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七月与安生》审美意象解析

2018-03-28 10:06
昌吉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胸衣安生浴室

张 畅

(洛阳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 河南 洛阳 471934)

电影《七月与安生》突破以往青春类题材,以女性自身成长的历程折射出女性自我意识的追寻。该电影改编于安妮宝贝的同名小说,演员周冬雨和马思纯获得第53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影片还获得第36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以及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等多项奖项的提名。电影中的多重叙事和个性彰显的人物形象让人们赞叹曾国祥导演的艺术创作功力。影片中出现多个审美意象例如浴室、胸衣、玉坠、灯塔。其中浴室、胸衣意象凸显电影欲望化叙事的特点,是强烈的女性私语;玉坠意象象征主人公对爱情的坚守;而灯塔意象是女性精神世界的向往与抉择。这些审美意象分别从欲望、情感、哲学层面彰显出女性成长中的精神蜕变。

一、浴室:女性身体意识的觉醒

“浴室”本来就是私密空间,这种意象会让人联想到身体的欲望,它承载着身体的许多秘密,它充满无限诱惑,甚至是媚俗的象征,当然浴室也是身体灵魂的净化之地。影片开篇情节里有这样的场景,两位女主人公林七月和李安生从13岁相识结下深厚的姐妹情谊,她们一起在浴室洗澡,赤裸身体,互看对方的身体,安生还说“七月,你已经发育了。”在这种浴室场景下,其实真正要传达的是女性身体性意识的萌芽与觉醒,此时她们对对方没有丝毫戒备,共享身体正是姐妹情深的写照,她们彼此单纯地喜欢和欣赏,正如本片的英文名是SoulMate,翻译是“灵魂伴侣”。她们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彼此所向往的人生,原本这种姐妹情感就是纯粹的精神相依。

影片中间情节随着故事叙事的发展变化,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长大了,彼此的人生方向也截然相反。温柔如水的七月和叛逆不羁的安生都爱上了家明,彼此察觉而心怀芥蒂。浴室意象第二次出现,浴室已经成为电影的重要叙事空间,在浴室里,安生曾提出要看看七月的胸部,还想一起洗澡,可是七月决然反对,“还一起洗吗?我们都长大了。”两人第三次在浴室,开始了歇斯底里地争吵,七月极其自信而俯视地对安生说家明喜欢自己这样丰满的,说安生没有资格和自己争夺家明。这次浴室的针锋相对,两人的姐妹情谊几乎消失殆尽,在女人的私密空间浴室里谈论充满欲望化的身体优势,这正暗合了男权社会对女性身体的审视,用身体优势去争夺爱情,用男性的视角去审视女性,此时的两位女主人公完成沦为男权意识的附庸。两人亲密关系的开始是在浴室,两人关系的彻底决裂也在浴室,浴室在两人关系变化和叙事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她们从赤裸身体的坦诚已经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憎恨。

二、胸衣:男权视角下女性意识的迷失

“胸衣”首先就是女性的象征,女人穿上胸衣可以弥补胸部的缺陷,也可以突出胸部的丰满,而在男权社会中胸衣更是男人视角下女性性意识的体现和情欲的象征。在电影里,胸衣的第一个作用成为两人性格反差的暗示,胸衣对身体的束缚既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又是对自身性格的束缚。林七月有穿胸衣的习惯,她也遵守着所有传统女孩应该遵守的规矩,性情温和安静,是个乖乖女,读书,恋爱、工作,好像人生早已规划好。其实七月穿胸衣的习惯已经归顺了男权社会的基本要求。安生起初并没有穿胸衣的习惯,放荡不羁,我行我素,从小缺失家庭的关爱,过着动荡漂泊的日子,这似乎是对男权社会的对抗。可以看出对胸衣的不同态度正是两人对人生对社会不同态度的显现。影片中胸衣的第二个重要作用就是两人关系变化的契入点。安生和七月曾经一起去买胸衣,还开心地讨论胸衣的款式,胸衣的尺寸,如何佩戴更合适等问题,这时候她们亲如姐妹没有嫌隙。女性胸部的发育正是女性性成熟的开始,她们要通过穿上合适的胸衣来适应当前这个男权社会,因为在男权社会,女人终将成为男人审视的对象,尤其是男人对女人胸部的审视正是情欲的第一标准。后来安生爱上家明,又在北京偶遇家明,两人开始同居。是爱情让安生有所束缚,她开始穿胸衣,有了女人味,也是她性意识的体现。七月已经察觉安生与家明的关系,到北京安生的住所发现了安生的胸衣,两人通过胸衣的讨论和胸部的调侃,说明“整个男权社会对于女性其实有着无所不在的威胁,而女性在一个男权社会中的生活与存在亦必将经历最为触目的坎坷和最为惊心的屈辱。”[1]在爱情的争战中,七月与安生为了取悦自己爱的男人已经丧失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完全遵从于男权社会对女性身体欣赏的标准。此时两位女主人公的关系已经由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变成了互相嫉妒,心生怨恨。

电影最巧妙的人物设置就是男人苏家明形象,这个人物极其弱化,他成为女人爱情争夺的象征,他表面看来也很温和,不知如何选择,甚至有些懦弱,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弱化的男性形象,其男权意识却侵袭着两位女主人公,导致两个女人关系的决裂。虽然陷入了爱情的俗套,但是男权意识始终左右着女人的命运。“苏家明看似温厚明朗的形象并不能遮掩他身上所负载的男权世界的讯息,这个讯息就是:归根结底,女性在男权世界中存在的意义有待于男性力量的承认与接纳,所谓男“权”即在此显影。[2]胸衣的隐喻既是女性性意识的彰显,也象征了女性毫无保留地迎合了男权世界中最具诱惑的身体欲望,此时两位女子的自我意识已经彻底迷失。可以说,“内衣是父权社会男性对于女性身体审美的狂欢化想象,同时也是父权社会下男性对于女性所制造的具有欺骗意义的身体美学工具,是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规训。[3]

三、玉坠:情爱纠葛中的寄托与坚守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玉是吉祥、爱情、祈福的象征,佩戴玉石更有辟邪、平安、幸福的寓意。玉的谐音即“欲”,台湾著名美学家蒋勋曾在《含玉而生的宝玉》一文中提到:“玉”其实就是欲望的“欲”。[4]宝玉含玉而生,一生为情所困。可见“玉”确有情爱欲望的隐喻。当然,电影通过玉坠意象更主要是表达主人公对情感的寄托与坚守。在电影《七月与安生》中,主人公安生佩戴的玉坠多次出现,玉坠贯穿着整部电影情节的发展,成为情节变化的暗示与铺垫,它更是主人公安生爱情的永恒寄托。玉坠第一次出现,是在七月和安生、家明一起去玩的情节中,原本七月和家明是一对,可是家明似乎感觉自己更喜欢安生,趁七月还没赶上来,家明把自己常带的玉坠给了安生,表明对安生的爱意。安生怕七月知道,一直藏着,心里既有喜悦也略带犹豫,觉得瞒着七月不好。第二次出现玉坠镜头,剧情发生了微妙变化。安生在三人的情感纠葛中决定离开,成全七月和家明。在离别的火车上,安生脖子上的玉坠突然晃出来,七月的目光定格在玉坠上,她已经预感到他们三个人关系的变化,因为七月应该知道这玉坠原本是家明的,怎么会在安生脖子上。从此安生开始了动荡漂泊的日子,但每次寄给七月的明信片最后一句都是问候家明。安生的名字本身就带有悖论宿命感,她无处安生,从小缺失家庭父母的关爱。安生性格中的放荡不羁正是她漂泊的动力,当然也为了逃避七月与家明。她自由洒脱甚至可以随意地委身于流浪歌手、自由画家、有妇之夫,其实安生是寂寞的,她挣扎在最低级的生活需求中,她打工做服务生挣的钱已经不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家戴锦华教授在《世纪末的华丽》中曾评价:“在安妮的笔下,那(都市)是永远的漂泊流浪的现代丛林,也是无家可归的唯一归属。”[5]在给七月的信中,安生无奈地说,“可能是老了,不像以前那么有兴趣跟陌生人瞎聊”,“万水千山走遍,我感觉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现在很累,可以回家了吗?”安生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厌倦了这种流离失所的日子。七月也曾关心地说过“人不可能漂泊一辈子,回来吧。”玉坠第三次出现,是在安生漂泊回来到七月家吃饭,七月看到安生脖子上挂玉坠的红绳,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玉坠第四次特写镜头是在多年后安生的男友突发车祸而死的场景中。安生的男友“老赵”死于意外车祸,“老赵”给安生带来了安稳的家庭温暖,虽然他的形象很弱化,但是他确实是安生回归平静后的精神寄托,他会做饭,他如父亲般疼爱安生,他可以让安生彻底忘记家明,过普通平淡的日子。“老赵”的突然离世,对于安生是极其痛苦的打击,她的生活从此又失去了方向,短暂的安稳又离自己远去,精神无处依托。安生在现场疯狂地冲进人群,家明拦着她,此刻玉坠甩出来,只是链子变成了银项链。至始至终玉坠一直在安生身上,玉坠是安生对爱情的寄托与坚守,是爱的信物,是对家明的一片深情。虽然安生表面上退出了三人的情感纠葛,选择其他男人,但是对这份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十分珍视而不舍。

影片中导演多次运用特写镜头对准玉坠,每次聚焦玉坠都是主人公内心情绪的暗示,悲欢离合、爱恨交织,是整个剧情冲突的焦点。玉坠本质上正契合了人们永远绕不开的主题——情爱,情爱是人之大欲,人之本性,而女性对情爱的追求往往更加执着而坚定。

四、灯塔:自我选择与精神独立

“灯塔”意象只出现在电影结尾处,而且带有虚幻性。它是主人公最后的人生选择,代表女性成长历程中最终的精神独立。“灯塔”是光明的象征,也是一种向往之地与理想寄托。黑夜中灯塔之光给航海者带来希望,避免触礁和搁浅,象征着前方的目标,它是航向的标志,是光明的守候。有了灯塔的指引,人们就会更加坚定的前行,灯塔也象征着人心灵的最终归宿。电影里灯塔镜头的出现,表现七月终于开始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她一人坚定地走向灯塔,回头微笑,似乎在说我终于有勇气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这种镜头的运用仿佛也代替剧情说明了七月和安生之间各自女性意识的成长与相互成就。”[6]这个场景其实是安生笔下小说里的场景,因为电影现实中七月死于难产大出血,安生抚养七月生下的孩子。安生写下她们的故事,因为七月的死亡让安生喘不过气来,她只有寄托于写作,用这种方式弥补现实的空缺与哀伤。“七月”这个名字本就应该热烈奔放,它象征着夏天里的无拘无束,万物蓬勃生长,可是七月的现实人生却与名字截然相反。从小七月生活在父母的溺爱下,学习、工作、婚姻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七月曾预言自己26岁结婚,27岁生孩子,七月的内心独白是“一眼,就可以望见一生”。然而七月真正的内心世界却是无比羡慕安生的自由漂泊。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七月27岁宿命般死于难产大出血。七月的离世,给安生的打击就如同自己失去了半条命。安生在死亡证明上签字后,嚎啕大哭,自己的灵魂伴侣没有了,自己的爱情伴侣也没有了。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谁也逃脱不了,这也是每个人必然的宿命。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影片依然带有哲学的韵味,是对于人终极意义的思考。两位挚爱的离去,安生依然要面对现实,在透明的玻璃里,安生似乎看到了七月,心生喜悦。七月的孩子正是生命的轮回,也给安生带来新的希望。

流浪与漂泊是每个人人生历练的必经过程,对于漂泊的选择与放弃,正是两位女主人公成长的见证,很多观点说这部电影是女性成长的自传,她们终于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谓灵魂伴侣正是她们合二为一,一体两面,最终女性的独立自由意识得到彰显。在“灯塔”的指引下,七月与安生完成了人生互换,实现了彼此的精神追求,其女性意识更加清晰,表现了女性的成长与精神独立。“灯塔”意象可以引申为一种哲学命题,灯塔就是人的精神归宿之地。两个女主人公精神的蜕变与成长历程,正是每个人心中的精神向往,它是人类普遍意义的精神追求——要么自由而动荡地漂泊,要么安稳而规矩地生活。影片通过多重叙事,多个逆转情节和人物命运的走向叩问人类的终极追求。

综上所述,电影《七月与安生》通过多种审美意象彰显了女性意识,表达了女性成长中的精神蜕变,从身体意识的觉醒到女性意识的迷失,从情爱的寄托与坚守到最后的精神独立,两位女主人公完成了人生的诸多历练,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虽然有迎合当下男权世界的欲望诱惑,有相对俗套的爱情模式,但是它还是突破了以往青春电影的窠臼,跳脱出世俗的主题,在情欲、漂泊、死亡、爱恨纠葛中指向女性自身的成长、指向自我意识的抉择、指向人类精神世界的终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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