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为你歌唱
——“‘致敬经典 唱响新时代’廖昌永独唱音乐会”侧记

2018-05-17 06:12
歌唱艺术 2018年5期
关键词:男中音唱法音乐会

2017年12月6日晚,“‘致敬经典 唱响新时代’廖昌永独唱音乐会”在广州大剧院拉开帷幕,本场音乐会由深圳交响乐团伴奏,林大叶担任指挥。

2017年9月15日,“风雅颂——范曾诗词艺术歌曲廖昌永独唱音乐会”刚刚在广州大剧院落下帷幕;百日内,在同一剧院两次登台,是廖昌永受到社会各界及广大乐迷双重期待和由衷欢迎的最好证明。他多次在国际重大声乐比赛中获奖,特别是1996年、1997年连续在“第41届法国图卢兹国际声乐比赛”“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挪威宋雅王后国际声乐大赛”中接连夺冠的骄人成就,震撼国际乐坛。廖昌永以其醇厚的声音、过人的乐感、完美的演唱,确立了“国际著名男中音”的名誉和地位;尤其是他演唱的罗西尼歌剧《塞维利亚理发师》的选段《快给大忙人让路》更是驰名中外乐坛。这首咏叹调在男中音声部曲目库中,无论技术还是表演的难度都首屈一指。廖昌永演绎的版本疾速而从容,清晰而饱满,加之音乐、歌词、表情、肢体动作浑然一体的舞台表现,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可以说是该唱段的经典版本!尽管当晚并没有安排这首看家曲目,但“廖昌永”三个字依然具有十足的“吸粉力”,广州大剧院歌剧厅座无虚席。笔者也在廖昌永亲切深情的歌声中,度过了一个美妙而难忘的音乐之夜,几点感受,总结如下。

第一,从作品题材和音乐风格看,节目单中的二十首声乐作品囊括了我国多个民族和地区的音乐风格元素,跨越了多种唱法的演绎。《一杯美酒》中的“fa、si”偏音、切分节奏及句尾长音的大量运用,是新疆维吾尔族音乐风格的重要特征;《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中宽广自由的引子描绘祖国最西端帕米尔高原的“巍巍冰峰,云雀高飞”,主体部分难于把握的混合复拍子(拍)是帕米尔高原广为流传的塔吉克族音乐的典型特点;《青藏高原》中的“呀啦索”渗透着藏族音调空灵、悠扬的韵味,对天放歌的愿望和久远、天然的意境;《天路》中简约、凝练地汲取了藏族民间音乐的长音和颤音,舒缓悠扬地诉说着青藏铁路通达后,雪域高原与内陆地区经济、文化往来更加密切,“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长鼓敲起来》是欢快、活泼的朝鲜族歌舞音乐作品,拍,具有较强的节奏律动感,描绘了朝鲜族民众载歌载舞的生活画面;《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由台湾诗人席慕蓉作词,抒发了一个远走他乡的蒙古族游子对草原的魂牵梦绕,以及终得初见后“虽然已经不能用,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的复杂感情;《我们就是中国》《我属于中国》《我爱你,中国》《中国爱与梦》等优秀创作歌曲吐露着个人与祖国命运与共、悲喜相依的情怀与心声。

音乐会曲目的多样性,对歌唱者的演唱功力及把握音乐风格的能力提出了很大的挑战。同样难得的是,从唱法来看,这场音乐会的曲目涵盖了“美声”“民族”“流行”三种唱法。当晚的节目单,《往日时光》《绿叶对根的情意》是广为人知的流行歌曲,《芦花》《一杯美酒》分别是雷佳、迪里拜尔唱红大江南北的民族风格鲜明的声乐曲目,《我爱你,中国》《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是听众耳熟能详的“美声”曲目;而作为《我们就是中国》的原唱,廖昌永对这首歌的演绎本身就实践了“美声”与“流行”的结合。本场音乐会也是廖昌永的又一场“跨界音乐会”。著名声乐教育家周小燕曾指出,意大利语“Bel Canto”本意是美好的歌唱,其本身并不包含唱法概念。我国将“Bel Canto”译为美声唱法,是缩小了这个词语的内涵。也就是说,“美声”并不等于“美声唱法”,“美声”不必禁锢和僵化在唱法的藩篱之中。廖昌永作为周小燕先生的得意弟子,近年来一直以音乐会、唱片、论文、大师班等形式积极践行这一声乐理念。

第二,作为一流的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具有非凡而全面的演唱实力。从语言方面来说,廖昌永的语言天赋极高,又深得周先生的着意栽培,因此在演唱时语言方面总是占据优势。周先生声乐教学的一大特色,是特别注重对学生咬字吐字的训练。据廖昌永回忆,“周先生教学时特别注意歌词语调的发音清晰,要求学生每次上课前都要字正腔圆地朗诵歌词,做不到就不能开始演唱。”①在国外参赛时,外国观众惊叹于廖昌永这位中国歌唱家何以如此熟练地驾驭一种又一种的西方语言。在国内,有些“美声”歌唱家演绎中国作品时经常出现吐字不清的情况;然而,廖昌永整晚的演唱咬字吐字清晰自然,音韵完整饱满,声音的强弱控制恰当合理,使得歌词与音乐、表演有机结合,充分发挥出歌曲的音乐性和人文性。从音色方面来说,作为偏高的男中音,廖昌永气息深沉绵长、音色醇厚明亮,当晚的演唱每每营造出开阔而恢宏、流畅而庄重的音乐意境。其中,对长时值高音的演绎尤其精彩。《芦花》中结尾的高音是对整首作品的恢宏升华;《我属于中国》结尾持续九拍的高音激情开阔;《我爱你,中国》结尾结实亮堂的高音,简直让人忘却了他的男中音身份。从情感方面来说,廖昌永的演唱真挚动人。好的音乐源于心、达于心,廖昌永显然深谙此道。当晚,他的演唱既质朴、节制,又饱含深情,总能与听众心意相通。无论是音乐专业人士、业余乐迷,还是对音乐不那么热忱的“吃瓜群众”,都津津乐道。对此,周先生曾经解密这位爱徒的过人之处,她说:“小廖的演唱,不仅注重演唱技巧,而且深挖歌曲的内涵。他在台上不装腔作势,而是像与朋友聊家常一样,亲切而生动,他唱到了人们内心的最深处。”②“知生莫若师”,廖昌永的演唱给笔者的感受就是如此。

第三,廖昌永演唱的《芦花》《往日时光》掀起了音乐会的两次高潮,听众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笔者也感觉这两首作品的演唱沁人心脾,意味深长。《芦花》是音乐会的第三首曲目,当悠扬清新的竹笛旋律扑面而来,听众眼前仿佛打开一幅明媚的音乐画卷,廖昌永的歌声随之入乐。他的音色厚重而纯净,对于气息、情绪具有良好的掌控力,其演绎的《芦花》温良节制、深情明暖,令人沉醉。“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这句主人公凝望芦花时深情的追问,是在问漫天的花絮飘零,也是在问万千的心绪纷纷;“大雁成行人双对,相思花为媒”表达了主人公内心对美丽爱情的向往,大雁成行,人儿成双,相思深处,芦花为媒。这样天人合一的浪漫思索,是中国音乐、绘画、诗歌等艺术形式中的典型意境,也是中国“天人合一”美学观念的艺术化表达。廖版《芦花》展示了以质朴、温情为底色,人与万物相互浸润、浑然一体的音乐意境,荡涤人心,动人心魄。现场听众持久的欢呼与掌声,充分肯定着这位歌唱家精妙的表演。

中板俄罗斯风格的小调《往日时光》,是这场音乐会的第八首曲目。小提琴如歌如诉的旋律与管弦乐队流畅温暖的配器交融交织,廖昌永深情温暖的歌声如约而至。他对《往日时光》的处理,借鉴了中国传统声乐演唱的声腔和韵味,使得歌唱更加温暖、质朴。这样的演唱处理既符合国人的旋律审美,又符合《往日时光》的主题内容和音乐风格。此外,廖昌永以其醇厚沉稳的男中音为底色,放缓节奏,与整个管弦乐队潮水般涌动的音乐织体交相辉映,演绎着人到中年终日碌碌、不由自主感念往昔,追忆贫穷而快乐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时光,唏嘘着“如今我们变了模样,为了生活天天奔忙”。当这位男中音再次忆及过往,柔声倾诉“人生中最美的珍藏,还是那些往日时光”,及至思绪暗涌,深情唱出“如今我们变了模样,生命依然充满渴望”,追忆美好过往带来的力量转化与升腾为重拾对生活的热爱与渴望!这种对生命的感悟,经由廖昌永真挚的演绎,令笔者感受到艺术之声洗涤心灵浮尘之安然与愉悦,享受着点点星光照亮庸常生命的豁然与开朗。

这场“跨界音乐会”引发笔者关于两个问题的思考:一是高雅音乐与通俗音乐的区分,二是“跨界演唱”。目前,国内音乐界至少达成一个基本的共识:高雅音乐与通俗音乐更适合做类型的区分,而不适合做价值判断。严肃音乐不一定高雅,部分高雅音乐作品的技术性、艺术性、创造性并不突出;通俗音乐不见得低俗,部分通俗音乐作品直抒胸臆、雅俗共赏,往往更能唱出听众的心声。甚至,歌唱家廖昌永和音乐学家周海宏都曾准确指出,所谓“‘高雅音乐’与‘通俗音乐’命名本身就是不恰当的。”③

既然通俗音乐作品具有艺术价值,那么自然值得运用“美好的歌唱”进行演绎。这或许是开始跨界演唱的朴素动机。廖昌永承继师学,强调“‘美声’意指‘美好的、自然的、科学的歌唱’,而非狭隘地指向唱法范畴……如德德玛、殷秀梅这样的歌唱家都不能明确划分为民族唱法或美声唱法。”④也就是说,对于艺术性音乐作品的演唱,具备不同嗓音条件、运用各种唱法的诸多表演者,凭借各自的表演技能、音乐与人文修养,以及对作品的理解与感悟,会演绎出百花齐放的版本。其中差异既表现出表演风格的不同,也可表现为表演价值的高下。“歌唱”作为对声乐作品的二度创作,只要歌唱者运用自然、美好的声音,只要总体遵循声乐作品乐谱的标识,只要能够符合声乐作品的音乐风格和题材内涵,就可以称之为成功的、具有艺术价值的“歌唱”。依从这种观念,“跨界演唱”至少是表演领域一种有意义的多元化尝试,至少是沟通相对曲高和寡的经典音乐及演唱与痴迷者众的流行音乐及演唱的一座桥梁。以廖版《往日时光》为例,其醇厚的声音质地、非凡的乐感、清晰的吐字,艺术性地传达了歌词所述的为生活终日奔忙的中年人追忆与怀念贫而乐的年少时光的真挚感情。没有这首歌,没有廖昌永的演唱,我们就无从获得这样的听觉享受、这份情感认同、这般独特体悟。这就是廖版演唱的艺术价值与独特性所在。进一步讲,如果说廖版《我们就是中国》《芦花》《往日时光》等作品受到听众的喜爱,是因为这些作品及廖昌永的“跨界演唱”兼具艺术性和通俗性,那么,廖昌永成功演绎歌剧《塞维利亚理发师》选段《快给大忙人让路》而拥有众多“永迷”的现象,又意味了什么呢?

无论如何,在国内“美声”演唱圈内,走跨界演唱之路的同行者尚不多见。可以预测,“美声”演唱出身的廖昌永将在跨界演唱之途上继续铿锵前行。笔者相信,这样的践行将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乃至追随。就像鲁迅先生的名言:“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注 释

①廖昌永《甘棠遗爱念初心——回忆我的老师周小燕先生》,《人民音乐》2016年第6期。

②张裕《“演歌剧,也要唱好中国歌”——记“中国制造的音乐家”廖昌永》,《文汇报》2010年9月16日刊。

③参见廖昌永、丁西《中国歌剧畅述——与廖昌永谈戏剧》,《上海戏剧》2003年第5期;周海宏《有关“高雅音乐”与“通俗音乐”审美价值问题的分析》,《人民音乐》2005年第11期。

④廖昌永《在“2005全国民族声乐论坛”上的发言》,《中国音乐》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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