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泾七记

2018-03-19 21:17叶梓
延安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夏布东林峰山

叶梓

1、一则传说、义金庙

以及横溪

横泾之名,来自一个远古的传说。

相传春秋时期,齐国的两位名相管仲与鲍叔牙,在吴地共同经商赚得人生的第一桶金后,在尧峰山南麓择地公开分金。他们当年分金的地方,就是后来的分金墩,这个地方因此而名为横金。后来,横金逐渐演变成横泾,想必也是因为临近太湖而多泾的缘故吧。泾者,水道也。明代名僧姚广孝曾作《分金墩》一诗记之:“夷吾坐穷乏,叔牙计余赢。托友心相知,义重黄金轻。得利岂敢私,当道分还平。独遗一抔土,常寄千载名。”应该说,管鲍分金是一种公平、诚信的体现。人们为了纪念,方才有了义金庙。

被康熙皇帝誉为“真才子”的尤侗在《义金庵碑记》里就记载了这段历史:“庵肇明初,再葺于万历丁亥,久而倾圮,里中有钱君舜臣者,慨然捐修,夏而工,秋落成焉。”

同样是在这篇文章里,尤侗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距吴城四十里,有横金镇,镇有义金庵,俗传管鲍分金处也。给予考管鲍分金处,海南之鲍山,叔牙夷吾未尝至吴,此必误矣。或者后之人有闻其风而起者,因附会其说与。”

在历史的长河里,管仲和鲍叔牙究竟到过吴地没有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横泾有一座义金庙。它的存在,就像是一次无言的神启,让这里的子民能够将这种淳朴民风发扬光大,甚至说,这种精神正是横泾古镇繁华的精神内核。早在宋代,横泾已经有了太湖一带较为繁华的集市,多次出现在清代顾震涛的《吴门表隐》里就是最好的例證。现在,横泾塘两岸的老街,还能隐约看出当年的繁华和辉煌,跨塘静卧的“聚兴、积庆、望仙、驷马”四座古桥,流传着不少动人的故事与传奇,见证了横泾的更替变迁。

2、尧峰山下,汪琬的晚年

1680年,汪琬乞病告归。

他从编修的职位上毅然离开官场,选择了中国古代文人最为寻常的一条道路:告老还乡,从尧峰山里一位卢姓村民手里购得一处旧园,稍加修葺,开始闭户撰述不问世事的隐居生活——后人也因此称他为“尧峰先生”。如果要考察汪琬的人生履历,他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员。顺治十二年进士,康熙十八年举鸿博,历官户部主事、刑部郎中、编修,有《尧峰诗文钞》《钝翁前后类稿》《钝翁前后续稿》等行世,与侯方域、魏禧合称明末清初的“散文三大家”。尽管日常生活里的汪琬性情急躁冲动,不善包容,但他在学术上颇有建树,是清代朴学的重要人物之一,这体现在他那些浩繁的经史之文。他的经史之文与顾炎武颇多相近之处,不仅代表着吴中散文的一大潮流,而且体现了清初散文嬗变的重要走向。

他写过一篇《艺圃记》,我私以为是艺圃的扛鼎之作。艺圃是苏州很有特色的一个园林,不大,宜独游,宜品茗。汪琬将其写得极为传神,一座小园子的风神在他的笔下顾盼生姿。不仅如此,他的纪游之作不似经史之文质实朴重,而是长于刻画,寄托性情,有清约质朴之风。1680年,他归隐尧峰山下后,写过不少纪游之作,皆为佳品。

相比之下,汪琬的隐居地——尧峰山庄最为著名。他写过一篇《尧峰山庄记》以记其事:

秋七月,予介友人卢子定三评其屋直,偿以白金四十五两,而命子筠更新之,凡鸠工一百五十有奇,木以根计,竹竿以个计,瓦甓砖钉以枚计,灰砂以斛计,漆油以斤计,共一万一千五百有奇。阅四旬,糜白金如屋直之数,而始讫工。

他还写过《自题山庄两首》,表达他隐居生活的悠然自得:

问舍山深处,萧然一径斜。

庭阴丛苦竹,墙角蔓圆瓜。

坏壁惟生蠹,荒畦每聚蛙。

耕渔俱在眼,真作野人家。

水北山南地,渔樵并结邻。

岁时仍汉腊,风土是尧民。

怪石苔侵面,长松薜裹身。

不因村舍僻,何以谢嚣尘。

我数次去尧峰山,没碰到尧峰山庄的印迹。偶遇山人,皆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从汪琬的笔下倒是可以复原出山庄的当年模样:面山临水,石苔侵面,有“御书阁”“锄云堂”“梨花书屋”“墨香廊”“羡鱼池”“瞻云阁”“东轩”“梅径”“竹坞”“菜畦”等十余处建筑,可谓是既有琴房书屋,又有竹林菜畦,是宜居宜隐的绝佳之处。

汪琬隐居下来,因其声名在外,自然门庭若市,不少人慕名而来。其中有一位医士吴士缙,随后也在尧峰山买宅筑园,名南垞草堂。堂前有乔柯数株,文石参列,飞泉从山颠而泻。从汪琬为其撰写《南垞草堂记》足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除此之外,明代宰相王鏊六世孙王申筍也因崇拜汪琬而在尧峰西麓建有别业,名曰石坞山房。山房建有真山堂、木瓜房、鱼乐轩、自远阁、牡丹径、梅花深处等十四胜。清代汤斌曾写有《〈石坞山房图〉记》,以记其事。汤斌此文另辟蹊径,由汪琬及山房主人,写得摇曳生姿:

吴郡山水之佳,为东南最,而尧峰名特著者,则以汪钝翁先生结庐故也。钝翁文章行谊高天下,尝辞官读书其中,四方贤士大夫过吴者,莫不愿得其一言以自壮。而钝翁常杜门谢客,有不得识其面者,则徘徊涧石松桂之间,望烟云杳霭,怅然不能去也。以此钝翁名益重,然亦有病其过峻者矣。

王子咸中,旧家吴市,有亭台池馆之胜,一旦携家卜邻,构数椽于尧峰之麓,曰石坞山房。日与钝翁扫落叶烹苦茗,啸歌晏息乎坞中,钝翁亦乐其恬旷,数赋诗以赠之,称相得也。钝翁应召入都,咸中复从之,舍舟登陆,千里黄尘,追随不少倦,盖其有得于钝翁者深矣。余尝过吴门,晤钝翁于城西草堂,读其所为尧峰山庄诸诗,慨然欲往游,未果。至京师,始与咸中相见,叩其所学,大约以钝翁为宗。间出其《山房图》请记。予既心仪其为人,而又自悔不获身至尧峰,以观其所谓文石、乳泉者,犹嘉得于图中,想见其藤门萝径、芒鞋竹杖,相过从吟咏时也,乃抚卷太息者久之。

文章里的“数赋诗以赠之”,是汪琬写给王申筍的《坐王咸中池亭》《坐王咸中池上》《王咸中至山庄以松花饼作供二首》等诗作。

——尧峰山庄、南垞草堂、石坞山房,仿佛静立于尧峰山上的一个文化坐标,在历史深处有着别样的深意。

汪琬在隐居期间,他的好友汤斌、宋荦等好友也恰好相继为官江南,他们往来频繁,诗酒酬唱,给他病魔绕身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此外,隐居尧峰山庄期间,康熙两次南巡都对他进行了褒奖。康熙二十三年(1684),康熙召汤斌谕曰:编修汪琬久在翰院,文名甚著,近又闻其居乡,不与闻外事,是诚可嘉。特赐御书一轴。康熙二十八年(1689),康熙南巡时直接召见汪琬,赐御厨及果品——在古代的中国,这已经是无上的荣光了。

次年,也就是1690年,汪琬卒,葬于尧峰山,结束了他六十七岁的生命。

3、吴璘庙,南方的魂归之处

第一次听说横泾有一座吴璘庙时,我像打了鸡血似地马上给甘肃诗人李满强打电话:“吴中有座你们静宁人的庙,赶快来看!”他正在小县城的麻将馆里玩得开心,有些慢条斯理地回答:“骗人的吧!”

语气分明半信半疑。

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因为吴璘是甘肃静宁人,《静宁县志》里就有吴璘的记载。就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宋史》也有记载:

璘刚勇,喜大节,略苛细,读史晓大义。代兄为将,守蜀余二十年,隐然为方面之重,威名亚于玠。高宗尝问胜敌之术,璘曰:“弱者出战,强者继之。”高宗曰:“此孙膑三驷之法,一败而二胜也。”

又言:吴玠与弟璘智勇忠实,戮力协心,据险抗敌,卒保全蜀,以功名终,盛哉!

吴璘的一生,疆场纵横,战功累累。他不仅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而且还撰有两篇《兵书》,这在古代的武将里是难能可贵的,又鲜为人知。尽管兵书散佚,但其大概意思是作战应当扬长避短。他说,金人的四大长处是骑兵、耐力、厚甲、弓箭,那么,如何做到扬长避短呢,具体而言,就是用分成几队的办法制服金人骑兵,以轮番的时战时停的方式制服金兵的耐力,用远战、强战制服金人的厚甲与弓箭。

南宋抗金,有三大战线。东线是以韩世忠为首的江淮线,中线是以岳飞为首的中原战场,西线则是以吴璘与其兄吴玠为首的陇右巴蜀战场。吴璘与吴玠组建吴家军,凭借渭河秦岭天险,构筑了一道东起陕西宝鸡,西至甘肃徽县的抗金防线。在吴璘征战过的甘肃、陕西、四川一带,人们为了纪念他,各地皆建有庙宇,如甘肃庄浪的吴王庙、徽县忠烈祠,陕西宝鸡的吴公祠、凤县的涪王祠。但是,为什么在太湖之滨的横泾也有他的庙宇呢?

带着深深的疑问,我寻访了吴璘庙。

庙在横泾镇南的后巷村,是新修的。据《横泾志》载,早在宋代,后巷桥一带就建有吴王庙,上世纪三十年代还有僧人,房屋20余间,规模颇大,后废。现在的吴璘庙,被当地人尊为守护神,相传他出生于农历四月初二,因此,这一天也是有庙会的。据陈俊才撰写的《昔日横泾塘庙会》介绍,“庙会期间,既有盛大的敬神祭祀活动,又有许多娱神、娱人的民间文艺体育活动”。

我一直在想,一介北方将士,在南方大地被人们如此隆重地纪念,魂魄也一定会长久安息的。至于为什么在吴中有他的庙宇,我在想,应该是吴氏后裔们东迁之后修建的吧。

4、湖匪

数年前读金庸《射雕英雄传》,其中有个陆冠英,是桃花岛黄药师门下陆乘风的独子。他也是太湖群盗之首,有关他的故事写得跌宕起伏。彼时,我青春年少,以为这只是金庸老头子发挥想象力的结果,谁知多年后迁居江南,才知湖匪竟是一个真实具体的群体——太湖真是一片魔力无穷的辽阔水域,不但提供鲜美的湖鲜,还给历史与时光捧出一方独特的风情。

苏州谣曰:“拔不完田里的稗草,捉不完太湖里的强盗。”说的就是湖匪。

湖匪是太湖匪帮的专用称呼,民间一般称太湖强盗,其历史据说可追溯到南宋初期。太湖湖匪直到1951年初才被基本肃清,所以,上了年纪的老苏州人多少都有些与之有关的记忆。其实,作为一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湖匪的存在也有其客观性。我现在在太湖一带的村落游荡时,对湖匪的故事特别感兴趣,四处打听,但所获寥寥,并无多少新鲜的故事。不过,我在与我单位一墙之隔的吴中档案馆见过一张1949年的苏南太湖剿匪布告,繁体,竖版,布告的发布部门是“蘇南太湖剿匪指挥部、行政特派员办事处”,发布的时间是1949年11月,发布的主要内容为《苏南太湖区船舶管理补充办法》,在布告右上方还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苏南太湖剿匪指挥部”之印。

——字迹斑驳,而历史的面相反而更加清晰。

横泾濒临太湖,湖匪的故事稍微多些,最多的要数新路村一带。新路村是横泾最西南端的一个村子,下辖九个自然村。《新路村志》里,就记载了几则有关湖匪的故事,读来让人胆战心惊。一则故事是,民国年间握有实权的乡长碰上湖匪也是要“栽荷花”的。所谓“栽荷花”,就是绑上石条扔进水里淹死的手法。这样的表述,有地域特色,委婉地揭露了湖匪的残忍。

《上林村志》里记载了一则湖匪抢错人绑错人的故事,情节曲折,若有人拍成一部电影,也是不错的题材。

有一次,太湖边的一位渔民给我说:湖匪是止小儿夜啼的。他讲完,一声不吭,而我惊讶于这种民间表达方式的冷峻与幽默。

5、尧峰石记

苏州园林的美,离不开“瘦皱漏透”的太湖石。不过,苏州大大小小的园林里还有一种石头,与太湖石形成了完美的互动,但鲜为人知,它就是尧峰石。

尧峰山是吴中横山(今七子山)山脉最西的一段山峰,其所产黄石,亦是庭园叠石掇山的佳品。明代计成在彪炳史册的《园冶》里就不无赞誉地谈到,尧峰石“其质坚,不入斧凿,其文古拙。……俗人只知其顽夯,而不知其妙。”事实上,尧峰石凿成块后,棱角分明,造型雄健,与极具婉约阴柔之美的太湖石恰好形成“阴阳双绝”,所以,也是古代造园叠山家们的心爱之物。常常,他们为了表现山体的不同趣味,会将太湖石与尧峰石运用于不用的区域。苏州的耦园、西花园的假山是太湖石,东花园的假山就是尧峰石。最为巧妙的是扬州个园,四季假山中的夏山取太湖石,秋山取尧峰石,其目的就在于通过不同的石头将季节流转的风神完美地呈现出来。明末王心一在《归田园居记》就比较系统地阐释了这一观点:“东南诸山采用者,湖石,玲珑细润,白质藓苔,其法宜用巧,是赵松雪之宗派也。西北诸山采用者,尧峰,黄而带青,质而近古,古而近顽,其法宜用拙,是黄子久之风轨也。”一直以来,太湖石与尧峰石代表的是传统叠山手法中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一阴一阳,阴者柔美玲珑,阳者刚硬大气。所以,尧峰石和太湖石一样,难逃过度开采的命运。幸亏,明代的尧峰山僧人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杀鸡取卵的错误做法,建亭护石——亭子就旗帜鲜明地取名“护石亭”——陆广明撰有《尧峰山护石亭记》,专记其事。其中有一个情节,说文震孟告诉赵宧光尧峰山下的当地人大量出售石头的事后,赵宧光痛心疾首,就联合当地名流建成护石亭。

他专门撰写碑文,其中一段颇为经典:“山以石为骨,去石而骨削,何以山为?此山故多玲珑岩壑之美,而有妖妄之徒,挟秦王驱山之势,持斧而睨视,人天共愤,能不重之护惜耶?”

从赵宧光“人天共愤”的措辞看,如何科学合理开发资源、保护生态环境,自古以来一直是摆在人类面前的一道难题。

文徵明的曾孙文震亨所著的《长物志》,是一册明代生活美学之书。书成于崇祯七年(1621),共十二卷,有关园艺的篇幅也不少,其中也谈到了尧峰石:“近时始出,苔藓丛生,古朴可爱。以未经采凿,山中甚多,但不玲珑耳。然正以不玲珑,故佳。”

他对尧峰石“正以不玲珑,故佳”的观点,颇具个性。这是一个极其独特的欣赏角度,与晚明文人雅士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背景是深度契合的。

相比之下,清代僧人海岱在《尧峰石歌》里的赞美更加深情,甚至有点偏爱:

尧峰之石何所似,低者如羊高若马。

豪家所采日益多,云气蒙蒙满堂下。

或有破碎光陆离,烂雨腐烟不可把。

触之耳目费所思,一一摩娑未能舍。

不然缚屋居其中,色白如拳甃为瓦。

我非生公生此时,君亦无学点头者。

6、东林渡

太湖多渡口。

东林渡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的东林渡再没有船只驶往浩渺的太湖了,只留下了一个诗意的名字,颇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沧桑之感。有船驶入太湖的东林渡,或者说,作为渡口而存在的东林渡,最初叫菱渎。菱者,水八仙之一;渎者,水渠也。吴语里,“林”“菱”不分,“菱渎”于是成了林渡。不过,藉此而知,遥远的古代,这一带该是河流纵横菱藕丛生的地方。

这也是古代太湖的一则注脚。

现在的东林渡,同样是太湖的一则注脚,既完美诠释着水乡的美学法则,又被时代赋予更多的意义。每年春天,东林渡的油菜花开得蔚为壮观,倘若你站在乡根旅游度假区二楼的小阁楼上,一眼望去,盛开的油菜花仿佛穿黄裙子的少女,它们的脚下就是碧波粼粼的东太湖。而到了深秋季节,东林渡的水稻迎来收获季节,一碗新米熬煮的白粥是无数横泾人的期盼。江南是鱼米之乡,甚至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但现在却很难见到大片完整的稻田了。

但,东林渡还有。

东林渡的稻田,仿佛一首遗失在中国南方的田野之诗,沾满泥土的清香,让整个横泾成为一处望得见乡愁的清嘉之地。清代的吴元衍写过一首《夜泊菱渎》:

轻舫迎巨浪,薄暮下孤村。

日落犹鸣杼,天寒早闭门。

渚遗归鸭迹,桥带涨秋痕。

自笑征租客,何从觅酒樽。

“孤村”,就是东林渡。

在这稍显清冷的景致里,挂霜的沙渚,涨水的小桥以及那些潦草的鸭迹,都是岁月藏在古老东林渡的秘密。而今天的东林渡,是疲倦的旅人安放睡眠的一张床榻,是都市人周末的郊游之地,更是文人墨客寻找诗意的风流蕴藉之地。

东林渡的邻居,是西林渡,它们像同胞同泽的兄弟,在东太湖之侧守望着一方水乡的甜美之梦。

7、横泾夏布

现在,夏布,已经是一种怀旧文化了。

在这个貂皮甚嚣尘上、服饰变化多端的年代,谈论夏布也许是落伍的象征。但在有些岁数的人心里,夏布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所谓夏布,其实就是把半脱胶的苎麻撕劈成细丝状,再头尾拈绩成纱,然后织成苎麻布,它是中国传统的纺织品,用以做夏日衣服,或者做蚊帐。

说到苎麻,它是桑的近邻,古代有“桑苎”一词。它是古老中国的特产之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尤其是江西一带。江南也是苎麻的主要产地之一。以苎为布,自古有之,《诗经》就有记载:“东门之地,可以沤苎。”这也就是说,早在遥远的周代,就开始以自然发酵的方法加工麻料了。大概在三国时期,人们已经认识了苎麻特性,有了种麻经验。东晋陶渊明的《杂诗》曰:“御冬足大布,粗细以应阳。”冬天粗夏布衣服可以御寒,夏天细夏布衣服可以散热。唐代时,夏布既刚又柔、色泽诱人,“嫩白匀净,通行四方,商贾幅辏”。

横泾,作为中国南方以蚕桑为业的泽国小镇之一,生产夏布的历史也很早。明清时期,横泾一带就种植苎麻,当地用苎麻加工成绩(俗称接绩),再用绩织造夏布。横泾织造的夏布具有凉爽透气、牢固耐用的特点。当地人经常用夏布做夏衣和蚊帐——据说,用夏布做的蚊帐,饰以蓝底白花图案,朴素大方,乡土味十足,是结婚的必备品。除此之外,横泾夏布还可以用来做木器漆业贴缝的原料。如果细细梳理一番横泾的夏布,无论从美学、历史学、民俗学还是工艺学等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清代余治编纂的《得一录》,是一部总汇慈善章程的行善之书,同治八年(1869)首刊于苏州得见斋,在晚清民初颇具影响。此书在劝诫之时也谈到了横泾夏布:“一劝夏布织成匹后,不可再涂厚浆。因用时须将浆粉漂净,未免流入沟渠。闻木渎横泾两镇出布甚多,作贱麦粉不少。”这恰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横泾夏布的生产已经达到了一定的规模。

读《横泾镇志》,知其所产夏布远销山东、内蒙古、甘肃等省。也许,我祖父这辈,包括我的父母亲就穿过横泾夏布。而我现在来到了横泾,夏布却没有了——上世紀70年代开始,横泾夏布就不再生产了。

现在的横泾老街上,有经营土布的老店。估计有夏布的遗风吧。

横泾夏布,又叫大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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