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难当

文/刘岩

在2017年6月的选秀大会上挑中了朗佐·鲍尔之后，湖人队的新任总裁“魔术师”约翰逊出席了球队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他向媒体介绍了湖人队的新计划，为自己的球队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基调。这是“魔术师”以全新身份带领湖人开创新时代的第一个机会。

当时，湖人队把新闻发布会的地址选在老训练基地，这是科比时代的最后一个见证之地。在这里，“魔术师”告诉鲍尔，他将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他指向训练馆后面的墙壁，在那里，挂着湖人队的传奇球衣。

“我希望你的球衣也能挂在那里，好吗？”他问鲍尔。

1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鲍尔成为了联结“魔术师”和球队新任总经理罗伯·佩林卡的重要人物。佩林卡把鲍尔称为“卓越的天才”，而这个与众不同的小伙子并没有像其他球员那样穿着球衣，而是用一件大大的连帽卫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他坐在桌子后面，手臂环抱着接受了这些赞美。他的态度骄傲而有礼貌，就像是每个猎头都想得到的销售奇才一样。

“是的。”鲍尔微笑着说。

“魔术师”是专程为介绍鲍尔而来的，他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但眉眼之间的兴奋之情却难以掩饰。鲍尔将成为未来的名人堂成员，他将成为洛杉矶的超级巨星，他将成为“魔术师”本人和科比·布莱恩特的接班人——与此同时，“魔术师”也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德安吉罗·拉塞尔的歉意。

在整个联盟，人们对鲍尔的认知都差不多，他们相信这是一个出色的控卫。他刚刚20岁，在球场上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队友创造得分机会。但当那些专业人士被问到对于鲍尔的印象时，他们都会有所保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认为，如果鲍尔不能增强自己的得分能力和欲望，他将成为传统的、以传球为生的控卫——这种球员在现在已经绝种了。他拥有全明星级别的传球能力和球场视野，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射手，当然，他也不是现在NBA最流行的那种以得分为己任的控球后卫。

尽管我们应该为鲍尔的无私鼓掌，但他的缺点同样明显——这就是他在新秀赛季经常被对位的球员完爆的原因。

为了了解朗佐·鲍尔的真实能力可以为比赛带来怎样的改变，你应该站在NBA比赛的球场中央——最好是在篮下，以第一人称视角观察他的比赛，看看他是如何在一群彪形大汉填满的空间中寻求生存，再轻描淡写地把球传到队友手中的。

在11月的一个周末晚上，湖人队在斯台普斯中心迎战灰熊，我就戴着一个虚拟现实的头盔坐在球场外的一辆转播车中，体验了一下这种奇妙的感觉。

有了这款头盔，我可以从最近的距离观察布鲁克·洛佩斯和麦克·康利的动作，我转头看向右边，卢克·沃顿在场边焦急地大喊着。我转向正前方，马克·加索尔正朝我冲过来，好像是要扼住我的咽喉一样，但实际上，我的视角一直跟随着朗佐·鲍尔，他的眼睛就像精密的测量仪器一样，随时判断着自己和其他9个人的距离，寻找间不容发的空隙，将球传到最适合得分的位置。

鲍尔的传球神出鬼没，这是他最大的天赋。可他在比赛中似乎过于重视传球，有时候甚至不惜错过最好的个人进攻时机。

每个人都在他的观察范围之内。灰熊队的中锋布兰登·赖特在篮下，他在第一节试图切断鲍尔和湖人前锋朱利叶斯·兰德尔的联系，鲍尔看穿了他的动作。在他和兰德尔之间，有两名灰熊队的球员阻拦着，在兰德尔身后，赖特高举着手臂试图干扰。但鲍尔还是找到了一条路线，他手腕一抖，球直飞到篮筐之上，兰德尔适时起跳，完成了一次双手扣篮。

这就是鲍尔的第一人称视角，如果你能亲身感受，就会发现他在球场上的每一次移动都是一次视觉奇迹。你能看到他对于比赛的阅读，也能看到他是如何用怪异的姿势在三分线外将球“挤”向篮筐的。毫无疑问，鲍尔是个优秀的传球者，他的传球和得分者一样重要。但如果他不改变自己的投篮姿势，那就永远无法成为顶级球员。

2在2016年8月，UCLA开启了第一周的训练，小伙子们都听说将有一个新成员加入球队。朗佐·鲍尔名声响亮，他是全美最好的高中生控卫，传说他能让比赛变得更加简单，但每个人都想看看他是不是言过其实。球队的中锋托马斯·威尔士和鲍尔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挡拆，后者投篮得分——他们的第一次训练看起来效果不错。

二年级生伊萨克·汉密尔顿在角落看着持球的鲍尔——这家伙并没有把球传给挡拆后内切的威尔士，而是随手一甩，把它抛向了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根本没反应过来，那球差点打到他的头，”球队的助理教练泰尔斯·艾德尼说，他曾经在国王、凯尔特人和步行者队效力，“他吓坏了，虽然身边没人盯防，但他没有投篮，也没向篮下突破，他只是站在那，拿着球不知所措——这不怪他，大学生很难见到这种传球。”

如果你不习惯好好接住球，就要做好被它砸到头的准备。

14个月之后，在斯台普斯中心的万圣节之夜，湖人队在比赛的第三节以13分的优势领先底特律活塞，肯塔维奥斯·卡德维尔-波普抢下后场篮板之后，把球甩给快速跑向前场的鲍尔，鲍尔在左侧接球，他几乎没怎么停顿就把球抛向了篮筐，跟随而至的拉里·南斯几乎是无意识地跳了起来，将球扣进了篮筐。

一支成功的NBA球队必须要有一套行之有效、而又成熟的轮转体系，湖人队想让鲍尔成为球队运转的枢纽，但他们必须让其他人习惯鲍尔的比赛节奏。

“和朗佐同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们要习惯他的传球方式，”湖人中锋洛佩斯说，“他会在做出动作之前就预测出接球球员下一步的提前量，让我们舒舒服服地完成进攻，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非凡的才能。”

如果我们从数据上分析，在整个NBA中，鲍尔在30英尺之外的传球次数仅次于詹姆斯·哈登。而他半场传球的时间是2.18秒，这在至少触球400次的控卫中是最快的。这个数字足以成为卢克·沃顿教练的战术理论依据，他的传球水平已经接近了两支最好的团队——马刺和勇士。

“鲍尔的到来让我的球员们更容易地理解自己应该怎么打球，”沃顿说，“如果没有他，我的工作量将会变得更大，他让我的战术体系更加具体，更加现实。”

看看现在联盟的成功范例吧，勇士、马刺、凯尔特人和火箭都是以控卫为核心发动进攻的球队，他们让湖人队和沃顿教练更愿意去尝试:以鲍尔为核心打造球队阵容。换句话说，洛杉矶人把鲍尔当成了他们的救世主，虽然他不是科比那样的得分高手，但却有可能成为“新魔术师”。

3朗佐·鲍尔停了下来，因为有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成为超级明星吗？”

他坐在训练场边的一张折叠椅上，回想着这个问题——20周之前，“魔术师”曾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怎么说呢？鲍尔的球队刚刚战胜孟菲斯灰熊，他在比赛中13投3中，三分线外8中1。

这是超级明星应该有的表现吗？

鲍尔的停顿并不是因为答案昭然若揭，也不是因为他想说些什么有深度的内容。他是在思考，“成为超级明星”是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他父亲的期许？或是球迷和球队的期待？每个人都认为，朗佐·鲍尔应该成为像勒布朗·詹姆斯那样的人物，他应该那么做吗？

“当然。”

那么，问题又来了。

衡量超级巨星的先决条件中，是否包括得分能力呢？鲍尔同意这一点。没有一名教练会在关键时刻把凯里·欧文那样的球员按在板凳席上，但与此同时，能用出色的空间感把比赛切割开，并且用传球撕裂对手的防线，这样的球员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必须在比赛中做好防守，同时还要得分，”鲍尔说，“如果你的特长是传球，那就必须要助攻队友得分，而不是成为轮转的环节。我认为，传球也能够影响比赛，但在NBA，如果你没有得分能力，那永远都不会成为超级巨星。”

得分恰恰是鲍尔的缺陷。他能在比赛中上演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但这多数取决于手腕的变化，而不是对个人进攻节奏的掌控。一位曾在选秀大会前十位选中菜鸟的球队总经理说:“如果有一名球员能在不得分的情况下对比赛产生影响，那这个人应该就是鲍尔了。”可是，得分才是一名球员最令人重视的才能——如果你的球队没有出色的得分手，即使你能把球传出去，最终也无法完成得分。如果不加强得分能力，那鲍尔就无法在球场上吸引对手的防守，防守者只要盯好其他球员就行了——如果一名球员既不能投篮、也不能突破，那他在场上的威胁将会大大减少。

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鲍尔的投篮问题在球场上暴露无遗——他的投篮姿势非常怪异，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肖恩·马里昂？鲍尔的姿势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马里昂出手之后最起码能把手臂伸直，而鲍尔则会迅速地将球“挤”出去，这让他的投篮命中率极不稳定。在他打过的30场比赛中，鲍尔的投篮命中率是35%，三分球命中率29.6%，罚球命中率仅有48%，对于一名传统控卫而言，这个数据简直就是灾难。

鲍尔的防守态度没有问题，他经常在禁区内拼抢篮板，之后再用长传寻找前场的队友，制造快攻机会。

鲍尔的出手姿势就像他家族的行为一样怪异，虽然他也有过在一场比赛中连续命中三分球的时刻，但如果不改进投篮技术，鲍尔永远无法达到他父亲预期的那种高度。

4在专业人士眼中，现在NBA最好的投手应该算是克莱·汤普森——他的动作和雷·阿伦一样，都堪称教科书级别。他们的投篮姿势非常完美，右手持球，左手辅助，无论出手的空间是否足够，他们的投篮手都会笔直地指向篮筐。换句话说，他们的投篮动作非常完整，而鲍尔看起来就像是刚要出手就被球烫到了一样，迫不及待地把它扔向篮筐。

长久以来，投篮命中率一直是我们衡量一名球员的关键数字，在NBA，在140名至少投出100次三分的球员中，鲍尔的投篮命中率排在第139位。“他就像是一个加大版的里基·卢比奥，”一位总经理说，“他们都像是杰森·基德，基德不擅长投篮，但他却是一个出色的领袖，他能带动全队的防守，也能给投手们输送炮弹。他是掌控比赛的大师，而目前看起来，鲍尔还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能力。”

“我看不出他会如何用传球帮助球队取胜，除非他能在一场比赛中突破50次。”

在篮球比赛中，传球从来都不是主要目的，它的最终目的是让球员们更轻松地得分。但在球场上，还是有很多球员钟爱传球，他们认为这才是比赛的乐趣。这种无私的表现和球从他们手中飞出后产生的优美弧线确实和那些暴力扣篮一样，都充满了艺术性。就像“魔术师”约翰逊，他用传球弥补了自己远投的不足，他是最理想的控球后卫典范。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一点，那就是“魔术师”的大局观相当出众。他并不是那种对传球有偏执情感的人，他会根据形势选择自己的进攻方式，这才是真正的天才球员应该做的。

在过去五年的MVP排行榜上，只有两位球员在得分少于15分的情况下进入过票选前十名:分别是2013-14赛季的乔金·诺阿和2015-16赛季的德雷蒙德·格林。格林在勇士队中的作用是鲍尔无法比拟的，而且他一般都以3-D球员的身份出现在篮球专家的赞誉中。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在乎格林的数据，因为他已经让勇士队的其他投手们受益良多了。

没有任何一支球队的成功可以复制，所以没人期待鲍尔成为湖人队的库里或格林，他有属于自己的特色，也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天赋，问题是，湖人队是否有决心围绕着鲍尔建设球队？

目前看来，洛杉矶人还是有点耐心的。他们专门为鲍尔安排了助理教练改变他的比赛习惯，一般而言，他总会在进攻中优先考虑传球的可能性，但他必须要习惯自己得分——也就是打得更自私一点。有时候，无私并不会帮助一支球队取胜，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这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不二定律。

我们必须承认，鲍尔的球衣能在斯台普斯中心退役的可能性很小，他也极有可能不会成为超级巨星。但这并不会影响人们对他的关注——无论他们一家在球场之外层出不穷的新闻，还是他的比赛中灵光一现的传球，都是鲍尔对于NBA的价值，他为这个联盟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球员类型，或许那些喜欢尝鲜的球迷们会模仿一下鲍尔的动作。

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