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璠
在我国夏商周三代为青铜时代,是中华文明的孕育期和雏形阶段,在此期间产生了数量众多、造型各异、用途甚广的国之重宝——青铜器,特别是商周两代为我国青铜器发展的鼎盛时期,出土或传世的大量青铜器造型优美、装饰富丽、铭文典雅、铸造精巧,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其青铜器的变化发展体现了中华文明人文精神的逐步形成,对后世影响深远。
一、商代青铜器概况与“神本”思想
“商代青铜器的组合中以酒器为主,它们造型凝重、纹饰瑰丽、制作考究,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商人饮食文化中的重酒特征。商人嗜酒是他们尊神祀祖观念的反映,因为酒在宗教祭祀活动中是用来享神的,甲骨卜辞中也有商王用酒祭祀祖先的记载。此外,在巫师施行通神的法术中,酒可以助其进入一种亢奋和幻想的痴迷状态,从而营造出一种通神的假象。”《左传·成公十三年》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今中外,最先进的技术都最先发端应用于军事,青铜铸冶技术概莫例外,商代青铜兵器亦大量生产,如戈、矛、剑、钺、戟等。在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大量器物中,殷商青铜器除有以酒祭祀的习尚外,方形器物在此期间大量出现,至商代晚期,方爵、方斝、方觚、方尊、方罍、方壶等造型皆有出现。青铜礼器的体制在商代早期业已初步形成,爵不仅是饮酒器,而且还是官位与品级的代表;钺乃权力与统帅的象征;鼎兼具实用与政权统治象征的功用。至商代中晚期,特别是殷墟时期,鼎、爵、斝、觚、尊、罍、壶等饪食器、酒器和水器都大量出现,其中用于祭祀的礼器更是为数众多。商代青铜器的制造风格具有肃穆、狞厉和威严的特征,神秘的“神巫”色彩浓重。其纹饰特征与动物和祭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饕餮纹、夔龙纹、兽面纹等,几种纹饰往往繁复交缠,皆有浓重的神秘主义色彩,充斥着恐怖威严的气氛,具有典型的狞厉之美。这些大量的青铜器造型沉着、坚实、稳定,反映了商人虔诚的祭祀和原始宗教信仰,表明殷商时期神本思想盛行和重天敬鬼的精神观念,商人对神鬼的狂热崇拜使殷商的“礼”更具“巫”的神秘色彩。
二、西周青铜器概况与“人本”思想
西周前期青铜器的器型和纹饰因袭殷商遗风,而在青铜器铸铭方面,与商代迥异。周初铭文,有丰富的政治内容,殷鉴思想盛行,大量的长篇青铜器铭文出现,一般铸有数十字铭文的青铜器则属于常见,远远超过了商代晚期。至西周中期,青铜礼器中爵、觥、斝、觚、尊、卣等酒器大为减少,而以鼎、簋、簠、豆、甗等食器为主,等级严密,形成了“列鼎”及“乐悬”制度,纹饰的神秘性消退,銘文的记录性大为增强,反映了轻鬼神、重人事的时代特点。周礼尚德重人的思想在青铜器的纹饰上亦有表现。在此期间青铜礼器的造型及其纹样走向范式化、统一化,趋于简洁疏朗、质朴舒展。与商代青铜器动物纹的神秘诡异有很大不同,西周中后期动物纹饰越来越范式化、简约化,且给人以秩序井然之感。这表明在此时期礼乐制度成熟且完善,礼制趋于定型,宗法制度严密完善,更加重视“人”的作用。西周时期的青铜器铭文字数显著增多,特别是西周晚期的铭文颇多长篇巨著,如毛公鼎,铭文长达五百字。西周青铜器铭文内容丰富详实,真实表现了当时社会生活的状态和奴隶主贵族的精神风貌,从歌颂先祖到册命、训诰、朝聘、征伐、婚嫁、商贸无其不有。值得注意的是,常见的“子子孙孙永宝用”的铭文套辞更显示出周人对子孙兴旺的关怀和对宗族繁盛的追求,这更加表明了周代对人的重视和“人本”思想的盛行以及宗法制度的成熟完善。
三、东周(春秋战国)青铜器概况与“民本”思想
而至东周时期(春秋战国时代),春秋早期的青铜器承袭西周晚期铸造风格,仍多为“钟鸣鼎食”之器,器型、纹饰和金文较西周晚期都没有大的新发展。春秋晚期和战国时期的青铜铸造业在生产技术、艺术水平和器物种类等许多方面呈现出崭新的面貌,在青铜器发展史上形成又一大高峰。由于诸侯国互相争霸,征伐不休,战乱频仍,青铜兵器在此时得到巨大发展,不仅数量巨大,质量也得到提高,而且制作精美,如以越王勾践剑为代表的吴越宝剑锋利无比。此时青铜器的制造再也不是极少数贵族所垄断的事业,各级贵族均在越级使用青铜礼器,青铜器的制作总量空前增大,青铜器的造型和纹饰极力追求清新俊美,艺术性大为增强,体现了“礼崩乐坏”,周王室衰落,周礼式微,宗法制度出现动摇的社会现实,以及人们思想的解放和社会的进步。但“礼崩乐坏”是相对于旧的奴隶主贵族而言的,对于新兴的地主阶级,这恰恰正是在重建新的“礼乐制度”。春秋中晚期和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制作轻灵奇巧,日用化趋势明显,造型奢华精美,纹饰繁缛精细,如著名的莲鹤方壶,构造复杂,设计精巧,清新活泼,十分具有艺术美感。值得注意的是,战国时期青铜器铭文除个别长篇外,多为“物勒工名”,这些都体现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步以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个时代是一个大动荡、大变革、大发展的时代,中华文明的人文主义理性精神得到基本确立,这些变化在青铜器上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四、商周青铜器与中华文明人文精神的逐步形成
商周两代,从“神本”走向“人本”,殷商时期神本思想盛行,重天敬鬼,巫史文化勃兴,是典型的“尊神文化”;而至西周中期,神本思想向人本思想过渡,天命神权、敬德保民思想和殷鉴思想盛行,宗法制度和礼乐制度成熟完善,是典型的“尊礼文化”,古书上有“殷道亲亲,周道尊尊”之言。王国维在《殷周制度论》中说:“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至东周时期(春秋战国时代),“礼崩乐坏”,“士”阶层崛起,私学繁荣,“百家争鸣”,学派林立,人才井喷。这种变化明显地体现在青铜器的制作风格上,亦向我们展示了中华文明人文精神的逐步形成。
商周时代是中华民族创建文明并寻找光明的伟大时代,在此期间创建了国家机构和文明体制,形成了主体民族,出现了文化中心,建立了民族传统,并培育了民族精神。而商周青铜器作为中华文明人文精神逐步确立的物证,是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宝。
(作者单位:浙江海洋大学东海科学技术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