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享沐
我将脚步踏成欢快的鼓点,全然没有身为“窃贼”的自咎,那圆滚滚的坛子在踢踏声中离我越来越近,我欢天喜地地笑着。
我掀开盖子,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呀!”辛辣的酒味呛得我不住咳嗽。闻讯赶来的外婆看着眼前的狼藉,哭笑不得。
“明明都是酒酿嘛,怎么和昨天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我抱怨。外婆一怔,望着眼前头发蓬乱的野丫头,道:“吃些苦,你才会懂吧。”她温柔地抚了抚珍爱的坛子。
那声音很轻,什么意思呢?
彼时年幼的我懵懂地点了点头,三分钟后,已将她的话语抛至九霄云外,却终是对酒酿心怀不甘。我决定再次冒险!
这次一定要仔细瞧瞧,坛子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我吃力地挪动坛子,谁知那沉重的器皿一下子向我倾倒过来,我吓得一松手——外婆望着地上的碎片沉默。我是知道坛子的意义的,它为外公做了一辈子的酒酿直至他离世,之后坛子里的酒酿,仿佛都带着他的温度。
“孩子,你知道酒酿是怎么做的嗎?”
“把蒸熟的糯米放在坛子里,加上酒曲,用毯子裹好,等它自然发酵。昨天你吃到的,是没发酵的半成品啊。”外婆的声音里有涩意。彼时我尚不理解什么叫“发酵”,但已能依稀明白,同样的米,变成那样美味的模样,是需要吃很多、很多苦吧!
“其实我小时候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外婆看着我,目光渐渐平静。曾看过她旧日的照片,一如我,风风火火,也曾好奇,她何以变成温柔的师者,又变成如今的模样?
“吃些苦,你才会懂吧。”
望着那碎陶片,有什么东西,好像也在心底碎裂了。这样的苦楚,比摸爬滚打更令人痛彻心扉。
在乡间逐渐成长的日子,我经历了许多次碎裂的疼痛,也更加知晓酒酿的故事、外婆的故事。
我看着外婆坐在椅上编织,手指翻飞一如灵动的蝶。她眉目安详,谁又知那青涩鲁莽的少年呢。
等岁月,将我酿成一碗醇香的酒酿,像外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