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国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唐五代时期结构助词“个”产生①参见曹广顺《近代汉语助词》,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139-145页。,多接在单音节词后。“X个”可以作定语,出现在NP前,也可以作状语,出现在VP前,还可以单用,如:
(1)阿你个罪人不可说,累劫受罪度恒沙,从佛涅槃仍未出。(《敦煌变文校注·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2)尽乾坤都来,是你当人个体,向什么处安眼耳鼻舌?(《祖堂集》卷第九)
(3)虽然不识和尚,早个知其名字。(《敦煌变文校注·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4)师指面前狗子云:“明明个,明明个。”(《祖堂集》卷第十七)
例(1)中的“你个罪人”为“代词+个+NP”,其中的代词只有“你”,修饰语没有出现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例(2)中的“当人个体”是“VP+个+NP”,例子很少。例(3)中的“早个知其名字”是“加语+个+VP”,加语的数量也不是很多。例(4)中的“明明个”可以看做自指,典型的转指用法没有出现。
其中比较常见的是“好个”和“真个”,它们后边既可以跟NP,也可以跟VP,如:
(5)出来好个面貌,只是有些些舌短。(《敦煌变文校注·金刚丑女因缘》)
(6)好个聪明人相全,忍教鬼使牛头领。(《敦煌变文校注·维摩诘经讲经文(一)》)
(7)入门空寂寂,真个出家儿。(修睦《题田道者院》)
(8)侬家真个去,公定随侬否?(王维《酬黎居士淅川作》)
宋代,北方文献中结构助词“的”的各种用法逐渐产生,在语言中出现的频率大幅提高。结构助词“个”出现的数量依然很少,在保持前代用法的基础上,又出现了一些新的用法,如:
(9)也是教他自就切己处思量,自看平时个是不是,未欲便把那书与之读。(《朱子语类》卷九五)
(10)今日问个,明日复将来温寻,子细熟看。(《朱子语类》卷一一五)
例(9)中的“平时个”是“NP+个”,例(10)中的“问个”是“VP+个”,两者都是表示转指。这两种用法出现的数量较少。
宋代以后,北方文献中的结构助词“个”迅速衰落,“X个”大量消亡。“好/真+个”则依然高频出现,但它们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并且是完全相反的变化。
唐五代时期,“好”在文献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好”后可以跟NP和VP,表现出来的结构形式和关系比较多。根据“好”和“NP/VP”之间有无结构助词,可以分为两大类。
第一,“好”后跟“NP/VP”,出现结构助词“个”。较为常见的是“好个+NP”,如:
(11)堂堂好个丈夫儿,头面身才皆称断。(《敦煌变文校注·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讲经文》)
(12)惊飞失势粉墙高,好个声音好羽毛。(郑谷《山鸟》)
例(11)和例(12)中的“好个”后跟的都是NP。“好”是形容词,意义为“优点多,使人满意”。“好个+NP”在句子中出现时不单单是客观陈述人或事物的优点,而且带有说话人很强烈的感情色彩,整个结构的主观性很强。
“好个”后边也可以跟VP,如:
(13)清词好个干人事,疑是文姬第二身。(陆贞洞《和三乡诗》)
例(13)诗的前两句是“惆怅残花怨暮春,孤鸾舞镜倍伤神。”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是:一女子离开家乡,远嫁帝都。后丈夫早逝,孤苦无依,遂返故里。途中作诗一首:“昔逐良人西入关,良人身殁妾空还。谢娘卫女不相待,为雨为云过此山。”陆贞洞与另外十个诗人看到这首诗,遂和诗十一首①参见[唐]范摅纂,王云五主编《云溪友议》,长沙:商务印书馆,1939年,第29-30页。。这首《和三乡诗》的意思是:暮春残花、镜中孤影,都使人倍感伤神。此女子的诗很好地表达了人生如残花、孤影,悲欢离合,难以预测,看了该诗觉得她就是第二个蔡文姬。“好个干人事”中的“好”是形容词,修饰VP“干人事”。
(14)好个聪明人相全,忍教鬼使牛头领。(《敦煌变文校注·维摩诘经讲经文(一)》)
例(14)中的“人相”指的是人的相貌、风度。“全”在敦煌变文中经常做谓语,义为“完全”。如:“既今成长为人子,凡事挣摐十相全。(《敦煌变文校注·父母恩重经讲经文(一)》)”例(14)作者赞叹的是“聪明人相全”的状况难以达到,好不容易达到了,怎能又坠入地狱,被牛鬼蛇神索走。因此,“好个”修饰主谓结构“聪明人相全”,作句首状语。例(13)和例(14)是基本义的形容词“好”加“个”修饰VP,“好个+VP”都具有强烈的主观评价色彩。
第二,“好”后边直接跟“NP/VP”,没有结构助词,如:
(15)好风吹长条,婀娜何如妾。(余延寿《横吹曲辞·折杨柳》)
(16)长乐花枝雨点消,江城日暮好相邀。(韩翃《相和歌辞·江南曲》)
(17)家住嵩山下,好采旧山薇。(宋之问《嵩山夜还》)
例(15)中的“好+NP”,“好”义为“使人满意、和顺”,形容词,与例(11)--(14)中“好”的词性、基本义相同。但只有“好+NP”,没有“好+VP”,整个结构也没有很强的主观评价色彩。例(16)中的“好+VP”,“好”义为“合宜”,副词。例(17)中的“好+VP”,“好”义为“喜欢”,动词。唐五代时期-清代,“好”的这些用法和意义更为常见,出现频率一直非常高。
宋代,当结构助词“的”在北方文献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好个+NP/VP”在韵文宋词中结构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如:
(18)好个檀郎。室女为妻也不妨。(马光祖《减字木兰花》)
(19)幽情远。随钗低扇。好个凉方便。(程垓《点绛唇》)
而在非韵文的《朱子语类》中,没有出现“好个+VP”,只有“好个+NP”,如:
(20)黎绍先好个人,可谓“听其言也厉”!(《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八)
(21)吴伯丰好个人,近日死了,可惜!(《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十七)
性质形容词“好”最基本的语法功能是直接修饰NP。当“好”与“中心语”间出现结构助词时,“好个+NP”仍然是最常用的用法。随着结构助词“个”的衰落,非基本用法“好个+VP”会首先消失,“好个+NP”应该也随之消失。但是宋代以后,“好个+VP”消失了,“好个+NP”不但没有消失,出现频率反而升高了很多(见表1),如:
(22)好个长老,想是果然有德行的。(《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七回)
(23)养了好个平头大脸的小厮儿。(《金瓶梅词话》第七十五回)
(24)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红楼梦》第五回)
(25)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红楼梦》第四十六回)
造成“好个+NP”高频出现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好+NP”是“好”的基本用法,在汉语北方方言中出现的频率一直很高,如例(15)。“好个+NP”受此影响,在唐五代时期-宋代出现频率就很高,结构助词“个”消亡后也会尽量保持自己的用法。第二,更重要的是,“好个+NP”具有强烈的主观评价色彩,即使结构助词“个”消失,这种使用价值语言中依然需要。
宋代,虽然“好个+NP”依然高频出现,但结构助词“个”已经开始衰落,“好个+NP”中“个”的语法性质需要发生变化,以适应新的语法系统。“好个+NP”中的“个”来自量词“个”,并且“个”后的中心语又只能跟NP了,“个”具有重新变为量词的条件。
宋代,北方方言中出现了一种与“好个+NP”相近的结构:“好+一+个+NP”,雷冬平提出了两例①以下两例引自雷冬平《“好+(X)个NP”的构成及语法化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年第2期,第75页。,如:
(26)寂寞掩空斋,好一个无聊底我。(陆游《蓦山溪·游三荣龙洞》)
(27)好一个宰相,但恐福薄耳。(罗大经《鹤林玉露·扈载》)
例(26)和例(27)中的“好一个”后跟的是NP“无聊底我”和“宰相”,具有强烈的主观评价色彩。“好+一+个+NP”中的“个”是量词。
同时,从唐五代时期开始,北方方言中就有大量的“动词+(一)+个+宾语”的例子,如:
(28)贱妾只生一个子,只合在家养亲老。(《敦煌变文校注·汉将王陵变》)
(29)树神一见,当时隐却神鬼之形,化一个老人之体。(《敦煌变文校注·庐山远公话》)
(30)未知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李白《江夏行》)
(31)正见雀儿卧地,面色恰似坌土,脊上缝个服子,仿佛欲高尺五。(《敦煌变文校注·燕子赋(一)》)
例(28)—(29)是“动词+一+个+宾语”,例(30)—(31)是“动词+个+宾语”。无论数词“一”出现与否,“动词+(一)+个+宾语”的语法结构与语义表达都相同,其中的“个”是量词。“好+一+个+NP”与“好个+NP”都具有较强的主观性,结构相近,语义、语用相同。“动词+一+个+宾语”和“动词+个+宾语”中的“个”是量词,“好+一+个+NP”和“好个+NP”中的“个”与其结构相近,且“好+一+个+NP”中的“个”已经是量词。“好个+NP”中的“个”受这些外在语言环境的影响,也会逐渐向量词转化。
明代-清代,“好+一+个+NP”在北方方言中经常出现(见表1),如:
(32)这西门大官人……,到家寻思道:“好一个雌儿,怎能勾得手?”(《金瓶梅词话》第二回)
(33)好一个齐整风筝!(《红楼梦》第七十回)
(34)白脸儿狼一眼看见,便低声向傻狗说:“嚄!你瞧,好一个小黑驴儿!”(《儿女英雄传》第四回)
明代,北方方言中的结构助词“个”完全消失了,“好个”失去了“个”外部的语言环境。同时,“好一个”在文献中又经常出现。因此,“好个”中的“个”失去了结构助词的性质,变成了量词。结构分析如下:
表1 宋代-清代“好个+NP”、“好一个+NP”数量比较
明代,还出现了一种“好+(一)+座”结构,如:
(37)两人并肩而行……睁眼观看,端的好一座葡萄!(《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七回)
(38)至山门前下马,睁眼观看,果然好座庙宇,天宫般盖造。(《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九回)
例(37)“好一座”中的“座”是量词,例(38)“好座”中的“座”也是量词。“好座”“好一座”的同时出现也可证明“好个”中的“个”分析为量词更符合当时的语言实际。
唐五代时期,量词“个”发展出了结构助词的用法,构成了“好个”结构。按照语法化的一般路径,“好个”中“个”的词汇意义应该逐渐减少,语法意义逐渐增强,“好个”的结构会更加凝固。演变过程应该是:“好个”(词组,“个”量词)→“好个”(韵律词,“个”结构助词)→“好个”(词汇词,“个”语素)。但“好个”实际的演变过程是:“好个”(词组,“个”量词)→“好个”(韵律词,“个”结构助词)→“好个”(词组,“个”量词)。
在杨坤、文旭的文章中,提到了Muriel Norde的“反语法化”理论:“任何违背语法化总体演变趋势(即语篇>句法>形态)的历时演化都可叫做‘反语法化’。”[1]“好个”中的“个”从结构助词又变为量词就是“反语法化”的一种表现。
造成“好个”结构松散和“个”反语法化的原因有三个:第一,结构助词“个”用法的衰亡,“好个”丧失了外部语言环境的支持,自身需要发生变化。第二,“个”量词用法的影响。当“个”的结构助词用法消失后,其量词用法依然常见,并且出现了“好一个”结构。受此影响,“好个”中的结构助词“个”也会逐渐向量词发展。第三,源头的吸引力。“好个”中“个”的结构助词用法就是来源于量词,当“好个”缺乏结构助词“个”的语言环境,且结构逐渐变得松散时,其中的“个”易于恢复其源头的性质。
唐五代时期,当“真”修饰“中心语”且中间出现结构助词“个”时,中心语既可以是VP,也可以是NP,如:
(39)浮生真个醉中梦,闲事莫添身外愁。(徐夤《寄僧寓題》)
(40)真个夫妻齐守志,立教牵惹在阴阳。(吕岩《七言》)
(41)可怜藜杖者,真个种瓜侯。(司空图《休休亭》)
(42)知是一般真个术,调和六一也同天。(吕岩《七言》)
例(39)—(42)中“真个”后边的中心语既可以是VP,也可以是NP。与“好个”相同,“真个”也具有说话人很强的主观评价色彩。
同时,当“真”修饰“中心语”且中间没有结构助词时,中心语只有VP,如:
(43)境幽真虑恬,道胜外物轻。(李适《七月十五日题章敬寺》)
(44)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李贺《乐府杂曲·鼓吹曲辞·将进酒》)
(45)是非真险恶,翻覆作峰峦。(僧齐己《杂曲歌辞·行路难二首》)
例(43)—(45)中的“真+VP”没有很强的主观评价色彩。唐五代时期-清代,“真+VP”在文献中出现的频率很高。
宋代,在宋词这样的韵文中,“真个”既可以修饰VP,也可以修饰NP,结构没有发生变化,如:
(46)白藕香中见西子,玉梅花下遇昭君。不曾真个也销魂。(詹玉《浣溪沙》)
(47)深耕易耨寸田中。看真个英雄。(张继先《风入松》)
而在非韵文文献《朱子语类》中,“真个”后边的中心语只有VP,没有NP,如:
(48)若真个知得,定不肯做。(《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十八)
(49)天理真个难明,己私真个难克,望有以教之。(《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十九)
(50)工夫全在人,人却听得玩了,不曾真个做。(《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
“真个+NP”的消失与“真”本来的组合关系有关。如例(43)—(45),没有结构助词的“真”只能修饰VP,不能修饰NP。唐五代时期,当结构助词“个”出现在“真”与“中心语”中间时,由于“个”的连接作用,中心语才可以既是NP,也是VP。宋代的非韵文文献中,结构助词“个”的连接作用减弱,“真”本身的语法功能凸显。“真个”的组合功能变得与“真”相同,只能修饰VP,不能修饰NP了。这种变化,与学者们的研究一致。杨荣祥先生认为副词只能修饰VP,不能修饰NP。在该书的“副词表”中[2],“真个”出现的最早文献也是宋代的《朱子语类》。
由于“真个”较高的主观评价性,宋代以后,“真个+VP”依然高频出现(见表2),如:
(51)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真个不曾见这个好针线!(《金瓶梅词话》第三回)
(52)说着真个回去了。(《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53)说完,吃了几杯闷酒,又说了会闲话,真个就倒头酣呼大睡。(《儿女英雄传》第一回)
明代,尽管“真个”依然高频出现,但由于结构助词“个”的消失,整个结构也开始出现一些新的变化,如:
(54)西门庆道:“真个?我通不知。”(《金瓶梅词话》第十二回)
(55)哥,真个?俺每还收了罢?(《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九回)
(56)伯爵道:“真个?怪道前日上纸送殡都有他!”(《金瓶梅词话》第六十回)
例(54)—(56)中的“真个”单独成句,说话人已经将其当作一个完整的概念,结构更加凝固了。汉语中副词通常作状语,不能作谓语。不过,现代汉语中很多副词可以单说和单用。陆俭明研究的结论是:“应该看到在现代汉语里能单说的副词不是几个,而是有65个,其中还有37个能单独作谓语。”[3]张谊生认为在现代汉语中,有些表达较强主观评价的评注性副词可以充当高层谓语。例如:
(57)现在看了先生的文章,再自己深省;的确,从事教育的人至少要有这些认识。(叶圣陶《倪焕之》)
作者认为“句中的‘的确’所充当的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状语,而是高谓语(或者说双谓语中的前谓语)”[4]。
明代,“真个”独立充当谓语,构成一个句子,也可以单说和单用,是副词“真个”新产生的一种特殊用法。唐五代时期,“真个”可以位于一个主谓结构之前。如:“真个夫妻齐守志,立教牵惹在阴阳。(吕岩《七言》)”明代,单独做谓语的“真个”就是源于唐五代的这种结构。随着“真个”独立性的逐渐增强,它与原来句子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单独构成一个句子。明代的“真个”变成了一个可以成句的词。“真”和“个”结构紧凑,不能被分开。“个”也不再是结构助词,而是降格成了一个构词语素。
“真个”可以单独成句并不是它凝固的终点。明代,《金瓶梅词话》中已经出现了“真个”后再加语气词“的”的结构,如:
(58)有此事,真个的!(《金瓶梅词话》第七十八回)
清代,《红楼梦》中出现了更多这样的用法,如:
(59)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60)真个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红楼梦》第五十七回)
例(59)—(60)中的“真个的”表达的语义与“真个”相同。当“真个”单独使用的次数增加时,它的后边就容易出现一个能够增强说话人态度的语气词“的”。魏晋南北朝以后,“个”的量词用法一直非常常用。为了和量词“个”区分,也有必要在“真个”后再加语气词“的”。明代,基本上是“真个”独立做谓语。清代,都是“真个的”做谓语,没有再出现“真个”单独做谓语的句子(见表2)。明代-清代,“真个的”的出现除了是“真个”自身的逐渐凝固外,也和相关的结构有关。《红楼梦》中有大量相近语义的“AB的”结构,“真个的”的出现也会受到这种结构的影响。如:
(61)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红楼梦》第二十五回)
清代还出现了做状语的“真个”后边再加结构助词“的”的情况,如:
(62)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红楼梦》第七十二回)
(63)真个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64)好像真个的有个神灵进来一般!(《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四回)
例(62)—(64)中的“真个的”与例(58)—(60)中的“真个的”表面相同,但在句中直接修饰VP。因此,“的”是结构助词。“真个的+VP”的出现也显示了“真个”凝固的进一步增强。“真个”是一个副词,“个”不再具有连接前后成分的作用。因此,当“真个”修饰VP时,中间还需要再加上北方方言普遍使用的结构助词“的”。
唐五代时期-清代,随着结构助词“个”的衰亡,依然高频出现的“真个”逐渐凝固为一个词,“个”由结构助词虚化为构词语素。
表2 宋代-清代“真个”“真个的”数量比较
唐五代时期,“好个”和“真个”是词组,其中的“个”是结构助词。两者在句中的语法功能相同,后边都既可以跟NP,也可以跟VP。当结构助词“个”在北方方言中消失时,“好个”和“真个”经历了不一样的变化。
唐五代时期,“好个”中的“个”由量词虚化为结构助词。明代,该结构中的“个”重新变为量词,表现出与语法化不同的发展方向。而“真个”中“个”的演变与“好个”相反,它遵循着语法化的一般发展方向,词义越来越虚,功能越来越强,由结构助词变成了构词语素。宋代-清代,“好个”中“个”的词义变得更为实在,“真个”中“个”的词义变得更虚了。
唐五代时期,“好个”和“真个”都是词组,它们的凝固程度比较高,中间不能插入其它成分。宋代,“好个”中可以插入“一”,构成“好一个”。明代-清代,“好一个”数量增加,显示出“好个”凝固程度的降低。“真个”在明代可以单独出现,构成句子,后边还可以加语气词“的”。清代,独用和作状语的“真个的”数量增加,结构凝固得越来越紧。
唐五代时期,在结构助词“个”的连接下,“好个”和“真个”表现出相同的语法组合功能与紧密程度。宋代-清代,随着结构助词“个”的衰亡,“好个”和“真个”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演变道路。两者的发展说明:语法演变中,由于受到的影响不同,同样的结构也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