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险遭诛杀的千古之谜

刘立祥

樊哙（前242—前189年），沛县（今属江苏）人，西汉开国元勋，著名军事将领。历任舍人、郎中、大将军，左丞相等职，受封舞阳侯。樊哙与刘邦早年交往甚密，丰沛起兵后一直追随刘邦南征北战，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功绩卓著，深得刘邦信任，两人的亲密关系非群臣可比。然而，仅仅因为有人在宫中打了樊哙一个小报告，刘邦就即刻发出诏令诛杀樊哙。没过多久，刘邦驾崩，樊哙侥幸得以活命，留下了樊哙险遭诛杀的千古之谜。

一、忠勇舍人，纵横驰骋

屡建战功

樊哙出身寒微，自年轻的时候起，便与刘邦是过从甚密的好友，曾与刘邦一起隐于芒砀山大泽间。樊哙以屠狗和卖狗肉为业，樊家的狗肉别具风味，远近闻名。刘邦早年穷困潦倒，嗜酒好色，游手好闲，每每赊酒赊肉，大快朵颐，樊家狗肉铺自然成了刘邦流连忘返的乐园。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陈涉率众揭竿而起，拉开了秦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随之，各地义军蜂起，从者如云。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樊哙与萧何、曹参等共同拥戴刘邦为沛公，公开打出造反的旗帜，聚众起兵反秦。刘邦任命樊哙为舍人。舍人为古代官名，战国、汉初时指王公贵人的门客或私门之官，此时刘邦羽翼未丰，所谓舍人也就是追随于刘邦左右，大体相当于随从副官兼侍卫长之类。

当了舍人的樊哙追随于刘邦鞍前马后，纵横驰骋，南征北战，作战非常勇敢，每每率先登上城头，勇冠三军，斩将夺旗。请看《史记·樊哙列传》的记载：

樊哙跟随刘邦在丰沛起兵，攻取了沛县，接着，率军攻打胡陵、方与，回守丰县，在丰县城下打败泗水郡郡监带领的军队。再次回军平定了沛县，在薛县西部打败泗水郡守带领的军队。

在砀东与秦将章邯部将作战中，击退敌军，斩获15个敌人的首级，被赐爵为国大夫。

随刘邦攻打章邯驻守的濮阳，身先士卒，率先登城，斩获23个敌人首级，赐爵列大夫。

随刘邦攻打城阳，又是率先登城，同时还攻取了户牖，击败李斯的儿子李由率领的军队，斩获16个敌人的首级，被赐上间爵。

随刘邦在成武围住了东郡守尉所率军队，击溃敌军，斩获14个敌人的首级，俘虏11人，被赐爵五大夫。

随刘邦攻打秦军，出兵亳南，在杠里打败河间郡守军，又在开封北部大败赵贲军，在战斗中冲锋陷阵，斩敌军侯1人，斩获68个敌人首级，俘虏27人，被赐卿爵。

随刘邦在曲遇击败杨熊军，攻宛陵城又率先登城，斩获8个敌人首级，俘虏44人，被赐爵封为贤成君。

随刘邦攻长社、轘辕，断绝黄河渡口平阴津，向东攻打尸一带的秦军，向南攻打犨邑的秦军，再向东攻打宛城，向西攻打到郦县，斩获24个敌人首级，俘虏40人。刘邦对樊哙再加封赏。

攻打武关，进军霸上，斩敌都尉1人，斩获10个敌人首级，俘虏146人，收降卒2900人。

二、攻破咸阳，力谏刘邦

还军霸上

刘邦奉楚怀王之命，率领楚军西进，一路斩关夺隘，所向披靡。公元前207年，刘邦率军捷足先登，一举攻破秦都咸阳。

据《史記·高祖本纪》，刘邦早年当亭长的时候曾到咸阳服徭役，有幸目睹秦始皇的威仪和风采，不由顿生欣羡，“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如今，当年那个满头高粱花子的乡巴佬，那个满腹装着吃不到葡萄酸楚的看客，骤然变成了秦宫的征服者和主宰者，面对秦宫的富丽堂皇，宫内的奇珍异宝、如云美女、钟鼓笙歌，那种目空一切和志得意满，那种急欲取而代之的贪恋与急切是可以想见的。

一番惊诧和慨叹之后，刘邦嗜酒好色的痼癖在心底燃起了炽烈的火苗，抹一把下巴的垂涎，吩咐左右，今天就在这秦宫安营扎寨，管他什么明天不明天，天下不天下，宁肯在这安乐窝里“过把瘾就死”。《史记·留侯世家》载：“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纣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樊哙的远见卓识由此可见一斑。尤其作为一个屠狗专业户出身的将领，能有如此见地，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樊哙、张良的苦谏，促使刘邦听从他们的建议，强行按捺住心底正在升腾着的贪图安逸享受的欲火，顿改初衷，还军霸上，约法三章，安定民心，或许昔日吞噬了秦二世的阿房宫今日便是刘邦的葬身之地。

三、鸿门宴上，持剑盾

闯帐救刘邦

刘邦攻破咸阳后犯了一个致命的低级错误，他居然派兵封锁函谷关，阻止诸侯的军队进入关中。

那项羽岂是刘邦能够封锁得住的！

此时，项羽军声势正盛。得知刘邦封关，项羽不由勃然大怒，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关隘，进入关中。行至戏水之西，项羽接到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送来的情报：刘邦攻破咸阳，将秦宫的奇珍异宝尽皆占为己有，正准备在关中称王。项羽即刻下令：“‘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史记·项羽本纪》）

项羽的叔父项伯为救好友张良，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张良，劝张良立马自逃生路。张良急告刘邦。

刘邦闻之如五雷轰顶，遂连夜安排部署，第二天天还没亮便带着百余名侍从人马赶了到鸿门，向项羽登门谢罪。

自古有理不打上门客。本欲发兵诛灭刘邦的项羽，见刘邦诚惶诚恐地亲自登门谢罪，再加上叔父项伯极力从中斡旋，满腔的怒气便泄了大半，遂吩咐左右设宴招待刘邦一行。

席间，范增数度示意项羽趁机杀掉刘邦，项羽不忍。范增便请来项庄，嘱咐他假借舞剑助兴，于座席上击杀刘邦。项伯见项庄来者不善，也拔剑起舞，庇护刘邦。置身于两位武士剑影下的刘邦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张良见情势危急，悄悄溜出帐外，急召樊哙。请看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中的描写：

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不恐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

樊哙仗剑持盾闯帐，卫士们应声扑倒一地，穿越枪林刀丛，如入无人之境，神兵天降般兀然出现在宴会厅中，毛发倒立，怒目圆睁，眼角都快要瞋裂了，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也不由不心生敬畏，啧啧连称“壮士”，赶快吩咐赐酒、赐猪腿、让座，特别是一番义正辞严的怒叱、有理有据的辩白，使得项羽顿觉理屈词穷，立时打消了杀害刘邦的念头。

项羽目睹樊哙的大义凛然，听任樊哙连声斥责，无言以对，默不作声。刘邦瞅准机会，借口要上厕所，离席而去，骑上一匹战马，由樊哙等四人步行护驾，沿着山间蜿蜒小路匆匆逃回霸上营中。

倘不是樊哙闯帐，我们无法预料杀气腾腾的鸿门宴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也无法预料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鸿门宴上，刘邦能不能虎口余生。

千余年后，唐代诗人汪遵有诗赞曰：

玉辇曾经陷楚营，

汉皇心怯拟休兵。

当时不得将军力，

日月须分一半明。

四、还定三秦，追随刘邦

诛灭项羽

公元前206年，项羽分封天下。因为担心刘邦将来会成为后患，就想把他弄到一个道路险阻的偏远地方去呆着。项羽和范增筹谋认为，当时的巴蜀道路崎岖险峻，是秦朝流放犯人之地，于是，就将刘邦立为汉王，统治巴蜀和汉中。

刘邦不得不率军移驻汉中，封樊哙为列侯，号临武君，后又擢升为郎中。

在汉中站稳脚跟之后，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指挥了“还定三秦”之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而拉开了楚汉战争的序幕。

《史记·樊哙列传》，对樊哙这一时期的功绩有明确记载：

樊哙率军在白水以北攻打西城县丞的军队，又在雍县之南攻打章邯的军队，都取得了辉煌战果。又随刘邦攻打雍县、斄县、好畤，斩首县令1人、县丞1人，斩获11个首级，俘虏20人，升任郎中骑将。随刘邦在壤东攻打秦军的车骑部队，击退敌人的进攻，升任将军。在攻取郿、槐里、柳中、咸阳的战斗中，以及在引水灌废丘逼迫章邯自杀之战中，樊哙的战功都名列榜首。

此后，樊哙又跟随刘邦征讨项羽，血洗煮枣，击溃王武、程处军于外黄，攻取邹县、鲁城、瑕丘、薛县。后又受命守卫广武。

一年之后，项羽带兵东去，樊哙又跟随刘邦追剿项羽，攻取了阳夏，俘虏了楚国周将军的士卒4000人。

公元前202年10月，刘邦发起垓下之战，樊哙与诸将士奋勇拼杀，一举全歼楚军，项羽被逼在乌江自杀。

五、大汉初立，南征北战

戡平叛乱

公元前201年正月，刘邦称帝，国号汉，史称汉高祖。

汉初，天下初定，满目战争疮痍，百废待兴，异姓诸侯王反叛不断，严重威胁着汉王朝的统治。樊哙成为这一时期征讨叛军的主将。

当年10月，燕王臧荼反叛，樊哙跟随高祖开赴平叛前线，俘虏了臧荼，平定燕地。

当年12月，有人告楚王韩信谋反，樊哙又与诸将跟随刘邦到陈地，捉拿韩信，平定楚地，受封舞阳侯。

汉高祖七年（前200年），匈奴在马邑攻打韩王信，韩王信竟投降匈奴，在太原反叛。樊哙又跟随刘邦前往平叛，刘邦率主力撤回后，樊哙又受命留下平定代地，与绛侯周勃等从霍人一直打到云中。

后来，樊哙又率军平定了清河、常山两郡的27个县，捣毁了东垣县城，在无终、广昌击溃了綦毋卬、尹潘所率叛军，并且活捉了他们，升任左丞相。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七月，陈豨反，刘邦遣使召陈豨进京，陈豨以病重为由推托。九月，与王黄等人一同反叛，自立为代王。刘邦带樊哙等诸将御驾亲征，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冬，樊哙军在灵丘将陈豨击杀。

燕王臧荼的叛乱被平定后，卢绾被刘邦封为燕王，后来，卢绾又和陈豨勾结在一起反叛。樊哙以相国的身份带兵攻打卢绾，在蓟县南部击败卢绾的丞相带领的军队，平定了燕地18个县，51个乡邑。

《史记·樊哙列传》对樊哙的战功作了统计：跟随刘邦征战，共斩首176个敌人首级，俘虏288人；自己独立率军打垮了7支敌军，攻下了5座城池，平定了6个郡、52个县，擒获了敌人丞相1人、将军12人、2000石以下至300石的官员11人。

樊哙在长期的戎马倥偬中与刘邦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再加上樊哙娶吕雉的妹妹吕鬚为妻，更使得两人的关系蜜里调油，远比諸将更为亲密。

据《史记·樊哙列传》，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韩信、彭越遭诛不久，兔死狐悲，黥布又举起了造反的旗帜，刘邦百感交集，一度病得很厉害，将自己封闭在宫中，诏令卫士不许任何大臣进入。群臣忧心如焚，但又无不望而却步，即使是像周勃、灌婴这些跟随刘邦多年关系很铁的大臣，也不敢贸然进宫。这样过了十几天，樊哙再也按捺不住，径直推门闯了进去，群臣在后面紧紧相随。见刘邦正枕着一个宦官躺在床上，樊哙等痛哭流涕，劝刘邦振作起来。见群臣如此痛切期待，刘邦笑着站了起来。

樊哙与刘邦的亲密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六、千古悬疑，股肱重臣

险遭诛杀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二月，燕王卢绾反，刘邦派樊哙和周勃率军讨伐，卢绾溃逃到匈奴边境。刘邦立皇子刘建为燕王，命樊哙以相国的身份辅佐刘建镇守燕地。“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于吕氏，即上一日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至则高祖已崩，吕后释哙，使复爵邑。”（《史记·樊哙列传》）

幸亏老奸巨猾的陈平多了一个心眼，没有于军中立诛樊哙，而是用囚车将樊哙押解回长安，囚车到日，刘邦已死，使得樊哙捡回一条性命！

刘邦为什么仅凭宫中一臣子的一句谗言，便立即派人到燕地去斩杀樊哙？

史书卷帙汗牛充栋，寻觅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刨刨樊哙与刘邦几十年的老底：论情谊，樊哙与刘邦乃布衣之交，同乡之谊深厚，丰沛起兵以来，刘邦将樊哙倚为心腹，屡屡封赏，樊哙对刘邦忠心耿耿，以身相许，可谓战火中锤炼出的一对铁哥们；论功绩，樊哙多年追随于刘邦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或独立率军南征北战，屡立战功，特别是在鸿门宴上于危急关头救下刘邦性命，可谓功高日月；论地位，樊哙贵为大将军、左丞相，又娶了吕后的妹妹吕鬚为妻，深得刘邦的宠信，尽得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世间风光，可谓无人可及。

一句谗言的摧毁力竟如此之烈，“炮弹”一出膛，就顷刻使所有这一切都灰飞烟灭。

或许刘邦已然登上帝位，觉得再也用不着樊哙去攻城略地，冲锋陷阵，“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此一来，樊哙自然在劫难逃。

或许刘邦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对以吕雉为首的后党忧心忡忡，又深知太子刘盈生性懦弱，欲剪除后党中的实力派人物，樊哙手握重兵，坐镇一方，又是吕雉的妹夫，管你是不是归依后党，先斩下脑袋，以绝后患。

或许刘邦太过珍爱戚夫人和小儿子刘如意，在身染沉疴心烦气躁之际，一听说樊哙将危害这娘儿俩，便火撞顶梁，即刻派人火速赶往燕地去砍下樊哙的脑袋，管你会不会日后作孽，上天留给我的时间只在眼前转瞬之间，宁可错杀，决不漏网。

或许其他什么也不为，就因为刘邦现在做了皇帝，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转换了看人的视角，左看右看，就看着樊哙那张嘴脸没有当年卖狗肉的时候可亲，也没有当年沖锋陷阵的时候可爱，更没有当年冲进枪林刀丛救自己的时候可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脆“咔擦”一声砍下来算了。

樊哙险遭诛杀的缘由究竟是什么？至今千古悬疑。

（作者系解放军西安通信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彭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