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选择的艺术与影视叙事手法的运用
——童书作家张之路小说叙事特色

2018-03-07 20:12
文化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梅山儿童文学小说

苗 卉

(中国电影出版社,北京 100013)

张之路是当代著名的童书作家,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获得者,其作品多次进入童书销售榜前列。自1981年公开发表儿童文学作品以来,在三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张之路为少儿读者奉献了大量优秀的作品,为中国儿童文学创作的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其中,小说是张之路整体创作中最突出的部分,不但数量多,而且成果显著,有着独特的艺术价值,代表了作家的特点和成就。

对小说创作来说,如何讲述故事、讲好故事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叙事,体现着一个作家的思想,也考验着一个作家的能力。作为一位有着文体自觉意识和读者意识的童书作家,张之路在小说叙事方面进行了积极地探索和尝试,相比于其他儿童文学创作者,其小说叙事有着鲜明的特色。

一、视角选择的艺术

小说视角的选择,解决的是“谁看的问题,即谁在观察故事”[1],选取不同的视角造成的叙事效果不尽相同。张之路对小说视角的选择非常慎重,其往往挑选一个最佳的角度来观察故事的发生、发展,特别是在篇幅较长、情节复杂、头绪较多的小说中,视角选择的效果体现得更加明显。

在张之路的很多小说中,观察的任务往往落在一些开始与核心故事没有太大关系的“边缘人物”身上,如《第三军团》这部作品,最核心的内容是讲高中生组织“第三军团”惩恶扬善的故事,但作者没有把视角的承担者设置为第三军团的成员或者是与他们生活密切相关的老师、同学,而选择了华晓——这个刚走出师范学校、正不情不愿地来辅民中学报到的毕业生,对于“第三军团”,他就是一个“边缘人物”。此外,还有《非法智慧》中的桑薇、《极限幻觉》中的然然、《螳螂一号》中的黄可等,也都是类似的“边缘人物”。

在讲述故事时,张之路为这些人物与小说核心内容之间设计了一些联系和事件,从而使他们获得了自然而然走入故事的机会。《第三军团》中的华晓由于毕业分配到辅民中学,并被校长安排扮作插班生来调查“第三军团”而得以和他们接触;《非法智慧》中的桑薇在进入梦九中学的一年前,就因受伤时得到帮助而认识了陆羽,等考入梦九中学后,高兴地去寻找陆羽的她发现了这个男孩惊人的变化,并有了后来一系列事件;《极限幻觉》中的然然,原本是一个普通艺术学院附小的学生,邻居家弟弟麦子的失踪,让她和光怪陆离的极限幻觉世界发生了联系;至于《螳螂一号》中的黄可,耳朵里突然响起、挥之不去的打电话声使他不断接近教授刘自成,并成为了他的研究生,最终揭开了一个学术剽窃事件的秘密。

在事件发展过程中,视角承担者“边缘人物”逐渐从开始的游离于核心故事外→介入核心故事→走进中心、观察和参与故事,读者也相应地经历了一个对故事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所以读者也是一点点、逐步地获得了对故事真相的认知。

这样设计的一个非常明显好处就是能够制造悬念,引发读者的好奇心和阅读兴趣,这对于喜欢刺激的少儿读者来说更是如此。当视角的承担者——“边缘人物”在开始接触核心故事时,是一无所知、充满疑问的,而当逐步进入故事、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时,他的某些疑团就会解开,但新的疑团也会产生,这些疑团所指向的答案慢慢向故事的关键点靠近,直到最后真相大白。

《非法智慧》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叙事视角的承担者——梦九中学的新生桑薇兴冲冲地去高二年级寻找一年前帮助过她,也是她考入梦九中学重要动力的男孩陆羽,却惊奇地发现曾经热情善良的陆羽不但不认识她了,甚至还换了一个新名字——梅山,性格也突然变得冷酷残忍。于是,一个疑团笼罩了桑薇:陆羽究竟是怎么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试图解开疑惑的驱动下,桑薇开始了对梅山的调查,却不断接到陌生人关于不要调查梅山的警告,这个陌生人又是谁呢?还有,数学老师为什么在得知梅山缺席乐队演出后喝得酩酊大醉,他和梅山有着怎样的关系?同宿舍的汪盈最近变得行为怪异,是怎么回事?班主任段梦好像知道梅山和汪盈他们变化的秘密,却为什么欲言又止呢?这是视角人物桑薇想知道的,也是读者非常好奇的,他们的兴趣被这些大大的问号一次次地调动起来,和桑薇一起疑惑、紧张、思考。随着小说的不断展开,桑薇逐渐得到了答案,而真相也像剥竹笋一样,一层层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小说情节跌宕起伏,读者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阅读快感。

不可否认,张之路的小说汲取了侦探小说叙事的一些养分,但他叙事的目的和诉求并不只限于吊足读者胃口、玩弄一些叙事技巧,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效表达作者思想和价值取向的需要。

和侦探小说中的侦探所承担的侦破案件、让一切真相大白的任务不同,这些一开始的“边缘人物”在作为揭示真相的视角人物出现的同时,更加充分地参与着故事,不仅是一个观察者,更是重要的行动者,他们会对中心人物和事件做自己的价值判断,甚至以自己的力量直接作用于事件的发展,读者则跟随他们的脚步投入故事之中。华晓在调查的过程中逐渐被“第三军团”的正义精神所感动,决定不向校长揭发他们,并对这些少年实施保护,这其实多少违背了他侦探的初衷,但读者对于他的做法是肯定的,因为在随着这个主要的视角人物走进“第三军团”世界的过程中,读者和华晓一起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也和他一样被这些热血少年感染得激情澎湃,作者以华晓为切入点,在一点一滴铺陈故事的过程中获得了读者思想和情感的认同。而《非法智慧》中的桑薇在真相揭晓前后都不遗余力地帮助陆羽和其他遭到坏人控制的同学,在击碎坏人阴谋的过程中,将作者所想表达的友谊、真情所具有的巨大力量都展现在读者面前,读者看到的是不光一个丰满的人物、一个曲折的故事,更是关于人文主题的精彩诠释。

叙事的意义不止于此。科幻小说《非法智慧》讲的是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和科技人性化的主题,充满着哲思;《极限幻觉》也在讨论着科学、社会、人文的深刻命题,这些放在少儿科幻中加以表现,就要讲究深入浅出的艺术。张之路选择的视角人物不是科学家或社会学家,而是一些看似和这些领域没什么交集的普通学生,从科技异化给他们及周围人生活所带来的影响切入,以这些视角人物的行动为主要线索,折射出科技、人文如果不能够很好地结合,将对整个人类社会和未来所造成的危害。这种以小见大的方法,符合儿童文学的艺术需要,也增加了思想表达的力度。

二、影视叙事手法的运用

与大多数儿童文学创作者不同,张之路是一名从业时间长、颇有成就的编剧,其创作了许多知名的电影电视剧本,他的作品也多次改编为影视剧,电影《霹雳贝贝》《疯狂的兔子》,电视剧《第三军团》,动画片《傻鸭子欧巴儿》等曾获得中国电影童牛奖、电影华表奖、夏衍电影文学奖、大众电视金鹰奖、中国电视剧飞天奖等一系列奖项。其所著的《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史论》于2005年末问世,是“百年中国电影研究书系”中的重要一部,其从专题史的角度对中国儿童电影的发展历程进行了总结。

作为一位有着编剧身份的作家,张之路的儿童文学创作和剧本创作之间必然会产生联系。在《张之路谈艺录》中,他本人也承认:“儿童文学创作影响了我的电影剧本,电影剧本反过来也影响了我的儿童文学创作,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2]在分析张之路小说的叙事特色时,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影响的痕迹。

相比而言,小说主要靠文字来叙事,而影视剧本则是叙事和造型的结合,苏联电影艺术大师普多夫金曾指出,“小说家用文字描写来表述他的作品的基点,戏剧家所用的则是一些尚未加工的对话,而电影编剧在进行这一工作时,则要运用造型的(能从外形来表现的)形象思维”,这就要求他们“必须锻炼自己的想象力,必须养成这样一种习惯,使他所想到的任何东西,都能像表现在银幕上的一系列形象那样地浮现在他的脑海”。[3]也就是说,剧本创作讲究的是视觉的造型性,要具有影视表达所需要的强烈的形象性和画面感,在表达一个概念,如“某人很懒惰”时,要尽量设计得比较具体,以便可以用视觉形象来展示。剧本写作中这样的要求和锻炼直接影响了张之路的小说叙事,他的小说相对来说动作性、画面感比较强。

《非法智慧》中陆羽(梅山)被植入了芯片后变得非常冷漠和残酷,小说中多次对其行为进行了具体的刻画:

“按照规定,我必须处死他!”陆羽毫无表情地说。话刚一说完,他猛地将青蛙高高举起,然后摔在六角亭当中的石砖上。可怜的青蛙当场毙命,血染红了地面。[4]

此时,梅山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像个暴怒的魔鬼。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他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顶撞,猛地从身边抄起折椅,闪电般地举过头顶,向桑薇的头上砸下来。[5]

在张之路的小说中,我们很少看到大段的景物描写和心理描写,往往是点到为止,且多用诸如此类具体的动作和形象化的表述。这样的处理基本可以呈现出一个画面给读者,较为直观地反映和体现了人物的性格和心态。

儿童文学作家、理论家班马指出:“传感的技术和传感的艺术,正在成为当代的一个重要追求,尤其强调‘符号—响应’的概念,强调信息量的被接受机制。我们的儿童文学文体技巧,为适应儿童读者和焕发儿童读者的阅读兴奋,有必要自觉地追求一种更有语言的视觉力,更有官能刺激,更有动感,更有触感的新形式。”[6]从这个角度来看,张之路的叙事手法也切合了特定读者的阅读趣味和需要。

在《坎坷学校》里,张之路更是直接把电影剧本放到了小说中,将电影分镜头的叙事和小说叙事融合在一起。在写作过程中,作家非常注意剧本叙事和小说情节的衔接。于是,在每一场戏的剧本呈现完毕回到小说中时,都会有一个过渡性的语句。

“停——”黄晚举手喊了声。(第一场戏结束)

“重来!”黄晚从摄像机旁走到饭桌跟前对宋钧说:“你的感觉整个不对!”(第二场戏结束)

机器停了,场灯熄了。(第三场戏结束)

尤启发从地上爬起来,手上流着血。(第四场戏结束)[7]

由于故事是围绕一个剧组拍摄电影的情节展开,所以这样的写法并不突兀,而且还让小说充满了新意。直接将剧本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做法比在小说中用干巴巴的语言来叙述剧本情节要生动形象得多,无疑为故事增添了更为强烈的画面感和表现力。

《坎坷学校》将剧本叙事和小说叙事融合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读完小说后我们发现,小说中人物命运的发展和他们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有非常大的相通和相似之处,甚至在某个时刻达到了重合(在电影中,杨大川有一句“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死了”的台词,而拍摄这段戏时他恰好接到了爸爸遭遇空难的消息)。这些人物实际上是同时在生活和银幕上经历历练,从而完成自己成长的过程。把完整的剧本呈现在读者面前与小说故事进行对照,读者可以真切地看到和体会这一过程,从而对小说主题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同时,当积极向上的电影《坎坷学校》由于商业原因而变成了《暗杀学校》时,剧本的情节变得那样的庸俗不堪,和之前的剧本内容形成了直观的对比,读到这里,读者必然也会和作者一样为之痛惜了。

在《坎坷学校》中,张之路的叙事创新是成功的。由于作品内容不同、作家的情况也不同,这种叙事手法不可能适用于每一部少儿小说,但这无疑是儿童文学借鉴多样的叙事技巧,使作品不断新颖丰满的积极和有启示性的尝试。

[1]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0.

[2]张之路,苗卉.在儿童文学之路上飞翔[A].张之路.目光:张之路谈艺录[M].北京:天天出版社,2011.278.

[3]普多夫金.论电影的编剧、导演和演员[M].何力,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22.

[4][5][7]张之路.张之路文集·科幻小说卷[M].武汉: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2.30.70.366.

[6]班马.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与构想[M].武汉: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0.5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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