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其实,城市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然,城市的作用远比房子的要丰富许多。城市不但有生活还有产业;有经济又有社会;有文化也有政治。历史上,一座城市加上它周边的乡镇就是一个国家,例如古希腊城邦。然而,无论城市的作用如何千变万化,它的基本,仍在于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和追求;这既是城市的初心,也是城市的根本目的所在。因此,亚里斯多德说,人们来到城市是为了生活;人们居住在城市是为了更好生活。《城市的胜利》一书作者爱德华·格莱泽之所以对城市充满美誉之词,也是因为城市让他看到了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他甚至这样说,“贫民窟是城市胜利的一种标志。”
那么,城市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今天世界上的城市已经星罗棋布,人们生活在城市,却未必知道城市。
在笔者这个年龄层的孩提时代,无论是生活在大城市还是小城镇,都能找到城市的那些可称之为“边角”的地方。它们往往是静谧之处,有河流、水草、飞鸟等原生态的东西;你可以离开市区的喧嚣,在那里安静遐想,也可以忘记了时间,在那里放松地寻找自然带给你的惊喜。现在中国的城市,无论大小,已近乎失去这样的地方了。如果说到乡愁,这样的记忆,可能是无关乎任何政治动机和私人情感关系,最接近生活底蕴的乡愁。在经过了近四十年突飞猛进的大开发之后,人们开始意识到,那些已渐成记忆的静谧、遐想以及放松和惊喜,对于城市、对于人们在城市中的生活,是多么的需要和值得珍惜。于是,“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的判断才如此的深入人心。现在,任何一个城市的管理者如果回避或轻视城市的自然生态(至少在理念的层面上),那他(或她)就一定落伍了。
然而,城市的另外一种生态,至今却仍为人们所忽略,未引起足够关注和重视。
且不说在一些城市里由种种原因引发的驱赶、强拆,以及对环境“拍脑袋”式或纯行政方式的治理,只说笔者亲身经历的两件事情:一次打出租车时,司机说在这个城市快待不下去了,笔者愕然,问为什么?司机说城市里的农民房都拆了,他要继续在这个城市打工,就不得不去租小区的合租房。司机给笔者算了一笔账,租农民房每月支出500-600元,小区合租房要翻一倍,每月就要多支出500-600元。司机又告诉笔者,现在小区合租房热起来了,房东的条件很苛刻,至少要付三押一,他一下子拿不出四五千块的现金,就只好向亲戚借钱。另一次是上海的表妹来杭州,见面时自然聊到了上海楼市,表妹对我说:“我看楼市先看底层,现在上海做小生意的外地人都被赶跑了,本地人的出租屋也就空置起来没了收益,他们拿什么钱去买更好的房呀?加上现在政策又限制外地人在上海购房,所以上海的楼市没戏。”第二件事谈到楼市,自然不是本文的话题,但是两件事却让笔者看到当下存在的同一个问题:城市的多样性正在遭到破坏!
毋庸讳言,有高端就会有低端,有上层就有中底层,城市生活也是如此。这恰恰表明,城市也类似自然生态系统,是一个由多元人口组成的社会生态。既为生态,就有两个基本特征:一是多样性。在一座城市里,多样化的人口既存在着各种差异和竞争,造成城市生活的刚性张力,有时甚至是破坏力;另一方面,多样化的人口也存在着彼此依存的互补关系,形成城市生活的柔性合力,使城市能够和谐与可持续发展。二是可沟通性。在城市里,无论是差异和竞争还是依存和互补,所形成的任何力量,都需要通过互动、交流、沟通寻找到共同点和共识,以利于相关各方共同行动,从而使城市生活的各种差异化力量有效转化为城市进步的推动力。
城市的社会生态,正是城市使生活美好不可或缺的基本源泉之一。
因为如此,爱德华·格莱泽才看到,即便是贫民窟,也是“城市的胜利”的一种标志。因为,贫困的人口来到了城市,有贫民窟得以生存;也因为城市有互动、交流和沟通,才有希望不至永远留在底层,即使身在底层,也还会有表达和疏通的渠道和机会。
二十一世纪的前二十年即将走完,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人类追寻进步的足迹:在将要逝去的工业文明的时代里,零和竞争的法则恣意驱使着人们彼此分割。但是仍然有一些人,他们在以往岁月的资本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提出了兼顾多样性和追求共同体协商的重要性,提出了“自由人联合”的伟大理想(卡尔·马克思)。这些犹如一抹暖阳,启迪着人类可以为之努力的美好未来。在当代,当互联科技革命驱动着互联互通和多样合作的新的生态文明正迎面而来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像重视自然生态那样,重视城市生活的另一种生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