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健寿
(中山大学 历史学系,广东 广州510275)
壮族作为善歌的民族,其动听的歌声已传遍五湖四海。善歌,是不少人对壮族人的第一印象。壮族民歌口口相传,不少地方的壮族先民,通过古壮字将民歌记载,形成歌本世代传承;由于历史上壮族并未形成统一的文字,各地的古壮字差异很大,歌本未能更为广泛地流传开来。通过文字记载的歌本,同时也是壮民族的文学作品,通过对歌本文本的研究,可知壮民族不仅歌声动听,其文学创作同样具有魅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壮族终于有了统一的文字。统一的拼音壮文,这给研究壮族歌本的文学价值提供了便利。本文研究对象为《贼歌》,《贼歌》系壮族民歌——嘹歌的五部长歌之一,内容十分丰富。不少学者已对《贼歌》的形成、背景、艺术特色等问题有研究。①本文对近十几年整理出版的壮、汉文结合的《贼歌》歌本进行研究,研究其文学价值,以此展示出壮族民间文学的魅力。
嘹歌是壮族民歌标志性文化作品,其发祥地是广西平果县②。嘹歌可通过形象构成、篇幅长短、歌唱时间、曲调唱腔来分类,其中,从嘹歌篇幅的长短来划分,可分为长歌、短歌、中歌三类。
《贼歌》又称《唱离乱》,为壮族嘹歌五部长歌之一,内容十分丰富。《贼歌》是音乐美和文学美的结合,作为嘹歌的长篇巨制,《贼歌》的文学价值同样具有突出性与典型性。民间《贼歌》歌本版本不一,现已出版成书的版本有农敏坚、谭志表主编的《平果嘹歌》(长歌集)[1],谭绍明提供歌本、罗汉田转写翻译的《平果壮族嘹歌》(贼歌篇)[2]等,其中《平果壮族嘹歌》(贼歌篇)中汉文文本与壮文文本同为五言体,系对壮文文本直接翻译;《平果嘹歌》(长歌集)中汉文文本为七言体,对五言体的壮文文本进行翻译后再加工,使汉文文本更流畅。
本文主要使用农敏坚、谭志表主编的《平果嘹歌》(长歌集)和谭绍明提供歌本、罗汉田转写翻译的《平果壮族嘹歌》(贼歌篇)两个版本进行分析。为方便理解其义,本文内容分析主要使用《平果嘹歌》(长歌集)的七言体汉文部分,经笔者对比,所引汉文部分的内容与壮文部分基本一致;需要壮文佐证或分析韵律时,则使用《平果壮族嘹歌》(贼歌篇)的壮文及五言体汉文部分。
《贼歌》主要讲述生活在广西平果境内的男女主人公逃难、分别、相聚,以及男主人公被征兵在战场厮杀的故事。在天下大旱、土司争霸、民不聊生之际,男女主人公四处逃难;后男主人公不幸被征当兵,与女主人公分别。走上战场的男主人公浴血战场,侥幸生还后得以返乡与女主人公团聚。故事情节曲折,描写细致生动,感情丰富,意义深远。
《贼歌》壮文写作“fwencaeg”,其中“caeg”,除了“贼”“盗”的原义外,还有“兵丁”“士卒”等意思[3]。文中讲述的是男主人公被土司征去当兵,而且,或是成为起义反抗封建统治者的“贼寇”,并未因为干旱、贫困等原因走上抢盗道路。文中也多次将“贼”(caeg)“兵”(bing)两字混用,如:
Mbwk : 直译:
caeg gwnzitcienhaj 女:上边贼千五
caeg lajitcienseiq 下边贼千四
Saeqna zhaijaeubing 那海官征兵
Saeqsei qsingzaeumax 泗城官调马[2]54
由此可知,《贼歌》并非盗贼之歌,男主人公并非盗贼或流寇,而是被土司征发的民兵。
大多数资料认为《贼歌》以明朝“平定”八寨的事件为背景。但《贼歌》里也有这样的诗句:
Sai: 男:
Binei xmaznien zhauh 道光皇位动连连
Daugueng vuengzm boujcingq 嘉庆皇令无威严
Gyahhingq vuengzm boujndei 今年江山实在乱
Vunzgwedgeizg vaqloh 四处旌旗像鬼幡……
Mbwk: 女:
Binei xmaznien zhauh 年运偏差天数到
Daugueng vueng zmboujcingq 道光皇位动摇摇
Gyahhingq guenjmbouj daengz 嘉庆难把百姓管
Lwgmaenzcijcaux luenh 四处兵马涌如潮[1]257
Sai: 男:
Bineixmaznien zhauh 今年啥年号
Daugvang vuengzmboujcinq 道光皇不正
Gyahhing qvuengzm boujndei 嘉庆皇不好
Bineixcaed heannanh 今年定会乱[2]37
诗句中出现了“嘉庆”(Gyahhingq)“道光”(Daugueng)两个清代的年号,与“平定”八寨事件之背景不相符,为解决此疑问,需对《贼歌》之背景再作分析。
1.从战争描述了解故事的背景。
《贼歌》中,男主人公用较长篇幅描写了一次激烈的战役,其中含有“我方攻打第一关”“队伍出兵第五轮”“队伍攻到第八围”“八个闸门全攻落”等句[1]296-298。仔细描述了从攻打“第一关”到攻打“第八关”的过程。该战役的描写与明朝“平定”八寨的战事相近,这也是大多数资料认为《贼歌》是以明朝“平定”八寨的事件为背景的主要依据。
2.从相关地名了解故事的背景。
《贼歌》在描述战争时提及许多地名,通过查阅史料,可知《贼歌》中所涉及之地,在明中后期均有相应战事[4]。如《贼歌》中描述“田州征粮刮谷仓,东兰征谷刮米缸。”[1]261“田州土司叫撤兵,泗城土司开城门。”[1]304相应的事件为:“弘治十二年(1499年),思恩府土官岑浚按原与土目黄骥之约索要六甲地,不得,遂联合泗城州土官岑接、东兰州土官韦祖 攻田州。”[4]59《贼歌》中也讲到土司混战:“百姓抢粮为生养,土司抢印为当王。为夺地盘相打斗,各路官府动刀枪。”[1]250根据《广西通志》、地方县志可知,《贼歌》所述战事中涉及的这些地方,在清朝嘉庆、道光年间并没有发生规模如同《贼歌》中所描述的军事事件,唯有明代中后期才符合《贼歌》所反映的时代。
由此可知,虽然《贼歌》所述内容时间上并未完全按历史时间顺序排列,但仍可表明作品产生于明代中后期,反映明代中后期思恩府、田州府(今广西平果、田阳、马山等地)及周边土司混战的时代背景,主要表达壮族人民反战厌战的思想。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与发展,《贼歌》本身也得到丰富与发展,而不局限于一个地方、一个历史事件,后代在传承过程中融入时代因素,用以表达对现世的不满。故《贼歌》中的 “嘉庆”“道光”为后代所添,系该时期壮族人民用以表达对封建统治之不满。
形式美的主要法则是单纯齐一、对称均衡、调和对比、比例、节奏韵律、多样统一[5]。《贼歌》属于壮族嘹歌长歌中的一篇,在《平果嘹歌》(长歌集)中,全歌共914首3656句[1]4,为男女对唱的形式,在其文本中,也体现了形式美。
《平果嘹歌》[1]整理的《贼歌》,全歌914首,每首四句,壮文皆为五言体,汉文翻译为七言体。犹如914首五言体诗歌,整齐划一,很有气势。
嘹歌的咏唱有一个特点,即男方先唱,女方接唱需要重复男方的第一句,然后根据其义引申。如:
男 : 男 :
哥今一脚踏马蹬 骑马走过树丛边
满脸乌黑像墨盆 马尾左右摆连连
还有一脚难拔起 马尾打到我背后
同妹难舍又难分 意思催我快向前
女 : 女 :
哥今一脚跨马鞍 骑马走过丛林边
满脸乌黑像深潭 马尾左右摆连连
还有一脚难拔起 马尾打到哥后背
就该把心收回还 叫哥转身回家园[1]286
男女对唱中,紧凑严密,环环相扣,对称并不完全一致,而是在差异中保持一致,在静中趋向于动。男女两篇,看似一样,表达之意却不同,男主人公通过骑马出行而产生的种种现象表现自己难舍却必须要赶路,而女主人公则通过同样之现象表达对男主人公的挽留。
《贼歌》在反复吟唱中,充满节奏与韵律。例如在咒骂归德土司③时的吟唱:
男 : 女 :
归德土司真恶劣 归德土司罪孽重
征兵偏征在四月 征兵偏在四月中
青黄不接人分手 荒年暴月人分手
心更痛来悲更觉 …… 悲更惨来愁更浓 ……
男:
归德土司心最毒
征兵征在五月初
秧苗枯死在田坎
麻雀看见也赖哭 ……女 : 男 :
归德土司真造孽 归德土司发狗颠
征兵偏偏在五月 征兵偏在六月间
几多农事无人理 田中荒芜长青草
地里长草田开裂 …… 几多人家断炊烟 ……
女:
归德土司发狗瘟
六月农忙来征兵
田里断苗家断米
只望妻子私房银[1]264
男女主人公在规律的吟唱中,形成节奏。在整齐的咒骂中,层层深入,控诉归德土司的罪行,表达对归德土司的憎恨。男女主人公的吟唱富有节奏与韵律,具有强大的艺术冲击力,表达了男女主人公的悲痛心情及对封建统治者压迫的愤怒。
文中通过描写大量的诡异离奇以及象征不幸的现象,来表现自然灾害、土司争霸下的世道混乱、民不聊生。例如:“乌鸦村头叫呱呱”“ 鸱鸺大胆站村头”“桃李花开两度春”“母马怪胎又降生”“寡妇生仔更荒唐”“河中云彩绿油油”“芋蒙长出甘果叶”“甘果长出榕叶子”“河水里头卷红云”[1]257等。
诡异现象、自然灾害、不幸预示,文中并不直接描述土司的压迫如何残酷,而是通过大量描写的形式,这些描写形成一个共性和整体联系,表达一个主题,就是封建统治者严酷的压迫,以及封建统治者争霸混战破坏生产,导致民不聊生,形成一个可怕的“人间炼狱”。
《贼歌》篇幅庞大,文中运用大量修辞来表现,突出展示了《贼歌》的文学美。
《贼歌》中有很大的篇幅描写战争场面,为表现战争的残酷,文中运用了夸张的手法,例如:
男:
砍人像砍芭蕉树
杀人就像杀野猪
血流好比山洪暴
人头就像滚葫芦[1]302
“血流好比山洪暴”“人头就像滚葫芦”如此夸张的描写,突出展示了战争的血腥残酷,在激烈的战场上,生命如此脆弱,给予读者极大的震撼力。描写战争的残酷,突出展示土司为争霸而发动不义战争的可恶。同时,通过夸张的手法描写男主人公在战场上的厮杀,也展示出男主人英勇的形象。
《贼歌》中还通过夸张的手法,来描写在封建统治下被压迫的人民生活的穷苦。例如:
男 : 男 :
折完树木十二岭 十二座山上又下
每人扁担得一根 脚底不见粘泥巴
折完树木十二弄 十二个弄下又上
吃饭筷条不够分 不见蓝靛和棉花 ……
男 : 男 :
折完树木十二岭 找水走了十二弄
每人牙签得一根 也难找到一两桶
割完青藤十二弄 讨米走了十二寨
不够大家编马笼 回来还是两手空 ……
男 : 男 :
马草割了十二山 山人生活苦连连
一马一蔸分不全 屋子泥墙缺半边
摘完李果十二弄 墙外搭棚加住户
一人都难分半边 …… 野鬼看见也可怜 ……
男:
那个山弄好闭塞
生活哭得像山莪
只会打斗不种地
人人都想去做贼[1]292-293
男主人公通过夸张的手法,展现了大石山区土地贫瘠、物资匮乏的情况,以及受剥削的人民生活的困苦。砍光十二岭的树木全军每人仅分得一扁一筷一牙签,十二岭的马草、李果、米都不够全军人分,如此夸张之描写,展示出该大石山区极其贫瘠贫困,以至于当地人民不得不起来反抗封建统治者。通过官逼民反这一片段的描写,再次深化了文章的主题。
为了所描写的事物形象化,给予人鲜明的印象。《贼歌》中使用了不少比喻的手法,例如:
男:
旗像彩蝶飘连连
路像长龙吐浓烟
令旗夹着小旗走
直奔广东那边天[1]290
通过比喻,描绘了出征队伍之壮阔,同时也预示了战争之惨烈。同时,《贼歌》中还通过比喻,来展示战争之残酷。
《贼歌》中运用拟人的手法,通过生动的描写,表达强烈的情感。例如:
男 : 女 :
今年到底什么年 今年世道好乱伦
鱼虾斗争水里边 鱼虾蛟龙闹纷纷
兵贼斗争官府里 螃蟹钳对虾子颈
道光皇位动连连 最后受苦是人民[1]257
诗歌中,将鱼虾、虾蟹拟人化,形象生动地展示鱼虾蟹的“斗争”将水里“搅得”“乌烟瘴气”十分混乱,从而表现土司争霸之混乱。
排比的手法起到了增强气势的作用,《贼歌》较多地使用了排比的手法。例如:
男 : 男 :
一条大路十二弯 一条大路十二山
走到哪弯吃早餐 不知哪山吃午餐
一条大路十二段 一条大路十二岭
走到哪段才歇鞍 …… 不知哪岭才端鞍 ……
男:
一条大路十二盘
走到哪盘吃晚餐
一条大路十二寨
走到哪寨才歇鞍 ……[1]317
通过排比,展现出男主人公返家路途之遥远艰难,同时也表现男主人公归心似箭。
《贼歌》中还运用排比的句式表达对土司的憎恨,表现男女主人公无处避难的慌乱与悲痛,以及描写战争场面之壮阔等。
《贼歌》一些诗句中,也运用到了映衬的手法,如:
男 : 女 :
再直不过桄榔树 木棉长在大山坳
再高不过木棉枝 桄榔长在深山槽
女人心眼拿来比 男人心眼更古怪
桄榔木棉也算低 …… 这山望着那山高[1]276
这两首男女主人公的对话,看似在生气吵架,其实为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打情骂俏。男女主人公相互担心相隔太久对方会变心,因“吃醋”而引起两人之间的争吵。在争吵中,男主人公通过高大的桄榔树和木棉枝来映衬女主人公的小心眼,而女主人公也同样用木棉树和桄榔树来映衬男主人公“深藏”之心。双方似乎在用狠毒的语言“攻击”对方,但实际表明了男女主人公相爱得很深,总是担心对方,也表明自己对爱人是一心一意。诗句中用木棉树和桄榔树映衬,使语言显得更加有趣,从男女主人公嘴中说出来的语言显得更有力量。
《贼歌》开篇通过层递的手法,讲述了天气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男:
老天大旱已四年
五年大旱难谋生
连续六年逢旱情
无法种地与种田 ……
眼看老天要杀人 ……田里稗草也不生 ……
老天大旱七年整
八年天旱灾连荒
十年旱情好残酷
不知饿死几多人 ……
树叶草根已吃光 ……
民间不见一粒谷[1]249-250
开篇通过层递的手法,介绍旱情不断延长、严重,将人们对旱情的认识层层深化,对旱情产生深刻的印象。十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树叶草根早已吃光。天灾已经让百姓生不如死,而土司的压迫与剥削更是雪上加霜。开篇通过层递的手法加深人们的印象,让人们知道旱情给人民造成的严重灾难,为整篇《贼歌》作了铺垫;之后的土司混战、野蛮征兵,对劳动人民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则让人们认识到封建统治者的野蛮与可恶。
《贼歌》每一首皆为五言诗,每句歌的第一个字称为“头”,最后一个字称为“脚”,中间三个字称为“腰”。壮族嘹歌中的韵律具有独特的形式,即以押脚腰韵为主,也可以押脚和头、脚和脚,分上下两联。《贼歌》遵循壮族嘹歌的押韵形式,展示出壮民族民间文学的韵律之美。
Sai: 直译:
Coenzyakvi droengz daemz 丑话丢下塘
Coenz haemzvi drongzdah 气话扔下河
Vidroengz dahseiaen 扔下思恩河
Vidroen gzaen daemzsaeq 扔下官塘里[2]120-121
其中第一句的“脚”“daemz”和第二句“腰”“haemz”押韵,第二句“脚”“dah”和第三句的“腰”“dah”押韵,第三句的“脚”“aen”和第四句的“腰”“aen”押韵。
Sai: 直译:
Ronghnd wen hwnjdaeujmoq 月亮初升起
Gozlawzgozm boujrongh 哪里不明亮
Conghlaw zconghmbouj fwen 哪里不歌唱
Fwenlawz fwenm bujangq 哪里不欢乐[2]272
其中第一句“脚”“moq”和第二句“头”“goz”押韵,第二句“脚”“rongh”和第三句“头”“congh”押韵,第三句“脚”“fwen”和第四句“头”“f w e n”押韵。
Yut fagmidok faek 猛抽刀出鞘
Fagmidrae ksamdonh 刀断成三截
Donh hegaen zlaengcaeg 一截插贼背
Donh herae klaenghwet 一截佩在腰[2]229
其中第一句“脚”“faek”和第二句“腰”“raek”押韵,第二句“脚”“donh”和第三句“头”“donh”押韵,第三句“脚”“caeg”和第四句“腰”“raek”押韵。
Hamjrungh Coubaenaj 过了周安境
Rinrouj baenzswizva 石块当花枕
Hamjrungh Coubaenaj 过了周安境
Rinbya baenzswizseuq 岩石当绣枕[2]189
其中第一句“脚”“naj”和第二句“脚”“va”和第三句“脚”“naj”押韵。
Sai: 直译 :
Gwihmaxgvaq diegnyaez 骑马过草地
Yiedbaenyae zyiedlai 越去草越多
You xnoixr aemxdalai 情妹多泪水
Coenz vahcaizm boujok 有嘴话难出[2]163
其中第一句“脚”“nyaez”和第二句“腰”“nyaez”押韵,第二句“脚”“lai”和第三句“脚”“lai”押韵,第三句“脚”“lai”和第四句“腰”“caiz”押韵。
《贼歌》为壮族嘹歌的主要篇章之一,作为男女对唱的民歌,押韵有利于展示音乐美;充满独特韵律的《贼歌》壮文文本,展示了壮民族民间文学的无穷魅力。
《贼歌》反映的是明朝中后期,在平果地区生活的壮族人民在天灾人祸面前,痛斥封建统治者及其剥削,反对战争,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思想。
在自然灾害面前,土司仍然不顾百姓之生死,为了自身利益,加强对百姓的剥削。《贼歌》充分反映了深受压迫的壮族人民痛斥封建统治者,表达对封建统治者的憎恨。
“归德土司罪孽重”“归德土司心最毒”“归德土司真造孽”……[1]264男女主人公对归德土司的反复咒骂,既表达出对封建统治者的憎恨,又表达了在面对封建统治者剥削时十分无助的悲痛。
男 : 男 :
上次征去两个哥 上次征去两个哥
保留旱田三亩多 留得田地过生活
如今再次逢绝路 这次若是我不去
唯有我去才是合 家里就挨挂鼎锅[1]262
当征兵文书下来时男主人公还隐藏文书,试着躲过兵役,但男主人公最后却主动服兵役,其原因是迫于家中生计,虽知此去九死一生,却不得不“以命相抵”。如此情节,揭露了封建统治者剥削之残酷。
《贼歌》通过大量篇幅来描写战场上厮杀的血腥场景,主要是通过表现战争的残酷,来表达其反战的思想。土司争霸,随意发动战争,最后土司两败俱伤,毫无收获;土司征兵,破坏生产,而军队所经之地又不可避免地惨遭蹂躏,人民生活更加苦不堪言;战争血腥,不少壮丁成为“刀下鬼”,使无数家庭破碎,在战争中从始至终受苦受难的都是劳动人民。《贼歌》充分反映了壮族劳动人民对战争的厌恶与反感,同时也表达出壮族劳动人民对和平生活的渴望与期待。
女:
又喊打来又喊杀
战场处处是血花
明知开战人会死
互相残杀作什么[1]296
女主人公这吟唱直接表达出其反战思想。既然战争是件对谁都不好的事情,为什么封建统治者要肆意地发动战争?从女主人公的吟唱中,可以看出劳动人民对战争的极度厌恶。
男主人公是被迫从军,且从军之目的是为土司卖命,但男主人公在战场之上又是如此英勇。
男 : 男 :
阿哥吃粮去当兵 队伍攻打第七闸
就是土司手下人 好比洪水推山崖
当兵哪怕丢性命 口渴肚饿全不管
做鱼哪怕河水深[1]281一心只顾去冲杀[1]297
男主人公从应招从军到战场上的奋勇表现,展示了男主人公的角色转换。入征前,男主人公是辱骂憎恨土司的劳动人民,而入征后,则是一名遵行命令的军人,坚决履行自己的义务,不忘自身之职责,不做逃兵,不消极参战。从男主人公身上体现出的是壮族儿女英勇顽强的精神。
《贼歌》中男女主人公不止一次地吵架,主要的原因在于担心对方变心,心生醋意而致使二人生气,相互之间的猜忌与吵架,不仅反映出男女主人公对对方爱之深沉,在其辩护的诗句中,也体现了男女主人公对情人的忠贞与热爱,如:
女:
鹅卵石头放嘴角
妹敢叫它变粉末
妹敢拿刀来破肚
掏出真心送给哥[1]276
男主人公在战争结束后,疾奔回家寻找女主人公,而离别三年,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之心丝毫不变,表现出男女主人公爱情的忠贞。
《贼歌》通过展示的内容、描写的情节以及在直接对唱的词句之间,表露出其反对战争、憎恨封建统治者以及追求幸福生活与美好爱情的思想,反映了壮民族英勇顽强的精神,体现了“歌以咏志”“文以载道”,展示了壮民族民间文学的魅力,展示了文学价值。
通过对《贼歌》文本形式的研究,可看出《贼歌》文本的“外在美”。它的文本不是杂乱无章的,不是随意“挥洒”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贼歌》巨大篇幅中,每一首,每一句,都经过壮族儿女的精雕细琢,展示出单纯齐一、对称均衡、节奏韵律、多样统一的形式美。《贼歌》文本长篇巨幅展现出的形式美,突出展示了《贼歌》文本的文学价值,同时也展示了壮族儿女的文学创作功力。
通过对《贼歌》文本修辞的研究,可以看出《贼歌》文本的“内在美”。《贼歌》篇幅庞大,但表现的手法并不单一。丰富的修辞,在向读者展示美的同时,也加强了所要表达的情感。《贼歌》文本中采用大量的修辞,是给精致的文本添上绚丽的色彩,充分体现了《贼歌》文本的“文学美”。
通过对《贼歌》壮文文本韵律的研究,可以看出《贼歌》文本的“音乐美”。唐诗宋词朗朗上口,其中一个原因是讲究押韵。《贼歌》全文采用壮族嘹歌独特的韵律,既便于传唱,又展示其文本的“韵律美”。《贼歌》本身为壮族民歌作品,与音乐韵律密不可分。从文学角度来欣赏《贼歌》文本的“音乐美”,更突出了《贼歌》文本的文学价值。壮族嘹歌独特的押韵形式,既丰富了《贼歌》文本的韵律,又突出展示了《贼歌》作为民间文学所具有的浓郁壮族特色。
通过对《贼歌》所表达思想的研究,可以看出《贼歌》的“内涵美”。古人云“歌以咏志”“文以载道”。《贼歌》中所表达的反封建思想、反战思想、顽强精神、对爱情的忠贞,展现了壮族儿女在生活生产中产生的情感。《贼歌》所反映的思想是全文的“生命”,体现了其“内涵美”,并非“华而不实”。
通过分析《贼歌》的背景,可以看出《贼歌》并非完全写实,而是在不断丰富不断发展。《贼歌》通过壮族人民口口相传得以传承,以明朝历史事件为背景的《贼歌》文本中,出现了清朝“嘉庆”“道光”两个年号,这反映了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壮族儿女都在不断地发展,增添时代的因素。《贼歌》文本是壮族伟大的文学创作,并且将会不断地发展下去。
通过对《贼歌》文本的研究,可以看出《贼歌》拥有很高的文学价值,无愧为壮族文学之瑰宝。
注释:
① 如:陈驹:《壮族民间长诗〈唱离乱〉的艺术个性》,《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01期;黄绍清:《壮族反战乱长歌〈嘹歌·唱离乱〉》,《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01期;罗汉田:《〈嘹歌·唱离乱〉时代背景浅探》,《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6年02期;梁杏云:《嘹歌·贼歌的艺术特色及其反映的壮族文化心理》,《广西民族研究》1998年03期等。
② 覃乃昌主编的《壮族嘹歌研究》一书,从自然生态、人文环境、民间风俗、土司制度、历史遗址、歌圩规模、歌本数量等方面的客观存在,论证嘹歌文化中心在平果。
③ 归德土州在今广西平果县坡造镇。
[1] 农敏坚,谭志表.平果嘹歌(长歌集)[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6.
[2] 谭绍明提供歌本,罗汉田转写翻译.平果壮族嘹歌(贼歌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3] 覃乃昌.壮族嘹歌研究[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8:4.
[4] 广西壮族自治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广西通志·大事记[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8.
[5] 杨辛,甘霖.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1):138-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