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慧, 关熔珍,2
(1.广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 南宁 530004; 2.中国-东盟区域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南宁 530004)
壮族戏剧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如何有效保留民族特色,同时又较好地克服中西文化间的障碍,是摆在壮族戏剧英译面前的首要问题。本文以翻译时空移动理论为指导,从时空移动的角度,以《北路壮剧传统剧目精选》(以下简称《北路壮剧》)的英译本为语料来探讨时空移动给英译带来的干扰与影响,分析译者为应对时空移动造成的障碍所采取的策略,以期为壮族戏剧英译研究提供新的思考。
如著名壮学专家梁庭望所言:“《北路壮剧传统剧目精选》(英汉对照)的可贵之处,在于保存了古壮字原文,使读者能够看到壮族民间戏剧的原汁原味。”并且对此书作出高度评价:“北路壮剧传统剧目精品甚众,但过去都窝在山弄里。现在有了《北路壮剧传统剧目精选》(壮汉英对照)译注本,它们便可以向国内甚至国外辐射了,使这一民族珍品成为各民族共享的文化套餐,何其爽快!”[1]1《北路壮剧》收录了《太平春》《农家宝铁》《侬智高招兵》《蝶姹》《朱买臣》《七女与龙子》等六个具有代表性的剧目,采用壮汉英三语对照模式。壮汉英三语翻译使得读者可以全面清晰地理解原文,与此同时,还可以使读者一目了然地了解到壮语语言特色与汉语语言特色的差异。如何解释与传递壮语本身特色及民族特色,如何把汉语文本所描绘的场景完整地展现出来,如何使英译做到保留不可缺少的壮族特色与克服中西文化障碍两项兼顾,这些问题都对该书的英译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翻译中的时空关系最早由傅仲选教授在《实用翻译美学》一书中提出。他认为:“把一篇文章、一部作品由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不仅存在着空间的移动,也存在着时间的移动。就空间移动而言,一部原文可能只有一个译者的译本,也可能有几种译本,译者可能是操同一语言的不同地区的人。就时间移动而言,一部原文可能有几种译本,它极可能是由同时代的不同译者翻译,也可能是由不同时代的译者翻译。此外,同一译者也可能翻译某种语言的不同时代的作品[2]154。”
就时间移动而言,傅仲选认为在翻译的过程中,“就出现了原文的时代风格和译文语言的时代风格问题。翻译同代人的作品,语言的时代风格比较容易处理,因此问题不大。翻译前人的作品,就存在着保留原文的时代风格的问题。另一方面,一部作品由不同时代的人翻译,译文的语言也会打上时代的烙印”[2]171。《北路壮剧》的英译首先面临的是古代壮语到现代汉语的时间移动,然后在现代又遭遇汉语到英语的转换。这样的双重时间移动究竟会对翻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例1】原文:失礼又献丑,无颜见大家。
英译:Thanks for your coming, enjoying songs and plays.[1]4
例1出自《太平春》中的“喜事歌”,一般用于家有喜事、迎宾送客时作的吟唱。这是壮族自古以来的山歌传统。例1中采用了“失礼”“献丑”和“无颜”这样的自谦表达,这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待客之辞,即出于礼貌而自谦,以示对他人的尊重。这种传统的自谦表达在壮族文化中同样存在。例1就很好地保持了这一传统自谦礼貌体。
在追求自由平等的现代社会,人们更推崇自由平等的交流,追求平等、随意、轻松、自在的相处之道。自谦礼貌体这样过于正式的言说方式往往不会拉近对话双方的距离,反而会给人造成一种由于过于礼貌而衍生出来的疏离感。这就要求在翻译例1的时候,要考虑时间上面的移动,注意现代的语言表达习惯,同时还要注意东西方社交礼仪用辞之间的差异。因此,不能仅仅忠实原文的自谦礼貌体表达而简单地字面翻译:It is really a shame that we behave out of place and offer poor service. 也不能仅仅关注东西方社交礼仪的差异而简单地采用西方现代礼仪对应:It’s really our great honor being able to invite you to attend the wedding. 相反,译者需要考虑时间的移动,考虑原文礼貌体对话中隐含的谢意,根据现代交际中表达感谢的简洁礼貌体进行翻译处理,以消除时间隔阂,满足当下阅读习惯。故《北路壮剧》中直接对应的英文是:Thanks for your coming, enjoying songs and plays.
显然,原文和译文的语言风格都具有明显的时代烙印,生搬硬套原文的礼貌体到译文中来是不可行的。相反,翻译需要解决时间移动问题。这样,译文更加符合当代读者的语言环境,增强译文认同感,减少阅读障碍,提高译文的流畅度。
【例2】原文:阿平小姨,请你下轿!
英译:Ah Ping, dear sister-in-law, please get off the bride sedan[1]120.
例2原文中的“轿”指的是迎亲时所抬的花轿。古时中国新人结婚,采用新郎骑马、花轿迎亲的方式。而现今社会,新郎迎亲常采用婚车、花车等。作者在处理此处译文时,并没有将具有古代特色的“轿”一词翻译成具有现代特色的 “car” ,而是将原文的色彩保留,翻译成 “bride sedan”。
这里译文保持了原文的语言时代特点,无视了时间的移动问题,很好地保留了原文的时代风格和特点。因为“轿”虽然极具古代色彩,却依然是当今社会很多新人在举办中式婚礼时备受青睐的迎亲形式,因此现代人对此并不陌生,保留原文用辞特色的翻译并不会给读者造成阅读障碍。 “bride sedan” 这样的英译处理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时代特色,还原了壮族婚嫁习俗特点,而且避免了读者产生阅读障碍,增强了译文的可接受性。
可见,并不是所有的时间移动都可以简单地统一处理,译者需要结合所处时代的语言特色以及读者的语言习惯等多方面语境,充分考虑时间移动的翻译应对策略,从而提高译文的可读性,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
就空间移动而言,傅仲选指出:“把原著变成译著,这是空间的大移动。这一大移动不仅改变了原著的语言形式,而且还改变了审美主体,使其原语的读者变为译语的读者。在这里,译者面临着保持原著的民族风格和使译语读者能理解接受异域风情等问题。”[2]154《北路壮剧》从壮语版转换到汉语版,再从汉语版转换到英语版,无疑是经历了巨大的空间移动。在这样的空间大移动之下,《北路壮剧》英译在审美主体的改变中能否做到在保持壮族风格的同时又满足译文读者的阅读期待呢?
【例3】原文:半夜正子时,我们唱观音。
英语:It’s just at midnight, let’s sing for Guanyin, the Mother Buddha[1]11.
例3中提到的“观音”是中国古代神话人物之一,是具有中国色彩的文化负载词。廖七一认为,文化负载词是“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3]232-246。文化负载词对于中国读者来说通俗易懂,对西方读者来说则为陌生词汇。对“观音”一词的英译,可以简单地进行中文拼音处理,但是这样的英译处理显然忽视了翻译空间的极大移动。词汇的对应中没有关注西方文化中“Guanyin”的缺失,只关注了词汇的移动。这样必然会带来阅读上的障碍,从而减少读者的阅读兴趣。那么,这就需要在翻译空间的移动中补充文化的缺失。《北路壮剧》中对“Guanyin”一词加入了补语“the Mother Buddha”,在文化的缺失空间中补充了西方神谱文化,解决了空间移动造成了阅读障碍,实现了阅读的联想,满足了读者的阅读期待。在《北路壮剧》的英译中,对空间移动的翻译处理,译者根据审美主体的变化,关注空间移动中的文化缺失,采用了有效的增译策略,满足审美需求,从而实现了英译的空间移动。
【例4】原文:只因姑娘太可爱,上街去把媒公找。
英译:The pretty girl in mind I cannot repose, I’d find a matchmaker to propose[1]22.
例4中的“媒公”即古时所说的“媒人”,负责替求亲的一方去当说客,为促成美好姻缘牵线搭桥。“媒公”一词背后蕴含的是古代壮族人民的婚俗文化。有趣的是,世界各国文化的婚丧嫁娶礼仪总是大同小异。“媒人”对应英文的“matchmaker”,在英译的处理中可以直译,不需要关注空间的移动,因为并不存在空间移动造成文化缺失的问题。无论是在壮族文化中、汉语文化中还是在英文文化中,在当今时代背景之下,崇尚自由恋爱的年轻人事实上极少触及“媒人”或“matchmaker”。因此没有空间移动的直译策略“find a matchmaker to propose” 恰恰能够激发年轻读者的阅读兴趣。
可见,翻译中的空间移动要关注原文与译文迥异的民族风格以及审美主体的转换,关注民族风格在空间移动中的缺失与否,从而决定翻译的具体有效策略,而不能一概论之。
综上实例分析可见,《北路壮剧》这类民族典籍的英译处理必然会遭遇时空的移动。时间移动的产生促使译者关注原文与译文之间语言的时代变化,包括语言的体例、风格、时代性,等等,关注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采用有效的翻译策略,从而避免造成读者的阅读障碍。而空间移动的产生则促使译者考虑原文与译文之间审美主体的变化所造成的阅读期待的变化,要求译者关注翻译过程中文化的缺失与否,从而采用灵活有效的翻译策略,避免翻译的僵化,实现有效的文化交流,满足不同文本读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