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悟空传》中的解构主义

张孟蝶

随着科技的日渐发展，网络文学已经越来越兴盛，拥有着越来越多的受众。而网络文学IP改编影视剧也已经成为近几年影视界较为热门的做法，并且在利益上使得投资者收获颇丰。

《悟空传》是由网络作家今何在在新浪网金庸客栈上发表的，反响热烈。2000年出版后更引起一阵阅读高潮，甚至享有“网络第一书”的美誉。2017年7月13日，由这部网络小说改编的电影《悟空传》正式上映，集结了彭于晏、倪妮、欧豪、郑爽等受人关注的演员，又拥有着为数众多的书迷捧场，这部电影在上映之初就广受关注。

《悟空传》作为一部后现代的乃至于是无厘头的电影，大胆地应用了解构主义，十分值得研究。

一、人物解构

《悟空传》作为一部基于中国四大名著《西游记》为背景的作品，其中所塑造的主要人物孙悟空、猪八戒（天蓬元帅）、沙悟净（卷帘大将）等在《西游记》原著中已经有了深入人心的形象，而《悟空传》对这些形象进行了解构和再塑造。

（一）孙悟空

《西游记》中孙悟空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之一，也是最广受欢迎的英雄角色之一，甚至超出了中国的范围，影响到了全球范围。孙悟空作为一个聪明机灵、神通广大、侠肝义胆、不近女色的英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悟空传》中对孙悟空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形象解构。孙悟空成为一个冲动的、有感情的复仇悲剧英雄。他深受上苍和天机仪的无情抹杀，乃至于将整个花果山都变得民不聊生，他拥有非常多的情绪，会满怀愤怒，也会有爱情，会伤心，会迷茫绝望。《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那么神通广大、背景惊人，仿佛没有任何能够真正难倒他的事情，通看整个取经过程，他仿佛也没有什么真正愤怒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真正绝望的时候。可是《悟空传》不同，虽然孙悟空也被描述为一个拥有较大惊人神通的角色，可是他的复仇之路起初几乎毫无帮手，即使后期有了几个神仙朋友的帮助，这几个神仙朋友也还是一些没有什么大神通、最后用生命去填补战斗的斗士。更进一步的，《悟空传》的孙悟空一度失去法力，被紧箍咒折磨，被抓起来受尽酷刑，失去石心，几乎死去，最后朋友死去、爱人阿紫死去，这种种磨难让他数次面临生死之境，几乎绝望，这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是我们印象中的齐天大圣从不会有的。

这种形象上的解构，将孙悟空的磨难和无力感大幅加强，也将孙悟空的大闹天宫的斗争性和愤怒大幅加强，这样能更好地服务于《悟空传》那极具反抗性的主题。

（二）猪八戒（天蓬元帅）

在《西游记》的原著中，猪八戒是一个滑稽的、可爱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他贪吃好色，容貌丑陋，喜欢撒娇，也时常偷懒，他虽然功夫不高，看起来不靠谱，可是他却是取经途中的开心果和黏合剂。

到了《悟空传》中，天蓬元帅是一个沉默寡言、武艺精湛、长相俊秀、深情而不花心的天界将领，他不会撒娇，不会巧言善辩，甚至一反常态解构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到几乎没有台词的形象。他奉命去暗杀孙悟空，毫无二话；他掉下凡间失去仙力，不置一词；他的爱人阿月死在怀里，他痛不欲生却还是少言寡词，这个角色几乎完全颠覆了人们对猪八戒这个形象的传统认知。

《西游记》原著中的猪八戒和嫦娥的那一段情缘，几乎是猪八戒单方面一厢情愿地调戏嫦娥，嫦娥则完全不喜欢猪八戒，这是一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情感纠葛，贬落凡尘后猪八戒也一直没改花心好色的本色，取经途中也屡次着迷于妖精们的皮囊。可是《悟空传》中则完全不同，天蓬和阿月是两情相悦，即使后来阿月被贬下凡间，天蓬也始终没有变心，后来阿月死了，天蓬为了给阿月报仇甚至背叛天尊而战斗至死，可谓是真的情深义重且非常专一。

猪八戒的形象进行了很多的解构，把缺点进行了大量消解，将猪八戒变成了一个非常正面的、帅气的、深情的角色，因此他遭受的磨难就更加能够激起观众的同情，也就更加能够体现天庭的过分压抑，这种形象的解构能够更好地为作品服务。

（三）沙悟净（卷帘）

在《西游记》中，沙悟净是一个老实肯干、不好女色、沉默寡言、忠心耿耿的角色，他仿佛一头勤勤恳恳的老牛，虽然武艺不高，却也从未畏惧。

到了《悟空传》中，卷帘成为一个几乎没有武艺，但是擅长科技改造的技术宅。他富有正义感，乐于助人，最后也为了救一个凡人小孩而放弃了自己生的希望。他也会春心萌动，油嘴滑舌地追求着阿紫。他已经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跟班，而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种改变让这个角色更能在观众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形象解构

《悟空传》作为一部后现代意味十足的影片，对于大家印象中的很多正面或者权威形象进行了解构和消解。

（一）英雄解构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孙悟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嫉恶如仇，富有正义感，且不好女色，不爱钱财，不恋权势，几乎没有弱点；兼之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无所畏惧，这样的英雄形象是大众心中最为信赖的。在《西游记》中，孙悟空武艺高强到大闹天宫，差点让玉帝整个位置换人坐；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来作恶，孙悟空都不曾怕过。

可是到了《悟空传》，孙悟空的英雄形象被大幅消解了，他并不聪明，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被消解殆尽，他成了一个完全靠本能去发泄愤怒和复仇的猴子，他没有精心布局，也没有想要网罗朋党，只是一个人、一腔孤胆地采用战斗的方式来复仇。

同时，孙悟空的武力变得没有那么高了，不要说天尊，就连天蓬都几乎和孙悟空有了同样的武力值。在天尊的重压之下，孙悟空甚至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样无力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孙悟空，是我们印象中没有见过的悲剧、无力的英雄。

一个冷硬的孙悟空的英雄形象被消解了，他不光无力，甚至还有着软肋——阿紫。他在荒芜的花果山上和阿紫看着破布拼成的晚霞，他心中充满柔情，他不是那个不近女色，毫无感情的英雄，他充满了各种人类才会有的驳杂感情，他会愤怒、无力、满怀柔情，重视友情，也重视爱情，他已经成为一个凡人。

在孙悟空第一次在天庭说：接下来的一万年，你们都会记得这个名字。然后被阿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这种“伟光大”的英雄形象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消解了，这种解构不光使得孙悟空更加贴近我们普通人，这种英雄形象的消解更加使得这部剧牵动观众的情绪和心。

（二）神圣解构

我们印象中的神，总是慈悲为怀，神通广大，将诸天万界管理得一丝不乱，保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恶人下地狱受酷刑，来世变为猪狗牛羊深受折磨；善人功德圆满，封神封圣，最差也能投个好胎。这是我们心中的神圣。

可是在《悟空传》中，神圣被解构了。所谓的天尊，是个控制欲强烈，为了权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神。她高高在上，为了孙悟空的一颗石心可以毁灭整个花果山，使得花果山从满是花和果的繁华之地，变成了民不聊生、一地焦土的不毛之地。她冷血无情，为了权势，为了绝对的掌控，甚至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生下女儿，却不许杨戬心中装着阿紫和母亲；他命令天兵去杀死花果山的凡人包括那些下凡的神仙，却唯独放过了自己的亲女儿阿紫。她肆意杀戮，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教训让她也知道天命不可违，甚至不惜将花果山的所有凡人全部杀死。

而天庭的其他神也没有神圣到哪里去，天庭的阶级压迫十分残酷，甚至是腐败。巨灵公子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仅仅因为出身好就在天庭拥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拥有非常重要的看守天庭的工作。他随意地带着几个同样出身的公子，就能够肆意在天庭的蟠桃宴会上调戏仙女，甚至于仙女只能求饶。在卷帘要求巨灵给他面子放过仙女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公然殴打这位同班同学。这样的巨灵公子无能又欺软怕硬，却担当着守卫天庭的重任。这样的重任丝毫没有激起他的责任心，他在孙悟空打上天庭上时依然不堪一击。

然而，天兵却变得非常恐怖，他们一身黑衣，黑色面罩蒙面，每个人都仿佛模子中印出来一样冷酷无情。他们从不说话，像个杀手组织一样，见面就残酷无情地幻化无数冰刀将所有活物抹杀。

这些神圣和我们印象中的保护神完全不同，他们是凡人的灾难，是更像妖魔一般令人恐惧的冷酷嗜血的存在。比起我们心中尊敬的、爱戴的神圣形象，《悟空传》中塑造出来的被解构过的神圣形象则更像应该推翻的强权暴政，这种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圣形象让观众感到愤怒和压抑，这也让这部影片的反抗性和颠覆性能够展现得更加畅快淋漓。

（三）神话文化解构

神话在我们中国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并且对我们中国人的国家气质和人民道德、潜意识的塑造都有着重要的作用。《西游记》作为一部神魔小说，其中的神话构成大部分的来源是佛教，但是其中也不乏道教的影子。

可是《悟空传》完全不同。他既不根据佛教的神话宗教体系，也不根据道教的神话宗教系统。他解构了宗教神话系统，将各个中国的神话宗教系统杂糅起来，然后消解掉他们各自独特的个性。影片中的最高存在叫“上苍”，既不是佛祖，也不是道尊，这是模糊了所有神话、宗教的特性而刻意留下的负面共性。同样，虽然天庭、天命、天兵这些存在听起来耳熟能详，但实际上可以说是所有神话的共性。

另外，这部电影还创造了天机轮、天机塾等完全不属于任何宗教体系的神界机构，这样的对于神话文化的解构和重构使得这部影片的所谓的神圣权力机构变得更加可怕却又深入人心，也使得观众更加能够感受到剧中的颠覆性和反抗性。

三、台词解构

《西游记》中的台词是非常古典的，即使有着俏皮的地方，也还是基于古典的基础上。可是《悟空传》就完全消解了这种古典的话语形式，它的台词有着非常浓厚的网络语言的特色。

在这部电影中，孙悟空的台词是非常有网络特色的，甚至可以说是网络小说常有的那种热血男主角的语言。比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从今以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这个名字，老子的名字叫孙！悟！空！”“天要压我，我劈开这天；地要挡我，我踏碎这地”“你知道天会愤怒，那你知不知道天会颤抖啊”，尤其是结尾的那句话，也即原著小说中最广为流传的一句——“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更是有着浓厚的在网络上广为流行的青春期男生的热血风格。

同样有着网络流行语风格的还有阿紫的台词：“像你这种下等动物，连和小白一起做我手下的资格都没有”“我不明白，我不服”“我不服这种天命”等，作为女主角，她的台词和男主角孙悟空的台词有着同样的网络文学的鲜明特质，非常热血，富有同情心和反抗意识。

而天尊的台词则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冰冷和自以为是、唯我独尊，这也是网络上尤其网络文学和一些动漫中反派的常用声口：“你们的第一课就是了解天地间的平衡……上苍慈悲，是时候再次清洗这片土地了”“身为仙，就是无欲、无我，要忘记自己的伤痛，看清楚生灵。……我们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终结这场混乱。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我让你们经历这一切，就是要你们明白，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样的自顾自地残忍无情、高高在上的语气，正是当下流行的网络文学和动漫台词的鲜明特色，和古典语句截然不同地情绪极端外露化的台词极大地调动着观众的情绪，使观众更方便地沉浸在影片营造的愤怒和不甘等情绪中。

四、结语

这部电影的后现代化元素表现得十分明显，十分值得研究。而这部电影在这些解构和重构中，展现了全新的网络文学和电影风格，这种改变对于电影行业来说，是好是坏目前还难以下定论，但至少这是新鲜的血液。新鲜的尝试对于影视行业的发展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如果一个行业长期得不到改变，那这个行业也许会渐渐没落。因此这部电影中的解构主义的应用事实上值得我们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