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的历史性特征:唯物史观的审视

2018-03-22 23:25倪珊珊
关键词:经营方式历史性手段

倪珊珊

(广州商学院 旅游学院,广州 511363)

旅游不是一种偶然性事件而是历史性事件,它的出现和发展具有历史必然性,呈现出自身发展规律。旅游的历史性特征表现为旅游出场和在场的历史必然性,它是准确把握旅游发展规律的重要历史根据。但对这种历史根据的认识,学界往往流于简单化和片面化,缺乏对其进行唯物史观的把握。旅游的历史性特征在旅游出场的历史必然性意义上,指涉的是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而在旅游在场的历史必然性意义上,指涉的是旅游各发展阶段所呈现出来的历史性特征。本文拟就这两个意义的指涉作唯物史观的审视。

一、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

(一)相关观点

从唯物史观视角看,旅游乃至人类一切活动都是社会性活动。基于这一认识,本文所讨论的现代语境下的旅游,是指人们为满足某种需要而自由自觉进行的远行以及与之相伴的异地暂住的社会活动。关于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学界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把人类的生产活动当作旅游的历史性前提。如学者郑炎(2000)把原始社会的人类迁徙视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旅行”[1],而这种迁徙本身是与生产活动相联系的,这样,原始社会的人类迁徙就被当作生产活动而成为旅游的历史性前提。而学者谢春山、沙春蕾(2012)则把人类短暂离开生产活动的“片刻的间歇和休闲”以恢复体力的愉悦体验视为旅游,这实际上是把旅游当作生产活动的附属品,生产活动便成了旅游的历史性前提[2]。此外,学者彭顺生(2006)是把“为外出旅行意识的产生提供物质条件”的“产品剩余”当作旅游的历史性前提[3]3。学者郑炎的观点的问题在于把旅游与生产活动相提并论,进而把人类迁徙与旅游相对混淆;而学者谢春山、沙春蕾与彭顺生的观点的问题在于把旅行意识产生的物质条件与“产品剩余”稍显缺乏明确区分之意。

(二)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

1.生产活动是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

诚然,承认生产活动是旅游起源的历史性前提之意义,在于承认旅游是人类特有的社会活动,以便把人类旅游与动物迁徙区别开来。从唯物史观意义上讲,人类是通过生产活动而与动物相区别的。对此马克思这样说:“一旦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4]24众所周知,动物有类似于人的旅游的迁徙行为,但是,动物的迁徙与人的旅游,无论从需要及其满足的方式上看,还是从活动的特点上看,都有本质的不同。从需要上看,动物迁徙的需要是自然的生物性需要而不是任何具有社会交往和创造性活动意义的社会性需要,它仅仅限于消极被动地适应自然,占有自然物,并以本能的无意识的活动来满足。与动物迁徙的需要不同,人的旅游需要是人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是具有社会交往、精神文化和创造性活动意义的社会性需要,并以自由、自觉的活动来满足。这就是人的旅游需要与动物迁徙需要本质上的差别。从活动特点上看,动物的迁徙是无意识的本能活动,而人的旅游是有意识地打上了社会历史印迹的活动,是以生产物质生活本身为前提和根据的。社会历史是从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开始的,而物质生产本身就是生产劳动,就是实践。人的本质力量即“社会关系总和”的力量就是通过生产劳动来展现的。人通过产生劳动来创造旅游条件和实施旅游活动,又通过旅游来展现自己的本质力量。这就是人的旅游与动物的迁徙本质上的不同。

为了旅游,首先需要生产供旅游消费的物质生活资料,因此,旅游起源的第一个历史性前提即旅游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是生产供旅游消费需要的物质生活资料,而只有当社会发展到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不再仅仅是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而是带来剩余产品,满足旅游消费需要的物质生活资料才能生产出来,所以,带来剩余产品的生产本身是旅游起源的第一个历史性前提。这就意味着,旅游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更准确地说,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能生产剩余产品的历史阶段的产物。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原始社会,个人在感情、思想和行动上始终要无条件服从自然赋予部落、氏族及其制度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最高权力[5]112,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仅仅能维持他们的生存,几乎没有什么剩余产品。因此,需要耗费剩余产品的旅游消费需要在那时是不可能产生的,旅游也就不可能出现。在原始社会早期,人类几乎是在迁徙中生存的,正如恩格斯所说,“蒙昧时代的人类祖先, 甚至对于处于野蛮时代低级阶段的人们, 都几乎是不适于居住的”,他们过着游牧生活,然而,“自从这些处于中级阶段的野蛮人习惯于游牧生活以后,再也不会想到从水草丰美的河谷自愿地回到他们的祖先居住过的森林区域去了”[5]36。恩格斯把这种迁徙称作“移居”[5]153。公元前8000年到公元前2000年印第安人的大迁徙,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700年希伯来人先后经历的三次大迁徙,以及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700年雅利安人的大迁徙,都是“移居”而不是现代语境中的旅游,不是本文所说的“远行以及与之相伴随的远离定居地的异地暂住”意义上的旅游。尽管原始社会早期人类的迁徙,同动物的迁徙一样,都是“差不多完全受着陌生的、对立的、不可理解的外部大自然的支配”[5]112,都是出于生存的需要,但是,它仍然是一种有目的的社会活动,不能与动物受本能支配的迁徙相提并论。而有学者把人类迁徙视为“人类面对自然环境的压力做出的被动反应”,视为“动物性本能的延伸”[6],这是值得商榷的。即使在旅游高度发达的今天,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也有旅游意识,只是无旅游消费需要。因此,任何个人旅游发生的第一个物质前提是拥有剩余产品,而任何旅游起源的第一个历史性前提是生产供旅游消费的物质生活资料,即带来剩余产品的生产本身。

作为旅游起源的第一个历史性前提,剩余产品的产生出现在掌握铁矿冶炼技术和普及铁器工具的原始社会末期。这个时期生产的进步,“要比过去一切阶段的总和还要来得丰富”[5]37,但是,这种“丰富”的剩余产品是相对原始社会早期而言的,比之随后出现的阶级社会比较仍然是稀少的,因而必然会被当作稀缺产品,而在各部落之间、各氏族之间以“最卑下的利益——庸俗的贪欲、粗暴的情欲、卑下的物欲、对公共财产的自私自利”,以“最卑鄙的手段——偷窃、暴力、欺诈、背信”,展开掠夺。当某个部落、氏族拥有了较多的剩余产品,其首领就会考虑为保护剩余产品获取的领地和掠夺更多剩余产品获取的新领地而产生巡游的需要,这样的巡游就随时可能出现。埃及考古发现证实人类早期的确存在这样的巡游。据考证,在埃及阿拜多斯出土的一块5000多年前刻有古埃及第一王朝法老Djer名字的象牙板上,就记载着Djer巡游三角洲地区布托和舍易斯的情景[7]。在原始社会末期的部落、氏族首领的巡游是旅游的早期形态,当时它只是被当作自然赋予部落、氏族首领及其制度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最高权力,而对于广大部落、氏族成员而言仍然是不可企及的。只有当“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的生产进步,使得剩余产品丰富到不是几个人占有而是一个统治阶级大量占有时,旅游消费的需要才会在统治阶级中普遍产生,即使这种需要当时只是为少数人拥有,但它毕竟反映了“人的需要的丰富性”发展的历史必然性,而这种丰富性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证明和人的本质的新的充实”[8]89,它使得旅游不再被当作自然而被当作社会赋予整个统治阶级的特权,使得旅游成为一种具有规模性的社会活动,尽管对于被统治阶级而言旅游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原始社会末期在以“最卑下的利益”和“最卑鄙的手段”揭开“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的同时,也真正开启了旅游历史的新纪元[5]113。而这个真正开启旅游历史新纪元的文明社会,又是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实现自身形态的演进,即“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状态随着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的发展而没落下去,现代社会则随着这些东西同步发展起来”[9]52,旅游也就必然随着社会形态的不断演进而不断形成自身新的形态和历史性特征。如果说文明社会经历了从古代(传统)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形态向现代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形态(也有近代社会和现代社会之分)的演进,最终将走向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形态,那么,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形态的演进,旅游也相应地经历了从古代(传统)旅游形态向现代旅游形态的演进,最终将走向未来共产主义旅游形态。旅游形态不同,旅游的主体、手段和服务经营方式的历史性特征也就有所不同。

2.旅游的历史形态表现为人参与旅游的社会关系

作为一种历史分期的在场的社会活动,旅游所采取的是个人表现形式。然而,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旅游的历史形态表现为人参与旅游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就是古现代社会的那种人对物的直接依赖关系,即表现为“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9]52,也就是说,在古代社会和现代社会,旅游的历史形态表现为人对旅游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这种直接依赖关系主要表现为旅游主体对旅游手段和服务经营方式的直接依赖关系。一般说来,人对物的直接依赖关系是分工的产物。与分工同时出现的是私有制。这样,古代和现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就表现为分工状态和私有制形式所赋予古代和现代旅游在主体、手段和服务经营方式的历史性特征。

二、古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

古代旅游先后经历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因此,古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或者说古代旅游的在场的历史性特征,是指古代旅游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中所具有的历史性特征。人类步入文明时代后的第一个社会形态就是奴隶社会,它是“由分工方面的一个新的进步开始的”[5]118。伴随社会生产力发展而出现的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即畜牧业与农业的分离和第二次社会大分工即手工业与农业的分离,推动个别的、间接发生的交换向直接发生的交换转变,并带来奴隶主与奴隶两大阶级和紧随其后的封建主与农民两大阶级的分离和对立,构成了古代社会的两大社会形态即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并构成了与之相适应的古代旅游的两种形态即奴隶社会旅游和封建社会旅游。因此,社会生产力发展所导致的社会大分工,是形成古代旅游历史性特征最根本的原因。正是这一原因,使得古代旅游具有主体上的寡参性、手段上的保守性和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

(一)主体上的寡参性

古代旅游是在剩余产品几乎完全被统治阶级占有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谁占有剩余产品,谁就是有物质条件参与旅游的主体。所谓古代旅游主体上的寡参性,是指古代社会因剩余产品被少数统治阶级占有而使得古代旅游成为少数统治阶级参与的社会活动,因而具有主体上的寡参性这一历史性特征。奴隶社会的剩余产品完全为奴隶主阶级占有,封建社会的剩余产品几乎完全为封建主阶级占有。对此,恩格斯是这样说的:“农民只要被允许作佃户租种原地,能得自己劳动生产品的六分之一以维持生活,把其余六分之五以地租的形式交给新主人,那他就谢天谢地了。”[5]128因此,在古代社会,人对旅游的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表现为奴隶主阶级完全占有和封建主阶级几乎完全占有旅游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或表现为奴隶阶级完全失去和农民阶级几乎全部失去旅游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古代的商务、探险、求学和观光旅游或旅行的主体,几乎都是少数权贵富豪阶级。尽管古代的宗教旅游主体多少包含有奴隶阶级或农民阶级这些普通民众,但是,从事宗教旅游的普通民众更多的是受宗教这一精神“鸦片”的麻醉,而将宗教旅游条件当作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来对待,把自身的生存条件当作神灵庇佑的结果来对待,而这神灵的化身实际上就是统治者。这样一来,接受神灵庇佑的民众宗教旅游,实际上是用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去置换旅游的物质条件,是用神灵庇佑的结果来替代自身受剥削受压迫的生存条件,精神“鸦片”也使得政教结合基础上的古代宗教旅游完全沦为一种统治工具。普通民众从事宗教旅游所使用的物质条件,与其说体现的是他们对旅游的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还不如说是他们对统治阶级为让他们在精神“鸦片”的麻醉下甘心接受统治所赐予的“虚假”物质条件的直接依赖关系。只有像宗教旅游这种被当作统治工具的活动才能让被统治阶级成为“虚假”的旅游主体。一旦普通民众对宗教旅游的物质条件的占有不再被统治阶级当作普通民众接受统治的物质条件,统治阶级就会无情地将普通民众排斥在旅游主体之外。所以,古代旅游主体上的寡参性是其一大历史性特征。

(二)手段上的保守性

古代旅游手段上的历史性特征是古代手工技术基础所赋予的。所谓古代旅游手段上的保守性,是指古代手工技术基础的保守性,使得古代旅游工具和基本设施或依托等旅游手段具有体现人与自然简单结合从而限制了旅游时空和增添了旅游风险的保守性这一历史性特征。古代旅游手段主要是以骆驼、毛驴、马车和木船为旅游交通工具,以土路、运河为旅游交通基础设施,以江河、湖泊、海洋为旅游交通依托,以木制、砖瓦制旅舍和宾馆为旅游住宿基本设施,以览轿、览梯、览桥为游览基本服务设施。这些旅游手段的共同特征是以手工技术为基础,体现人与自然简单结合。而手工技术是从经验中获得的,“一旦从经验中取得合适的形式,工具就固定不变了”,“往往世代相传达千年之久”,所以,手工技术作为古代社会工厂手工业的技术基础“本质上是保守的”[10]559-560,其更新也是极为缓慢的,由此决定的旅游手段也就处于更新极为缓慢的状态。例如,木板船作为旅游工具,早在中国商代和古巴比伦就有了,中国商代的水上旅游交通有“邦畿千里”“通于四方”之美誉。虽然当今水上旅游交通所使用的主要是轮船,但时至今日,木板船仍然被当作一种水上旅游工具在一些旅游点使用。同样,骆驼、毛驴、马车这些古老的旅游工具今天仍然在使用。这些世代相传达千年之久的陆上旅游手段,将旅游压缩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和相对较小的范围内进行。那种以木船为工具、以江河湖泊为依托所进行的水上旅游,虽然较陆上旅游工具更大地扩展了旅游空间,但是,它只能带来水上交通沿线旅游的聚落兴盛,而一旦它是以大海为依托所进行的旅游,其海上风险就会急剧增大,就会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三) 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

古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是古代自然经济分散的经营方式所赋予的。所谓孤散性,是指古代自然经济分散的经营方式决定了古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具有孤立、分散经营的历史性特征。有旅游,就一定有为旅游者提供服务的方式。在古代社会,旅游服务还没有形成独立的产业,它采取的仍然是以生产资料分散为前提的自然经济的经营方式。关于自然经济条件下的生产方式,马克思是这样说的:“这种生产方式是以土地及其他生产资料的分散为前提的。它既排斥生产资料的积聚,也排斥协作,排斥同一生产过程内部的分工,排斥社会对自然的统治和支配,排斥社会生产力的自由发展。它只同生产和社会的狭隘的自然产生的界限相容。”[11]830古代旅游既有为旅游者提供食、住、行的旅店服务、交通服务、导游服务,也有旅游景观的开发经营。例如,中国西周时期就有旅店、宾馆,古希腊城邦时代就有充当导游的义工,还有开发出的旅游景观如中国古代的苑囿、古埃及的圣苑、古西亚的花园和古希腊的宫苑等,还有在一些著名旅游圣地,如中国的万里长城、埃及的人文奇观金字塔、西欧富丽堂皇的大教堂等周围专门从事旅游服务的经营体。但是,从总体上看,古代旅游服务经营是以孤立、分散的方式进行的,没有协作,没有服务经营过程内部的分工。这种孤散的旅游服务经营方式难以跨越狭隘的自然产生的旅游界限,压抑着旅游资源的集中性、融合性发展。

三、现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

现代旅游经历了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因此,现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是指现代旅游在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所具有的历史性特征。经过长期的发展演变,现代旅游逐渐从主体上的寡参性、手段上的保守性和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发展成具有主体上的众参性、手段上的革命性和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等历史性特征,而这一演变规律,是古代旅游形态向现代旅游形态逐渐转变的必然产物,是作为古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的对立物而存在的,是随着社会生产力发展而悄然发生变化的。当古代旅游总体上是与社会生产力发展相适应时,作为古代旅游历史性特征的肯定力量就占据优势;反之,当古代旅游总体上越来越不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时,作为古代旅游历史性特征的否定力量就会越来越壮大起来。随着这种力量对比的此消彼长,现代旅游的各种历史性特征就逐步显现出来并得以巩固和加强。当然,这些都源于社会生产力发展导致的第三次社会大分工即城市与乡村的分离和市场经济的发展。

(一)主体上的众参性

1.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呈现

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是从第三次社会大分工所创造的一个新的阶级对立以后开始显现出来的,并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和工业革命的推进而逐步得到巩固和加强的。所谓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是指现代社会因剩余产品的日益丰富及其增量分配向平民底层的日益沉落而出现了日益普惠于社会各阶层的趋势,使得现代旅游主体具有普通民众广泛参与和大众化旅游活动迅速崛起的历史性特征。第三次社会大分工和与之相伴随的商品生产和交换的快速发展以及交换价值的货币化,“创造了一个不从事生产而只从事产品交换的阶级——商人”,一个将商品的销路“一直扩展到遥远的市场”的“寄生阶级”。这个商人阶级就是资本家阶级即资产阶级,同时伴随资本原始积累又创造了一个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无产阶级。正如马克思所说:“随着私有制的发展,一方面是私有财产的集中,另一方面是由此而来的平民小农向无产阶级的转化。”一个新的阶级对立,即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对立,就这样形成了,从而打破了原有的“阻止”与“反阻止”的力量对比,并逐步形成新的“阻止”与“反阻止”的力量对比。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资本主义制度得以建立起来,从而成为古代社会向现代社会成功转型的重要标志和商品经济向市场经济发展的转折点。现代社会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初期阶段,由于资本原始积累的残酷性和无产阶级的贫困化而使得“反阻止”的力量一度十分微弱,无产阶级几乎不占有旅游的物质条件,而资产阶级则把旅游变成武力掠夺财富实现资本原始积累的重要工具。恩格斯曾经说,西欧贵族们利用“他们唯一的生产工具(铠甲和武器)”掠夺来自各地的奢侈品,其中包括“本国的呢绒、家具和装饰品,意大利的丝织品,布拉班特的花边,北方的毛皮,阿拉伯的香水,列万特的水果,印度的香料”等,而葡萄牙人“在非洲海岸、印度和整个远东寻找的是黄金;黄金一词是驱使西班牙人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去的咒语;黄金是白人刚踏上一个新发现的海岸时所要的第一件东西”。这样,为了独占这种到远方去武力掠夺奢侈品和冒险寻找黄金的权利,资产阶级对旅游物质条件占有众参性发展的“阻止”也成必然,而那种让“阻止”合法化的资本主义旅游制度更是极力把无产阶级“反阻止”行动扼杀在摇篮之中。然而,工业革命的崛起极大地改变这种“阻止”与“反阻止”的力量对比。工业革命不仅全面确立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而且极大地促进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生产力的发展、城市化的进程、生活方式的改变、剩余产品的增长及其增量分配向社会底层的沉落,使无产阶级争取自身生存与发展的权利进而争取更多占有旅游物质条件的斗争,日益获得了劳动产生率快速提高的技术支持从而强大起来;资产阶级为维持其统治地位也不得不注重让工业革命成果惠及处于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从而使得剩余产品增量分配向社会底层沉落,使得无产阶级的生存与发展状况也日益改善,并日益增多地享有旅游休闲权利和占有旅游物质条件。大众化旅游随之迅速发展起来,并成为资本追逐剩余价值的新乐园。这样,资产阶级在旅游物质条件占有众参性发展上,就由原来的“阻止”变成了现在的投资旅游开发以便实现资本增值的“利用”,普通民众不仅成为传统旅游的主体,而且成为大众旅游活动最广泛的参与者,同时也是旅游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最大贡献者,使得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突出地显现出来。当然,工业革命在创造巨量社会财富的同时,也因市场的扩大、竞争的加剧、产业结构的调整而带来了老龄化、疾病、伤残、失业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客观上要求各主权国家的政府更多地承担解决社会问题的责任,而政府税源因工业革命带来的增加,使政府代表国家加强对社会问题的治理成为可能。这就促成了以提高社会保险和财政转移支付能力及范围为主要手段的西方福利制度的创建以及西方福利国家的发展,使普通民众日益增多地成为社会福利的受益者,日益增多地占有旅游物质条件,日益增多地参与大众旅游,并成为这种旅游最庞大的主体,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就随着西方福利国家的发展而渐渐得到巩固和加强。

2.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体现

社会主义制度在一些国家的建立,标志着社会主义社会的开启,同时也标志着现代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进入一个全面体现、巩固和加强的历史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成功实践开创了当今世界公认的最具影响力、说服力、引导力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历史征程,因此作为一种旅游形态,中国国民旅游是最具代表性的社会主义旅游形态,是比资本主义国民旅游形态更优越的现代旅游形态。它在全面体现、巩固和加强主体众参性上所具有的优越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中国宪法规定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的根本制度,国家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规定各民族一律平等和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这使全体国民成为旅游主人,使中国国民旅游主体具有全民性,这就使得全面体现、巩固和加强现代旅游主体的众参性有了政治和法律制度上的保障。第二,中国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坚持发展市场经济,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坚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坚持在发展生产的基础上逐步改善人民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这就使得全面体现、巩固和加强现代旅游主体的众参性有了经济制度上的保障。第三,中国坚持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旅游休闲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坚持以人为本、服务民生、安全第一、绿色消费以及大力推广健康、文明、环保的旅游休闲理念,坚持科学旅游观和科学旅游发展方式,坚持把中国特色的国民旅游休闲体系建设纳入国家总体规划。近十年来,中国先后颁布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旅游业的意见》《国民旅游休闲纲要(2013—2020年)》《国务院关于促进旅游业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等重要文件。这样,国民旅游休闲总体布局就被当作国家战略来加以实施,现代旅游主体众参性就被当作国家行为来加以推进。

(二)手段上的革命性

1.现代旅游手段上的革命性形成的意义

现代旅游手段上的革命性是由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本性,即革命性所决定的。马克思说:“现代工业从来不把某一生产过程的现存形式看成和当作最后的形式。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是革命的,而所有以往的生产方式的技术基础本质上是保守的。”[10]560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革命性,表现为现代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及其应用的日益广泛和深入。现代旅游手段主要包括现代交通手段、食住设施、景观设施和通信手段,它既是现代工业发展的必然产物,又是现代工业的组成部分。因此,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就是现代旅游手段的技术基础,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革命性决定了现代旅游手段技术基础的革命性。现代科学技术是以机器为实体表现形态,因此,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革命性,必然导致机器的不断更新和广泛应用,从而使得机器成为现代旅游手段的技术基础。随着工业革命的一次次发生,现代工业的一步步发展,现代旅游手段逐渐取代古代旅游手段而居于主导地位,古代旅游手段则退居从属地位。于是,汽车、火车、飞机和轮船等现代旅游交通手段取代马车、牲畜和木船等古代旅游交通手段,商业饭店、多功能综合性旅店、度假村等现代旅游食住设施取代客栈等古代旅游食住设施,缆车等现代景观设施取代旅轿等古代景观设施,手机、电脑等现代旅游通信手段取代信使、信鸽、烽火台等古代旅游通信手段。

2.现代旅游手段上的革命性的形成

之前所讨论的还只是现代旅游手段上的革命性本身所包含的意义,然而,需要进一步探讨的是现代旅游手段上的革命性何以能变成现实的问题,或者说,代表古代旅游手段上保守性否定力量的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革命性,对手工技术基础的保守性束缚旅游手段革命性发展的反束缚,何以最终能取得胜利的问题,这就不能不论及现代工业技术基础的革命性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间的内在联系。一方面,作为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及其革命性的本性,现代技术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自身成为现实的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即占据现实性的社会历史条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赋予资本以“一种普照的光”和“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2]44-45,从而“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其中包括改变工场手工业生产方式的技术基础及其保守性,这样资本对现代技术的支配就是必然的和不可抗拒的,尽管“按照资本自身的本性来说,它是狭隘的”[13]34。现代技术因被资本所占有、支配和使用而成为现实的现代技术,成为现实的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成为这一技术基础革命性得以实现的社会历史条件,即当且仅当现代技术支配或从属于资本时才能占有现实性而成为现实的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因此,在资本之“光”的普照下,手工技术基础的保守性对旅游手段革命性发展的束缚,就变得黯然失色,古代旅游手段就被请下“圣坛”,沦为现代旅游手段的“奴婢”,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的反束缚,就因资本那“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而取得了最终胜利。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又因现代技术的革命性引致一次次工业革命所创造的巨大财富而得以确立,使得手工技术基础的保守性对旅游手段革命性发展的束缚力量日益衰竭,现代旅游手段也就随着现代工业的一步步发展而逐渐取得了主导地位。

中国现阶段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一切活动和产品都需要通过交换价值来实现自身的价值,而价值自行增值及其向资本的转化就成为市场经济运行的必要条件。因此,中国现阶段要正确认识和处理资本在推动现代旅游手段革命性实现过程中的双重作用。就这方面的积极作用而言,它主要表现为能推动现代旅游手段革命性的实现进程;而就这方面的消极作用而言,它主要表现为只是推动现代旅游手段革命性的实现朝着资本增值的方向发展。这就要求在对待资本推动现代旅游手段革命性实现的问题上,一方面,要注重通过资本对现代技术的支配、占有和利用来将现代技术转化为现实的旅游手段,促进旅游手段的现代化,使现代旅游手段技术基础的革命性成为实现的革命性;另一方面,又要将资本“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纳入法治轨道,防止资本以支配现代旅游手段的经济力量,侵害国民旅游的社会主义性质,侵害旅游主体上的众参性和全民性。

(三)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

1.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产生之必然

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这是指现代市场经济适应生产社会化要求而发展出生产资源日益集中、相关产业日益融合的生产方式,从而使得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日益呈现出集融性这一历史性特征。第三次社会大分工以后,市场经济逐步发展起来,商人阶级逐步壮大起来并开启了资本积累的进程,于是,“个人的分散的生产资料转化为社会的积聚的生产资料,从而多数人的小财产转化为少数人的大财产”,使劳动进一步社会化[11]830。生产资料的不断集中,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使生产过程的协作形式日益发展,使生产资料日益转化为只能共同使用才更经济的生产资料,生产也就日益社会化。而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却为资本通过支配、占有和利用现代技术而实现集中和生产社会化提供了资源配置方式,从而形成生产资料日益集中、相关产业日益融合的生产方式。现代旅游服务只有采用与之相适应的经营方式,才能使自己日益壮大起来。伴随资本集中和生产社会化,现代旅游服务生产资料也就逐步趋于集中,旅游相关产业也就日益趋向融合。首先,现代旅游服务生产资料的集中,主要表现在18世纪60年代出现的旅游大饭店服务,19世纪初出现的旅游大交通服务,19世纪40年代出现的国际旅行社服务,其中包括1947年成立的旅游组织国际联盟,1949年成立的世界国际旅行社协会,1951年成立的国际旅游科学专家协会。其次,旅游相关产业的融合,一是表现在旅游与文化的融合,例如,1851年开旅游与文化结合之先河的在伦敦举行的首届万国博览会,紧随其后的西方各国围绕旅游服务类型、服务环节、各种旅游文化而开发出来的自然旅游服务文化、假日旅游服务文化、温泉旅游服务文化、海滨旅游服务文化、探险旅游服务文化、考察旅游服务文化以及大饭店服务文化、轮船服务文化、火车服务文化,举办各种旅游文化节、艺术节和电影节,建设旅游文化区等;二是表现在旅游业与其他服务业的融合,如构建主题公园、大型购物中心、电影城、步行街、欢乐园、历险公园和海洋世界等旅游休闲场所,打造汽车旅馆和饭店,营造一种集商业、文化和社会活动于一体的旅游环境,陆续开发出教育旅游服务、公务旅游服务、节事旅游服务、体育旅游服务、医疗旅游服务、会展旅游服务、房地产旅游服务、文化创意旅游服务、奖励旅游服务等;三是表现在旅游业与第一、第二产业的融合,如开发出工业旅游服务、农业旅游服务、生态旅游服务、高新技术开发区旅游服务等。这样,现代旅游服务的集融经营方式就逐步取代了古代旅游服务孤散的经营方式。尽管这一取代过程是曲折的,但市场经济以资源竞争性配置和生产社会化所带来的资源有效利用的巨大优势,实现了对狭隘的自然界限的超越,使自然经济分散的生产方式对旅游服务集融性经营方式发展的压抑力量逐渐衰竭,使集中、融合的生产方式对自然经济分散的生产方式压抑旅游服务经营方式集融性发展的反压抑的力量日益强大,最终取得了这种“反压抑”的胜利。因此,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取代古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是历史的必然。

2.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的集融性呈现

中国现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的集融性这一历史特征,是其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后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而逐步显露出来的。众所周知,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由于世界列强瓜分中国的侵略战争造成国内长期的动荡不安等多种原因,当时的中国旅游发展相当缓慢。尽管这一时期的旅游与古代社会比较,其服务经营的生产资料有所集中,如出现了中国最早的旅行社即“中国旅行社”,但从总体上看,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其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仍然没有真正走出古代旅游服务经营方式的孤散性所设置的藩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由于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和西方敌对势力的封锁,旅游一度被当作高政治性的社会事业和外交事业,其服务是计划性地统一经营,由此导致发展举步维艰。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旅游服务经营经历了先分散后集融的演变过程。1984年国务院批转国家旅游局《关于当前旅游体制改革几个问题的报告》,还把“分散经营”作为旅游管理体制改革的一个原则。1992年经济体制开始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型,由此开启了旅游以竞争机制、市场导向的历史新征程。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中国旅游也步入了持续快速发展的轨道,旅游服务经营也随之进入生产资料集中不断加强和相关产业融合不断加深的新阶段。其主要表现是:全国各地纷纷打造出吃、住、行、游、购、娱等服务设施齐全的富有地方特色的旅游产业集聚区,根据当地自然、文化、历史和产业等特色开发出自然风光旅游、文化旅游、创意旅游、体育旅游、民俗旅游、主题公园游、“红色”旅游、农业旅游、工业旅游等旅游产品体系。这意味着中国现代旅游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大融合时代”,其服务经营方式上的集融性也就显露无疑。当然,中国旅游服务经营方式的这个“大融合时代”还远未结束,其集融性这一历史性特征还将继续演绎下去,直到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的新旅游形态的出现为止,而伴随这个新旅游形态发展起来的中国旅游服务经营新方式将会呈现出新的历史性特征。

四、结语

在旅游出场和在场历史必然性的唯物史观的审视中,我们论证旅游起源的历史必然性,论证古代和现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及其表现为旅游主体上的寡参性与众参性之间、旅游手段上的保守性与革命性之间、旅游服务经营方式上的孤散性与集融性之间的矛盾运动,在于说明旅游发展规律要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中去认识和把握,而中国国民旅游形态和中国旅游产业应该朝着共产主义旅游的方向前进。尽管我们现在还难以预料共产主义旅游形态的具体内容,但是,中国国民旅游形态和中国旅游产业可以从古代旅游的历史性特征及其内在的矛盾运动中汲取营养,科学地推进自身发展,努力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民旅游形态和旅游产业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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