丰富的面貌。辽、金、西夏都有着游牧民族的文化传统,当融入中原文化传统后,墓室壁画的题材都有了进一步的丰富。辽代壁画墓中四季捺钵图、金代壁画墓中的杂剧图和西夏蒿里老人图等,以及孝行图、开芳宴图的流行,都有着少数民族题材体系的贡献。
第三,宋代皇权影响平民化特征的形成。
宋代墓室壁画的特征是平民化,这已是学术界的共识。如何形成平民化?梳理相关的遗存材料,可以发现宋代墓主人阶层出现下移现象,墓主人以中下贵族和平民居多,这使得壁画题材更多地取自于平民的日常生活,举凡孝子图、侍吏图、散乐图、开芳宴图和妇女启门图等图像普遍出现,这些都与唐代壁画墓中的帝王生活图像拉开了一定距离。
墓主人阶层下移应当是平民化走向的基础,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我们认为还是来自于皇权结构的调整。宋代实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策,这是对皇权的又一次加强。具体看,宋代取士有这样一些突出的特征和表现:首先,科举录取人数远远超过唐代。唐代最多十几人,宋代常常几百人。其次,皇帝直接介入。太祖曾经下诏,凡及第者不准对考官称“师门”或自称“门生”,自此所有及第者都成为“天子门生”。宋代始,殿试成为定制,将选士的大权直接控制在皇帝手中,使恩归有司改变为恩归主上。再次,重用文人,读书人地位提高。“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词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钱谷之司,文士也;边防大帅,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文士也。虽有武臣,盖仅有也。”(《莆阳居士蔡公文集·任才》)
宋代取士政策带来的突出影响便是士族阶层的扁平化,这不仅仅是因为科举制度打击了世族的势力,而且也是因为取士政策明显提高了寒族士人的社会地位并扩大了这个阶层的规模。宏观层面看,宋代加强了皇权阶层的权利,皇帝更加高高在上,皇权扩大了平民政治平台的面积,但同时也压低了这个政治平台的高度,统治阶层的平民化结构开始形成。概言之,因为平民化现象的出现,宋代士阶层的面积扩大了,但整体高度降低,皇权更加高高在上。
宋代出现的取士政策,对墓室壁画是有着巨大影响的,与之前的唐代比较,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两个变化:首先,皇权题材不在。唐代墓陵中的仪仗图、列戟图等反映社会地位的图像不再出现,而孝行图、宴饮图、妇人启门图等家常生活的图像大量出现,墓室壁画开始描写另一个面貌的等级图像了。其次,墓主人图像增加。在强调等级观念的中上贵族墓葬中,墓主人图不多,甚至是消失,但在混淆或有意忽视等级观念的中下贵族墓葬中,墓主人图是常见图像,并且占据着重要位置。宋之前的唐代,墓主人图像趋少,直到晚唐才又有一些出现,宋代则不同,墓主人图像大量出现。其实,杂剧图的出现也是墓主人图的一个类型,如果没有墓主人的存在,杂剧将失去观众。
(三)宋代墓室壁画的发展阶段
两宋平民化的大背景下,如何划分宋代墓室壁画的发展?我们认为,两宋体系中,北宋壁画墓遗存丰富而南宋偏少,北宋墓室壁画发展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南宋则只作一个阶段。具体看,有以下划分阶段的认识:
1北宋两个发展阶段的界定与一般意义
关于北宋发展阶段有许多划分的观点,各家都有北宋中期这个时间点,这样的共识是有依据的,可以作为北宋划分的时间点,即:北宋第一阶段,北宋太祖建隆元年至神宗元丰八年(960-1085),这是两宋发展的初始期,正在由学习唐五代向本朝面貌发展;北宋第二阶段,哲宗元祐元年至钦宗靖康二年(1086-1127),这是两宋发展的繁荣期,形成了本朝完整的时代特色。在这样认识的基础上,我们认为北宋其他时间点考古学方面考虑的多,而墓室壁画方面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因此北宋只做两个阶段划分。我们可以补充以下四个指标:
首先,数量的指标。目前考古发掘的北宋壁画墓有70余座,第一阶段不足10座,其余全部出现在第二阶段,说明墓室壁画的发展在第二个阶段进入了兴盛时期,宋人已经在这个墓葬类型上投入了自己的巨大热情。
其次,题材的指标。第一阶段主要是继承唐五代,第二阶段则流行本朝特征题材,如墓主人图、妇人启门图、开芳宴图和杂剧散乐图等。即使是宋之前已经流行的孝行图,也在北宋第二阶段有了更大的发展,画面更加完整,特别是注意细节,增加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再次,形制的指标。北宋壁画墓的基本类型是方形墓、圆形墓和多边形墓,其中方形墓、圆形墓多在北宋早期,多边形则北宋中期后流行。从壁画表现看,多边形壁画墓可以提供更好的壁面条件,这当然是两宋墓室壁画进入繁荣的一个指标。此外,仿木构是宋代壁画墓的特色,同时也是宋墓的特色,目前宋代已有200多座仿木构的墓葬遗存,而北宋仿木构的分期也是以北宋中期为界。赵明星认为,北宋仿木构可分为两期:一期,北宋早中期。自宋朝建国至神宗时期,绝对年代大约为960年至1085年。二期,北宋晚期。自哲宗时期至北宋灭亡,绝对年代大约从1086年至1126年。[2]
最后,典型墓葬指标。河南地区是北宋壁画墓分布最密集的区域,数量多,规格高,可以体现北宋墓室壁画的发展特征。这一地区的阶段划分是以宋哲宗为界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杨远认为:“宋壁画墓从前期发展至后期,不仅在数量上达于空前,其形制由前期的方形演变为后期的六边形、八边形及多室墓,仿木建构日趋复杂多变,壁画布局合理,如按墓室下、中、上方位分别布置日常生活图、行孝图、升仙图。这种布局不仅是对汉、唐壁画墓布局方式的继承发展和完善,也使壁画内容丰富而不紊乱,被普遍应用。另外壁画的题材完备、内容丰富、技法高超,建筑彩画装饰也丰富多彩。”[3]
2南宋发展阶段
南宋是两宋体系的第三个阶段。从考古学研究维度看,南宋墓葬自己的面貌非常突出,比如北方典型宋墓为“类屋式墓”,南方为“类撑式墓”。[4]从两宋墓室壁画的发展看,南宋虽然时间不短,但体量不大,分布地不广,主要在四川和福建,与北宋中后期相比已是盛况难现。两宋体系的三个阶段中,南宋墓室壁画也有著自己的贡献,主要意义有两条,一是维系中原文化的继续发展,使两宋体系成为一个完整的结构;二是从地域文化上补充中原文化,使两宋体系更加丰富多彩。
二、泸州石刻的基本特征
相对于同时期的墓室壁画,泸州石刻的遗存数量比较多,壁画墓形制类型多样,墓室壁画题材丰富。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现象,有了比较大的体量,泸州石刻的艺术特征就体现了出来。以下,我们从石刻遗存数量、石刻形制类型和石刻表现题材三个方面来描写泸州石刻的艺术特征。
(一)石刻遗存数量
遗存石刻数量是一个基础性的材料,这一问题学术界已经有许多描述了,我们选择两段有概括性的材料。
何沁冰《泸县宋墓石刻中的多彩生活》认为:“2002年,泸县一农民在自家农田附近发现了古墓盗洞,立即向当地文物主管部门报案。经过四川、泸州、泸县等文物主管部门专家学者的现场勘察,发现在泸县的19个乡镇之间竟散落着近百座雕刻精美的宋代石室墓。如此规模的宋代墓葬群在当时全国范围内也是罕见的。在正对墓门和墓道的后壁龛,或高浮雕一位启门妇女或一把空座椅,左右壁龛则以浮雕不同男侍、女侍为主,背景则主要是仿木石刻的居室木门,木门上高浮雕大量精美的瑞兽、仙草、折枝牡丹。在墓门内侧上方的墙壁上,还雕刻了不同题材的戏曲、乐舞和飞天,仿佛是为墓主人专门营造出了一个丰富多彩、绝不死寂黑暗的地下生活空间。”[5]
刘复生《“泸县宋墓”墓主寻踪——从晋到宋:川南社会与民族关系的变化》也有概括性的描述:“泸县宋墓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于2002年9、10月份发掘的。此前数年间,泸县境内19个乡镇发现了数以百计的宋代石室墓,其中十余座先后被盗毁。故而文物保护单位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和征集,当年除征集了150余件墓葬石刻外,共发掘清理了6座石室墓:青龙镇3座、喻寺镇1座、奇峰镇2座。后来出版了《泸县宋墓》的发掘报告,分别介绍了出自这6座墓葬的石刻的情况,并有手绘插图190幅,彩版照67幅,内容非常丰富,诚如报告绪言中所说,这批文物‘对研究南宋时期的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史以及丧葬习俗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具有较高的考古学价值’。而其所具有的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则不止限于‘南宋’,也不止于‘考古’了。”[6]
从这两段文字看,泸州宋代石刻的遗存数量比较多,特别是19个乡镇都有存在的状态,说明泸州石刻是一个普遍存在的墓葬活动。普遍性带来了墓葬美术创作的热情,直接推动了石刻艺术的发展,同时提供了平民性的时代特征。
(二)石刻形制类型
泸州宋代石刻数量大,形制的类型也比较多,从目前的遗存作品看,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类:
1.石刻壁画墓
泸州石刻主要指宋墓及附属建筑中的石刻遗存,基本上是浮雕作品,还有不少是彩绘浮雕。浮雕作品的遗存数量多,泸州石刻的艺术成就有主要体现在这一类型中。张燕认为:“其工艺集合了高浮雕、浅浮雕、线刻、圆雕等多种雕刻技法,形成了一批图像精美、技艺精湛,具有较高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的石刻作品。”[7]序
2.石棺壁画墓
目前考古遗存指四川合江县13、14号画像石棺。何沁冰、谢荔《四川合江县13、14号画像石棺考》这样描述:“1996年12月,四川合江县马街子田村三社发现石室墓一座,出土画像石棺两具。这两具画像石棺是泸州也是四川极为少见的北宋时期画像石棺。两棺的出土,对于四川宋代丧葬形制的葬式、葬具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宋代四川的丧葬形制主要为火葬葬式,基本以小型葬具替代土葬葬式中大型葬具。这种以典型土葬葬式形式出现的大型石棺葬具在宋墓中出土,极为罕见。”[8]也有观点认为石棺为汉代,我们认为:从雕刻手法和题材描述看,还是宋代时期的石棺。
3.石碑
石碑是壁画墓的附属品,可以体现出宋代墓葬活动的形制全貌。李伟、任江《四川泸县宋墓三通碑志石刻略考》这样描述:“2002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对泸县宋墓进行了一次抢救性发掘,取得重要成果。先后在喻寺镇、奇峰镇、牛滩镇等地3座南宋时期的仿木构石室墓中发现墓志、族谱等碑志类石刻。”[9]
4.石雕
泸州发现的石雕是不是墓葬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点有待考察,但作为当地的石刻风俗是肯定的,对研究泸州石刻有明确的帮助。赵世一《合江发现宋代玉皇石雕》这样描述:“1994年8月初,距合江县城18公里的榕右乡三台村二社发现一尊宋代玉皇大帝石雕塑像。塑像雕刻在榕山山腰一巨大石壁上,立体感很强,乃是玉皇大帝的全身像。像高5米宽1.5米,头戴皇冠,身穿皇袍,双手抱胸,手握一筋,庄严肃穆,栩栩如生,面向滔滔长江。据有关专家考证,这尊雕像雕刻于南宋嘉熙三年(1239年),是合江建县2000多年来发现的唯一一尊玉皇石雕像,也是沪州市至今发现的唯一的宋代玉皇石雕像,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10]
(三)石刻表现题材
泸州石刻的壁画题材非常丰富,在一般性题材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题材,凸显出泸州石刻的艺术特征。
1.彼岸的常态生活
墓主人及其建设者都希望在另一个世界获得重生,因此将此岸世界的生活尽可能地描述在墓室壁画中。墓室壁画中,此岸与彼岸几乎没有区别。何沁冰《泸县宋墓石刻中的多彩生活》认为:“在泸县宋墓发现的精美石雕中,雕刻着众多婀娜多姿的女仆和恭谨肃立的男侍,以及众多雕刻着折枝牡丹、瑞兽仙草的仿木石刻居室门。仆侍们身着宋代服饰。女仆头梳高髻、身穿长裙,身形婀娜、面容饱满、表情温和宁静。男侍则是头戴软脚幞头,身穿长袍、腰上系带,表情严肃恭谨。”[5]
2.宗教题材
儒释道是中国宗教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泸州宋代石刻也体现了这一点。
赵世一《合江发现宋代玉皇石雕》这样描述:“这尊玉皇石雕像左右,各有一个身材比玉皇略小的神将石雕。玉皇及神将脚下横排刻着‘神仙洞府’4个大字,大字下的石洞中,有吕洞宾、铁拐李、韩湘子等八仙与和合二仙等几个石雕像旁边的石壁上有如成年人大小的川祖菩萨、斗母元君、佛祖如来等石雕像,均神态逼真,精美完整,也都是宋代作品。”[10]
当然,重生信仰是泸州石刻的主体内容,所以图像的主体都是指向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生活。有一块碑铭,以仰蓮为座,莲叶覆首,左右饰有祥云纹,碑上文字是:“郁哉佳城,岗连皋崇。宜尔君子,归安此宫。”记载的就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期待。
3.特殊的题材
泸州宋代石刻有一些特殊性的题材,其中以军事、戏剧、舞蹈、服装题材最为突出,这一现象表现出泸州石刻的地域特色。
(1)戏剧题材
四川泸州宋墓中有杂剧图像,此外还有大曲石刻等。
四川广元罗家桥乡华蓥安丙家族墓和资中赵雄墓中,乐舞题材都有发现。2002年以来,泸州出土宋墓石刻中又发现一批乐舞题材,我们梳理相关材料后可以认为,目前发现的这些戏曲石刻遗存,工艺精美,有较高艺术价值,是宋杂剧、大曲在巴蜀地区传播的实证材料。
(2)军事题材
泸州石刻的遗存中,军事题材的图像有不少,其中受到关注的是兵器和服装两个方面。邹西丹《泸州宋代武士石刻》认为:目前泸州地区各文管所收藏了宋代武士石刻百余件,这些石刻大小各异,矮的几十公分,高的达两米多,雕刻表现手法多样,除绝大多数为男性武士外,还有六件为女性武士。具体有两方面的描写。具体看,男性武士和女性武士的描写比较突出:
其一,关于男性武士的描写。除了常见的怒目圆睁的威武形象,男性武士还有温文尔雅的儒雅形象,雕刻精致大气。武士们头戴鍪,身穿甲,手持兵器,脚蹬祥云,个个英姿飒爽。依据头鍪样式的不同,又可以分为头戴兜鍪、冠和幞头三种。(图4)
其二,关于女性武士的描写。现有的六件宋代女性武士石刻四件出土于泸县牛滩镇滩上村一、三号墓,两件藏于泸州市文管所。六位女武士所戴头鍪样式与男武士有很大的区别,其中三位戴四方或六方瓦楞帽,角端翘起,为胡族所常戴,如牛滩滩山村三号墓的持斧女武士,头绾发髻,戴四方瓦楞帽,帽下沿两侧有带系于颈下,帽顶装饰花纹图案及缨饰,身穿两当甲,着护膊并在接近肩部处刻成兽头状,缚臂鞲。铠甲外罩窄袖圆领战袍,战袍罩于右臂而露出左臂护膊臂鞲。腰束护腰系玉带,饰帛带飘于左右两侧。甲裙下沿露出双腿宽口裤,脚穿花靴。[11](图5)
(3)戏曲和舞蹈石刻
泸州宋代石刻在戏曲和舞蹈图像上有许多精美的遗存。
冯健《四川泸州宋墓杂剧、大曲石刻考》这样描写戏曲石刻:勾栏舞蹈器乐演奏。石刻宽1.62米,高0.55~0.78米。石刻构图由6人组成,皆为女性。从右至左,第一人左手执手鼓,右手执杖击打;第二人左手托齐鼓(疑为“都昙鼓”)于肩前,右手执杖击打;第三、第四人相向而立,上身微倾扬袖,作舞蹈状;第五人侧身回首吹奏横笛;第六人双手执拍板于胸前拍击。[12]
弋玮玮、邱雅慧、赵鲁宁《泸县宋墓舞蹈题材石刻研究》认为:“四川泸县宋墓出土了大量精美石刻,其中舞蹈题材石刻标本共八块,分别展示了采莲队舞、绿腰、舞旋三种舞蹈形式,体现了宋代舞蹈体系宫廷与民俗相互影响又各自独立的发展模式,具有特殊的历史研究价值。”他们认为:“就宋代舞蹈的历史地位而言,它的发展虽不及唐舞的波澜壮阔,但却在上承唐舞精华的同时,又努力开辟了戏曲这一诗、歌、乐、舞相结合的全新表演模式,使原本独立的舞蹈逐渐融合到戏曲艺术之中,对后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13]
(4)服装
服装是一个能够反映时代和地域特色的重要指标,泸州宋代石刻这方面受到关注。
余虹熠《泸县宋墓平民女性服饰研究》认为:“而此次在泸县地区更是发掘了四百多座宋代平民墓葬,堪称西南地区之最,是我国目前为止考古发觉中出现的最大的宋代平民墓葬群。大多数墓中的石刻保存完好,主题多样,武士,花鸟,侍女,贵妇,神兽,歌舞伎等等,反映了当地人民的生活百态,而石刻中人物所着衣饰,也为我们进行南宋平民服饰研究提供了大量的佐证。”该文这样描述南宋平民女服形制:“代南宋平民女服主体以衫,褙子,袄,围腰,裙,抹胸为主。其中最具特色的则是‘褙子’。背子又作褙子或绰子,沿袭前期的半臂及中单形式发展而形成的,也有說法是从侍女的服饰发展而来。主要是直领的样式。此外也有斜领、盘领、的样式,但是比较少见。”[14]
该文结论是:“我国服饰文化源远流长,风格种类多不胜数,宋代服饰文化作我国古代服饰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板块,对我国服饰文化的发展起到了一个起承转折的作用。服饰作为一种穿在身上的文化标志,也深刻反映了南宋时期政治经济情况与文化背景。于此同时,服饰文化还能反映出当时人们的审美理念,等级观念,以及生活状态等诸多信息。泸县宋墓作为我国目前最大的宋代平民墓葬群,其间的女性形象石刻为我们研究宋代平民女性服饰提供了大量信息,是我们了解南宋时期平民生活衣着习惯的重要佐证。”[14]
概言之,从类型上看,泸州壁画墓在宋代类型比较多,说明参与的人比较多,投入也比较大,宋代的泸州石刻是当时一个比较丰富的墓葬艺术形式。从题材上看,泸州石刻的地域性、时代性表现突出,比如已经受到普遍关注的武士石刻。此外,服装石刻也有明确的艺术价值,墓室壁画以往都是高等级的服装受到重视,泸州宋墓主要是平民服装,这对我国墓室壁画的研究是一个有意义的材料。
三、泸州石刻的艺术贡献
全面梳理泸州宋代石刻遗存后,我们认为泸州石刻的艺术贡献可以从地域性、时代性和特殊性三个方面来全面梳理。
第一,遗存数量表现出泸州石刻的地域性方面的贡献。
这方面的贡献主要表现在遗存分布上。南宋是一个特殊的朝代,中原大地已在少数民族政权统治之下,偏于一隅的小朝廷在墓葬活动上已没有条件全面继承中原文化的传统,壁画墓遗存的分布是在福建出现了比较集中的遗存数量,也成为以往学术界的关注点,泸州石刻可以改变这样的走向。
泸州石刻主要是在南宋,并且数量颇多(泸县境内19个乡镇发现了数以百计的宋代石室墓,当年就征集了150余件墓葬石刻)。虽然《泸县宋墓》的发掘报告介绍了6座墓葬的石刻的情况,并有手绘插图190幅,彩版照67幅,但实际情况应当更多,而且石刻墓一般都有简单的石刻装饰图案,因此实际数量还更多。张燕在泸州市博物馆新出版的《宋墓石刻精品》“序”中提供该馆收藏数据:迄今共收藏479件宋墓石刻,其中国家一级文物24件,二级文物97件,三级文物227件。[7]序
从地域性的角度看,泸州石刻还有一个对我国汉画像石文脉传承做出的贡献。霍巍在《泸州宋墓的时代风格》一文中认为:“与中原北方地区宋辽金时期发现的砖雕墓、壁画墓等装饰墓相比较,泸州宋墓全部采用当地的石材雕刻砌建而成,形成独特的墓葬装饰风格。这一方面可能与自然环境和条件有关,由于泸州处于四川盆地南部的丘陵地带,多有红砂岩的小山丘便于就地取材,可供采石建墓;另一方面,也与四川地区自汉代以来重视‘以石为棺‘以石为墓’的丧葬观念有着密切联系。”[7]203
第二,平民性表现出泸州石刻的时代性方面的贡献。
泸州石刻的研究成果中,民间性是被关注的一个特征,但是民间性各地、各代都是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没有具体交代就显得宽泛。从宋代平民化趋势看,这一特征就比较具体了。宋代社会发展的时代特色是士族阶层平民化,这一点必然影响到民间化,泸州石刻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泸州壁画墓的墓主人级别并不高,基本上属于中下文人阶层,这一阶层更加接近社会底层,这一点使得泸州石刻民间性增加了平民性的内容。此外,还有“夷汉交界”的地域影响。这一点,也为之后的元代墓室壁画的民间化发展提供了艺术上的前期准备。
平民性带来了鲜明的时代特色,霍巍有这方面的一个唐宋风格的比较,他认为:“简约与奢华,成为反映在宋代丧葬习俗上泾渭分明的两种风潮。与唐代等级制度森严的墓葬体制相比较,可以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唐代从皇室成员、贵族官僚到一般百姓,都流行随葬墓志,并以墓室、龛室、天井、过道的多少、壁画的有无、随葬品的丰简来区别等级高下。而宋墓却恰恰相反,朝廷命官往往喜用不事装饰、坚固而狭小的竖穴土坑墓,保持了随葬墓志的旧习,在墓中往往随葬书画、瓷器、金银器等生前喜爱之物;而建造和使用装饰豪华、带有雕刻的石屋墓的主人,却大多数并非是具有品级的朝廷官吏,往往只是具有相当财力的地方豪绅,他们不大喜用可记载彰显其‘显赫家世’的墓志,也没有太多精致的随葬物品入葬,而是将满腔热情和充足财富尽情挥洒在墓葬的奢侈装饰之上。四川泸州宋墓,正是在这样一种历史背景之下的产物,在它华丽装饰的背后,折射着唐宋之际社会风俗流变的斑驳光影。”[7]203
第三,特色题材表现出泸州石刻的特殊性方面贡献。
泸州石刻题材丰富,而且特色突出,其中最可以说明问题的是戏剧题材、军事题材和启门图,这三类题材不仅数量多,而且也在地域性和时代性上表现出鲜明特色。
首先,戏剧题材。这一阶段的戏剧题材以往都是强调金代,我们认为:“辽、金、西夏都有着游牧民族的文化传统,当融入中原文化传统后,墓室壁画的题材都有了进一步的丰富。辽代壁画墓中四季捺钵图、金代壁画墓中的杂剧图和西夏蒿里老人图等,以及孝行图、开芳宴图的流行,都有着少数民族题材体系的贡献。这其中,金代墓室壁画接受中原题材体系的影响最大,对应的丰富也最明显。”[1]247金代戏曲题材丰富的原因,其中有着中原文化的影响,但如何比较?泸州石刻提供了非常好的材料。泸州石刻的戏剧题材数量非常丰富,同时还有着平民性的特点,这些都是可以与金代戏曲题材作品作系统比较的。
其次,军事题材。宋代边患不断,所以出现了许多军事优秀的艺术作品,这方面文学作品最突出,但图像方面则很少见到比较好的军事题材作品,数量也不多,图文表现在军事题材是遇到了巨大的反差。泸州石刻有许多军事题材的作品,一方面是南宋军事形势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泸州地处巴蜀边缘,已经形成军事中心,时代和地域都给泸州石刻的军事题材作品带来了明确的影响。从现有遗存图像看,泸州石刻的军事题材作品中,有仪式性的,也有使用性的,也有装饰性的,丰富的类型说明,墓主人和墓葬建设者对这方面图像有着全面要求,是军事事务普遍进入现实生活中的一个表现。
最后,启门图题材。启门图是墓室壁画中受到关注的图像,汉代出现,汉画像石中就比较多,之后的魏晋南北朝数量减少,唐代已经很少见。至宋代,启门图大量出现,成为一种常见的图像形式。启门图增加的趋势下,泸州石刻的启门图引人注目,不仅仅是数量多,泸州博物馆和泸县博物馆有上百遗存馆藏;而且类型也多,单人的,双人的,甚至还出现了男性启门图,这是以往几乎没有见到的图像。扬之水在《“千春永如是日”——泸县宋墓石刻中的生活故事》一文中认为:“‘启门图’本是墓葬艺术中的传统题材,在长期沿用的过程中,它的含义也在不断演变。而在以上所举丧葬制度大体相类的宋墓石刻中,启门图却颇有性别之异,所奉之物也稍见分别。泸县宋墓出土的一批石刻,将这种不同表现得更加分明。”[7]210墓室壁画是描写墓主人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其中有精彩的过程,也有种种的期待,启门图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泸州石刻中如此多的出现,是一个应当得到关注的现象。(图7、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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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