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
(西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四川 成都 610041)
从历史各阶段流变而承的音乐文脉中来观,音乐都与仪式息息相关,仪式以世俗、神圣的属性将音乐不断分类、将其形态不断重塑,同时也将其纳入到仪式体系中,并以原态形式封存。在中国,对于仪式中音乐的研究虽自20世纪初肇始,但直接以中国传统仪式音乐为对象进行的系列研究,却于20世纪90年代才起步。随着研究的扩展,仪式音乐在中国传统音乐中具有的典范地位愈益为学者们所认同,其核心在于将传统音乐置入其文化脉络中进行活态的研究。当代仪式音乐研究的趋向,既为中国传统音乐自身的存在方式使然,亦是研究者为更加深刻地把握中国传统音乐精神的学理回归[1]。所以,以仪式语境把握中国少数民族音乐,是了解其音乐内涵的关键,是中国少数民族音乐文化精神的回归。在仪式的语境中,我们不仅可以了解到诸多的传统音乐种类、还可以体察出音乐与仪式的关系,音乐在仪式中的作用与功能。其次,通过观察仪式中的乐态与用乐行为,可逆向对仪式中,人与人、人与神的关系等文化内核因素进行探讨。源于此,应将少数民族音乐艺术纳入到其所在的仪式与民俗文化语境中去研究,以此更好的全面了解和分析少数民族音乐形态与文化内涵。其中,白马藏族的音乐形态和文化内涵尤具典型代表性。
纵观涉及白马藏族已有的文献与研究成果,其名称多次出现变化,先后有氐人(氐族)、白马番、白马藏族、白马人等称呼,从这些不同的族姓称呼中,我们大致可以全览白马藏族的历史发展脉络。在先秦以前,就有氐人活动的记载,在秦统一六国后,氐人这一族姓名称逐渐被中原人所接受[2]。隋唐以后,由于吐蕃的影响,有关氐人的记载大量减少,但另一族姓称呼“番”大量出现于典籍中,并延续到民国时期。新中国成立后,白马番等民族被认定为藏族。造成白马藏族族属多义的原因很多,究其根本是处于汉族西南边缘的白马藏族,由于吐蕃的崛起,使汉族的西部边缘不停地变化,这一因素导致汉族不停地定义其边缘的概念,以及边缘的族群,所以在此情形下,白马藏族的族属问题产生了多意性,加之白马藏族深处“藏彝走廊”的边缘,此区域生活着众多的族群,如藏、羌、彝、纳西、傈僳等十几个少数民族。由于复杂的地理环境、族群因素,以及各民族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影响,在文化上又相互借鉴,导致在此区域的各族具有一定的文化同质性,这就使本身具有族属多意性的白马藏族族属问题更加复杂化。在1964年、1978年,由于白马藏族族属问题引发了一定的争论,使白马藏族进入到了人们视野之中,随后开启了对白马藏族族属以及其他方面的研究。当前,虽然白马藏族族属归属问题仍存在一定争论,但白马藏族是融而未合的古氐族人这一族属观点已被学界所认同。
关于白马藏族研究的展开始于对其族属关系的探索,以此为基础,对白马藏族的语言、文化、宗教仪式、历史等诸多角度研究也逐渐被带动起来。受其影响,上世纪80年代后,白马藏族的音乐也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到目前为止近30多年的研究历程中,白马藏族音乐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同时存在的问题也较为明显。就仪式音乐研究角度来看,白马藏族仪式音乐的成果相较于白马藏族音乐的其他方面研究而言相对较少。在有限的白马藏族仪式音乐研究成果中,大多数研究者们过于注重其集体性仪式音乐,而忽略了个人与家庭性的仪式音乐,并且在研究视角与方法上过于着墨于音乐形态,轻视了音乐所在的语境,以及其与所在语境之间的关系。所以,就仪式音乐的价值与意义,以及当前白马藏族仪式音乐的研究现状,本文将以音声*“音声”(soundscape)是由曹本冶先生提出,是指一切仪式行为中听到或听不到的音声,其中还包括一般意义上的“音乐”(曹本冶 2008:27)。作为切入点来探讨白马藏族婚俗仪式音声形态,以及仪式中人与人、人与神之间的关系等问题,并且通过对白马藏族婚俗仪式音声的研究,扩大对白马藏族仪式音乐研究的视域,以此来填补当前学界所忽略的白马藏族个人与家庭性仪式音乐的研究空白。
白马藏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由于没有本族文字,所以,本族内部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记载。但是,学界普遍认为其是融而未合的古氐族人,并达成共识,所以,从白马藏族是氐族的民族归属角度出发,在史料中,我们可以窥探有关白马藏族婚俗仪式的面貌。《魏略·西戎传》记载氐族人的婚俗为:“其嫁娶有似于羌”。在《梁书·武兴国传》中曾载氐人婚俗:“婚姻备六礼”。《龙安府志》曾记载:“番人嫁娶,男家请媒人往女家求说。允则受其布,肉为定。男家请番僧择吉接取请客,女家父母兄弟携女同来,男家宰杀大小猪只、备咂酒,聚两家至戚欢饮一、二日而散,女随父母归,俟二、三年请酒如前,女留住。有孕则解细辫,去衣饰而呼为妇人。”[3]由于白马藏族只记三代的历史观与习俗,导致以上有关白马藏族婚礼习俗与仪式的文献和当前现状相距甚远,这也从侧面说明从文献角度来探明白马藏族婚俗仪式是不可行的,所以,对白马藏族的婚俗仪式音声研究只能通过实证性的田野考察与相关口述性的资料。目前,从田野考察的情况来看,白马藏族婚俗仪式的形式与过程和平武的汉族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也有其独特性。*本文所得资料来自于2016年10月6日与2017年10月4日白马藏族索古修寨婚俗仪式的田野考察,以及2016年10月24日白马藏族厄哩寨婚俗仪式的田野考察。
白马藏族的婚俗仪式中,音声覆盖于整个仪式,音声种类有物声、人声,其中人声占较大比重。
1.屋内的音声
四川平武白马藏族的婚俗仪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新郎家的屋内举行,另一部分在新郎家院落中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中进行。在屋内仪式的近音乐人声主要来自于白盖*白马藏族对本族宗教师的称呼。唱诵经文以及白马藏族长辈们所唱的《敬酒歌》。白盖的诵经共为三段,第一段为请神,第二段是对东南西北山神的崇拜,最后一段为送神,其中,第二段是白盖诵经的主体段落。
第一段请神:
引子:
第一句:
唱诵词大意:东南西北的山神啊,我们在此祭拜您,为新郎新娘保平安。
第二句:
第二大段为屋内诵经的主体段落,在第二大段内又分为:对东南西北山神的崇拜、白马老爷、本村寨的山神以及对火神、灶神、家族祖先的崇拜等。在本段中,白盖唱诵经文的音调旋律分为两句。
第一句:
第二句:
第三段:
唱诵词内容大概为:希望马、牛、羊数量多,并且肥壮,等等。
《敬酒歌》是男女同唱:
敬酒歌
歌词大意为:父亲是我最亲的人,美酒先请父亲喝。母亲是我最亲的人,美酒先请母亲喝,等等。
屋内的远音乐(近语言)人声主要为白盖念诵经文。
2.屋外的音声
屋外的音声也主要来自人声,但多是在现代技术手段包装下的网络歌曲、汉族歌曲和藏族歌曲等,例如:藏族歌曲有《嘉绒情歌》《洁白的哈达》《阿克香巴》《卓玛》,汉族歌曲《等待》《南泥湾》,白马藏族歌曲《远方的朋友》《白马》《白羽毛飞起来》等。在婚礼仪式结束后,依据白马藏族的习俗,远道而来的亲朋与白盖要到本寨各家去喝“转转酒”。在喝转转酒时,白盖要唱酒歌,不唱其他类歌曲,而亲朋们唱的歌依心情而定,没有要求,唱得最多的歌曲是电影《红高粱》中的插曲《酒神曲》。
喝转转酒时,白盖所唱的《酒歌》:
酒歌
3.其他器物音声
在此方面对白马藏族较有意义的声音是炮竹声。其声从白马藏族的婚俗仪式来看,在仪式进行中具有标示性意义,即告知新娘新郎将要到来,或是屋内的仪式开始,屋外的仪式开始,等等。
炮竹 炮竹
1.音声形态分析
总体来说,四川平武白马藏族婚俗仪式的音声主要以人声为主。在近音乐的人声中,主要有白盖唱诵经文与新郎的家人们所唱的《敬酒歌》。白盖唱诵经文音调的调式调性特征主要表现为同宫系统的宫调式与羽调式的相互转化,如在请神一段,调式落于羽调式;在第二段对东南西北山神崇拜的音调中,其调式在宫调式结束;送神环节中,音调又在羽调式落脚。在白盖三大段经文唱诵的曲式结构方面,其结构还呈现出长短句相互交替的特征。总结起来,在白盖诵经的三段中,呈现出羽—宫—羽、短—长—短的乐句与调式形态。在旋律走向与形状方面,无论长句还是短句,其走向都是在一个八度内进行,此外,白盖唱诵经文的音调旋律形状是单抛物线状与双抛物线状,并且单抛物线状与双抛物线状相互交替。节奏节拍较为规整,多以4/4、2/4为主。
《敬酒歌》的调式调性也呈现出同宫系统中的宫羽调式转换特征,旋律形状呈现多抛物线状,并在一个八度内进行。《敬酒歌》没有较为规整的节奏节拍,但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断句处。虽然白盖诵经与长辈们所唱的《敬酒歌》在屋内的仪式中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但是其皆是为婚礼服务,并且同时存在于屋内仪式中,二者在音声形态层面具有较强的同质性,即都为同宫系统中的羽调式或宫调式,骨干音都是以La-Dol-Mi-Sol(6-1-3-5)为主,并呈现出La-Dol-Mi(6-1-3)与Dol-Mi-Sol(1-3-5)交替状态,旋律形状是在一个八度内的抛物线状。但相比较而言,敬酒歌的装饰性音更多,更复杂,旋律起伏较多,节奏更为自由,而且乐句较长。从音乐学学科中对“音乐”的认识来看,敬酒歌相较于白盖唱诵经文而言,更具有音乐性。
白盖在喝转转酒时所唱的《酒歌》,旋律在一个八度内进行,没有规整的节奏节拍。在调性调式上,与敬酒歌、白盖唱诵经文不同,但旋律主干音列仍然是羽-宫-角-徵(6-1-3-5),只是主干音列的选择与顺序不同,《酒歌》的主干音列是徵-羽-宫-商-角(5-6-1-2-3)。在《酒歌》的旋律中,出现了一个特色音#F(首调为#1),特色音使《酒歌》大调性色彩、开阔、明朗的旋律性格转变为小调性的阴郁色彩,悲伤的音乐性格。
音声形态分析
2.音声形态特征
(1)旋律形态特征。纵观平武白马藏族婚俗仪式中的近音乐音声形态,La-Dol-Mi-Sol(6-1-3-5)是其音乐形态构成的骨干音列,在骨干音列的基础上,形成了三种音列的变体:
变体1:Ⅰ型LDRMG(6-1-2-3-5);Ⅱ型LDRM(6-1-2-3)
变体2:Ⅰ型DMSL(1-3-5-6);Ⅱ型DRMSL(1-2-3-5-6)
变体3:Ⅰ型SLDRM(5-6-1-2-3)
相比于La-Dol- Mi-Sol几个音列,Re音并不总是出现在旋律中,从旋律装饰与扩展性的手段来说,Re音只是对旋律进行丰富的手段。如白盖诵经的第三段第一小节前两拍:
谱例中,Sol(首调为2)在本小节中起到连接Fa、La(首调为1、3)这两个音,使旋律更为流畅,这也是Re音出现的主要功能。除此以外,Re音还在其他乐句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如白盖诵经第一段第二句第一小节:
从谱例中来看,F音(首调为2)在第一小节中占据重音的位置,在第二小节中占据次重音的位置,并且有两拍的时值。从以上两个谱例中来看,可以说Re音在白马藏族婚俗仪式音声形态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丰富骨干音列La-Dol-Mi-Sol的重要手段,但相比于骨干音列,其出现的频率与作用位居其次。
(2)旋律的变化与发展手法。在平武白马藏族的近音乐音声旋律中,它的发展与变化有其自己的特征,首先体现在不同形态的旋律对骨干音列的选择与排序上。平武白马藏族婚俗仪式近音乐音声的基本音列为LDMS(6-1-3-5),在骨干音列的基础上又生成了三种变体,这三种不同的变体都是对骨干音列中各音的重新排列与重组,其排列与重组的规律是以骨干音列中的某一音为主音,并以此来构建旋律中的其他音列。以《敬酒歌》为例,其旋律基本音列为F宫羽调式的6-1-2-3-5-6,其是以6作为主音构建出6-1-2-3-5-6的敬酒歌旋律骨架;在转转酒时白盖所唱的《酒歌》旋律中,是以A宫徵调式5作为主音,并构建出5-6-1-2-3的旋律构架。
其次,旋律的发展是以三、四、五度的跳进为其内在动力,尤其是在旋律进行的前半句,均出现四、五度跳进的情况,并且在旋律音达到最高后又缓慢的落下,这在《敬酒歌》中体现的最为典型,如《敬酒歌》前半句谱例:
在《敬酒歌》前半句旋律中,出现了三次四度的跳进,其中动力性较为明显的是第三次A向D的跳进,这一因素使旋律急速上升达到了最高音,随后旋律缓慢的下落,如谱例:
此外,白盖喝转转酒时所唱的《酒歌》也具有这样的特征,《酒歌》的谱例:
谱例中可以看到,由C向F的跳进,使旋律达到最高音,这也为旋律缓慢落下提供了空间。从以上几个谱例中可见,四、五度的跳进是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旋律的发展动力,是推动旋律走向的重要因素。四五度跳进不仅使旋律快速爬升,而且也为后面旋律的缓慢下落与发展给予了音域上的空间,同时,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旋律中出现的四五度跳进也塑造了其旋律走向的特征,即旋律的前半句快速升高,后半句缓慢下落。
(3)在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旋律中的后半句中,普遍运用小间距环绕的方式扩充乐句,使旋律缓慢下落。如酒歌后半句的谱例:
在酒歌后半句的旋律中,是以C、F两个音为主作间距环绕,使旋律缓慢下落,并且也丰富旋律进行。又如《敬酒歌》的谱例:
在敬酒歌的谱例中,以A、C音为主作三次间距环绕来扩充与发展乐句。可见,间距环绕也是平武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旋律发展与变化的重要手段。
从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形态特征与变化手法的分析中可以看出,La-Dol-Mi-Sol(6-1-3-5)是其音乐形态构成的骨干音列,是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中的固定因素,而对其近音乐音声的发展手段,如四五度跳进、间距环绕以及对骨干音列的重组,是其近音乐音声形态的非固定因素,然而在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的非固定因素中,也同时存在着固定与非固定的要素。从其近音乐音声的表征上来看,音声的变化较为丰富,但其变化的手法与规律大体都是以四五度跳进、间距环绕以及对骨干音列的重组为主,而这些发展音乐的手法是白马藏族近音乐音声非固定要素中的固定因素。
平武白马藏族的婚俗仪式是由屋内、屋外两部分组成,并且屋内屋外音声的操控迥然不同。从这一现象来看,平武白马藏族是以不同的仪式空间、不同的仪式音声操控,以内外有别的方式对新婚夫妇进行社会身份的重新确认。在屋内的仪式中,音声有白盖唱诵、念诵经文,新郎的长辈与家人唱《敬酒歌》。白盖唱诵经文的内容是向山神、火神、家神,以及家族祖先祈福,希望神灵与祖先保佑新婚夫妇健康、平安等,同时,白盖的唱诵与念诵经文也是对神灵、家族祖先的代言,寓意着家族祖先在场。由屋内的音声操控可见,屋内仪式的参与者中,皆是家里人(白盖是对家族祖先的代言,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仪式进行中,其也被认定为家里人),没有外人。所以,在屋内进行的仪式是对新婚夫妇社会身份的家族性确认,在屋外进行的仪式与县城中的婚礼没有什么区别。在屋外仪式中,音声操控多是现代技术包装下的汉、藏歌曲等,甚至还有当下流行的网络歌曲。参加屋外仪式的人员多是外人,即由于工作、生活关系等联系紧密的朋友,并且参加屋外仪式的人数较多,涉及家族以外更大的人群,但相较来说,同村寨的人仍然占大多数。由屋外仪式参与的人群以及音声操控来看,屋外的仪式是对新婚夫妇社会身份的集体性确认,由于参与婚礼仪式多为本村寨的人,所以也可以认为是村寨性质的集体性身份确认方式。对比这两种不同的确认方式,家族性的确认方式是以传统白马藏族婚俗仪式来进行的,所用音声是传统的白马藏族歌曲——《敬酒歌》,以及白盖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具有一定专属性的音声。集体性确认方式的进行则是与县城的婚俗仪式相同,所用音声皆是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现代技术包装下的汉、藏歌曲。从屋内外仪式的不同点来看,平武白马藏族运用传统、现代等手段,以内外有别的方式,对不同的人群进行区分,以此来进行对新婚夫妇社会身份的重新确认,并强化新婚夫妇的家族血缘性认同,以及村寨集体性的地缘性认同。
在四川平武白马藏族婚俗仪式中,原本属于家庭性与个人性的婚俗仪式,转化为“喝转转酒”的集体性活动。婚俗仪式结束后,远到此地的亲朋,以及为本次婚礼主持屋内仪式的白盖,到本村寨各家去喝转转酒*据村民们介绍,转转酒如其名一样,挨家挨户转着去喝酒。,同时,村民们认为,喝转转酒并不属于婚礼仪式之内的事情。白盖与亲朋喝转转酒的目的不同,白盖到各家喝转转酒是为各家祈福,而远到此地的亲朋是为了熟络因距离而疏远的本地亲戚朋友的关系。
对于这个现象的出现,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白马藏族村寨大多是由一个宗族或几个宗族组成,宗族由一个姓或两、三个姓组成,村寨的形成来源较为单一;其次,宗族之间通过姻亲建立起联系,形成网状的亲属关系网络,这种网络也被称之为“竹根亲”。“竹根亲”间由血亲和姻亲关系通过感情、道德约束人们之间的义务与职责[4]紧密联系在一起;第三,“亲家”*由拜干亲而结成的亲属关系(王越平 2011:162)。与“老根”*是白马藏族对年龄相仿的人的统称。老根之间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在整个成长经历中分享着共同的社会记忆与集体记忆,彼此之间不仅在观念上,而且在行为上或多或少都具有一致性(王越平 2011:164)。也是构建村寨共同体的重要因素。由于“宗族”“竹根亲”“亲家”“老根”等因素,使整个村寨形成了单一的村寨共同体。所以,本是属于家庭的、个人的婚俗仪式成为了本村寨集体性的活动,村寨共同体利用属于个人性的婚俗仪式来达到对村寨集体的重新整合,并以此来强化地缘性的认同;最后,白马藏族身处的自然生态环境是严峻的,其传统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比较原始,由于高山峻岭的地理条件,阻隔了与外界交往,加之文字与集约化教育的阙佚,其文化传承只能依靠口传。诸此因素的累加,对该民族的生存造成极大压力[5]。为应对以上因素带来的生存压力,无论任何事情,白马藏族都以“集体”的形式予以解决,所以,不难理解为何属于个体的、家庭性的婚俗仪式最后转化为喝转转酒的集体性活动。
音乐的产生与仪式密不可分,仪式以其制度性与文化约定性,将音乐原态的形式予以封存。所以,仪式是研究音乐的富矿区,尤其是研究少数民族音乐的重要论域。围绕着白马藏族族属研究的开启,白马藏族全面性的研究也随之铺开,并有大量成果出现,但仪式音乐始终是白马藏族研究中的薄弱环节。当前,学界对仪式音乐的认识逐步深入,加之国内音乐学学界在研究的范式上出现了变化,将音乐置于其上下文语境中进行活态研究,已达成学科内的共识。基于此,曹本冶先生立足于本土化理论方法的构建,并也基于多年的田野实践,提出仪式音声理论,这一理论与方法为我们提供了研究仪式音乐的有效途径,同时,目前来看,曹本冶先生的仪式音声理论较为普遍的用于不同区域、不同仪式与信仰的研究中,这也从侧面验证了其理论与方法的适宜性与合理性。
就白马藏族婚俗仪式音声来看,音声覆盖于整个仪式,其中人声部分占较大比例。在婚俗仪式中,白马藏族以不同的仪式空间与音声,将不同的人群区分为家人、外人、本族人、外族人等,借此来强化家族与族群认同。同时,又以集体至尚的原则,将本属于个人性的、家庭性的婚俗仪式转化为喝转转酒的村寨集体性活动,并借集体性的活动来对村寨集体进行重新整合,强化地缘性的认同,以此来应对恶劣环境等众多因素所带来的生计压力。
通过对白马藏族婚俗仪式的观察以及仪式中的音声形态分析,可以得知,处于汉藏之间的白马藏族,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汉族与藏族文化的影响,这从屋外的仪式中就可看出,但是,其文化特殊之处仍较为明显,它的独特性在音声层面显现为:其近音乐音声旋律的骨干音列是La-Do-Mi-Sol,并且在骨干音列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三种不同的变体;旋律发展与变化的手段主要是以四五度跳进、小间距环绕的音型以及对骨干音列重新排列与组合为主;在音乐旋律载体的选择上,平武白马藏族将“人声”作为近音乐音声旋律的唯一载体。关于平武白马藏族婚俗仪式中近音乐音声形态特殊性的问题,这是否是平武白马藏族文化中特有的音乐基因,还是到受相近区域、具有同质性生态环境的其他族群影响,还需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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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萧梅.从Music到中国仪式之“樂”[J].思想战线,2011(1).
[2]杨鸣.氐族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2.
[3]曾维益.龙安土司[M].成都:四川省民族研究所,2000:465—477.
[4]王越平.乡民闲暇与日常生活[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161.
[5]何晓兵.四川白马藏族民歌的描述与解释(连载)——(三)白马民歌的文化解释[J].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