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三部曲

文/李文 张海鹏（蒲公英教育法律研究中心、北京盈科（重庆）律师事务所）

序：一支铅笔引发的五万元赔偿

小梁与小吴系某小学同班同学，坐在前后桌。2015年12月18日上午，课间休息期间，小梁与小吴因争执一支铅笔，导致铅笔弄伤了小梁的左眼。小梁受伤后用手捂住眼睛失声哭泣，并引起同学围观。当日上午8时50分左右，班主任郑老师到班级上语文课，有同学报告小梁在哭。随后郑老师见小梁用手捂眼，询问其眼睛“怎么了”，小梁称被小吴用铅笔伤到。老师再问：“有没有关系？”小梁回答“没事”。随后郑老师向小吴了解具体情况。小吴回答说铅笔被小梁拿了，两人在争夺铅笔时小梁的眼睛不小心被弄到了。班主任老师见小梁说自己没事，眼睛也没有流血，就继续上课。第二节数学课，小梁因眼睛疼痛难忍找到郑老师，郑老师联系小梁父亲带小梁到医院检查。小梁父亲于当日上午到校接走小梁送医院检查治疗，后又于当日送至某大学附属眼视光医院住院治疗。

事后，小梁的父亲诉至法院，要求学校承担赔偿责任。学校认为，学校就校园安全事先建立了防范措施，本案是发生在课间休息时间，教师不可能24小时盯着学生，因此对于事的发生，学校并无过错。而且，出事后的第二节课班主任打电话给小梁的父亲告知孩子的情况，学校领导也去医院看望了小梁，事后又进行了慰问。因此，学校从事先安全防范到事后救治措施及探望、慰问，已经尽到了安全教育管理职责，不应承担赔偿责任。同时，学校为了证明自己尽到了相关职责，还提交了如下三组证据：一是向学生家长发送的《安全教育告家长书》，二是班主任吴老师的工作手册，三是学校通过的一系列制度：包括2015年2月通过的《某小学安全工作领导机构及安全责任分解》，9月通过的《某小学校园安全管理细则》，以及其后的《2015学年第一学期国旗下的讲话安排表》《某小学校园巡逻工作制度》。某小学的说法看似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但法院却没有采纳学校的意见，而是判决学校承担50%的责任，赔偿小梁48574元。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什么法院没有采纳某小学的意见？学校有什么办法能减少此类事故并降低其赔偿责任？以下我们从校园安全风险防控的基本方法，即建立防控体系、日常安全检查以及加强教育培训这三个方面对该案例进行分析，并为广大学校的校园安全风险防控工作提出一些建议。

第一部曲 防：建立防控体系

防范胜于救济。为避免校园安全事故并减少学校责任，学校应尽到相应的教育管理职责，建立起完善的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具体而言，一套完善的风险防控体系应至少包括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完善的制度体系。学校应围绕校园安全的各个方面建立起全面完善的规章制度，使关于学校安全的各个方面均有章可循、有制可依。根据法律要求及实务经验，一套完善的校园安全管理制度应包括组织体系、周边环境、门卫安保、设施设备、教学活动、学生管理、校园欺凌、个体健康、食品卫生、交通安全、自然灾害、消防安全12个方面。通过在这12个方面建章立制，采取相应的人防、物防、技防措施，建立起校园安全的“防火墙”。

二是明确的岗位职责。在制定校园安全制度的基础上，为提高校园安全制度的可操作性，应明确各个岗位的安全职责，使每个角色的校园安全责任清晰准确。基于此，教育部基础教育一司2013年3月5日发布了《中小学校岗位安全工作指导手册》，详细梳理规定了包括校长、党支部书记、分管副校长等40个工作岗位的具体安全职责。例如，班主任应当充分利用晨（午、晚）检、班会等时间开展学生安全教育；在班委会和团支部设立安全委员，在班级设立若干安全员；发现学生在校出现身体不适或危险情况时，要立即采取措施、组织抢救，并及时通知家长、报告学校。各学校可以《中小学校岗位安全工作指导手册》为基础，结合学校具体情况梳理相应岗位的安全职责，拟定各个岗位的安全责任清单。

三是清晰的操作流程。除建立规章制度、明确岗位职责外，学校还应围绕校园安全的重要环节整理出清晰的操作流程。例如，学校应制定具体的学生伤害事故应急处理流程（如下图），从而使相关人员遇到学生伤害事故时，能够及时按照流程图逐步实施，避免不知从何着手、应对不规范、不全面等情形。除学生伤害事故处理流程外，还包括学校大型活动安全工作流程、学校食品安全工作流程、学校消防安全工作流程等。通过建立相应的流程制度，从而使学校的各项重点安全工作有明确的操作指引。

在前引案例中，虽然某小学在建立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上有所作为，但根据上述标准，其风险防控体系还存在诸多缺陷。在制度体系上，学校虽然提供了《某小学安全工作领导机构及安全责任分解》《2015学年第一学期国旗下的讲话安排表》《某小学校园巡逻工作制度》，但其提供的制度仅涉及组织体系、安全巡逻及安全教育三个方面，没有形成全面、完善的制度体系，不能真正有效地防止学校的安全风险。而且，以上制度均为事故发生当年通过，法院认为，某小学有临渴掘井、亡羊补牢之嫌。在职责与流程上，根据前述《中小学校岗位安全工作指导手册》及“学生伤害事故应急处理流程”，班主任应在班委会和团支部设立安全委员，在班级设立若干安全员，以便及时掌握安全信息；班主任发现小孩受伤后，应根据具体情况及时送医，并根据学校的具体规定，判断是否上报学校；同时，应及时通知家长。在前引案例中，班主任没有及时发现学生伤害信息，发现学生受伤后在处理流程上也存在未及时送医、未及时通知家长的瑕疵。可见，为了有效防控校园安全风险，完善的制度、流程必不可少。

第二部曲 查：落实执行检查

执行是制度的生命力所在，也是彰显制度有效性的必然要求。在建立校园安全风险防控制度之后，必须将其真正落实到日常工作之中。因此，学校应通过一系列考核监督机制来促使校园安全制度有效运行。例如，学校应定期组织人员检查相应的设施设备、食堂卫生等各个方面，了解追踪各项校园安全制度的具体运行情况。

同时，由于内部监督存在中立性、专业性等方面的局限，在执行过程中，学校还可根据需求聘请专业机构进行校园安全法律风险体检。通过“风险识别-风险评估-风险应对”等系统方法，识别学校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及执行过程中存在的风险与漏洞，并根据中介机构的建议进行完善和整改。通过专业机构中立、专业的风险评估，帮助学校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及其执行制度不断升级和完善。

在前引案例中，法院认为，某小学虽然提供了若干管理制度，但制度本身与制度的落实系不同的事实，仅可认定其已设立相应的管理制度，由于学校缺乏相关制度已落实的证据，难以认定其日常已落实相应的管理职责。因此，对学校而言，不但要有公布出台的校园安全制度，还要有制度落实和执行的证据，如在执行过程中填写并保存《学校每日安全检查记录》《学校安全隐患检查处理记录表》等表单。否则，将可能因制度未能有效执行或缺失执行证据，而被要求承担责任。

第三部曲 教：加强教育培训

思想是行为的先导。如果人们缺乏思想意识，就难以制定出好的制度；而且，即使有好的制度，也难以得到有效的遵守和执行。因此，校园安全风险防控的真正落实，还依赖于有效的教育培训，提高相关人员的安全意识和安全知识。

当前的校园安全教育往往仅停留在学生层面。但校园安全工作是一个全员参与的系统工程，每一个角色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校园安全教育培训应将教师、学生、家长、学校管理层及工作人员等全体相关人员纳入其中。根据系统论的观点，只有每一个校园安全要素都运行良好，整个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才能运行良好，真正发挥作用。同时，为了增加校园安全教育的适用性和有效性，还应注重借助校外力量，聘请专家、法官、律师、医生等专业人士进行有针对性实操技能培训。

在前引案例中，法院认为，班主任询问小梁后得知小梁系争夺铅笔而弄伤眼睛，削尖的铅笔无异于锐器，而眼睛属身体敏感、重要且易受损器官，理性的管理人应当做眼睛为铅笔尖戳伤的谨慎预判，为安全起见，应当及时将小梁送院诊治，而班主任却因小梁的一句“没事”，放任此事不顾，当属“能为而未为”。另在小梁因眼睛疼痛而自行求助班主任时，班主任在已经知晓小梁眼睛受伤后，仍未采取任何救助措施，仅仅电话通知小梁父亲并干等小梁父亲来送小梁就医，期间未予小梁采取任何救治，属于“应为而不为”。如果班主任老师事先获得了相应培训，了解了校园安全事故的规范处理流程和基本的医学常识，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小梁送医并及时通知家长，从而避免此后的事故和纠纷。

综上可见，做好校园安全工作，完善制度建设是基础，紧抓制度执行是关键，加强教育培训是保障。“防、查、教”三位一体，缺一不可。本文引用的案例正是因为某小学在防控体系、执行监督及教育培训方面存在缺陷，最终被法院判决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因此，广大学校应当奏好校园安全风险防控“三部曲”，有效降低校园安全风险，减少相应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