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言“刑罚文化”的批判精神

2018-06-23 11:17朱凯
山东青年 2018年2期
关键词:檀香刑莫言

朱凯

摘 要:刑罚文化是历代封建统治集团的一种统治手段,意在于肉体上和精神上百般折磨受刑人,让其受尽痛苦而悲惨地死去,以达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作用,并供封建统治集团消遣取乐。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共描写了六次行刑场面和五种酷刑。莫言在写刑罚时,没有停留在社会伦理层面,而是透过刑罚去追寻人性、历史、政治等问题,从刑术、刽子手、受刑者、看客等方面深入拷问了封建专制社会中刑罚文化的非理性状态,从而揭露出人性的丑恶、历史的阴暗,表达了作家强烈的批判态度。

关键词:莫言; 《檀香刑》; 刑罚文化; 批判精神

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是一部以刑法为主角的历史小说。整篇的叙述是冷静的客观的,节奏感是非常强的。他描写了社会最黑暗的角落,显示了中国文化最阴暗最残酷的一页——刑罚文化。莫言在写刑罚的时候,没有停留在社会伦理层面,而是透过刑罚去追寻人性、历史、政治等问题,深入拷问了封建专制社会中刑罚文化的非理性状态,从而揭露出人性的丑恶、历史的阴暗,表达了作家强烈的批判态度。

一、历史上的刑罚文化

中国历史上的刑罚文化起源很早。奴隶社会时期,奴隶主贵族仿效蚩尤重刑作“五虐之刑”,即膑、劓、宫、墨、刭五种刑罚,《汉书·董仲舒传》记载: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就具体刑名而言,从古代文献及甲骨卜辞的记载来看,商朝的刑罚种类已经相对明确,有黥、劓、刖、醢、脯焚、刳、剔、剖心等残酷的刑杀方法。”[1]唐太宗制律时,废除肉刑,以挞、杖、徒、流、死、刖足六种刑罚加强皇权,假托“天罚”、“神罚”之意来统治人民。

随着历史文明的进程,刑罚种类不断演变,对肉体的伤害程度却没有减弱。尤其是到了清朝,女真异族文化入侵汉族主宰具有数千年文化历史的中原大地,清王朝为加强其统治,刑罚文化更是花样翻新,肉刑愈演愈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这是中国儒学所讲究的孝道,可见在中国历史上对身体的损伤是有忌讳的,是有违孝道的。

但封建统治集团为维护其利益而发明、使用的许多刑罚,大多是伤及身体的肉刑,可见判刑者是想让受刑者本人及其父母、家族承受肉体和精神双方面的伤痛。这些刑罚体现了统治阶级疯狂、残暴的专制本质。

二、莫言笔下的酷刑

在小说《檀香刑》中,莫言以超乎寻常的想象,把封建统治集团所推崇的酷刑文化演绎得淋漓尽致,莫言借德国总督克罗德之口说出了中国刑罚文化的残暴: “中国什么都落后,但是刑罚是最先进的,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着特别的天才。让人忍受了最大的痛苦才死去,这是中国的艺术,是中国政治的精髓。”[2]91

《檀香刑》小说最为新鲜刺激之处在于以酣畅淋漓的笔墨写出了四种行刑过程:阎王闩、凌迟、大辟、檀香刑。详细描写了惨绝人寰的行刑场面和别出心裁的酷刑,受刑人个个健朗俊美,品质优良,符合鲁迅先生所说的悲剧定义,即把美好的东西毁灭在人前给人看。其一是盗皇帝七星鸟枪给爹置宅子的小虫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文文静静地,乍一看是个大姑娘。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生得真叫一个俊: 双眼叠皮,长长的睫毛,眼珠子水汪汪的,黑葡萄一样。”[2][3]然而这样美目怜人、极有心的俊孩子,却要承受“阎王闩”,最终眼毁人亡。其二是为“戊戌六君子”报仇而刺杀袁世凯的钱雄飞曾留学日本,肌肉发达,体魄健壮,有胆有识,面对酷刑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然而这种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却要被凌迟五百刀!其三是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弟,稳重谦和,身材高大魁梧,为振兴中华而主张变法维新,这样的中流砥柱却要被斩首!其四是美髯公孙丙在戏剧猫腔界享有崇高的威望,是个勇于奋起抵抗外辱、敢做敢當、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民族英雄,这样的血性豪杰却要遭受亘古未有、残忍至极的檀香刑! 盗皇家库银的库丁们,也不过是想养家糊口,被以谋杀嫖客定罪凌迟的美丽妓女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喊冤。

最集中地体现了刑罚文化的精髓与赵甲的高超的绝活场面主要有两处:凌迟勇士钱雄飞的杰作与对孙丙施以旷古绝有的最残忍最无人道的檀香刑。《檀香刑》的字里行间流露着莫言对中国历史的悲哀和中华民族的苦难、对酷刑文化深深的谴责和严厉的批判!

三、性格各异的叙述者

小说由不同的人物担当叙述者:眉娘的浪语与诉说,赵甲的狂言与道白,小甲的傻话与放歌,钱丁的恨声与绝唱, 烈士钱雄飞的慷慨激昂的陈词,袁世凯阴险狡诈、收买人心的演说, 孙丙的装神作法的悲歌。叙述人对残酷刑罚总是以客观冷静的态度加以叙述,略去了自己的情感评价和道德判断,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不至于以自己的话语遮蔽其它声音。这些话语恰恰在互相颠覆,尤其对刑罚主角及其他所代表的中国刑罚文化、专制文化造成了极大的反讽。

赵甲是大清朝的第一刽子手、刑法专家,甚至被慈禧称为行刑状元。是这种刑罚文化的载体,也是刑法话语的主要发出者和承担者。它把刑罚看作是自己神圣的职业,并把它上升为一种文化艺术,一种宗教信仰,一种国家的精气神儿。为此他那么认真地执著于自己热爱的行刑生涯并付出了毕生的心血。每次行刑都是一丝不苟,精疲力竭。赵甲越是一本正经毫不虚伪地追求着绝活的最高艺术境界,并把对绝活的追求看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而形成了自己对刑罚的稳定的价值立场,越是说明了刑罚的惨无人道和对人的生命价值尊严的蔑视践踏,越是证明了他异化为没有热度、情感冷漠的杀人机器之可怜可笑。

无论是赵甲狂言还是赵甲道白,凡是赵甲充当话语主体的时候,总是把刑罚渲染得崇高神圣至高无上,而他呕心沥血的追求与宣扬的价值在众人眼中却不名一钱。他的话语颠覆和消解了以眉娘为代表的人性话语,以孙丙为代表的民间话语,以钱丁为代表的历史话语。

无论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多么狰狞的刑罚文化也扑灭不了人们奋起反抗的怒火,杀鸡给猴看的酷刑其目的并没有达到。世所罕有的酷刑——檀香刑,同样表达了人们对酷刑文化的无声反抗。作为大帝国的古代文明,不仅有众人皆知的四大发明,更有蔑视人的尊严践踏人的权利,让人触目惊心地完备到如此程度的先进刑罚。

四、结语

“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4]莫言小说《檀香刑》再现了一个民族的苦难记忆,于悲悯之中蕴含着深刻的批判! 尤其是对灭绝人性、荒淫腐朽的酷刑文化的深刻揭露,启承了“五四”以来鲁迅等文学先驱们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精神,用莫言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我在《檀香刑》里当然写到了刑罚和死亡,但我写刑罚和死亡并不是如某些说的那样是为了展示暴力,而是想展示人性中的阴暗,而是想揭示一种不仅存在于历史中,也存在于现实中甚至存在于人心中的酷虐文化。”[5]这正是莫言的批判精神所在。

[参考文献]

[1]潘君明. 中国历代监狱大观[M]. 北京: 法律出版社,2003: 185.

[2]莫言. 檀香刑[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35 ~ 293.

[3]莫言. 檀香刑序: 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03.

[4]莫言. 小说的气味[M]. 沈阳: 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5]曹金合. 刑罚文化的解构性抒写[J].枣庄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4(10)

(作者单位: 上海政法学院,上海 20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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