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抒情

2018-05-23 14:30夏马
台港文学选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子民裕民阿福

一、雨中觀塘

观塘是我常常去的,如今翻开印象,还是觉得雨中的观塘最有魅力,最耐人寻味。

如果有一场细雨,观塘更美得像一首小诗。

茫茫雨雾中,青山、楼房、林木,时隐时现。隔窗外望,天际间,水凌凌,白濛濛,如一幅浓重的山人的泼墨画,令视野在一片朦胧中,感到了几许诗意……

我没有多少审美本领,只是凭直觉,认为晴朗日,观塘最最看不得:嫌它轮廓太分明,线条太粗扩,映入眼帘的,都是些呆板的几何图形和破碎杂乱的现实。如此平淡、无奇、乏味,就算我倾下染色的情感,也酿造不出七彩的梦幻。

南来定居,我有足足十载光阴是与观塘朝夕共处的,先是蛰居于半山木屋,后又钻进山下的石屎森林。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山下,使我最难忘怀的,还是那些细雨霏霏的日子。薄暮时分,临窗听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滤尽胸臆中的烦嚣与尘垢,让心灵暂且宁静。我不是有意追寻陶渊明的桃源梦,那是属于过去岁月的。我只是觉得,人到中年,营营役役,心事浩淼而又无所适从时,就想到,最好是听雨。

雨中观塘还有一景,就是那匆匆脚步。

千万双脚步从工厂黑洞洞的大门涌出来,又匆匆流向天桥,流向大路,然后消失在灰濛濛的雨网里。

每双脚都负载着一颗疲惫的心。是因为风雨天,还是归程急,又或两者皆有,才走得如此匆忙。

也有不太急匆的脚步,那是双双对对在雨中取乐的少男少女,俏皮的脚步,踩起了雨花一朵又一朵,使人联想起早春二月和江南烟雨。

二、古老的裕民坊

它不叫街,叫坊,不难想象,它是多么古老。

说不清多大年岁,只是当你从那些窄窄的石阶小巷一级级走过来,才会蓦然发觉,逝去的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处处可见。

小街两旁的矮楼房,也不知粉刷过多少次了,仍然掩饰不了它的苍老。斑驳的灰墙,墙上的苔痕,似乎都在书写这里苍老的岁月。有几处高墙的裂缝处,悄悄地长出了几丛野草,野草衰了又绿,绿了又衰,像是古旧的精灵,默默地在探视着这个在时光的长河中漂流得很远很远的街坊。

惟其古老,这裕民坊才又有许多传说令人迷惑。

话说远古年代,观塘的中心地带——裕民坊,还是一片浅浅的海湾,有一批渔民由福建乘船漂流来到了裕民坊。他们见此地是一个良好的避风塘,既可开山造田,又可引海水晒盐,就在此定居下来。为了希冀子孙万代平安幸福,就将他们聚居的这个海湾小村落,取名为裕民坊。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朝代,裕民坊海湾的盐塘,渐渐兴旺起来,与当时的九龙湾、大鹏湾一带的盐塘并立,成为南方沿海有名的食盐产地。朝廷见盐是有利可图的商品,便派出官吏兵丁驻守,抽取盐饷。

贪婪的盐官,层层盘剥,逼迫得裕民坊子民实在活不下去了,于是纷纷揭竿、荷锄,与官兵对抗。裕民坊的子弟中有位叫阿福的后生哥,力气过人,他一竿叉去,可以捅死三五兵丁。可是不幸的是,他心爱的阿妹落到了官兵手里,官兵要阿福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就杀了阿妹。阿妹深爱阿福,但更爱生她育她的裕民坊,乘官兵不备,阿妹夺刀自刎而死。阿福挥泪,大喊一声冲了过去,终因寡不敌众,死于乱箭之中。

朝廷盛怒之下,把这里的盐塘收归官家所有,易名之为“官塘”。

裕民坊的子民们怀念着阿福和阿妹,每当月白风清的夜晚,他们都会来到海边为这对勇悍的情侣烧锭上香。夜阑人静之时,人们更常常可见到,在银波粼粼的海面上,一对青年男女在小舟里相依相偎。几只晚归海鸟,飞去了,又飞来,似乎知晓人间冷暖,与这对寂寞情侣相依相随。

阿福阿妹是不会死的——裕民坊的子民们年年岁岁都是如是祈望。

古老的裕民坊,入夜又是一个火树银花、耀金流彩的世界。街边的小食摊,油香阵阵,炉火正红。

穿过人流,我又去寻访裕民坊古旧的印记。垂着长须的榕树下,有几盏油灯闪烁。

“天机,天机不可泄漏……”油灯旁,几位戴着墨镜的老者,在喃喃自语。声音如此古老,令人仿佛又坠身于古旧岁月。

我真的想趋上前去,细心倾听老者的卜算。

——这古老的裕民坊,还能经历几许风雨?十年,二十年,又或如凤凰涅槃,在烈火中再点燃一朵新的希望。

我期待着这个空淡而又近乎理智的答案。

(选自香港文学报社出版公司《夏马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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