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绪春 王艳峰
摘 要:马克思之前的西方思想家们在考察历史时,大多是从思想、观念、概念出发的,他们做了大量努力却最终没能揭示历史的秘密所在。马克思对历史之谜的探究也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最终他从现实的人及其物质生产实践活动出发,建立了唯物史观,揭示了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秘密,并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首次做了全面系统的阐述。
关键词:唯物史观;马克思;实践;生产方式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7)09-0095-03
对历史之谜的探究一直是古往今来的思想家们从事思想活动的主题之一。在西方世界,从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开始到中世纪的神学家直到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他们在考察历史时,始终都是从思想、观念、上帝、精神、概念等抽象的理念出发的,因而尽管做了非常艰苦的努力,却始终没能揭示出历史的秘密所在。马克思、恩格斯一反西方从理念出发的思维习惯,从人类物质生活资料生产的实践活动出发,建立了唯物主义历史观,打开了人类认识历史的广阔视野,第一次使历史之谜在人们的面前展示出来。
一、马克思之前的思想家们对历史问题的探讨
在马克思之前,在自然领域,如果说长期存在着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争的话,那么在社会历史领域,则几乎是唯心主义的天下,就算是最唯物的费尔巴哈,一旦进入历史领域都成了唯心主义者。因为历史领域确实太复杂了,在这个领域活动的是有激情、有意识、怀有各种目的人,人们的目的并非都能达到,它常常表现出一种随机性、偶然性,而且具体的历史事件都是一去不复返的时间维度中的一个过程,它具有不可重复性,令人捉摸不定。但是人類永恒的好奇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对这些问题的追问使得一代又一代的哲学家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探索历史的奥秘,试图找到一把理解历史的钥匙。
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就出现了一批著名的历史学家,如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塔西佗等等,他们记录了古代希波战争、斯巴达人和雅典人之间的战争。他们试图保存人类的历史,并且努力探寻这些历史事件背后的原因。但是就对历史的认识而言,他们大多没有摆脱神的束缚,他们相信天命,认为上帝是国家盛衰、民族荣辱的决定力量。
中世纪,在解释社会生活和人类历史方面,神学历史观居于支配地位。奥古斯都和阿奎那是神学历史观的典型代表,他们用超自然的力量来解释社会生活和人类历史的发展,宣称人世间的一切秩序都是由神安排的,除非得到神的帮助和启示,否则人是不可能认识人类自己的事情的。
文艺复兴时期开启的人道主义思潮,使人们把目光从神转移到人,神学历史观逐渐被抛弃,人们试图从人自身中来探求历史的奥秘。17世纪意大利思想家乔·维科提出了要探求历史发展的共同规律,他虽然没有摆脱神学历史观的束缚,但他不再直接用神的意志来解释历史。他认为,大自然是神创造的,也只有神才能认识自然界,而社会则不同,社会是人创造的,人可以认识社会。由于排除了神对于历史的作用,维科强调了在社会发展中各种社会力量斗争的重要作用。这相对神学历史观而言,具有巨大的进步意义。
随后,法国启蒙思想家们更进了一步,他们从人与环境相互关系问题的探讨来解释历史问题。人类的生存环境有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两类。启蒙时期的思想家们首先从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来探讨社会发展规律,孟德斯鸠的名著《论法的精神》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随后一些思想家进入到人与社会关系的探讨,他们从人的意见和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中探讨社会历史的发展。如爱尔维修认为人是社会环境的产物,人的一切都由社会环境决定。当然,他并不理解社会生活的本质,当他解释为什么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社会环境时,他又从人的主观意见中去寻找社会环境的决定力量。
复辟时期的法国历史学家基佐、梯叶里、米涅,他们试图突破这个相互论证的逻辑矛盾。他们不再从人的意见中去寻找政治制度的根据,而是用财产关系来解释政治制度,这就摆脱了人的意见与环境相互关系循环论证的怪圈;他们还发现了阶级斗争,看到了阶级斗争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巨大作用,这是他们的重大贡献。但他们仍然没能达到唯物史观的高度,当他们解释财产关系的来源,解释不同时期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财产关系时,他们又把原因归结为“人的天性”。
用“人性”来解释历史包含着不可解的矛盾,人性是变化的还是不变的?如果人性是变化的,那么其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人性是不变的,那么不变的人性怎么能够决定变动的历史?无论是法国启蒙思想家、复辟时代的历史学家还是空想社会主义者都没能走出这个矛盾。黑格尔看到了这个矛盾并且力求去克服这个矛盾,他抛开了人性,而诉诸“绝对精神”,他用绝对精神的自我发展来描述历史过程,把历史看成是有规律的发展过程,并具体描述了绝对精神发展的规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但还是没有达到唯物史观的高度而属于客观唯心主义的范畴。
二、马克思、恩格斯对社会历史问题的探究历程
中学毕业时,十七岁的马克思写下了《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的论文,表达了少年马克思对人生理想和人生价值的深刻思考。他认为,经过审慎的思考和权衡,选择最能为人类劳动的职业是最高尚的。从这时起,马克思就立下了要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奋斗的伟大志向,这可以说是马克思树立人生理想、思考社会问题的起点,也是他在以后的岁月里能以极大的激情、超人般的意志长期进行理论研究和革命活动的动力来源。
1836年到柏林大学上学后,马克思大量阅读了黑格尔及其弟子们的著作,接触到了思想激进的“博士俱乐部”,并积极投入到青年黑格尔派的运动之中。马克思深受青年黑格尔派的影响,但他从来就不是纯粹的黑格尔主义者。1841年完成的博士论文留下了青年黑格尔派自我意识哲学的印迹,但马克思与青年黑格尔派其他成员有所不同,他不是回到主观唯心主义,而是着力于自我意识与外部世界的一致。他说:“一个本身自由的理论精神变成实践的力量,并且作为一种意志走出阿门塞斯的阴影王国,转而面向那存在于理论精神之外的世俗的现实——这是一条心理学的规律。”[1]258虽然马克思这时还把实践看作理论的实践,但他通过实践这个范畴,建立起自我意识与世俗现实之间的关联,提出了“世界的哲学化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的命题。
在《莱茵报》工作期间,马克思接触了大量社会现实问题,这使他看到了物质利益对社会生活的巨大影响和社会关系的客观性,从而对黑格尔所讲的国家和法的观念产生怀疑。1843年3月,因“现行书报检查制度”,马克思不得不从《莱茵报》辞职。之后,马克思“从社会舞台退回到书房”,静下心来思考在工作中遇到的难题,解决心中的困惑。他是从研究、批判黑格尔法哲学开始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这部重要手稿是这一时期的研究成果。他得出了和黑格尔相反的结论,即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和法而不是国家和法的理念决定国家。这样,就打破了自古以来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历史的思维框架,马克思向唯物史观前进了一大步。
在巴黎期间,为了解剖市民社会,搞清楚社会经济关系特别是资本主义经济关系,马克思阅读了斯密、李嘉图、萨伊、穆勒、西斯蒙第、麦克库洛赫等经济学家的著作,做了大量笔记,并写成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简称《手稿》)。《手稿》是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理论进行系统阐述的第一次尝试,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侯才教授将《手稿》看作是“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真正发源地和秘密。”在《手稿》中,马克思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立场出发,系统阐述了“异化劳动理论”,揭示了私有制是异化劳动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并指出了只有通过消灭私有制的共产主义革命,才能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异化现象。异化劳动理论还揭示了自由自觉的活动即劳动是人的本质,从而为科学的实践观的诞生以及人的社会性本质的揭示奠定了基础。
1844年8月底,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巴黎进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在充分愉快的沟通之后,他们决定合作写一本书对布鲁诺·鲍威尔进行最后的清算。《神圣家族》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的产物,在这部著作中,他们不仅清算了鲍威尔的自我意识哲学,还阐明了他们共同的新见解。这部著作发展了《手稿》中关于劳动在历史上其支配作用的观点,进一步提出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思想,把“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看作“历史的发源地”。他们将历史看作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人的活动的历史,阐明了物质利益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从而批判了鲍威尔的英雄史观,确立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群众史观。他们还从资产阶级社会结构和无产阶级所处的经济地位出发,论述了无产阶级创造历史的革命作用和历史使命。这就大大推进了对历史问题的认识,他们越来越接近唯物史观了。
1845年春,马克思写了一个供以后研究所用的提纲,后来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而闻名于世。在这个提纲中,马克思提出了科学的实践概念,并以此为基础,批判了一切旧哲学,制定了新世界观的纲领。指出了以往一切旧哲学的根本缺陷,说明了实践对于认识论的重要意义,阐明了人的现实性的社会关系本质和社会生活的实践本质,并指出了新唯物主义不仅能够解释世界,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的功能等等。总之,这个提纲包含了新世界观的一切重要因素,一个伟大的哲学革命成果就要诞生了。
如果说马克思对唯物史观的艰难探索过程是十月怀胎的话,那么《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则是分娩的前兆,而《德意志意识形态》则是一朝分娩的婴儿。
三、马克思、恩格斯对唯物史观的系统阐述
《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这部著作在马克思、恩格斯生前并未全文发表,一些章节并未完成,而且在保存的过程中,几经转手,有的手稿遗失了,有的受到了“老鼠的牙齿的批判”,因而这部著作是以残缺不全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即便如此,《形态》仍不失为一部伟大的经典之作。在“费尔巴哈”章中,马克思、恩格斯第一次从正面对新唯物主义作了全面而系统的阐述,标志着唯物史观的诞生。
第一,阐明了唯物史观的出发点。与唯心史观不同,唯物史觀的出发点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人,以及这些人的物质生产实践活动。“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2]146人类要生存,并且以不同于动物的方式得以生存的关键性因素是什么呢?这就是物质生产活动,动物只能本能地与自然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活动,从而维持自己的生存;而人则不同,人能够思想,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主动地从事对象性的实践活动,主动地和自然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以满足自身的需求。马克思、恩格斯将现实的个人以及他们的物质生活实践活动作为认识人类历史的起点,这就超越了以往西方认识历史的思维方式,标志着人类认识历史视角的重大转折,以此为出发点,整个唯物史观的大厦得以建立。
第二,阐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历史的发展进步离不开动力,传统的西方历史观往往从观念、精神、概念中去寻求历史的动力,而忽视了现实的历史进程。唯物史观把物质资料的生产作为人类历史的前提,因而对历史发展动力的探寻就必然诉诸历史的最初进程以及影响历史发展进程的因素。在《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勾勒了人类发展的历史图景:人们为了能够生活,首先必须解决吃喝住穿的问题,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最初的物质需要得到满足后,“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2]159,在物质生产能力不断增强的过程中,人们通过生产力的提高而促进了历史向前发展;应当注意的是,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人们必然结成一定的生产关系。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就是人类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
第三,论述了历史发展的真实进程是所有制的演进过程,从而扬弃异化、实现人的解放也只能通过所有制的变革才能实现。从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来考察历史的发展就会发现,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是分工和所有制共同演进的过程,而所有制的演进则是分工发展的结果。分工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而真正的分工是从脑体分工开始的。在人类历史上,经历了几次影响巨大的分工:城市和乡村的分离;生产和交往分离;城市之间的分工。城乡分离是最大的一次脑体分工,生产和交往分离产生了商人阶级,城市之间的分工导致工场手工业的出现。之后,随着交往和市场的扩大,大工业得以形成。大工业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但由于私有制的存在,这些生产力只能片面发展,对大多数人而言它不是建设的力量而是破坏的力量。总之,阶级的出现、剥削的产生、无产阶级被异化程度的日趋严重,都是分工和所有制的演进的必然结果;而异化的消除,也只有随着大工业的进一步发展而使私有制被消灭,从而使得与人相异化的物质力量重新被驾驭才能实现。
第四,论述了消除人类异化、实现共产主义的具体途径。异化现象不是有史以来就有的,它也不会永恒地存在下去。它是分工和所有制形式演变的必然结果,消除异化只有通过现实的物质实践活动才能实现。在《形态》中,马克思指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2]155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时代,经济危机频繁爆发,工人过着非人的生活,而这一切其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固有的内在矛盾,这个矛盾是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下是不能解决的。只有通过革命实践活动,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改变现存世界的不合理状况,解决现存世界的根本矛盾,才能实现“人的异化”的扬弃。
第五,论述了无产阶级的伟大历史使命及共产主义革命的必要性。马克思从现实的物质生产实践出发,得出了改变现存世界的物质力量只能是无产阶级的结论,指明了无产阶级的伟大历史使命。通过考察现实的社会生产发展状况,马克思指出,在“现存关系”下,生产力的发展只能给人类带来灾难。与此同时,产生了一个阶级,这个阶级承担了社会的一切负担却不能分享社会的好处,因而,这个阶级和其他阶级处于激烈的对抗之中,并且这个阶级构成了全体社会成员的大多数,他们拥有巨大的潜在力量,这个阶级就是无产阶级。由于自身的处境,在无产阶级中必然会产生出“必须实行彻底革命的意识”,即共产主义意识。与以往的革命不同,共产主义革命“针对活动迄今具有的性质,消灭劳动,并消灭任何阶级的统治以及这些阶级本身。”[2]171为什么一定要实行共产主义革命呢?因为,资产阶级不会主动退出历史舞台,除了革命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以达到无产阶级的目的;此外,革命运动本身也是无产阶级自身普遍觉悟所必需的,只有在革命运动中,无产阶级才能“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肮脏的东西,才能胜任重建社会的工作。”[2]171
至此,唯物史观第一次得到完整而系统的阐述,标志着新世界观的诞生。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