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
摘 要:缠足,作为中国传统社会特有的习俗,从兴起到废除,历经一千多年的历史。宋代是缠足行为快速发展的阶段,其主要特点为女子缠足由时尚转变成为一种民俗。这不仅与宋代儒学复兴、程朱理学形成、宋词风靡、道德规范等有关,而且离不开缠足女性的主体意识,自觉追求美丽的审美观念。
关键词:宋代;缠足;女性主体意识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11-0142-02
提到缠足,人们就会想到足背隆起、足弓断裂、肌肉萎缩的畸形的小脚,即后世的“三寸金莲”。宋代女子缠足与后世的“三寸金莲”有明显区别,尤其是北宋时期,只是稍加束缚,迎合对美的追求,对脚并无太大伤害,也没有缠的骨肉尽折,跟现代女子穿高跟鞋差不多,都是追求体态纤细、窈窕多姿。宋代女子缠足的目的在于弓、窄以达到追求美的要求,而不是后来的一味追求“小”,越小越好看,女子缠足不会对缠足女性的自由行动有很大影响,而宋代女子缠足的特点是由一种时尚转为民俗。
一、宋代女子缠足特点
北宋初年有关妇女缠足的资料少见于史料,依据邵伯温《邵氏闻见录》记载:“一日,侍神宗坐,近侍以弓杨靴进。维曰:‘王安用舞靴?神宗有愧色,亟令毁去。”这条记录清代袁枚在他的著作中也有所提到,“可见当时妇人,舞才着弓鞋,平时不着也”[1]。由此可见,在北宋时期,缠足只是少数舞蹈者为提高舞蹈观赏偶尔为之的行为,还未发展到社会生活中来。章,活动于宋神宗与宋哲宗两朝的士大夫,把缠足与雍容华贵的洛阳牡丹、建茶相提并论,道:“近世有古所不及者三事:落花、建茶、妇人脚”[2],说明缠足在这一时期已出现,但只是一种时尚追求,并未广泛出现在生活中。
缠足自神宗时在妇女生活中出现,在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这一时期,成为一时尚渐为流行起来。如赵令诗云“稳小弓鞋三寸罗”[3]、陆游《老学庵笔记》云:“宣和末妇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郑奎妻缠足,也曾作诗“金莲移步嫌苔湿”,所以“素手攀条”,但“恐刺伤”[4]。除此外,《鹤林玉露》记载:建炎四年“柔福帝姬至,以足大疑之。颦蹙曰:‘金人驱迫,跣行万里,岂复固态。上为恻然”[5],这里描述了柔福帝姬归来的故事,无人认识柔福帝姬,据说柔福帝姬脚小,所以以小脚来辨认,可以表明柔福帝姬缠足。从中,我们也可得知,南宋初年,宫廷内宗室女子已经普遍缠足。
到南宋末年妇女缠足已经非常普遍,虽没有元朝以后那么普及,但已由一种时尚演变成一种民俗。《夷坚志》记载宁宗时一条蛇变成“颜色洁白,着皂弓鞋”妇女的故事[6],这条蛇幻化成妇人要穿“皂弓鞋”,由此可知当时妇人是穿弓鞋的,即缠足,也就是说在蛇妖心中妇人和缠足联系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从这则故事我们不难推出南宋中晚期缠足已经非常普遍。再如,杭州西湖上“专载贾客、妓女”等人的小船被称为“小脚船”[7],能够把小脚用作喻体,说明小脚已广为人们熟之,并成为一种女性的象征。度宗时,女子缠足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时任循州军通判的程淮规定家族“妇人不缠足,不贯耳”[6],他竟然需要通过家规来禁止家人缠足之风,从侧面说明了缠足的社会影响。至此,缠足之风已非常普遍,越来越多的人知晓缠足。
除史料记载南宋妇女普遍缠足之外,更有宋代的绘画和墓土佐证缠足风盛。如在南宋佚名画家的《杂剧图》《搜山图》中,南宋时期的妇女都穿着弓鞋缠足。在迄今出土的考古方面材料,反映女子缠足的都是南宋中晚期,如江西德安周氏墓、福州黄升墓、江苏高淳无名氏墓等,从中可知,缠足作为一种女子的普遍行为,正是开始在南宋中晚期。
李后主命娘缠足可以说是其起源之一,娘“善舞”,而缠足能够使她的舞姿更加妙曼,有“回旋有凌云之态”,所以李后主命娘缠足。以至后人为追求此效果,“人皆效之”。也就是说北宋最早缠足之风,是效仿娘的宫廷舞女,而缠足之后的舞女舞姿妙曼,体态婀娜,这样就会吸引更多的宫廷舞女效仿。至此缠足成为一种时尚,率先在宫廷中开始流行。我们知道皇室在传统社会中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使得宫廷女性行为在社会上有很大的影响力,宫廷舞女缠足后双脚纤细、体态优美,作为“宫样”的缠足引起宫外的人追捧,缠足的风尚开始从宫廷中向社会中扩散,在民间已经流行起来。城市作为经济和文化中心,是时尚的来源,尤其是两宋的都成开封和杭州,更是时尚的发源地和引领点。古有谚语:“苏州头、杭州脚”,可见缠足作为杭州的风尚为人所提,由此我们可推测,缠足作为一种全社会的风俗应该是首先兴起于杭州,并不断向周边辐射的,即就地域而言,缠足的流行是从都城到其他城市再到农村的过程。
南宋缠足已经很普遍,但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缠足。如上文提到的程淮家族的少女“不贯缠足”,除此外,著名词人李清照也未缠足。
二、宋代女子缠足的原因
宋代女子缠足经历了北宋初期宫廷舞女偶尔为之的行为,到神宗时期社会生活中出现了缠足妇女,至南宋初缠足已经是一种时尚追求,而南宋末年缠足已经非常普遍,它从时尚转成一种民俗的过程。究其原因,主要有三条。
(一)审美的变化
女性之美是一种自然之美,在许多诗词文学中有所提及。宋代以前我们欣赏女性窈窕婀娜身姿的诗词如《诗经》“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女子缠足,实为追求美的过程。宋代以来,宋太祖实施一系列重文轻武的政策,使得文人士大夫占据政治历史舞台,影响整个社会主流审美。其中第一首专咏缠足诗,是苏轼的《菩萨蛮》,它使缠足之美发生大的改变,“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跌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虽然还是赞叹了缠足舞者舞姿优美,但是已经把注意力转向“小脚”本身,诗中出现的“罗袜”“纤”都可说明,缠足本是追求美的手段,现在变成了美本身,即小脚就是美。男子不遗余力地赞扬小脚美,表明既然小脚是美的,那女子问什么不去追求呢?越来越多的人追求小脚美,从而推广了缠足。不管你是否同意,这就是美,你不能改变整个社会的审美观,就像现在女子大多隆胸、瘦为美一样,缠足就是美,也是你的追求,这也使得缠足从时尚转为民俗。缠足的主体是女性,而女性美是男性集体的一种表达和赞同,缠足亦然。
(二)程朱理学的影响
宋代继唐之后,中国历史发展迎来了另一个高峰,在学术思想上的表现主要是“理学”的形成。缠足在宋代发展,虽不是程朱理学发起的,但是程朱理学为其“发扬光大”起到了推动作用。“去人欲,存天理”的思想对男性的要求是“正心修身”“格物致知”而对女性则是要求他们遵守妇德理法教规,对缠足从对脚无损伤到对脚有小的损害这样的演变起了很大作用。《女儿经》就明确教导女性,之所以缠足,“不是好看如弓曲,恐她轻走出门外”。
宋代程朱理学的出现,使儒学进一步发展,儒家的“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7]的审美观再度提出,判断一个女性是否为美人,不仅仅看容貌,还要要求体态轻盈、温良恭顺、举止舒缓,这种以弱为美的审美观,影响女性身体心理健康,就如现在以瘦为美,很多人忙着用各种方法减肥。在宋代没有现在那么高超的整容手术,脸和手都不能作大的改变,人们把关注的视角转向足,通过缠足可以使行动缓慢,体态纤细,符合儒家的要求和社会的审美观。而贞操观在这时已经有了系统的理论依据,二程(程颢和程颐)有一著名论断:“又问:人或居孀,贫穷无可拖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是极小,失节是极大”[8]。他们认为寡妇再嫁是以“饿死”为理由来满足自身的欲望,与生命相比,失节更重要,至此中国的贞操观进一步强化。缠足,把女子禁于闺阁中,减少活动,强调男女之别,守住贞洁,符合社会伦理。此外女子活动范围狭小,软绵绵、慵懒,很吸引男性同时更衬得男性的结实与强壮,满足男性的心理要求。
(三)女性的主体意识
高颐彦在他的《缠足》中,从社会性别的角度出发,他认为人们对缠足普遍存在误解,如缠足是儒家思想倡导的,缠足束缚和限制了女性行动,是男性对女性审美的要求等,这是不全面的,通过反思女性的女体意识,他认为社会大历史和缠足的历史是互为因果的,不能把缠足单一而论。“缠足是女性文化传承的工具,从女性的主体意识角度看,女性在生育和生活的过程中,有一个阴性空间的存在,这个空间是可以传承的,不是依靠文字,而是依靠缠足、刺绣等形式传承的”[9],缠足体现女性文化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自我传承。而我们提到的缠足对女性身体的摧残与迫害,是一种野蛮的行径,这是我们更多地从医学的角度看到的。
缠足的动因,除了迎合男性对女性的审美要求外,还有女性的主体性也就是缠足女性自身的想法,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缠足是女性追求美和幸福生活的一种手段、也是女性自我魅力的展示。从缠足始于五代,李后主令娘缠足,除了李后主的命令外,更有娘自己愿意。她是一个舞者,她的愿望应该是得到观众的认同和赞美,而她的观众就是李后主,通过缠足,体态优美,获得李后主的称赞和宠爱,这也是效仿娘之人愿意缠足的一大原因,缠足述说了女性美、高贵仪表、社会地位的梦想。宋代女子缠足更趋向自主自觉的选择和追求,如贾蓬莱《谢姊惠鞋》:“莲瓣娟娟远寄将,绣罗犹带指尖香。弓弯着上无行处,独立花阴看雁行”。缠足是女子内心情感的外在表现,身体在默默表达自己最真切的感情,缠足是女子“显得更美的诀窍”[10]。
三、结语
关于缠足的研究,学术界已经相当丰富,从缠足的起源、文化内涵、社会审美等方面都有所果。宋代的诗词、私人笔记、绘画等都出现了与缠足有关的作品,而且有墓土弓鞋等考古文物佐证,可为研究宋代女子缠足提供材料,可以说两宋时期是缠足出现逐渐成为一种时尚,继而快速发展成为普遍现象的一种民俗。这一行为在宋代发展与宋代审美的变化、程朱理学的出现以及女性自我主体意识有很大的关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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