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顺
(临淄区齐文化研究社,山东 淄博 255400)
“贞观之治”是唐太宗李世民开创的王朝盛世。当时经济繁荣、政治清明、文化昌盛、人民富裕,是两千年中国封建史中最灿烂夺目的一页。它博得众多史学家为之赞美,并探究其形成盛世的原因。
唐太宗君臣实现“贞观盛世”的原因固然很多,但他们重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汲取历史的经验和教训而用于治国理政之中,是其重要原因之一。贞观初《群书治要》的编撰便是一个有力的佐证。《群书治要》是唐初著名谏官魏征及虞世南、褚遂良等受命于唐太宗李世民,以辑录前人著述作谏书,为唐太宗偃武修文、治国安邦,创建“贞观之治”提供警示的匡正巨著。《治要》取材于六经、四史、诸子百家,“上始五帝,下迄晋年”,于贞观五年编辑成书,计六十五部约五十余万言。其中也收录了《六韬》《管子》《晏子春秋》《司马法》《孙子兵法》《慎子》《尹文子》《孙卿子》等齐文化名著之篇章,精确地反映了齐文化的治国理念,对这些精要内容唐太宗君臣常用以治国论政。由此可以肯定地说齐文化治国理政理念对“贞观之治”有较大影响[1]。下面分几个问题对此立论阐述之。
齐文化以人为本、以民为本思想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其蕴含着重民、爱民、利民、富民等内容,分别荟萃于《六韬》《管子》《晏子春秋》等齐文化名著中。《群书治要》几乎全部收录了这些著作中的重要篇目,系统地彰显了齐文化的民本观点。
(一)重民
重民即重视民众在夺取政权、巩固政权中的重要作用。姜太公在辅周灭商的政治实践中,提出了重民的政治主张。《群书治要·六韬治要·犬韬》说:“所谓大者,尽得天下之民;所谓众者,尽得天下之众;所谓强者,尽用天下之力;所谓安者,尽得天下之所欲。”①强调只有得到民众的支持,就能取得天下。
管仲全面继承了姜太公重民的思想而有所发展。《群书治要·管子治要·霸形》记载管仲与齐桓公的对话,曰:“君若将欲霸王举大事乎?则必从其本事矣。”管仲又进一步解释“本事”的含义,曰:“齐国百姓,公之本也。”明确提出齐国老百姓是齐桓公取得霸业的根本依靠力量。《群书治要·管子治要·五辅》也阐明得人与君王创功立业的关系,言:“古之圣王,所以取明名广誉,厚功大业、显于天下、不忘于后世,非得人者,末之尝闻。”强调古代明君圣王之所以创厚功大业,在于得到民众的支持,告诫执政者,要创厚功大业,首要的根基是要取得民心,赢得民众的支持。
晏子也是重民的,他认为做事情,只有依靠民众才能成功。《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上》言:“谋度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反义而谋,背民而动,未闻存者也。昔三代之兴也,谋必度于义,事必因于民;及其衰也,谋者反义,兴事伤民。故度义因民,谋事之术也。”晏子所谓“度义因民”,就是谋划不违事理,不背民意,行事顺乎民心,于民有利,其核心是民。他又从夏、商、周三代兴衰的史实,说明合乎道义、顺乎民心,是谋划办事成功的根本原则。
战国时代,在稷下学宫三为祭酒的荀子也有丰富的民本思想。《群书治要·孙卿子治要》曰:“国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强调了国家要富强必须借助百姓的力量,并得到百姓拼死的支持。《群书治要·孙卿子治要》还收录了荀子的“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名言,讲明民众与君主的关系,强调民众既能使君主大业成功,也能使君主统治败亡。
(二)爱民
爱民是民本思想的核心内容,富民是爱民的基础。这是姜太公、管仲、晏子的共同主张。《群书治要·六韬治要·文韬》记载姜太公回答周文王“爱民若何”时,说:“利而勿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所谓爱民之道是:要使人民得到利益而不受损害,要促进百姓耕种而不被破坏,要使百姓生存而不遭杀害,要使百姓安乐而无痛苦,要使百姓欢喜而无愤恨。姜太公进一步解释说:“民不失其所务,则利之也;农不失其时,则成之也;省刑罚,则失之也;薄赋敛,则与之也;无多宫室台池,则乐之也;吏清不苛,则喜之也……故善为国者,御民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慈弟也。见之饥寒,则为之哀,见之劳苦,则为之悲。”实施这些爱民措施,就会得到人民的支持,因此说爱民是“国之大务”,即治国的根本原则。
管仲的爱民思想首先表现在“政顺民心”。《群书治要·管子治要·牧民》说:“政之所行,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逸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人们都有追求安逸、富贵、安定、生存的欲望,称为“四欲”;人们都有厌恶忧劳、贫贱、危坠、灭绝的心理,称之为“四恶”。执政者应从其“四欲”,除其“四恶”,“故从其四欲,则远者自亲;行其四恶,则近者叛之。”
爱民的基础是富民,《群书治要·管子治要·治国》言:“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还认为“民事农则富。”“先王者,善为民除害兴利,故天下之民归之。所谓兴利者,利农事。”
晏子爱民思想也十分丰富,主要表现在劝谏齐景公薄赋敛、省刑罚、减徭役、省耕实、赈灾害等。如:《群书治要·晏子治要·谏下》载:“景公筑路寝之台,三年未息,又为长庲之役,二年未息,又为邹之长途。”晏子借楚灵王屡兴宫室而不息,终被人民所抛弃的历史教训,警告齐景公说:“灵王死乾溪(宫室名),而民不欲归。今君不通明君之义,而修灵王之迹,婴惧君之有暴民之行,而不睹长庲之乐也,不若息之。”在晏子的劝谏下,齐景公遂罢役。《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下》记载,针对齐景公不顾百姓疾苦而出游不止、流连忘返的情况,晏子指出景公之游,则是扰民、劳民,“贫苦不补,劳者不息”,成了“流连之游,荒亡之行”。在晏子的劝谏下,景公委派官员开仓放粮,贫苦百姓、衰老病弱者,都得到了救济。晏子认为统治者的奢侈极欲是造成百姓贫苦的重要原因,所以他主张:“节欲则民富,中听则民安,行此两者而已矣。”
齐文化这一人本思想深深影响了唐太宗李世民君臣。唐太宗即位后,因亲眼目睹农民战争瓦解隋朝的过程,认识到了民众对君主政权稳定的重要性。因之汲取隋亡教训,提出“以人为本”的治政主张。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又说:“国以民为本,人以食为命。”(《贞观政要·务农》)①凡引《贞观政要》文献皆出自吴兢撰的《贞观政要》,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版。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大力推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和社会经济的恢复。
齐文化人本思想也常为唐太宗臣属所用,贞观十年,魏征与唐太宗议政时曾引用荀子的“君舟民水”的名言警示太宗,要他“以为敬畏,诚如圣旨”(《贞观政要·政体》),唐太宗也常以此言自戒,并以此言教喻太子。
齐文化人才思想是齐文化治国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内容包括重贤、选贤、用贤等。《群书治要》对此有大量收录。
《群书治要·六韬治要·武韬》记载:“文王在歧周,召太公曰:‘争权于天下者,何先?’太公曰:‘先人,人与地称,则万物备矣。今君之位尊矣,待天下之贤士,勿臣而友之,则君以得天下矣。’文王曰:‘吾地小而民寡,将何以得之?’太公曰:‘可。天下有地,贤者得之;天下有粟,贤者食之;天下有民,贤者收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莫常有之,唯贤者取之。’”这段文字说明用贤是取得天下的先决条件,有了贤者,就能由弱变强,就能取得天下。
在阐述姜太公得贤之道时,指出:“将相分职,而各以言举人,案名察实,选才考能,令能出其名,名得其实,则得贤之道也。”(《群书治要·六韬治要·文韬》)
齐桓公、管仲也都是尊贤、重贤的。《群书治要·管子治要·法法》曰:“闻贤而不举,殆也;闻善而不索,殆也;见能而不使,殆也。”说明不选贤、用贤是导致事业必然失败的重要原因。《群书治要·说苑治要·尊贤》曰:“桓公得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失管仲,任竖刁、易牙,而身死不葬,为天下笑。一人之身,荣辱俱施焉……齐有田单,襄王得国。由此观之,国无贤佐俊士,而能以成功立名,安危继绝者,未尝有也。”这段文字有力地说明贤佐是使国家兴盛的根本依靠力量。大量史实证明:“得贤者则安昌,失之者则危亡。自古至今,未有不然者也。”《群书治要·说苑治要·尊贤》还记载管仲对齐桓公知贤、用贤、信贤的忠告,曰:“不知贤,害霸也;知而不用,害霸也;用而不任,害霸也;任而不信,害霸也;信而复失小人参之,害霸也。”贞观十年,魏征在上疏中引用这段文字,说明知贤、用贤、任贤的重要,深得唐太宗赞许。此事例见于《贞观政要·诚信》。唐太宗对贤者的重要作用有精辟的见解,他说:“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贞观政要·崇儒学》)他认为,在隋朝大乱之后,要迅速使国家百废俱兴,最重要的就是依靠人才治国。他求贤若渴,曾多次颁布求贤令,增加科举应试范围和人数。正因为他重视人才,在贞观年间,涌现出了大量的优秀人才,并形成了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大臣组成的领导集团,他们对贞观之治的形成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阐述选贤标准时,姜太公指出:“六守者,一曰仁,二曰义,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谋。”还要根据六条标准进行考察,太公曰:“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贵之而不骄者,义也;付之而不专者,忠也;使之而不隐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不穷者,谋也。”(《群书治要·六韬治要·文韬》)只有在严格考察的基础上,才能任官。
在选贤、任官方面,管仲主张要以德、功、能作为选贤任官的标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本”“四固”原则。《群书治要·管子治要·立政》将此引录,曰:“君子所审者三: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此三本者,治乱之原也。”无德、无功、无能者,则不可加于尊位,不可与重禄、不可任大官。否则将乱国乱政。再者“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三曰罚避亲贵,不可使主兵;四曰不好本事,不务地利,而轻赋敛,不可与都邑。此四务者,安危之本也。”所谓“大德至仁”就是要求官员执政爱民,为民兴利除害;所谓“见贤能让”,就是要求官员胸襟开阔,为国家利益让贤;所谓“罚不避亲贵”,就是要求官员执法无私,行政廉洁;所谓“好本事”,就是要求官员重视农业生产,以实现强国富民的目标。
在选贤任官方面,晏子主张要严格考察,《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上》记载晏子对答景公求贤的问题时指出:“通则视其所举,穷则视其所不为,富则视其所分,贫则视其所不取。”是说,在他显达的时候,看他的所作所为;在他困顿不得意时,就看他不做什么;在他富有的时候,就看他是否把财物分给穷人;在他贫穷时,就看他是否能坚守节操,不取不义之财。在任人方面,晏子坚持不求全责备,而用人之长。《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上》曰:“人不同能,而任之一事,不可责遍成焉……任人之长,不强其短;任人之工,不强其拙。此任人之大略也。”
《群书治要·史记治要》记载齐威王整顿吏治,对于使“田野开,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的即墨大夫“封之万家”。对于使“田野不开,民贫害”、怠于国防而专事行贿求誉的阿大夫,烹之。对于那些收受贿赂尝誉的大臣一并烹之。《群书治要·史记治要》还记载齐威王与魏惠王比宝的故事,反映了齐威王以人才为宝的思想。所有这些都给李世民君臣,提供了治国选贤、用贤的丰富思想资源。
唐太宗君臣对于选贤择官方面也是极为重视的,如贞观六年,太宗谓魏征曰:“古人云,王者须为官择人,不可造次即用……用得正人,为善者皆劝,误用恶人,不善者竟进。”魏征对曰:“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今欲求人,必须审访其行。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贞观政要·择官》)强调在考察政绩时,要察看他的善恶,即把德放在第一位。经考察,确实有政绩、品德优良,然后任用。
选贤任官关键要出于公心,要有博大的胸怀,太宗曾说:“‘古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而为举得真贤故也。”(《贞观政要·公平》)
唐太宗用魏征便是一个范例。他高度肯定齐桓公不计一箭之仇而任管仲(夷吾)为相的博大胸怀,并效法齐桓公用人不避仇的精神,大胆起用原太子李建成府中的旧臣魏征。唐太宗曾自豪地对魏征说:“论你的罪过比当年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还要严重,而我对你的信任却超过了齐桓公对管仲的信任。近代君臣融洽相处,难道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对你吗?”太宗曾高度评价魏征说:“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征而已。古之名臣,有以加也。”(《贞观政要·任贤》)
《群书治要·桓子新论治要》记载了齐桓公出访,而见郭氏之墟的事。当齐桓公问郭氏灭亡之原因时,当地父老回答说:“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彼善人知其贵己而不能用,则怒之;恶人见其贱己而不好,则仇之。”说明贤人不用,恶人不除,是造成郭国灭亡的主要原因。黄门侍郎王珪曾引齐桓公至郭国(在今聊城一带)的故事劝谏唐太宗(《贞观政要·纳谏》),以此阐明用贤和除佞并行的重要原则。唐太宗也深感任贤人、除奸佞,对于治国理政的重要,并付之于治国实践。
魏征在上疏中,则以辩证的观点分析说:“小人非无小善,君子非无小过……善小人之小善,谓之善善,恶君子之小过,谓之恶恶……善善而不能进,恶恶而不能去,此郭氏所以为墟,史鱼所以遗根也。”(《贞观政要·公平》)是说:小人并非没有小的优点,君子并非没有小的差错……赞扬小人的优点,这是对善的正确判断;贬斥君子的过失,这是对恶的正确判断。……如果善者不能进,恶者不能退,这也是历史上郭国之所以被齐国灭亡的原因,卫国大夫史鱼在死前因未能劝君进贤而悔恨的原因。总之,强调善恶分明,任贤除佞,是治国用贤的根本原则。
总之,齐文化重贤、选贤、任贤思想是使齐国强盛的重要治国理念之一,这一理念为唐太宗君臣效法,给以大量引录并用以议政,说明他们是借鉴齐文化用以治国理政的。
姜太公、管子、稷下学者慎到、尹文等都是重视以法治国的。
《群书治要·六韬治要·文韬》记载姜太公回答文王“治国之所贵”时,曰:“贵法令之必行,必行则治道通,通则民大利,大利则君德彰矣。”太公进一步说:“不法法,则令不行,令不行,则主威伤;不法法,则邪不止,邪不止,则国昏乱……君不悟,则兵革起,兵革起,则失天下也。”从正、反两方面,说明以法治国是关系国家安宁的根本措施。
管子也是贵法的。《群书治要·管子治要·法法》曰:“规矩者,方圆之正也。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背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圆也。”以生动的比喻,说明君主必须以法而治国。
稷下学者慎到、尹文都是重法的。《群书治要·慎子治要·君臣》曰:“为人君者,不多听,据法倚数,以观得失……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群书治要·尹文子治要·大道》曰:“古人以度审长短,以量受少多,从衡平轻重,以律均清浊,以名稽虚实,以法定治乱。”慎到、尹文之论是十分精湛的观点。
齐国政治家重视以法治国的具体表现便是赏罚无私,赏罚公正。《群书治要·管子治要·明法》曰:“法度者之所以制天下而禁奸邪也,私意者所以生乱长奸而害公正也。故法度行而国治,私意行则国乱。明主虽心之所爱,而无功者弗赏也,虽心之所憎,而无罪者弗罚也……夫赏功诛罪者,所以为天下兴利除害也……夫害公法而行私惠,则是利奸邪而长暴乱也;行私惠而赏无功,则是使民偷幸而望于上也。行私惠而赦有罪,则是使民轻上而为非也。夫舍公法用私惠,明主弗为也。”《群书治要》正是引录了管子以法治国理论的精髓。
晏子主张“诛不避贵,赏不遗贱”“刑罚中于法,废罪顺于民”(《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上》),指出这是古之盛君的作为。《群书治要·尹文子治要·君人》曰:“君人者舍法而以身治,则诛赏夺与,从君心出矣……君舍法而以心裁轻重,则是同功而殊罚也,怨之所由出也。”可见,赏罚以法为准,而除私意的重要意义。
齐文化中这些关于以法治国、废私立公、赏罚公正的论述,无疑为太宗君臣治国提供了思想资源。唐太宗十分注意属官在执法过程中的公正无私。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下丧乱,莫不由此。”(《贞观政要·求谏》)贞观六年,太宗谓魏征曰:“赏当其劳,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为恶者戒惧。故知赏罚不可轻行,用人弥须慎择。”(《贞观政要·择官》)贞观十年,魏征上书指出刑赏方面的种种弊端,警示太宗慎察,曰:“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之所以与天下为画一,不以贵贱亲疏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未必尽然。或屈伸在乎好恶,或轻重由乎喜怒……刑滥则以道长,赏谬则君子之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贞观政要·刑法》)强调治国以法,不能以贵贱亲疏为由;刑赏要以法规为尺度,不能以个人好恶、喜、怒定刑赏。否则,贤人得不到劝勉,奸佞则逍遥法外,必然造成政局混乱、国家危亡的局面。管子“圣君任法不任智,任公不任私”(《贞观政要·公平》)的法律思想的确深深影响了魏征等臣属。他们以此观点上疏议政,说明废私立公,以法行政对治国安邦的重要作用。
由此可见,齐文化尚法贵公的理念恰为贞观之治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两相比较达到了惊人的相似。以此看出齐文化对贞观之治的影响。
贞观初年,刚刚登上君位的唐太宗对于如何才能长治久安,使其宏伟大业代代相传,为此他借助古代历史经验教训,提出了居安思危、节欲禁奢的主张和措施。
在封建社会中取得政权后的统治者如何保持长治久安,是明君贤相所关注的问题。齐文化也有这方面的思想资源。《群书治要·晏子治要·谏上》就记载了晏子以先君齐桓公因重用竖刁而惨死的事例,说明为政者善始敬终的重要。文章首先记叙了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时的功业,那时“行远征暴,劳者不疾,驱海内使朝天子,诸侯不怨”。但由于“怠于德而并于乐,身溺于妇侍而谋因于竖刁,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胡宫而不举,虫出而不收”。晏子是以齐桓公善始而不得善终的历史教训警告齐景公要任贤、爱民,否则也不得善终。魏征等选录这个事例,对于警示唐执政者有着重要意义。
《群书治要·管子治要·小称》还记载有“勿忘在莒”的典故:齐桓公、管仲、鲍叔牙、宁戚四人一同饮酒。饮到高兴之时,齐桓公对鲍叔牙说:“为什么不起来为我祝寿呢?”鲍叔牙便捧杯站起来说:“请公(指桓公)不要忘记避难在莒的那段日子。希望管仲不要忘记在鲁国那段被囚禁的日子,希望宁戚不要忘记在车下喂牛的那段艰苦生活。”齐桓公离开席位恭敬地对鲍叔牙说:“我与管仲、宁戚不忘夫子之言,我们的国家,就没有危险了。”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事业取得成功后,不要妄自骄佚,牢记创业之艰,治不忘乱,安不忘危,乐不忘忧。《贞观政要·君臣鉴戒》记载贞观十四年魏征引用这个典故向唐太宗进言,以此告诫唐太宗不忘创业之难,要居安思危,要戒奢以俭,保证社稷长治久安。唐太宗听后,甚为赞同。
唐太宗以奢侈淫逸、大修宫室而败亡的隋炀帝为戒,坚决杜绝奢侈,并且从自身做起,从王公大臣做起。贞观元年谓侍臣曰:“至如雕镂器物,珠玉,服玩,若恣其骄奢,则危亡之期可立侍也。自王公以下,宅第、车服、嫁、婚、丧葬、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断。”(《贞观政要·俭约》)由于态度坚决,20年间,国家政治清明、风俗简朴、衣无锦绣,财帛富饶,无饥寒之弊。
《群书治要·晏子治要》记载许多晏子谏齐景公节欲禁奢的故事。其中载有晏子谏齐景公欲杀养马人、晏子谏齐景公欲厚葬梁丘据、晏子拒景公欲夜饮酒等。晏子本人清廉节俭,多次拒收齐景公赐予的华车、骏马、豪居,是齐国历史上著名的廉相、贤相。司马迁曾敬佩地赞之曰:“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史记·管晏列传》)他的俭约言行也深深影响了太宗臣属。如:“岑文本为中书令,宅卑湿,无帷帐之饰。”“户部尚书戴胄卒,太宗以其居宅弊陋,祭享无所。”“温彦博为尚书右仆射,家贫无正寝。”(《贞观政要·约简》)唐太宗爱马死欲诛养马人时,长孙皇后便以晏子谏景公救养马人的故事,劝说唐太宗,唐太宗顿然醒悟,认识到以己之私欲而欲诛养马人的过错。
(谭玉伟 篆刻)
君主纳谏,臣子直谏,齐心共谋国事,形成良好的君臣关系是治理好国家的重要保证。《群书治要·晏子治要·问上》收录了景公问晏子“忠臣之事君何若”的答辞。晏子之论的中心思想是作为臣子应该有自己政治、道德、人格的独立性,君主行正道,为国为民,臣子就要竭尽辅佐,这就是忠臣。如果君主行邪道,害国害民,臣子就要竭尽规劝君主,使君主不要陷入危亡之中。
《贞观政要·君臣鉴戒》记载魏征引晏子之论,讲明忠臣职责在于为国为民。以此劝谏唐太宗,要正确对待大臣的直谏,要以诚待人,广纳谏言,以保证国家长治久安,善始慎终。唐太宗对此甚嘉纳之。
综上所述,《群书治要》所反映的齐文化治国理念是深刻而精准的。这一方面说明《群书治要》的编撰者魏征等对齐文化治国理念的娴熟和重视;另一方面说明齐文化治国理念适应了贞观之治的需要。齐文化治国理念之所以在贞观之时大放光彩,是因为齐文化治国理念在历史上、在齐国早已被实践证明了它是强国富民的成功理论,虽经时空的变迁,延至唐代贞观之时,依然具有很强的可借鉴性。唐太宗为了国家的强盛和长治久安,迫切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治国理政的经验教训。刘肃《大唐新语》言:“太宗欲见前代帝王事得失以为鉴戒,魏征乃以虞世南、褚遂良、萧德言等采经史百家之内嘉言善语,明王暗君之迹,为五十卷,号《群书治要》,上之。太宗手诏曰:‘……览所撰书,博而且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像唐太宗这样重视稽古鉴今者,在历代封建帝王中可称为范例。唐太宗所依靠的辅臣大都是精于文史、熟悉齐文化名著的治国俊才。太宗君臣在治国议政时,常以古代兴衰之理稽古鉴今,经世致用的齐文化被引入贞观之治是不足为奇的。
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研究历史是为现实服务的,探究齐文化对贞观盛世的影响,可启迪我们更加自觉地研究、继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发挥好优秀传统文化对当代中国发展的重要作用,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张越.《管子》富民思想及其现代价值[J].齐鲁学刊,20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