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大学治理的生态图式与内在逻辑①

2018-02-26 17:50耿宁荷李枭鹰
现代教育管理 2018年1期
关键词:无序院系整体

耿宁荷,李枭鹰,钱 进

(大连理工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4)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当今中国建设发展唱响的一曲主旋律,大学治理现代化也因此而成为中国高等教育研究领域的热点和焦点。从根本上看,作为大学治理的核心和关键,完善现代大学治理结构或建设现代大学制度,无一不是为了建立一种恰切的“大学秩序”,进而确保大学顺畅而高效地运转,取得最大的资源效益和时间效能。那么,大学究竟应该或需要建立什么样态的秩序:是整体无序与局部无序,还是整体有序与局部有序,抑或是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这是大学治理乃至高等教育治理现代化必须解答的一个根本性问题。

一、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动态平衡生态系统的常态

有序与无序是两个对举或对位使用的范畴。《辞海》认为,“有序指物质系统的结构和运动状态的确定和有规则;无序指物质系统的结构和运动状态的不确定和无规则”。[1]有序与无序普遍“存在”于自然和社会系统,同时以特有的矛盾运动“作用”于自然和社会系统。

有序与无序是系统演化中两种共存的状态,是系统存在、运动、变化的两种对立统一的表现形式。系统的有序与无序相互孕生,即有序孕生于无序,而无序又重生于有序;有序与无序在系统中整生,同时又在系统中反复走向对方;局部无序或微观无序孕生整体有序或宏观有序,局部有序则引发或滋长整体无序。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既可以从无序自发生成各种时空有序结构,也可以从有序走向混沌,还可以从高序走向低序,最终何去何从则取决于系统正负反馈机制的倾向性。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总是在生成着、运动着和发展着,总是处在有序与无序的相互转变中,不断从一种多样性的统一过渡到另一种多样性的统一、从一种生命状态跃迁到另一种生命状态、从一个生命周期跨越到另一个生命周期,但系统总能保持相对的稳定性,不会无止境地增长或衰退。

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是有序与无序不断转化的系统,是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系统,是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的系统,是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耦合的系统。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的结构与运动状态,在整体上是确定的、有规则的且具有宏观的可预测性和可控制性,在局部上则是不确定的、无规则的且各种新生事物的涌现难以预测和控制;局部无序服从整体有序,整体有序统摄局部无序。生态系统的整体与局部是相对的,即整体之中有“整体”,局部之中有“局部”;整体作为“局部”而存在,局部也作为“整体”而存在。因此,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也是相对的,即较小系统的整体有序是较大更大系统的局部无序,较大系统的局部无序则是较小系统的整体有序。

生态系统的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是对立统一的:没有局部无序,整体有序是无根的和僵化的;没有整体有序,局部无序是弥散的和盲目的,甚或是混乱不堪的;“整体的结构维持整体的聚合力,局部的杂乱无序导致创新和活力”[2]。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存在一种正负反馈的调节机制,适时地将局部无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及时地将局部无序转化为整体有序,防止系统无止境地增长或衰退,保持系统的持续、稳定和健康发展。当然,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并非铁板一块而不可改变,这种能力也会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而受损乃至失去,生态系统会由此而走向僵化或解体,生态环境的破坏已给了我们足够的教训和警示。生态系统之有序与无序的对立统一规律,是一种普适性的生态规律,适用于解释社会系统的运行发展。

二、局部无序:确保大学生态系统的离散与变化

大学的孕育、诞生和发展,存在一个从无结构到有结构、从无规则到有规则、从不确定到确定、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大学从无到有,历经了一个没有成长记录的漫长过程,可见的耸立于世的大学是结构化、规则化和有序化了的大学。大学孕生之后,有序为其稳定和存续提供了基础,无序则为其变化和发展提供了可能,而有序与无序的矛盾运动构成了大学演化发展的原因和动力。大学的孕育和生成存在一个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而有序或无序本身也存在一个孕育和蓄势的过程,大学中没有一蹴而就的有序或无序。一所大学之有序或无序的孕生,与这所大学的历史、基础、传统、特色、优势等密切相关:历史越悠久的大学,基础越夯实的大学,传统越稳固的大学,特色越鲜明的大学,优势越突出的大学,越是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因而越善于进化,越长于应对变化。

从学理上看,大学的确需要局部无序。首先,大学是一种松散的组织,各院系或系科之间存在一定的依赖关系,但这种依赖只是一种有限的相互依赖,而且越是庞大和复杂的大学,各院系或系科之间的相互依赖性越小,以致一个学科、专业以及院系的建立与发展,甚至不能引起另一些学科、专业和院系的关注。每一个院系或系科,如同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各自倾向于按照自己偏爱的方式行动,同时也不太理会甚至毫不关心其他院系或系科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方式。大学的重心在种类繁多的院系或系科,需要崇尚多元化的行动模式,需要维持不同院系或系科的相对独立性,需要尊重不同院系或系科的个性化治理,需要宽容甚或推崇一定程度的“不一致”。那种全校上下的整齐划一看似有序,实乃一种毫无生机的僵死的有序,是一种扼杀生命力的有序,与大学自由探索高深学问的内在逻辑和各系科之间有限相互依赖的客观现实相悖。大学是多层次的系统,不同层次需要不同程度的有序或一致性,上层组织需要相对较高的有序性或一致性,下层组织则与此相反。当今之大学,不再是“一个居住僧侣的村庄”,也不再是“一座由知识分子垄断的工业城镇”,而是“一座充满无穷变化的城市”[3],不能一切大小事务皆听从于学校的指令,不能像传统的火车那样,只靠火车头去带动整辆火车,而应像高铁或动车那样,每一节车厢自己驱动自己,同时又能在车头的引领下,不失方向和目标地快速前行。

其次,大学的院系或系科需要一种自由的行动模式。围绕学科或高深知识而组成的群体,需要尽可能大地“我行我素”。譬如,大学教师喜欢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行动,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探究未知领域,形成对世界的新解释或新知识,然后尽量将这种新知识逻辑化、专门化、系统化、立体化、模块化和结构化。新知识的诞生及其逻辑化、专门化、系统化、立体化、模块化和结构化,意味着新课程生成和开设的可能。作为一种局部无序,作为一种非预期的新生事物,新课程或许会给人一种不成熟感、不完整感和不科学感,但谁也不能否认它们是大学极其珍贵的新生事物,因为大学的生命源于课程的生命。新课程的不断诞生和组合,意味着新学科或新专业孕生的可能,意味着大学系科结构的变革。历史昭示,多样化的新生事物的涌现,不仅彰显了大学健旺的生命力,同时也为大学形成新的有序结构创造了条件和可能。大学是探究高深知识的场所,“知识前沿的特点与其说是为人们提供终极真理,不如说是亦真亦幻。知识将一如既往地保持它那四分五裂的不完美形态。正是在它的裂缝和缺陷当中,我们最能够发现高等教育系统诸多特色”。[4]“亦真亦幻”“四分五裂”“裂缝”和“缺陷”可谓是高深知识的魅力和特征所在,也是一切高深知识成为制度性学科或课程必然经历的“磨难”。这一过程正是高深知识从无序走向有序的过程,也是大学或高等教育诸多特色生成的过程。经验昭示,大学不宜用统一的标准、规则、秩序等去规范所有系科或院系的行动,将权力下放给各系科或院系,让它们自主选择行动模式、自生自发各具特色的秩序,是大学治理的一条“健康法则”。

第三,自由孕生多元,多元孕育竞争,竞争催生新事物和新秩序。系统科学认为,“差异减少,组分趋同,系统与环境趋同,没有任何矛盾,系统将失去活力,也不是健康的有序。唯有不同而和谐者方为富有生命力的系统”。[5]大学需要差异、多元、竞争、矛盾、无序和新事物,因而特别需要自由,需要分享权力。没有了这些,大学就没有活力,大学的整体有序就是一种不健康的有序。我们经常发现,某些大学的院系或系科看似“混乱不堪”,整所大学却运行有序且充满活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要学会“为模棱两可喝彩,为杂乱无章叫好”[6],因为这是为“大学按自身的内在逻辑运行”而喝彩和叫好。如果说“创作发明是天经地义的,而差异和多元则是这种创造发明的要旨”[7],那么分化、分权和自主行动就是创作、发明、差异和多元的“培养基”。大学需要某些“自上而下”的行动,更需要“自下而上”的行动。大学可以管好自己,大学的院系或系科等基层组织也可以管好自己,可以自主计划、组织、控制和协调自身的行动。面对复杂的外部环境,大学要善于以不变应万变,系科或院系则需要随机应变或以变应变,而这一切源自学校的信任与分权,根基于学校为基层组织搭建的平台和创造的条件。当今中国大学的治理过于行政化,人权、事权、物权、财权集中于学校高层或职能部门,院系或系科等基层组织缺乏办学自主权,导致办学个性和办学特色不突出,人才培养和科研创新能力匮乏,因而降低管理重心、将权力下放到基层组织已刻不容缓。

第四,内在关联的分权、异质的多元化和合理的局部无序,是大学的应然状态和逻辑诉求。权力的分散意味着支持多元化,意味着每一种价值观念可以在大学的某个部分得到体现。大学的各部门隶属于大学,彼此之间存在联系却又相互独立,各自按照自己的模式行动,这种关系好比一座大厦的“并联电路”。

当今世界各国大学日趋巨型化,每一所大学犹如一个复杂的小社会,组成大学的各职能部门、院系、学科、专业等纵横交错,共存于立体的网络之中,各种业务和工作犬牙交错,各自倾向于选择不同的治理模式,自上而下的统一指令只能扼杀和压抑个性,迫使基层组织“千人一面”。大学需要办出个性和办出特色,而这一切根基于院系和系科等基层组织的个性和特色,因而大学有理由、有必要以一种“有组织的无政府主义”的理论为指导,鼓励“个人和团体都各显神通,彼此间的矛盾都通过非正式或半正式的渠道来协商解决”[8],鼓励各基层组织不失正确方向地大胆创新。对于大学的多样性和异质性,以及大学的矛盾和竞争,我们必须坚持对话体原则,即“在一个个体之内,有两种或更多的不同逻辑以多重的方式(互补的方式、竞争和对抗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而不同逻辑的对抗性并不消失于整体性里”[9]。

三、整体有序:维持大学生态系统的聚合与稳定

有序是系统之结构与运动的确定和有规则状态,有序化是一个克服不确定、无规则的过程,是一个抑制差异、多元和自由的过程。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存在两种对抗的力量,一方面趋向多样化和异质化,另一方面又存在一种约束差异、多元或消除变化的力量,以及一种从无序到有序、从局部无序到整体有序的内在驱动力。这是生态系统的一种正负反馈调节机制。

系统科学认为,“任何复杂系统既有独立的运动,又有相互影响的整体的运动。当系统内各个子系统独立运动占主导地位时,系统呈现为无规则的无序运动;当各子系统相互协调,相互影响,整体运动占主导地位时,系统呈现为有规律的有序运动状态”。[10]作为一种复杂的社会系统,大学是典型的整体运动与独立运动并存的集合体,是局部无序与整体有序相互较量的矛盾体。大学的健康发展需要整体有序掌舵下的局部无序,需要不偏离或脱离大学发展总目标和总方向引领的局部无序。大学治理要遵循复杂系统运行发展的基本规律,坚持用大学的整体运动主导各院系或系科等基层组织的独立运动,即一方面要讲究不同院系、系科等之间的“分工与竞争”,另一方面也要重视不同院系、系科等之间的“合作与协同”。

大学的整体运动主导独立运动的过程,根本上是一个大学按照某种办学定位建构整体有序的过程。大学整体有序的建立,根基于多种对抗力量的平衡和协调,诸如新老体制的博弈、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的较量、有序与无序的对立等,每种力量的对抗犹如一对矛盾运动,处理不当会相悖而行或相互抵制,产生难以掌控的不利局面。譬如,大学的新体制是一种新秩序,老体制是一种旧秩序,破旧立新意味着从一种有序过渡到另一种有序,抑或说从一种旧序跃迁到一种新序,这当中牵涉到很多的利益相关者,他们对体制变革往往持有不同的态度。不同大学建立新秩序的难度各异,越是古老或成熟的大学,旧秩序的惯性、传统的力量、保守的势力越大,抵制新生事物涌现的力道越强。

旧秩序抵制新秩序是一种颇为普遍的大学现象。譬如,鲜见有大学扼制新知识的诞生,但未必会轻易允许新知识制度性地进入课程,更不会轻易地将某门新课程纳入人才培养方案或教学计划。经验告诉我们,大学每每修订人才培养方案或教学计划,最难调整的就是课程设置或课程结构,因为旧课程的削减、新课程的增加、课时数的压缩或增加等,都会遭到某些利益相关者的抵制。为了不引发新的矛盾、生出新的困难,课程管理者宁愿牺牲革新的好处而选择维持原状,如此,那些能够反映学术前沿的新课程,则因旧秩序的抵制而被拒挡在人才培养方案或教学计划的大门之外。从更广的范围看,一所大学新生事物的孕生,或多或少与这所大学的现行秩序存在某种关联,而这种现有秩序的传统基础、文化根基和反应机制,几乎决定着大学未来的革新方式和变化路径。历史与现实昭示,一所大学积淀的传统、基础和文化,总是以某种独有的方式规约大学变革的态势,影响这所大学个性化、特色化和多元化办学的可能性和发展空间。

大学的整体有序是局部有序的整体涌现,是局部无序通过非线性相互作用而孕育的“整生物”,而非一种毫无根源的“孤生物”。大学的整体有序源于局部无序,却绝非局部有序的简单相加,局部有序的相加或许会得到某种整体有序,但这种有序一定是乌托邦式的整体有序,或是僵化呆板的整体有序,或是昙花一现的整体有序。对于一所大学而言,没有多样而异质的局部无序,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整体有序,更不会有改变大学办学格局的整体序变。大学是扁平的、松散的、底部沉重的组织,基层组织具有“分化和分生”局部无序的倾向,这种自生自发的局部无序,为大学整体有序的“整合和整生”提供了基础和可能。分化是一种从一元到多元的裂变式生长,是一切生命体繁衍或从简单到复杂的基本范式;分化意味着新的不稳定和无规则的出现,意味着新事物的不断孕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学的发展过程是一个学科、专业、课程以及相关组织机构等不断分化的过程,是分化生发了大学的多样性和异质性,是分化孕育了大学结构和运动状态的不确定和无规则。当然,交叉、融合、渗透、综合等也是新事物孕生的力量或方式。

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类思维等领域的任何事物都包含着内在的矛盾性。既然存在“分化分生”,就必然有“整合整生”,否则无序就没有了尽头、归宿和可奔的前程。整合是大学生发整体有序的基本路径,也是大学基于分化的一种反应机制。分化生发出专门化的多元,诸如多元化的知识、学科、专业、课程等,同时引发隔行如隔山或各行其是的无序,即一个领域的专家或学者对另一个领域知之甚少,甚至是一无所知;每一个领域的专家或学者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行动模式,这种不受控制的自由行动定然影响或干预他人的自由行动而引发对抗。也就是说,分化达到某种限度,整合会应然而生,抑制分化的恣意蔓延。分化与整合对生且对抗、依赖又制约:越是分化,越要整合;没有分化的前行,整合则成无源之水;没有整合的跟进,分化就漫无边际。大学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分化分生与整合整生的矛盾运动,构成了大学生生不息的动因。

四、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的耦合:大学治理的理性抉择

当今之大学可谓是“最整体有序”的社会机构,同时也是“最局部无序”的社会机构。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说:“很少能找到一种机构,既是那么统一,又是那么多样;无论它用什么伪装都可以认出;但是,没有一个地方,它和其他任何机构完全相同。这种统一性和多样性构成大学是中世纪生活的自发产物的程度的最后证明;因为只有活的东西才能这样尽管充分保持它们的个性,同时使它们自己服从和适应形势和环境的全部变化。”[11]这是大学的魅力之处,也是大学的神奇之处。

大学是有序与无序的综合体,有序与无序在大学系统中诞生、存在和发展,即无序中存在有序,有序中也存在无序,有序与无序在相互关联中“相反相成”。大学的有序与无序是共生的、依生的、竞生的、对生的和整生的,两者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学中没有纯粹或孤立的有序,也没有纯粹或孤立的无序,有序与无序在对抗中相互转化,构成大学演化发展的整体图景。这是大学系统的本真面目,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大学既存在促进稳定或有序的力量,也存在促进变革或无序的力量,两股力量在较量中此消彼长。可以说,大学的任何一项工作或活动,几乎都要受到对抗性力量的推动与牵制,这种推动与牵制或源于新老体制的博弈,或源于传统与现代的较量,或源于促进稳定与促进变革两股力量的比拼,但在根本上是源于有序与无序的矛盾。

大学整体有序的人为建构,需要纲领性的战略目标和办学定位来统领,需要完整的组织架构和职责分工来保驾,需要以大学章程为核心的体系性制度安排来护航。大学是一种存在于制度之中的特殊学校,制度作为一种有序或秩序,是大学持续稳定健康发展的砥柱和磐石。教育学家夸美纽斯认为:哪里制度稳定,那里便一切稳定;哪里制度动摇,那里便一切动摇;哪里制度松垮,那里便一切松垮和混乱。哲学家雅斯贝斯认为,大学只能作为一个制度化的实体才能存在,大学的科学研究、教学、学术训练、沟通唯有在制度框架之内才能完成。可以说,没有以大学章程为核心而建立的一整套规章制度,大学尤其是巨型大学的一切行动,就会没有章法,甚或是混乱不堪。但是,大学的制度化追求,不能以牺牲或扼杀无序为代价,因为没有无序的存在,大学就无异于“一塘死水”,自然不会有什么激情的徜徉、灵感的激荡和思想的翱翔,以及新学科、新专业、新课程等新事物的诞生。刚性或铁板一块的制度是一种僵化的有序,只会扼杀新生事物,大学需要弹性的制度和策略性的制度,而不是那种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和不折不扣的程序性或操作性制度。

有序与无序对大学的发展皆不可或缺,尤其是无序的存在为大学的发展提供了可能。大学的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不可偏废,任一方的缺失对大学皆是一种潜在的危险。正如伯顿·克拉克教授所言:“不是因为权力过度分散和宏观失控而使整个系统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就是因为过分强调秩序和组织的统一而导致权力的垄断,两者必居其一。不过,如果能够选择的话,前者的危害比较小,后者的危害则要大得多。”[12]权力过度分散和权力垄断都是一种极端,产生的无疑皆是过犹不及的后果。适度控制是大学顺畅而有序发展的必要条件,否则,无序会泛滥成灾,新学科、新专业、新课程等随心所欲地增设,会造成大学的教或学无所适从、教学或科研难以驾驭。但是,控制要有弹性、要掌握分寸,事无巨细地严格控制只会导致僵化或死气沉沉地办学。

大学需要整体有序,也需要局部无序,更需要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的耦合。大学的整体有序要主导大学的局部无序,同时要为局部无序的生发创造条件,即大学要为基层组织的“无计划的变化”创造“有计划的条件”,这也是为大学的多元化创造条件,而多元化是学校办出个性和特色的基石。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要学会像对待幼苗一样呵护多元和自由,同时要像根除杂草一样绞杀单一和专制。总之,大学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大学治理必须遵循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的生态规律,确保大学的整体有序与局部无序“耦合共生”、整体运动与独立运动“并行不悖”、统一行动与自主行动“相反相成”。这一切没有固定的一劳永逸的模式,也不存在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黄金分割点”,不同的学校需要立足于自身的主要矛盾或问题、根据各自的组织结构因时因地制宜地做出选择。

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既是大学治理的健康法则和内在逻辑,也是一个国家高等教育治理现代化的战略诉求,还是高等教育强国的重要标志。高等教育是分类、分层的,而且是类中有层、层中有类。每一类或每一层的高等教育,皆可以看成一个生态系统,因而皆存在一个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的问题。整体有序而局部无序是相对的,一个省或区域高等教育的有序相对于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是一种局部无序,一所大学的有序相对于整个国家的大学系统是一种局部无序,一个院系的有序相对于整所大学是一种局部无序,一个学科专业的有序相对于所属的院系是一种局部无序,一个教师的有序相对于某个学科专业是一种局部无序。目前,我国正在加紧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如果高等教育强国代表一种“整体有序”,那么千姿百态的“世界一流大学或一流学科”可谓是一种“局部无序”,这正是本文倡导的高等教育格局。确切地说,高等教育强国是一个由类型多样、层次多元、个性突出、特色鲜明、优势彰显的大学体系为支柱而构建的生态系统,同质化或整齐划一的大学体系不足以孕生高等教育强国。

[1]辞海[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4807.

[2][美]埃德加.E.彼得斯.复杂性、风险与金融市场[M].宋学锋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7.

[3][美]克拉克·克尔.大学的功用[M].陈学飞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3:26.

[4][6][7][8][11][12][美]伯顿·克拉克.高等教育系统——学术组织的跨国研究[M].王承绪等译.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4:314、310、314、311、4、306.

[5]苗东升.系统科学大学讲稿[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81.

[9][法]埃德加·莫兰.反思欧洲[M].陈一壮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16.

[10]桂慕文.类社会协同论:对生态、经济、社会三个系统若干问题的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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