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政府卫生支出的居民消费效应研究

■/王相启

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迅速，尤其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前的近十年，我国经济保持了两位数增长。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三架马车之一，消费在我国经济增长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与投资、出口相比，我国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长期以来却一直较弱，消费占比大体呈现下降趋势，而投资占比则成不断上升态势。从消费总额构成看，居民消费也呈现下降趋势，政府消费则呈现逐渐上升态势。

实际上，如何拉动我国居民消费一直是政府亟待解决的问题，因为居民消费不畅会对经济发展产生一系列不利影响。首先，单纯依靠政府投资拉动，虽然使我国的基础设施得到极大完善，但是也由此导致我国经济结构长期不合理，巨大的消费潜力无法激发，十分不利于我国经济结构优化与产业结构升级。其次，国内消费能力不足，致使企业生产产品被迫依赖出口，造成我国对外贸易依存度过高，一旦世界经济形势发生变化导致外需降低，将会严重影响我国经济发展。

从世界经济发展历程看，导致居民消费能力不足的因素有许多。比如，收入水平不足、商品短缺、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等等。

从现实情况考察，由于我国的医疗保障水平还比较低，我国居民预防性储蓄很大比重是为了应付将来生病急用，因此我国经济增长必然受此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研究我国政府卫生支出对我国居民消费的影响程度，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与研究意义。

一、文献综述

从现有文献看，无论国际还是国内，直接研究政府卫生支出消费效应的文献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将政府卫生支出作为政府公共产品支出的一个项目或者内涵于政府公共产品支出来研究其对居民消费的影响。

国际方面，Harold（1948）提出了驼峰状储蓄曲线理论，该理论认为，人在其一生中会对曲线进行平滑，即年轻时与年老时会减少储蓄增加消费，在壮年时会增加储蓄减少消费以应对将来的养老所需，因此如果能够通过建立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减少居民的养老储蓄动机，居民就倾向于增加消费。在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中，就包括政府卫生支出。Modigliani通过建立生命周期模型，对上述理论进行了验证，认为如果能够给予退休人员更多的养老保障，他们在工作时期就会减少储蓄增加消费支出。Barnett与Brooks通过利用我国省际数据建立模型，论证认为我国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具有促进作用，据其估计，政府每增加一元卫生支出，将拉动两元城镇居民消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对24个OECD国家1990-2008年间的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后也认为，政府卫生支出是决定居民储蓄率的重要因素。然而，也有人通过研究提出了相反的结论，比如Martin Feldstein通过扩展的生命周期模型研究发现，如果人们能够自由选择退休年龄，如果政府通过增加社保支出建立了较为完备的社会保障体系，这一体系则容易诱导居民选择提前退休，如果这些居民想提高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水平，则有可能在壮年时增加储蓄，减少消费，从而导致消费降低。Katona和Canan等则通过分析得出了更为直接的结论，他们认为包括卫生在内的政府公共方面支出并不会使居民储蓄减少，反而会使居民储蓄增加。

国内方面，针对这一问题也进行了很多有益探索。洪源构建了我国居民消费函数，认为我国政府消费性支出与居民消费之间存在显著的互补关系，并且政府消费性支出的增长将会导致居民消费支出产生剧烈波动。王文晶（2011）利用内蒙古自治区数据，通过建立实证模型，研究认为卫生、教育、社会保障等公共支出对少数民族群众消费率的影响呈现出先增加后减少的趋势。肖琴等（2015）在将政府支出引入效应模型基础上，通过构建动态一般均衡模型，研究认为我国医疗卫生支出增加并不能带来我国居民消费的增长。杨丽等（2015）利用2003-2012年我国27个省份（北京和上海除外）的面板数据，研究发现医疗公共支出对我国东部地区农村居民消费倾向产生正向影响，对中部地区农民消费倾向产生负向影响，而对西部农民消费倾向没有显著影响。

从现有研究成果看，关于政府卫生支出的居民消费效应存在较大的争议，这与模型界定差异、数据选取、统计口径等存在差别有关，但无论结论如何，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的作用机制仍然是支出的挤入效应与挤出效应。如果挤入效应大于挤出效应则就会促进居民消费增长，如果挤入效应小于挤出效应，则就有可能阻碍居民消费增长。从现有文献看，当前研究大多将研究重点放在了政府卫生支出总体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没有将政府卫生支出进行细分，进而深入研究每个细项支出的居民消费效应，因此，本文拟从这一角度通过建立实证模型进行相关分析，研究不同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效应与影响程度，为政府制定合理的卫生支出政策提供参考依据。

二、实证研究

（一）模型设定

居民消费受多种因素影响，考察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影响必须在考虑政府卫生支出的同时，将影响居民消费的其他影响因素一并考虑在内，综合国内外研究文献，这些因素通常包括经济因素、人口结构因素、金融发展因素三个方面。

国际上Baldacci曾经利用24个OECD国家数据，研究了公共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本研究变量选取拟参考该文章，同时借鉴了国内张荣霞等的研究成果，在此基础上从我国实际国情出发，对公式结构进行了适度调整，引入了政府卫生支出变量，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consumption代表第i省第t年居民消费/GDP；代表影响居民消费的经济因素；Zit代表政府各项卫生支出；εit代表扰动项。

此外，在模型设定中，本文从以下两个方面做了考虑：一方面，从现有研究成果看，政府支出与消费之间并不必然保持线性关系。例如，李建强在《政府民生支出对居民消费需求的动态影响》研究中得出结论，政府民生类支出对居民消费产生倒“V”字形影响。陈冲在《政府公共支出对居民消费需求影响的动态演化影响》与王明成在《政府支出与私人消费关于的实证研究：基于财政分权的视角》中则都得出了政府支出与居民消费存在着倒“U”型关系。另一方面，根据发展经济学原理，初始阶段居民消费随着GDP的增长而增长，但是当GDP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居民消费则呈现下降趋势。因此，本文假设政府卫生支出与居民消费存在着二次型关系。

表1 居民消费效应实证分析变量说明

（二）数据说明、处理与来源

具体来说，公式1中的与包括以下变量（表1）。

：一是表示居民经济实力的变量。从现有研究文献看，通常选取人均GDP或者人均收入。一般来说，反映一个地区的居民收入水平，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具有代表性，但是，我国统计数据2013年之前一直按照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与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统计，在统计口径方面不统一，因此难以获得2013年之前历年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因此我们拟选择人均GDP代替。而且从现有研究文献看，大多都采用这一变量。比如，根据Kelly和Schmid的研究结论，居民消费与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一般来说，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居民消费也较高，反之，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人均消费也较低。国内张荣霞等的研究也选取了此变量。此外，人均GDP仅为静态变量，我们在增加动态变量，以GDP增长率表示。二是人口结构变量。根据现有研究文献，通常选取少年抚养比（CDR）与老年抚养比（ODR）两个变量。少年抚养比通常以地区0-14岁人口占15-64岁人口比重表示，老年抚养比通常以65岁以上人口占15-64岁人口比重表示。三是金融发展因素。从现有文献看，衡量地区金融发展水平有麦金农指标和戈氏指标等，单考虑到我国具体国情，本文拟采用全部金融机构存贷款余额/GDP指标。

Zit：各项政府卫生支出。考虑到将政府卫生支出分为九小项分别考察，如果再考虑二次型关系则自变量将会太多，不利于得出准确的研究结论。为此，本研究根据医疗卫生领域的职能划分，将政府卫生支出分为管理类支出（包括人均医疗卫生管理事务支出、人均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事务支出、人均人口与计划生育事务支出三项）、医疗类支出（包括人均医疗服务支出、人均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支出、人均医疗保障支出、人均中医药支出、人均其他医疗卫生支出五项）、公共卫生类支出（即人均公共卫生支出一项）三大类进行考察。

考虑到数据可得性，本研究拟选取我国30个省市区2008-2014年的省际面板数据。其中，人均GDP、金融机构存贷款/GDP、少年抚养比、老年抚养比均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各项政府卫生支出来自历年各省财政统计年鉴。同时，所有数据以2000年为基期进行了调整。

（三）实证研究结果

从数据结构分析，鉴于本研究中时间变量T=7、单位变量N=30，因此本研究数据属于短面板数据。根据计量经济学理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假设扰动项独立同分布，即不存在自相关性。此外，因为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存在较大差异，所以数据有可能存在截面异方差现象。通过Walds F检验，chit2（8）=229.51,因此存在明显的异方差现象，为消除这一问题，本文利用stata14.0软件，选择广义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2。

表中第（1）列是将政府卫生支出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回归，第（2）列是将政府卫生支出分为三大类进行回归。同时，采用相关方法对模型进行稳定性检验，结果可以通过稳定性检验。

从表2可以看出，无论是将政府卫生支出作为一个整体还是分为三项进行考察，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都呈现出非线性影响，为了深入了解我国现实情况，本文在模型基础上，重点考察了政府卫生支出以及其三类支出与居民消费之间的关系，影响情况见图1。

表2 FGLS回归结果

（四）实证结果分析

1.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产生非线性显著影响。从表2（1）栏可以看出，在5%的水平下政府卫生总支出显著影响居民消费。但是，从回归结果看，政府公共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并非线性，而是呈现抛物线形态，即期初随着政府卫生支出的增加，居民消费会相应增长，此时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产生挤入效应。但是当政府卫生工支出增加到某一临界点时，居民消费非但不增长反而呈现下降趋势，此时政府卫生支出对居民消费产生挤出效用。从图1可以看出，我国当前正处于抛物线的左半部分，距离临界值尚有较长距离。

2.政府卫生支出各分项对居民消费影响各异。从表2（2）栏结果来看，在10%的水平下政府卫生管理类支出与公共卫生类支出显著影响居民消费，而医疗类支出则对居民消费影响不够显著。分析其原因，可能在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卫生管理类支出之所以产生显著影响，在于近年来我国不断加大卫生管理改革力度，大幅提高卫生管理水平，卫生管理制度供给较为显著，这间接促进了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二是医疗类支出之所以影响不够显著，在于尽管近年来随着我国医疗领域改革深入，医疗保障水平得到很大提高，但是与此同时居民的医疗费用增长更快，因此居民存在着较强的储蓄动机，这不利于居民消费支出的增长。三是公共卫生类支出之所以对于居民消费水平产生显著影响，在于随着全社会公共卫生水平的提高，一方面降低了各类传染病的发生，为居民节约了医疗费用，另一方面居民的生活环境得到较大改善，间接促进居民消费支出水平上升。

3.其他因素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从表1可以看出，控制类变量几乎都对居民消费产生显著性影响。具体来说，GDP增速表现为抑制作用，原因可能在于长期以来，我国不断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依靠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尤其是在本文研究时段更是如此。政府投资对居民消费产生了挤出效应。人均GDP对居民消费产生非线性影响。少年抚养比在1%显著性水平下对居民消费形成明显影响，儿童抚养比每增加1个百分点，居民消费占GDP比重会提高0.19个百分点。原因在于当前大多家庭仅拥有一个孩子，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越来越重视孩子的培养，因此相应的会增加用于孩子成长上支出。老年抚养比在1%的水平下对居民消费产生显著影响。老年抚养比每增加1个百分点，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会提高0.57个百分点，原因在于随着我国逐步步入老龄化社会，用于老年人身上的消费呈现上升趋势。此外，金融发展水平也在1%的水平下对居民消费产生显著影响，年末存贷款余额每增加1个百分点，相应地会拉动消费2.64个百分点，原因在于随着居民信贷约束条件的减少，居民可以在没有现期收入或者收入不足时通过信贷消费。

图1 政府卫生总支出及三类支出与居民消费关系

三、小结

从实证研究看，我国政府卫生支出总体上对居民消费产生非线性显著影响，而且我国当前正处于抛物线的左侧，即随着政府卫生支出的增长，有利于促进居民消费。但是从内部结构分析，我国政府卫生支出也存在一些问题，最突出表现为政府医疗类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作用不够明显。原因可能在于两个方面，一方面受医疗市场化改革影响，我国医疗类支出欠账太多；另一方面我国医疗费用过快上涨，强化了居民的储蓄动机，从而抑制了居民消费。下一步应在进一步深化“新医改”的同时，优化内部支出结构，重点解决医疗费用过快上涨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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