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洪恩
(华中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彝族是中国具有悠久历史和古老文化的民族之一,既有诺苏(诺苏颇)、纳苏(纳苏颇)、迷撒拨或纳罗拨、罗罗濮、颇罗、山苏、俐侎、花腰、阿细、撒尼等多种不同的支系并具有相应的族称,又因居住环境而存在不同族群特征并表现在居住、服饰、节庆、语言等社会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据2010年中国人口普查数据,彝族现有人口8 714 393人;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贵州三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的西北部。
彝族哲学研究是中国少数民族哲学研究中起步最早、成果最多、影响最大的少数民族哲学研究之一,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所有的中国少数民族哲学研究。原因之一即是由刘尧汉先生带头的彝族文化研究受到了学界关注,在刘尧汉的带领下出版了大量的彝族文化研究成果,在史学界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学派——中华彝族文化学派,一支以彝族中青年学者为主的彝族文化研究专业队伍迅速成长,出版了《彝族文化研究丛书》30本,其中一些即涉及到彝族的哲学思想,如《中国文明源头新探——道家与彝族虎宇宙观》《彝族天文学史》《道家混沌哲学与彝族创世神话》《文明中国的彝族十月历》(其中《文明中国的彝族十月太阳历》和《中国文明源头新探》是中华彝族文化学派的两块基石)以及论文论彝族文化对国内外宗教、哲学、科学和文学的影响[1]等,其基本观点是认为彝、汉同源,彝族“虎宇宙观”即道家的宇宙观,只不过抽象程度不同而已:“彝族的虎宇宙观,经由老子、庄子抽象概括为道家最高哲学‘道’的别名‘一’即‘太一’之后,又经彝族先民羌戎方士谬忌向汉武帝提出作为高于五帝的天神受到祀奉。高于五帝的‘太一’……它是彝族‘罗罗’或‘罗’(虎)的别名,早在先秦、西汉时已出现于西北地区。”[2]当然他们为此提出了不少论据,不过并未为学界所普遍认同。原因之二是云南有一批大学学者与社会各界广泛合作对彝族哲学文化进行研究,如目前已出版的有伍雄武、普同金的《彝族哲学思想史》,伍雄武编的《彝族哲学思想史论集》,王天玺、李国文的《先民的智慧——彝族古代哲学》,王天玺的《宇宙源流论——彝族古代哲学》,巴莫阿依的《彝族祖灵信仰研究》等,都可认着是共同合作的成果。此外,川籍学者刘俊哲等亦著有《凉山彝族道德研究》《凉山彝族哲学与社会思想》《云南贵州彝族哲学思想研究》等,应该说,彝族哲学研究的著述成果已极为丰富。此外,在民族院校公共哲学课教材编写组编的《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和社会思想资料选编》、肖万源等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史》、佟德富等的《中国少数民族哲学专题研究》、伍雄武著的《中国少数民族哲学思想简史》中,彝族哲学思想研究都得到了较好的反映。还有就是作为彝族文化研究、介绍的最新成果,《中国彝族》[3]在彝族的信仰文化中阐明了彝族的哲学思想,包括宇宙发生论、神话传说与史诗中的人类起源论、天命论与血统论的社会思想、道德观、生命观等多方面的内容,在彝族哲学研究成果已十分丰富的情况下,该书的阐明因其提供了一种简明的介绍,因而仍然具有一定的深化意义。
在中国哲学研究的传统范式中,哲学研究的对象与内容有所谓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历史观等分类法,从这个层面看,在中国知网的“彝族”主题文献之彝族哲学研究中都有所涉及,如本体论上有张武桥从信仰空间与审美诠释层面对贵州六盘水彝族宗教文化进行本体论解读,认识论上有田光辉阐明《宇宙人文论》中的认识论思想,方法论方面则有多种方法论探讨,如林芊有竹王神话传说新读及其族属关系的方法论探索、戴庆厦等质疑“诺苏”为“黑族”义并兼论从语言研究民族的方法论问题等,这里还不包括直接的哲学方法论研究;历史观则有如安文新浅谈《水西悲歌》的历史观及人物塑造,杜佳鸣、向中银试论举奢哲的史学思想,冯利从彝族史诗《勒俄特衣》谈史诗的历史观念等。事实上,在社会历史哲学问题方面还可涉及和谐观,如王丽梅试论彝族传统文化中的“团结”观念,高树群探析彝族传统和谐观,东人达研究西南彝族传统文化中的和谐思想,高树群探析彝族传统人伦思想在构建彝区和谐社会中的价值等,由此可见彝族哲学文化研究的全面性。我们知道,按照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历史观等对哲学内容进行划分并加以阐明,在相当长历史时期都是中国传统哲学研究的基本范式,而在彝族哲学研究中对这些方面都进行了一定的研究,于是传递出了两个基本信息:一是彝族文化中有自己的哲学思维内容,二是彝族哲学思想有相当丰富性、全面性,因而能够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应该说,这是用事实在否认一种片面观念即中国少数民族没有哲学思想的观念。
按照现今中国哲学研究的实际,直接的“哲学”研究自然是典型的哲学研究范围,而与诸哲学问题相关的伦理、道德、艺术哲学(审美、美学)、民族认同与民族习惯法、生态观与生态思想等,自然也应是哲学研究的重要内容。而按照《中华民族全书》的认知,还包括所谓的生命观等。按照我们的分析,仅从对彝族研究学术论文的清理可见,彝族哲学思想研究的成果即非常丰富。如从中国知网上进行“彝族”主题文献检索,我们发现的相关文献达27 845条之多。这些文献经过笔者的编目整理,仅按照中国哲学目前的研究范围及结合中国少数民族哲学研究实际而应纳入彝族哲学研究范畴的即有:直接研究“哲学”的标题文献68篇,进行民族思维研究的8篇,进行宇宙观、人生观等诸哲学观研究的有99篇,进行伦理道德方面研究的82篇,进行美学或审美研究的130多篇,其他还有进行习惯法研究的58篇、民族认同研究文献124篇、彝族哲学与儒家文化相关关系研究的文献13篇,另有丰富的“观念”“理念”“意识”“思想”方面的研究文献,可以说成果极为丰富。
应该说,丰富的论文文献说明:第一,彝族哲学思想是丰富而多样的,因而被学界广泛关注与认同,并进行了深入的哲学研究;第二,彝族哲学既然长期被人们重视并加以研究,也的确说明彝族哲学研究的确有必要与可能,自然也说明彝族哲学研究的形势喜人。第三,彝族哲学研究的广泛展开及丰富的研究成果,充分地证明了中国少数民族不仅有哲学,而且达到了相当的发展程度。仅从直接的“哲学”研究层面看,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果吉·宁哈即著文强调“应当重视彝族哲学思想的研究”,后来这方面的研究即得到广泛展开。根据研究的具体情形,如进行总体研究的有伍雄武略述彝族哲学思想的发展,李延良作彝族哲学思想录,吉克曲日等初探彝族古代哲学思想特点等,其中即有学者明确指认了彝族哲学的性质,如王德习浅论彝族先民的神创万物观和原始的朴素辩证思想及小论彝族先民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苏杰兵论彝族以朴素唯物主义谈天地万物的起源等;有的直接指认某种文化现象,如杨翰卿论彝族哲学与汉代天人儒学的同异关系,钱韵旭等论彝医理论体系中蕴涵的哲学思想,罗蓉芝试论彝族“尔比尔吉”(彝族谚语)的哲理性及其社会功用,宝贵贞阐明彝族毕摩教的哲学意蕴,陈英试谈彝族的“变”哲学,段吉福探讨彝族八卦哲学与彝族图籍的五行观念等;有的学者还对彝族哲学进行领域划分,如冯利、李国文等探讨古代彝族的自然哲学,普同金论彝族古代哲学中关于人的价值的思想,冯利、覃光广、王路平等论彝族与八卦哲学,安伍合论彝族虎星占术的科学、哲学意义,范觅、成斌探微凉山彝族民居装饰的艺术特征及其哲学思想等,其中有的学者还直接指出了彝族哲学的方法论性质如夏光辅考察彝族毕摩及其经典的思想史及云南彝族原始思维的遗存并论彝族史诗的朴素辩证思想,而刘尧汉论彝族文化对国内外宗教、哲学、科学和文学的影响[1]一文则对彝族哲学的影响作了高度评价。从哲学研究的一般思维方式而论,既然直接指认了彝族哲学研究,那自然就有了对彝族哲学存在性的坚信,自然也就有了对彝族哲学研究的深入实践。
除了直接的“哲学”研究而外,对于彝族哲学的一些具体问题研究,成果也十分丰富,其中有进行彝族思维研究的如夏光辅研究云南彝族原始思维的遗存,冯利探讨凉山彝族的传统思维及其文化规定性,李家富从《梅葛》看彝族的思维品格等;有研究哲学世界观的,如王路平等探析古代彝族宇宙生成论并试论古代彝族的宇宙论、探讨古代彝族宇宙论的产生和形成且特别试析了彝族《宇宙人文论》的宇宙论,刘尧汉论道家和道教与彝族虎宇宙观,夏光辅论彝族传统文化中的古典宇宙观等,说明宇宙观在彝族哲学中不仅存在而且十分丰富;有研究彝族哲学自然观、时空观的,如陈国光从《西南彝志》看彝族先民的自然观,而陈世军认为《西南彝志》中有朴素的自然观,普忠良从空间与方位的语言认知看彝族的空间方位观,王天玺等略论彝族古代时空观的发展则属时空观研究,而自然观、时空观等是传统哲学研究的基本内容之一;有研究彝族哲学天人观的,如苏克明、刘俊哲试论彝族先民的天人观,张纯德试析彝族先民的“天人合一”观,杨森、李光明审视彝族“天人合一”思想的生态伦理价值等,在这方面,杨翰卿论彝族哲学与汉代天人儒学的同异关系,可以为我们提供更为清晰的说明。
在彝族哲学中,阴阳矛盾观具有重要地位,更进一步说明彝族哲学与整个中国哲学的多元一体格局关系,如赖毅、严火其以彝族史诗为基础研究彝族人的“相配”观念,邹庆超、昂凌探讨彝族水火崇拜下的阴阳观,赵文论阴阳五行学说及其产生的时间,梁占先探讨彝族难能可贵的物质观进化论和阴阳思辨,项红研究彝族史诗《查姆》的阴阳五行观念,叶德跃试述彝族《查姆》中的阴阳五行观,张纯德研究彝族毕摩绘画中的阴阳观,傅光宇比较阴阳五行在中国彝族农业神祭祀与日本农业神祭祀祭中之异同,刘淑欣比较彝汉古代诗论中的“相对观”等。结合学界试析彝族五行文化及阐析彝族八卦、五行及其配属关系,探讨彝族十月历与阴阳、五行、八卦学说,以川南彝族世居之地的河图洛书古刻文物为中心解读彝族的“付拖”(河图)“鲁素”(洛书),揭秘彝族文化中的河图洛书,解读彝族故地洛书、河图石刻,并从彝族文化中的图书解释河图、洛书中的两种太阳历等,则反映了彝族哲学与中域哲学文化的深刻的内在关系。其他彝族哲学观被研究的还有人生观及人生哲学、价值观、生死观及其思想、鬼魂观(鬼神观)、灵魂观、本质观、创作观、婚育观、爱情观、消费观等,对诸观的研究表明,彝族文化研究已达到了相当的思想深度,而不只是一般的文化现象描述。
在传统哲学研究中,美学自然是其重要内容而被称为艺术哲学,因为民族心理与民族审美关系极深。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中,有从总体上研究彝族审美及美学的,如彝族文化审美、彝族审美意识中的相称观、彝族“英雄结”的审美意蕴、彝族先民以人为尺度的审美观等,可以说已将彝族文化进行了全方位的美学或艺术哲学展示;同样,在彝族哲学研究中,伦理道德方面的研究成果也特别丰富,如昆新等管窥彝族的伦理思想,何光群等研究伦理学视野的彝族传统禁忌并解读伦理学视阈的云南彝族酒歌,贾秀兰论凉山彝族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等,可以说从伦理道德领域对于彝族文化进行了深入讨论,从而也揭示了彝族伦理道德哲学的丰富内容;在众多研究中,儒释道文化与彝族文化的关系研究值得关注,这方面的研究如基于桃源峡彝文摩崖碑刻史料印证儒释道文化与明清云南彝族生活的关系,比较研究彝族布摩(毕摩)与汉族儒家,论儒学对云南彝族自然崇拜的影响及其意义,比较汉族、儒家与西南少数民族、祭司及其生态文化,以文化边缘中的高深造诣为题论清初少数民族学者高奣映的儒学创获,阐明儒家文化对贵州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改土归流”以来儒学在滇川黔彝区的传播及其影响、彝族土司在传播和推广儒家文化中的作用、儒学在彝族地区的传播与彝族社会文化的变迁、彝族文化与儒家文化的和谐共融等等。此外,在对彝族哲学的研究中,各种文化事象也得到了相当的研究,如丁润生论伏羲虎文化和彝族八卦并兼谈伏羲文化是全球最古老的文化,李晓莉论楚雄直苴彝族原始宗教的信仰及其功能,杨泗艳研究云南彝族图腾文化中的毕摩绘画,张泽洪研究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宗教中的虎崇拜,施剑平比较研究中、彝医基础理论特征,白兴发试探彝族禁忌的起源及演变,宋经同论凉山彝族习惯法中的传统道德价值观等,可以说,对彝族哲学文化现象的分析相当丰富,甚至可以说成是彝族文化哲学研究。
在彝族文化中,传承了丰富的哲学文献,如已经得到文化研究的即有《梅葛》《支格阿龙》《勒俄特依》《阿鲁举热》《戈阿娄》《支呷阿鲁》《教育经典》《玛牧特依》《查姆》《西南彝志》《彝族源流》《指路经》《劝善经》《神道献酒经》《八卦定八名》《彝族诗文论》《阿诗玛》《赛玻嫫》《招魂》《孜孜尼乍》《启谷署》《阿细的先基》《论彝诗体例》……对这些古典文献进行哲学研究,也有不少的研究成果:如毕国明说《阿细的先基》是包含哲学萌芽的史诗;李国文论彝族史诗《查姆》中的哲学思想;项红论彝族史诗《查姆》与阴阳五行观念;李延良论彝族史诗《勒俄特依》的哲学思想;杜海友研究彝族史诗《勒俄特依》中朴素的唯物论;马飞研究彝族传统教育经典《玛牧特依》;普同金略论彝族史诗《梅葛》中的原始哲学观念;王天玺略论彝族著作《生命的根源》的哲学思想;陈国光从《西南彝志》看彝族先民的自然观;李延良刍议彝族史书《西南彝志》的哲理;王光荣从《西南彝志》看彝族先民的哲学思想和文化观念;李和宽、胡正鹏以“哲学意识的觉醒和发展”为题论《西南彝志》在认识史中的地位;李延良浅析彝族文献《宇宙源流》的哲学思想及初探彝族哲学著作《宇宙人文论》;龙厚华初探《宇宙人文论》的哲学思想源流;普同金论《宇宙人文论》的哲学思想;田光辉论《宇宙人文论》中的认识论思想、认识思想,并初探彝族著作《宇宙人文论》的哲学思想;袁清云以《训书》为例研究彝族哲学思想;王明贵论《撮泰吉》与彝族寻根哲学观;伍易浅析《彝族诗文论》哲学社会思想;田光辉初探《彝族古歌》的朴素哲学思想;王建从《德化碑》看南诏与中原哲学社会政治思想的联系;伍雄武从二爨碑和德化碑看古代彝族的哲学思想;倪根金论中国传统护林碑刻的演进及在环境史研究上的价值的等。
上述研究文献所阐述的观点,都非常深刻:如司亚勤、王路平论古代彝族的宇宙观阐述了彝族先民对宇宙本原、人类起源及宇宙万物产生和发展的认识,认为彝族宇宙论是汉族宇宙论的“流”,而不是“源”,然而它却具有比较完整的朴素唯物主义、比较深刻的辩证法思想和系统论认识方法的特点[5];普同金论彝族传统思想文化中的死亡观[6],认为彝族的死亡观具有特殊的个性,并从彝族神话、斋祭场歌舞、活送灵、神学与哲学、价值选择等方面论证了彝族传统思想文化中的死亡观,即肯定生与死的统一性,把老而不死看作是人的痛苦与烦恼之源,从而否定死亡的痛苦,并认为人的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自然的过程,因而在价值观上,遇战斗视死如归,造就其悍勇、顽强的民族个性;傅光宇比较阴阳五行在中国彝族农业神祭祀与日本农业神祭祀祭中之异同[7],认为中国彝族农业神祭祀中的阴阳五行观念,既受汉文化的影响,又保持了其民族固有的文化成分,故显示出与日本农业神祭祀不同的特点;白兴发试探彝族禁忌的起源及演变[8],认为彝族禁忌是在彝族先民巫术观的支配下产生的,源于原始崇拜,近现代彝族传统禁祀逐渐松弛乃至消退;李晓莉论楚雄直苴彝族原始宗教的信仰及其功能[9],认为直苴彝族的宗教信仰具有原始、古朴的特征,其功能也具有其独特规律。另外,在张建华主编的《彝族文化大观》[10]中,除对彝族伦理思想、宗教信仰的研究可看成是相关哲学研究外,该书还专辟一章论述彝族哲学思想的产生、发展及主要哲学观点,凡此都说明彝族哲学思想研究的广泛性与深刻性。
根据我们上述研究成果的清理与省视,我们觉得对彝族哲学研究还有更进一步深入拓展的空间,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
研究彝族哲学,应了解彝族的文化关系,而“藏彝走廊”的研究,是我们研究彝族哲学的必要背景材料。“藏彝走廊”问题最初是由费孝通提出的,李绍明对费孝通论藏彝走廊等加以讨论,同类的论述文章还有李绍明的从中国彝族的认同谈族体理论并与郝瑞(StevanHarrell)教授商榷一文对彝族民族存在的确定性进行了深论,而其论藏彝走廊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则对“藏彝走廊”的认识提供了清晰的框图。另外,石硕论藏彝走廊的历史文化特点亦可参见。之所以要特别关注“藏彝走廊”的问题,就在于可以借此厘清彝族的哲学文化关系,比如藏、彝两族的哲学文化关系,汉、彝两族的哲学文化关系等,这方面虽然已经有不少的研究成果,但还可更进一步研究。更何况,彝族与汉族、傈僳族、苗族、白族、壮族、景颇族、藏族、纳西族、哈尼族等20多个民族有交错杂居的关系,其哲学文化的相互融通自然不应忽视。
研究彝族哲学,应了解彝族各支系的内部文化关系。据介绍,早在数千年前,彝族就有了武、乍、糯、恒、布、慕等六个明显的分支,各支在分别迁徙到云南、四川、贵州等地后,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更是形成了比较复杂的彝族支系如阿细、撒尼、阿哲、罗婺、土苏、诺苏、聂苏、改苏、车苏、阿罗、阿扎、阿武、撒马、腊鲁、腊米、腊罗、里泼、葛泼、纳若等。我们所阅读或研究的彝族文献,无论是口承的还是实物的,都有所区别。如仅彝族语言即有六大方言分区,即北部、东部、南部、东南部、西部和中部6大方言,各方言内部又细分为许多次方言和土语,方言间差别较大,基本上很难相互通话和交际。彝族服饰有300多种。彝族服饰、彝语方言以及彝族自称是区分彝族支系的重要依据。正是基于以上情形,我们应当区别与认知彝族哲学思想的统一性与区别性、共性与个性。比如彝族史诗的地区性即特别明显:《查姆》《梅葛》《阿细的先基》《尼苏夺节》《阿赫希尼摩》《俚泼古歌》等流传于云南彝族地区,《勒俄特依》(又名《勒俄石博》、《布比特衣》)主要流传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和云南小凉山彝族地区,《古侯》流传于四川,《物始纪略》流传于贵州地区等。
研究彝族哲学,应了解彝族研究的总体进展情况,在这方面,一些研究的综述文献值得参考,如沙马拉毅综述彝族文化研究等。但是,仅从综述文献去了解彝族研究的总体状况是不够的,比如我们从中国知网上的“彝族”主题文献即可见出,数万条的彝族研究文献,几乎涉及彝族文化的各个方面,而其中的任一方面,都有其文化内涵与思想意蕴,其中不少即是作为哲学世界观起作用的。比如,彝族谚语被称为“尔比尔吉”,是彝族人民非常喜爱的一种口头文学,其内容的哲理性、思想性和艺术性自不待言,仅其命名即有某种世界观意义——“尔”意为“龙”,“比”意为“鸣”,龙鸣虎啸之鸣。“尔比”一词的整体意义即是龙的声音、龙的语言,所以是神圣的、荣耀的、崇高的、庄严的,因而尔比教育即应是有效的彝族教育方式。与此相应,还有多在婚丧喜事、逢年过节时表演的“克智”,其内容极其广泛,形式多样,有抒情,有叙事等,生动活泼。为此,我们特别强调要从文化整体上把握彝族的哲学研究。据此,我们特别强调彝族哲学研究要关注彝族的特殊文化现象,如彝族的许多传统的民族节日,像火把节、彝历年、密枝节、插花节、赛装节等;彝族有许多特殊的行为事象,包括音乐、舞蹈,及至独特的茶文化、酒文化、虎文化等;彝族的众多口承文化如神话(神歌、神辞)、史诗、传说、故事、寓言、叙事诗、谚语(尔比尔吉)、格言、童话、民间歌谣、民间对联、民间谜语等;还有不少的特殊物态文化,如民间建筑、鸡冠帽等。比如彝族虎文化已经使彝族虎成了独特的文化符号:人可称为虎族(虎的民族)、高地之虎、虎妞、虎魂、虎仪,地可称为虎乡、虎地,时间可称为虎年、虎日、虎节(跳虎节、盛装的虎节),文艺可称为虎舞(彝山虎舞、彝人虎舞、母老虎的舞蹈)、体育活动“老虎抱蛋”、跳虎笙、虎傩,物品有虎笙、虎头瓢、虎头帽、虎枕等,人还可以虎图案而形成虎趣……
研究彝族哲学,应把握彝族哲学的形态特征。通观彝族哲学思想研究,我们看到,首先,由于彝族社会经历的相对完整性,整个民族虽然因内部发展不平衡而具有发展上的巨大差异,但却大体上经历了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而至近现代社会的历史进程,传统社会具有相当的历史成熟性,因而其哲学发展也可以大致划分出萌芽期、产生期、形成期,甚至经过发展期而至转型期。大至来说,处于原始社会时期的“哎哺时代”应是彝族哲学思想的萌芽期,其主要标志是在大批神话、史诗及原始崇拜中隐含的“哲学问题”及其思考;至“六祖分支”和西南夷时期、“南中大姓”时期,通过《孟孝琚碑》、两爨碑、《德化碑》及已形成的人为宗教信仰,可以认为彝族哲学思想已经产生,而根据历史与逻辑统一的研究方法,不管在自然时空尺度上如何,彝族奴隶社会的哲学都可以放在产生期与形成期来加以研究,这期间甚至出现了彝族自己的哲学精英人物。到了彝族的封建社会,特别是改土归流以后,彝族哲学思想进入了成熟与发展期,在一定程度上说,南诏国时期、土司制度时期可以作为历史过渡过程来考虑,我们结合彝族哲学思想发展的实际,把从产生到发展的整个历史时期的彝族哲学思想称为“彝族传统哲学”。到了近现代,彝族哲学思想具有了近现代转型的意义。
其次,彝族哲学思想不仅线索清晰,而且经典纷呈,目前已具有丰富的研究资料,这是其他不少少数民哲学研究所不可企及的,只要在彝族哲学思想史上随意列举即可开出一串长长的书目:《勒俄特依》《阿赫希尼摩》《梅葛》《阿细的先基》《查姆》《尼苏夺节》《俚泼古歌》《古侯》《孟孝琚碑》《两爨碑》《德化碑》《玛姆特依》《苏巨黎咪》《裴妥梅妮》《彝族诗文论》(举奢哲的《彝族诗文论》、阿买妮的《彝语诗律论》、唐宋时期布塔厄筹的《论诗的写作》、布麦阿纽的《论彝诗体例》)、《指路经》《摩史苏》《宇宙人文论》《训书》《彝族礼法经》《彝汉天地》《西南彝志》《彝族源流》《阿诗玛》《红白杜鹃花》《月亮找太阳》《妈妈的女儿》……这些文献有的是由长期流传的口承文献整理翻译而出,有的是由考古发掘而出,有的则本来就是彝文经典的流传,因此,对于彝族哲学思想的研究,已超越不少的少数民族哲学研究必须完全借助民间口承文化、民间仪典文化、民间物态文化的状况。
再次,彝族哲学思想研究可以进行专题研究,形成中国少数民族哲学研究的专题史风格。一是可以以神话、史诗作为萌芽期的“哲学前史”专题,根据恩格斯在1890年致康·施米特的信中所说,这样做的目的是考察哲学的史前内容,因为“那些更高的悬浮于空中的思想领域,即哲学、宗教等等,那末它们都有它们的被历史时期所发现和接受的史前内容”[11][P703]。若按俞吾金先生的说法即是研究“哲学史的史前史,即哲学的发生史或形成史”[12]。二是围绕彝族毕摩教为中心,结合佛教、道教与儒学及其相关关系,研究彝族历史上的哲学文化关系,既以毕摩教哲学的产生与形成为主线突显彝族哲学的民族特色,又以充分吸收儒、释、道文化以丰富自己为哲学文化发展的动力,甚至以此即可形成一部《彝族毕摩教哲学史》。三是以彝族十月太阳历为中心,以彝族医学、农学等为相关内容,研究彝族的环境哲学或生态哲学,在一定程度上说,这是彝族历史上极具特色的哲学内容,甚至可以由此反思中华文明的源头……其他方面尚可列出一些专题,如以《西南彝志》《彝族源流》为主线,研究彝的社会哲学等,我们认为,这样即可彰显彝族哲学思想的民族特色。
最后,彝族哲学思想研究的关键在于深入彝族人民的心灵世界,从而理解彝族人民留下的丰富哲学文化资源的思想世界。比如《查姆》作为其哲学文献之一,不仅具有文字传承的形式,而且具有口承文化的形式,显示出其影响的广泛性。从整体内容来看,不仅强调了历史进步的必然性,包括人类的进化、万物的发现与人类生活资料的发明等,而且通过进化过程与发现、发明过程突出人类的主体地位,通过“由人来取名”体现人的能动性,从而成为彝族的创造性、进取性的精神之源。因此,《查姆》世界观是人学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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