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小熙熙

朱冲

那个叫熙熙的小男孩

最后一个报到注册的孩子，是个帅气的小男孩，他可能已经在教室后边的角落站了很久，因为忙碌，因为疏忽，我没有关注到他。我歉意地走过去招呼他，拉着他的小手，问他叫什么名字，想跟他聊一些关于暑假的话题，可他使劲儿扭着脖子，把脸撇向一边。孩子妈妈的脸上也写满了尴尬和着急，她抢着帮着孩子回答我的问题，妈妈说一句，孩子就机械地跟着说一句，孩子的眼神明显躲闪游离，表现出不敢看我的样子，我感觉他被牵着的小手也僵硬强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熙熙的很多表现让我发现了他的异样。我们学过的生字，他基本不会认，更不会写；我们上课的时候，他会若无其事地上厕所，然后扭着脖子回到座位，有时甚至连自己的座位都找不到；他有时会烦躁地撕碎自己的作业本，倒出书包所有的东西，抓狂地找他的铅笔、橡皮；有时还会在上课的时间毫无征兆地大哭大闹，大喊大叫……低年级孩子的注意稳定性本来就差，这时候，全班的孩子都会看着他，有的孩子会发出笑声，注意力久久不能回到课堂，有的孩子甚至编出讽刺熙熙的难听的“歌谣”……后来我知道，其实在一年级入学时，孩子们都知道熙熙跟他们不一样，很多家长也向学校反映，这个孩子给班级带来了干扰。种种情况表明，熙熙这个有严重智力障碍的小男孩，完全不能融入我们班级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作为他的班主任，作为一个母亲，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自闭症患儿种种不受约束的表现根源在于他的行为缺乏社会性，唯有加强语言的沟通才可以帮助熙熙融入我们的集体。我决定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强和他的言语沟通，帮助熙熙打开孤独的心门。

于是，在课间，我就找机会跟他聊一些简单而愉快的话题，熙熙他会扭着脖子例行公事地回答我，一回答完，他就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立即逃离现场，语言极其生涩呆板，我知道这就是自闭症患儿的言语沟通障碍。这样坚持了大半个学期，好像也没感觉到熙熙有什么好转，熙熙仍然那样躲闪着，孤独地生活在我们的中间。但这个过程中，我却发现，每当我跟熙熙聊天的时候，班级的孩子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围过来跟他一起说说话，不管我们聊到什么，不管熙熙的回答有多么幼稚可笑，在孩子们的眼睛里，慢慢地，我再也没有发现嘲笑与排斥！后来，课余时间，很多孩子会跟熙熙交流一些他们感兴趣的话题，这正是我要引导孩子们的！可以说这是熙熙融入我们集体的开始！

到朱老师那儿“告状”是不成功的

熙熙因为不能自制，常常会因一些小事，在班级生出事端，今天弄坏了同学的水杯，明天扔掉了同桌的钢笔，孩子们回家说到这个情况，家长就会打电话给我，家长们的态度很鲜明，也很坚决，他们拒绝熙熙在我们的班级。很多时候一些家长还咄咄逼人地要找熙熙的家人理论，每当这样的时候，我会耐心细致地做好家长们的工作，用我的宽厚、包容、善良去影响他们、转化他们。我每次都不忘告诉家长们，我们的身边有这样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对于孩子们来说，不是坏事儿！每当熙熙在班级里发生了诸如此类的“状况”，我不厌其烦入情入理地求得家长们理解，唤起孩子们的爱心，数次跟家长们苦口婆心地沟通后，我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我接到他们的“投诉”越来越少了，因为在孩子们和家长们看来，到朱老师那儿 “告状”是不成功的，因为朱老师有一颗善良的心！孩子们也对熙熙的一些“另类”表现见怪不怪了，他们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了，即使熙熙干扰了课堂，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可以迅速回到课堂了！这样的改变让我们皆大欢喜！

爱是小小的行动，是静静的等待，是一点点的影响

身教重于言教，对于像熙熙这样一个孩子，平心而论，是会让每个老师都头疼的。他除了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状况”，给班级管理带来一些麻烦，就连平时的生活，他都没法儿自理，这个过程中，对于熙熙，我对他的爱有时就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这样小小的举动对其他孩子们来说就是最重要的引导。好几次，熙熙的鼻炎患了，很浓的鼻涕挂在脸上，弄到课桌上，小组的同学都捂着鼻子大喊，这时我就默默地走过去掏出纸巾帮熙熙擦拭干净，孩子们先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再到后来，有同学看着他流着鼻涕，立即就有同学递上纸巾。甚至在很多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孩子们都会自发地去帮助熙熙。有时熙熙的家长没有按时来接他回家，班里就有孩子自己主動留下来陪伴熙熙，直到熙熙被家人接走，安全离开。五年级下期，孩子们还自发组织了一次班队会，讨论怎样更好地帮助熙熙。后来，不仅孩子们和家长们理解了朱老师的“偏爱”，他们也加入到这样的爱心行动中来。周末家长们自发组织的小活动，他们会主动邀请熙熙参加，我知道，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孩子们，我们这个大集体对熙熙的全接纳。

学习上，熙熙跟班级齐步走显然是不行的，我跟熙熙家长建议，适当降低对熙熙的学习要求，可以识读一些简单的拼音读物，让他在快乐的情绪下慢慢识字，学习语言，在我们的帮助下，现在他认识了很多汉字，可以独立阅读书籍，跟人沟通交流的能力也明显增强，熙熙的变化让我们都倍感欣喜。记得熙熙小时候在学校就餐时，我会让孩子们帮他打饭，班级发放牛奶和水果时，我和孩子们也会第一个想到他，给他最贴心的照顾，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让孩子们提醒熙熙，让他自己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培养他逐步地自理自立。对于熙熙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我会为他特别制定一些梯度的要求，让他慢慢获得一些小小的成长，在平时的学习和生活中，我和孩子们尽量帮助他的同时，绝不盲目包办。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要等待他慢慢地进步和成长。

当我们真正懂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孩子、家长和我，都在成长

“教育无他，爱与榜样而已。”班级里有这样一个自闭症的孩子，让孩子们都在帮助他的过程中，学会了爱与包容，学会了付出，学会了珍视我们生命的可贵，这应该就是教育的最大意义！当家长们、孩子们、老师们共同努力，让熙熙生活在一个安全而温暖的集体中，我们的心里增添的是无比的坦然和安心。谁说善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的生命底色呢？而这样的善良，是需要我们共同教给孩子们的！正如一位家长后来的有感而发：熙熙是不幸的，但他遇到了朱老师，遇到了我们的班级，他就是有幸的……

熙熙跟我的儿子同龄，在陪伴熙熙的五年时间里，我努力让他在平等、和谐、友爱中度过难忘的童年时光，就跟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里仍感到莫大的欣慰，因为，我做到了！

熙熙的奶奶在临近毕业的那个教师节，亲手制作了一面“最美老师”的锦旗，来表达他们一家无限的感激。我知道，那面锦旗是要献给咱们“最美的班级”！其实，当我们都用善良来倾听熙熙的心声，带着温暖和理解走近他，我们也在生命的延展中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后来，熙熙升入中学，升入职业学校，我们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是的，在熙熙的成长历程中，一直都会有朱老师关注关爱的目光，熙熙奶奶对此深深地相信。所以我常常会收到“熙熙又长高了”“熙熙会弹钢琴了”“熙熙会动漫制作了”一个一个的好消息……逢年过节了，懂事的熙熙总会在电话那头，说，“朱老师节日快乐。”“朱老师，您就是我的妈妈。”“我给您弹个琴吧……”

前不久，我买来《我想飞进天空》，了解到更多关于熙熙这一类孩子的生活。书里说，在自闭症患者的世界里，理解是最适当的陪伴……看完，我要把这本书送给熙熙的家人，祝愿他们一家越来越好……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啊，感恩相遇熙熙，相遇这段特别的教育生活，它让我懂得了所有的生命形态都值得尊重和珍惜，它也让我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意义。

作者单位：重庆市沙坪区杨公桥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