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少 宇
(河南工程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7 )
伏牛山浅山丘陵地区地处河南省西南部,这里蕴藏有丰富的瓷土矿、煤矿,区域内林木茂密,河流众多,满足了制瓷所需的原料、燃料、水与河流运输等诸多条件,特别适合发展制瓷业。唐到北宋,这一地区聚集了众多的制瓷窑场,从北向南,密集地排列着巩县窑、荥阳窑、密县窑、登封窑、新安窑、宜阳窑、临汝窑、禹州窑、郏县窑、鲁山窑、内乡窑等数十个窑场。众多的窑场集中地聚集在这个区域内,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陶瓷产区,各窑场之间相距不远,非常有利于制瓷技术在各窑场之间的传播与交流。唐宋时期,伏牛山地区制瓷技术的传播和交流十分活跃,这种传播与交流既出现在区域内各窑场之间,也发生在区域外窑场之间。这极大地推动了伏牛山地区制瓷业的蓬勃发展,并激发出许多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制瓷新技术和陶瓷新品种,使河南地区成为唐宋时期中国重要的陶瓷产区。
制瓷技术包括瓷器的造型、釉色、装饰,以及装烧工艺与窑炉建造方式等几个方面。陶瓷技术的交流按技术接受的难易程度依次划分为成形技术、装饰技术、配方技术、装烧技术、窑炉技术等几个层次。其中成形、装饰等属于浅层次技术,通过外观模仿便可以做到,模仿者可以利用其已有技术在一定程度上对陶瓷制品的外观进行仿造。而有关配方、装烧、窑炉等技术属于深层次技术,必须由经验丰富的工匠通过实际的传授方能掌握,类似师傅带徒弟的方式,通过人与人之间直接交流传播技术,这种直接交流不但会让技术平稳传承,还会呈跳跃式提高,是推动技术发展和技术创新最重要的途径[1]。深浅两种层次的技术传播与交流在唐宋时期河南伏牛山陶瓷产区都有出现。
唐宋时期,河南伏牛山地区区域内各窑场之间制瓷技术的传播与交流非常频繁,多为浅层次的传播与交流,即利用固有的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对新产品进行外形上的仿造,在仿造的过程中逐渐探索和完善配方、装烧、窑炉等技术。这一时期,区域内的某个窑场创烧出一种新产品,很快就被周边的其他窑场模仿学习,而且这种模仿常常是多向的,即某个窑场的创新产品会被其他窑场模仿,而该窑场也会模仿其他窑场的产品。考古调查资料显示,该地区唐宋时期的许多窑址出土的瓷器标本种类都比较丰富,几乎包含了该地区的所有陶瓷品种,说明这些窑场能烧制多种不同的陶瓷产品,鲁山段店窑是这一类窑场的典型代表。鲁山段店窑位于伏牛山东麓,始建于中唐时期。这里的制瓷原料含铁量高,比较适合烧制黑釉瓷、褐釉瓷,所以鲁山段店窑早期多烧制黑瓷与褐瓷。后来段店窑工在黑釉、褐釉上泼洒蓝、白色釉,与黑釉、褐釉形成鲜明对比,创烧出鲁山花釉瓷。鲁山花釉瓷创烧后被周边的郏县窑、内乡窑、禹州下白峪窑和刘家门窑等众多窑场模仿,形成了一个烧制花釉瓷的窑群。除烧制黑瓷、褐瓷和花瓷外,唐代的鲁山窑还烧制珍珠地白瓷,而珍珠地白瓷的装饰技术是密县西关窑首创的,后被周边的登封曲河窑、鲁山段店窑、宝丰清凉寺窑等诸多窑场模仿。五代到北宋时期,来自河北磁州窑的白釉黑花瓷和陕西耀州窑的青瓷制作技术在伏牛山地区兴起,段店窑又开始模仿制作白釉黑花瓷和青釉瓷。北宋末年,禹州窑首创了钧瓷制作技术,段店窑又开始模仿制作钧瓷。类似鲁山段店窑这种能烧制多个陶瓷品种的窑场,在唐宋之际的伏牛山地区很常见,宝丰清凉寺窑、禹州神垕镇刘家门窑、禹州钧台窑、郏县窑、内乡窑等都属于这一类窑口[2][3]。频繁的技术传播与交流使各种制瓷技术在伏牛山地区迅速普及。
在制瓷技术迅速普及的基础上,唐宋时期的伏牛山地区窑口数量不断增多,制瓷技术不断发展,陶瓷产品的种类增多,品质大大提高。根据目前考古资料,唐代伏牛山地区有巩县窑、荥阳窑、密县窑、禹县窑、郏县窑、鲁山窑、内乡窑等七大窑口,到北宋的时候,该地区的窑口数量大大增加,除了以上7个之外,又增加了宜阳窑、新安窑、登封窑、临汝窑、宝丰窑等5个新窑口。目前探测到的该地区古窑遗址达300多个,其密集程度在全国排前列[4]。唐时,伏牛山地区的制瓷技术并不是最好的,河北邢窑白瓷和浙江越窑青瓷代表了唐代制瓷技术的最高水平,但到了北宋时期,该地区青瓷的制作技术已经超过越窑,代表那个时期的最高水平,这是各窑口在技术上相互交流借鉴,不断学习、善于学习的结果。考古资料显示,该地区唐代的陶瓷制品胎体普遍厚重,胎质粗疏,这是制瓷选料技术不精所致,而到北宋时期,各窑场的选料技术普遍提高,配釉、施釉、装烧等技术也不断进步,陶瓷制品的胎体轻薄、致密,品质大大提高。
唐宋时期,与河南伏牛山地区在制瓷技术上交流的区域外窑口有两个,一个是磁州窑,另一个是耀州窑。
磁州窑是宋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中心窑场在河北邯郸一带,受其影响,北宋时期,河南伏牛山地区的许多窑场也烧制磁州窑系的各类产品。磁州窑系的产品种类有白釉划花、白釉剔花、白釉釉下黑褐彩、白釉釉下黑褐彩划花、珍珠地划花等。在受磁州窑影响之前,伏牛山地区的许多窑场已经有比较成熟的制瓷技术了,当磁州窑产品在市场上受欢迎时,它们又争相学习跟进生产,拓宽了窑场的产品种类,并极大地丰富了磁州窑系产品的装饰手法。珍珠地划花装饰工艺是唐代密县西关窑的一大特色,宋元时期这一装饰手法被发展成为磁州窑系产品的一个特色,图1即为北宋登封窑磁州窑系作品“珍珠地双虎纹瓶”。白釉黑花瓷是磁州窑最具特色的产品(见图2),受其影响,禹州扒村窑烧制的白釉黑花瓷也很出色(见图3),是磁州窑系中的精品。此外,伏牛山地区的密县窑、郏县黄道窑、禹州城关窑、禹州神垕镇刘家门窑、鲁山段店窑等烧制的磁州窑系产品也很精美。河南伏牛山地区的窑场在受到磁州窑影响后,结合自身的条件发展丰富了磁州窑系产品的装饰,同时也提升了自身的制瓷技术。
图1宋登封窑珍珠地双虎纹瓶
图2宋磁州窑白釉黑花牡丹纹梅瓶
图3宋扒村窑白釉黑花玉壶春瓶
陕西耀州窑创烧于唐代,五代末到北宋初,耀州窑受越窑影响创烧出刻花青瓷,有“越器”之称,是北方青瓷的代表。北宋中期是耀州窑的鼎盛时期,其烧制的青瓷器精美细致,釉色类似越窑的秘色,其装饰技法融划花、刻花为一体,并独创出浅浮雕刻花、印花工艺,这些工艺上的精致和创新让耀州窑产品一度成为官方贡瓷[5]。耀州窑精良的青瓷制作工艺和装饰技法对河南伏牛山地区窑口影响很大。北宋时期,河南伏牛山地区的临汝窑、宝丰窑、新安城关窑、宜阳窑、禹州钧台窑、内乡大窑店窑等窑场纷纷仿制耀州窑,它们与其他类似的窑场一起形成了一个有别于越窑风格的北方青瓷窑系“耀州窑系”[6]251。五代之前,河南伏牛山地区烧制青瓷的窑口较少,随着青瓷的制作工艺在北方的逐渐流行,北宋中期以后,该地区的青瓷制作技术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这是受到陕西耀州窑影响的结果,是与区域外制瓷技术又一次成功的交流。
河南伏牛山地区诸多窑场对耀州窑制瓷技术的学习,主要是从浅层次的造型、纹饰等外观模仿着手进行的,虽然只是浅层次的外观模仿,但因为模仿学习的对象是制瓷技术高超的耀州窑,所以这一次技术交流对河南伏牛山地区制瓷业有着重大影响,大大提升了该地区的青瓷制作水平。耀州窑青瓷以外观的刻花、印花装饰取胜,纹样的种类有水波纹、水波游鱼纹、水波田螺纹、菊瓣纹、缠枝菊纹、牡丹纹、莲纹等等,河南伏牛山地区的诸多青瓷窑口在装饰技法和装饰纹样种类上与耀州窑风格一致,明显受其影响。河南汝州有3处窑场烧造耀州窑系的印花、刻花青瓷,以严和店窑址的范围较大。严和店窑遗址上采集到的青瓷碗标本与耀州窑北宋中期出土的碗类标本类似,碗里多装饰缠枝菊,碗外刻花,或者碗里印长瓣菊花纹。其他如宜阳窑、宝丰窑、新安城关窑、禹州钧台窑、内乡大窑店窑等窑口烧制的青瓷器,在造型和纹饰特点上也与耀州窑类似,这说明它们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耀州窑的影响[6]255-259。
在耀州窑的影响下,河南伏牛山地区的青瓷制作技术大幅度提高,生产出的器物造型规整,胎体轻薄细腻,装饰纹样精美。一些民间窑场因制瓷技术高超、产品精美而被官方注意到,工匠们对制瓷技术的不断改进和创新,著名的汝窑就在此基础上诞生了。
汝窑与临汝窑关系密切,宋代临汝窑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烧制宫廷用瓷,即汝窑,也称汝官窑;另有一部分烧制民间用瓷,即临汝窑。汝窑最初是一座生产民间用瓷的窑场,烧制的产品除青瓷外,还有白瓷、黑瓷、酱色瓷、三彩、珍珠地划花、白地黑花、印花青瓷等,是该地区常见的窑口类型,后因其青瓷产品质量精良而被朝廷选中,奉命烧造御用器物,即汝官窑青瓷。这就是宋代文献中所记载的“本朝以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随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汝窑最初是以民窑身份被官方选中的,所以汝官窑制瓷技术沿袭了民汝窑(即临汝窑)的技术,在受命承烧之初进贡到皇宫的产品应是一般的临汝窑豆青釉、豆绿釉等刻印花青瓷器[7]18-20。因供应皇宫,汝窑工匠便不断改进制瓷技术,提高瓷器品质。汝窑技术上比较大的改进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创制了青瓷厚釉技术,二是在釉料配方上有所突破,三是改进了窑炉和烧制技术。青瓷厚釉技术就是先将器物素烧,以增强坯体机械强度,这样可以多次施釉,烧成后釉层厚,釉色莹润。在配釉方面,汝窑以玛瑙末入釉,突出了它与民汝窑的不同,通过改变釉料配方成功实现了从以往的豆青釉、青绿釉向天青釉的转变。天青釉是汝官窑新创的釉色,也是汝官窑的主要釉色,它不但让青瓷釉色真正地泛青,而且釉质有明显的乳浊感,釉面匀净滋润,有细小开片。在烧制技术上汝窑也有新突破,汝瓷的成功烧制与窑炉温度有很大的关系,为了控制好窑炉的温度,汝窑新创制出一种椭圆形小窑。与当时北方常见的马蹄形窑相比,这种椭圆形窑的窑室面积比较小,便于控制窑内温度。在烧制过程中,汝窑还大量使用火照和火照插饼来帮助控制窑炉的温度。汝窑的匣钵也与其他地区出土的匣钵有所区别,其匣钵表面抹有一层耐火泥,它对于密封匣钵接口和保持匣钵内部温度有一定作用。在装烧方法上,汝窑采用了满釉裹足支钉支烧方法,烧成后的器物内外、口端、足际均不露胎,仅在器物底部遗留芝麻状三五枚细小支钉痕[8]154-157。
素烧厚釉技术的创制、天青釉的成功烧成、窑炉和烧制技术的改进,这些工艺上的突破与创新让汝窑瓷器异常精美,釉色玉质效果明显,刻、划、印等装饰减少,素面器增多,器物开始以釉色装饰取胜[9]。汝窑的这些特点不但使其在制瓷工艺上超越了以往的青瓷窑,而且使汝窑瓷器本身具有了很高的审美性,非常符合宋人的审美取向,汝窑的异军突起让河南地区的制瓷工艺达到了一个历史新高。
技术传播与交流的第二种方式是技术的直接输入,即深层次技术交流,北宋官窑和禹州钧瓷的创烧就属于这种情况。汝瓷的出现把河南地区的制瓷水平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对该地区的制瓷业影响很大,区域内的许多窑口纷纷模仿汝瓷的生产技术,促使该地区制瓷技术在北宋末年达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平。考古调查资料显示,河南伏牛山地区各陶瓷遗址所采集的标本以北宋时期最为精美。汝瓷的出现还直接导致了北宋官窑、钧窑的成功烧制,并对南宋官窑和龙泉窑具有重大影响。
在汝窑成功烧制出汝瓷后,北宋官府又自置窑场烧制青瓷器,即史书上所说的“汴京自置窑烧制”,这就是北宋官窑。北宋官窑烧制青瓷的年代大约在北宋大观、政和年间。陈万里先生认为,从“命汝窑烧制青瓷器”这句话来看,北宋大观、政和年间官府置窑烧制的青瓷离不开汝窑匠人熟练的制瓷技巧。他曾仔细比对过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汝窑三足纹炉”和“北宋官窑冲耳三足炉”,发现二者的釉色非常相似,认为北宋官窑与汝窑之间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其技术传播与交流的方式属于深层次的直接输入[10]38-39。
2000年至2004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先后三次对汝州张公巷窑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了制瓷遗迹和一批类似汝窑的青瓷器、素烧器、窑具等,从采集到的文物标本看,张公巷窑器物以薄胎薄釉器为主,胎质细腻坚实,釉色玻璃质感强,有些釉面上布满了细碎的冰裂纹开片。张公巷窑采用先素烧后釉烧的二次烧成工艺,支钉支烧装窑,器底支钉呈细小米粒状,装烧匣钵的外壁多涂有一层耐火泥,这些工艺技术与宝丰清凉寺汝窑做法一样。张公巷窑生产的青釉瓷器既有日常生活用具,又有陈设类用瓷,造型端庄大方,制作工艺精细,并非一般民间用瓷。因此,许多专家认为汝州张公巷窑的性质应属官窑。尽管张公巷窑是否属于官窑还有待于考古的进一步发掘调查,但从张公巷窑出土的青釉瓷器外观特点及其制瓷工艺上看,汝窑对其影响较大这一点是肯定的[4][11]175-178。
同以往一样,汝窑成名后,其制瓷技术在周边传播开来,周边的窑场纷纷模仿烧造类似汝窑的产品。禹州钧窑和宝丰汝窑的地理位置十分接近,二者之间的技术交流便捷,汝窑出现后,禹州一些窑场便开始模仿汝窑的制瓷技术,但这一次的模仿与以往不太一样,这是一种深层次、直接的技术输入,即在造型、成型、选料、施釉、装窑、烧成技术等方面直接采用了汝窑成功的经验,其结果是钧窑一经创烧,整体水平就很高。1975年,河南省博物馆对禹州钧台窑进行考古发掘,发现钧台窑是一个综合性较强的窑场,窑区内既烧制汝瓷,也烧制钧瓷,钧瓷工艺采用了汝窑首创的先素烧后釉烧的二次烧成法[9]。 2001—2002年,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与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共同发掘了禹州神垕镇刘家门钧窑遗址,发现刘家门钧窑在创烧之初就表现出较高的生产水平和精湛的制作工艺。刘家门出土的钧瓷器物胎色是类似汝瓷的“香灰胎”,胎质细腻坚致,表现出备料、选料的精当。其造型也与汝窑类似,只是釉色不同,如图4为宝丰汝窑出土的莲口平底盘素烧坯,图5为神垕镇刘家门钧窑出土的钧釉莲瓣洗,两者造型几乎一模一样。刘家门钧瓷器物上的釉为乳浊釉,釉色淡雅匀净,格调高雅,乳浊釉是汝窑创制的,钧窑紧随其后仿制了这种釉。刘家门钧窑还采用了汝窑首创的素烧和青瓷厚釉技术。大概是因为采取了保密的措施,青瓷厚釉技术在汝窑中心烧造区以外的周边窑场基本都没有使用,而刘家门钧窑在创烧的第一阶段就采用了这个技术,直接继承了汝窑的这项工艺。此外刘家门钧窑还采用了汝窑的满釉裹足支钉支烧方法,这是一种烧制精品瓷器的方法,而在刘家门早期地层中出土的器物,多用裹足刮釉法,烧成的器物不如裹足支烧精细[12]。所以钧窑的创烧是在一个相当高的起点上发展起来的,是在全面继承汝窑制瓷技术的基础上进行创新的结果。站在汝窑成功的制瓷经验基础上,钧窑一经创烧就呈现出较高的品质,跻身宋代名窑之列。
钧瓷创烧后,其制瓷技术也很快在周边传播开来。钧釉是一种乳浊釉,这种釉不但有美丽的窑变效果,而且不透明,覆盖性很强。河南伏牛山地区的瓷土原料含铁量高,烧成后多为深褐色,这种深色的胎子对釉的呈色具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北方的一代代制瓷工匠通过精选原料、施加化妆土等办法来规避原料的先天不足。钧瓷釉色的这种超强覆盖特性和窑变特点让很多窑场找到了改善原料先天不足的工艺捷径。这样钧瓷自创烧后,其工艺技术很快在伏牛山地区兴盛起来,并传播到其他地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钧瓷窑系,钧瓷窑系的形成是伏牛山地区制瓷技术广泛传播的结果[6]260。
图4宝丰汝窑出土的宋莲口平底盘素烧坯
图5神垕镇刘家门钧窑出土的宋钧釉莲瓣洗
宋代五大名窑有三个窑口在河南,这种密集程度令人惊叹,探究它们的产生过程可以发现,一旦某项技术在关键环节上获得比较大的突破,其良好的技术资源就会带动周边一系列的技术突变,汝、官、钧北宋三大名窑短时期内集中出现在河南地区就是这种技术突变带来的结果。
北宋灭亡后,其政权南迁到浙江杭州,史称南宋,随着政权南迁的还有大批的北方制瓷工匠,他们把汝窑、官窑的制作技术带到了浙江。考古发掘证明,杭州老虎洞修内司窑南宋文化层部分就是南宋官窑。南宋人叶寘在其《坦斋笔衡》中对这一点有明确的记载:“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南宋官方后来又在杭州乌龟山郊坛另设新窑,称“郊坛下官窑”,郊坛下官窑是继修内司窑以后设立的第二座南宋官窑。通过比对清凉寺汝窑址、老虎洞修内司窑址和乌龟山郊坛下窑址的出土资料,发现老虎洞修内司窑址早期的碗、盘、洗类器物的造型特点,以及在支钉支烧和模具成型等方面的特征和清凉寺天青釉汝窑瓷器类似,而乌龟山郊坛下窑址早期的产品又明显模仿老虎洞修内司窑产品的风格,三处窑场的产品在烧造工艺、胎釉配方、器物造型上表现出极大的一致性和继承性。另根据《坦斋笔衡》记载,修内司窑“袭故京遗制”,即全部模仿北宋官窑的器形和生产技术。比较北宋官窑与修内司窑的器物,发现二者在造型和生产技术上同样具有传承关系。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北宋官窑是在汝窑的直接影响下产生的,它的造型和生产技术受汝窑影响很大,所以,汝窑、北宋官窑、南宋官窑在器物造型和制瓷技术上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后两者的生产技术和器形源头在汝窑[7]18。 浙江是越窑的产地,有着深厚的制瓷传统,凭借越窑的制瓷基础,加上汝窑、官窑在技术上的直接输入和影响,南宋官窑很快发展起来。
此外,南方龙泉窑通过对南宋官窑制瓷技术的学习,间接地受到了北宋汝窑、官窑的影响。龙泉窑是南方的一个青瓷窑系,其中心窑址在浙江龙泉,故名龙泉窑。北宋时期的龙泉窑与同时期的瓯、越、婺等浙江青瓷窑口有类似特点。到南宋中后期,龙泉窑制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不是早期龙泉窑传统工艺自身演化的必然结果,而是受另外一种文化直接影响所引发的突变现象[13]12。南宋官窑生产技术对龙泉窑的影响已为考古资料所证实。大约在公元1200年的南宋中后期,龙泉窑瓷业中心“大窑”的部分瓷窑,开始积极学习吸收南宋官窑先进的制瓷技术,在胎釉配方、造型设计、上釉方法、装饰艺术、装窑烧成等方面都有了重大的改变和提升,不仅烧制出了与南宋官窑有别的白胎青瓷,还仿烧了一定数量的类似南宋官窑的黑胎青瓷。之后,这种精湛的制瓷工艺,不断地传播到龙泉的金村、溪口、八都、安福、安仁口、周垟等窑场,还影响到周边的庆元县、云和县等地的许多窑场,形成了一个新的青瓷窑系——“龙泉窑”[6]273。南宋龙泉窑把青瓷釉色之美推到了一个巅峰,是南宋时期江南地区最重要、最出色的青瓷窑口。
南宋官窑与龙泉窑的成功烧制,是河南伏牛山地区汝窑和北宋官窑制瓷技术在南方地区深层次直接传播的结果。
结语:
唐宋时期,河南伏牛山地区制瓷技术的传播与交流是该地区制瓷业兴盛的重要原因,从传播与交流的地域范围看,既有区域内的,又有区域外的。从传播和交流的方式上看,一种是浅层次、间接的技术传播和交流,绝大多数窑口都采用这种形式;另一种是深层次、直接的技术输入和移植,钧窑和官窑瓷器的创烧就属于这种情况。而南宋官窑与龙泉窑的成功烧制,是河南伏牛山地区汝窑和北宋官窑制瓷技术在南方地区深层次直接传播的结果。通过区域内外以及深浅两种方式的技术传播和交流,唐宋时期,河南伏牛山地区制瓷技术得到不断提高,到北宋中后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产生了诸多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陶瓷窑口和陶瓷产品,成就了河南陶瓷史上一段辉煌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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