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槐
内容提要:文章认为,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理论命题,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本质的最新概括。这一概括从根本上超越了以往我们对社会主义本质的解释,是习近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对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的创新和发展。
如何正确、科学地理解和阐述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命题的理论意义、内在逻辑及其理论和实践的前提条件,是一个重大的理论和实践课题。本文力图结合马克思的哲学方法论、阶级学说、政党学说和社会主义学说阐明“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这一命题的科学性和理论意义。
首先,“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命题,是一个真正将我们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或社会主义的本质是什么的认知带进“本质论”论域的命题。大致说来,1949年以来,我们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本质特征)的认识主要有两个解释:一是改革开放前的主流认识,即社会主义=公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二是邓小平在讨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要求时所作的“28字”表述,即“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这两大表述代表了我们在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对什么是社会主义的认识水平,并为我们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提供了理论指导,其所产生的巨大历史功绩、历史意义无论给予怎样的肯定性评价都不过分。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如果从概念的清晰性和内在的规定性、逻辑性来看,这两种表述并没有将什么是社会主义讲清楚,还没有将我们带进“本质论”的论域,并在概念的质的规定性上合逻辑地揭示社会主义的本质。
为了论述方便起见,让我们先来讨论邓小平的“28字”表述。首先,“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并不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独有属性,而是任何社会形态都具有的共通属性,不管什么社会形态,只要它想继续存在下去、发展下去,它就必然地要力求做到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其次,“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一方面是我们的价值原则,另一方面,也必须看到完全实行这一原则的条件还不具备。我们必须看到局部范围还存在着剥削现象、一定程度的收入差异还将长期存在,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物质生产力的发展。故而,是不是还存在剥削、还存在两极分化,与社会主义本质并不存在一一对应的必然关系。进而,笔者以为,邓小平的“28字”表述其实并不是针对什么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论的解答,而只是一种功能论的解答,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功能上要趋向实现这“28字”的内容;而“28字”表述与社会主义本质是什么这一命题不存在严格的逻辑关联,这也可从邓小平所讲述的另一句话中得到印证,他曾说,什么是社会主义的本质我们没有完全搞清楚。
在传统的“社会主义=公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这一表述中,社会主义本质由三大要素综合而成,或者说它有三个方面的表现形式,故而我们可以把它概括为“要素论”或“形式论”。“计划经济”与社会主义本质不存在必然联系,已由邓小平作出论断并广为人们所熟知,不必再叙。其实,将“按劳分配”与社会主义本质挂钩也不符合马克思的基本思想。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曾指出“劳动所得”是一个“模糊概念”,使用这样的概念,实际上是对“明确的经济学概念”理论上的倒退;[注]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01~302、306页。“把社会主义描写为主要是围绕着分配兜圈子”“并把重点放在它上面,那也是根本错误的”,是“庸俗的社会主义仿效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开倒车”。②
传统的将社会主义本质与公有制联系的理解方式,其大方向完全正确,但在具体解释上却有几个严重缺陷:其一,注重从法权形式而不是从整个社会物质生产和再生产过程去界定、理解所有制,亦即将所有制理解为一种“死”的固定的所有权形式,而不是一种活动的过程,不理解所有制是整个社会生产过程本身,是全部生产关系总和,所有权只是它的法律形式。[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35页。其二,不理解同一个历史事件(或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具有完全不同的历史意义。固然,社会主义可以或说需要公有制作为自己的实现形式 ,但公有制本身并不等于社会主义,公有制并不是在资本主义后才出现的所有制形式,而是一种在不同历史时期都可存在的所有制形式,比如在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及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里都普遍存在的公有制形式。换言之,用公有制定义社会主义的本质,其逻辑依据并不充足。其三,从客体的而不是从主体的、从人的实践活动方面理解社会主义的本质所在。[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4页。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弊病在于主客体关系的颠倒,即资本作为一种人的对象化活动而生成的物质力量异化为一种像神灵一样的能动力量反过来奴役人:a.资本奴役劳动,资本家阶级奴役工人阶级;b.资本家作为资本的人格化存在,只有在执行了资本的职能之后,才成为资本家,所以,资本家在物我关系上讲,也受资本支配;而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扬弃和否定,就是要把物的属人的本质还给人,[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94~311页。就是要废除颠倒了的主客体关系和阶级关系。所以,仅从财产所有制的法权角度定义社会主义的本质,仍然只是一种形式论的而不是本质论的定义。
依据以上分析可知,无论是邓小平理论中的“28字”功能论解说,还是传统的“公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的要素论、形式论解说,要么回避了直接回答社会主义的本质是什么,要么在回答这一问题时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偏差,离全面、准确地解答社会主义的本质还有相当的距离。这就需要我们在理论上回到马克思的理论上,并依据实践的发展进一步提炼总结。党的十九大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定义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从主体的实践活动方面科学、准确地解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问题,把对社会主义本质的理解从要素论、形式论和功能论的解说提高到本质论的解说,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回到了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的高度,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全面、准确地理解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这一命题,首先需要消除一个理论上的困惑:政治与经济关系问题。进而要求我们全面、准确地理解马克思的社会结构理论,克服机械主义的僵硬性。
马克思的社会结构理论认为,迄今为止的人类社会可劈分为物质生产领域和非物质生产领域,物质生产领域是社会的基础,对非物资生产领域具基础性的决定性影响;反之,非物资生产领域对物质生产领域具有反作用,著名的“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公式[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41~142页;《马克恩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2~33页。即是对物质生产领域与非物质生产领域相互关系的经典概括。马克思的这一社会结构理论是传播最为广泛、最为深入人心的理论,同时也是被机械主义严重曲解的理论。与本文主题直接相关的机械主义理解方式主要有下面几种:一是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不仅在形式上、而且在内容上理解为两个截然分割的部分,相互之间的内容并不存在实质性的流动,将两者的相互作用仅仅理解为自变量与因变量的关系。但是,在马克思那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相互联系和统一的,这些概念的具体内容是有重合且可在各个部门流动的。比如,分工合作是生产关系,但它同时又是一种社会生产力;国家财政分配是一种政治上层建筑部门的政治活动,但它同时又是社会生产关系的表现和再生产。二是仅仅限于从客体的方面而不是同时又从主体的方面理解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及其相互关系,把这些范畴理解为与主体即人和人的活动无关的纯粹的客体存在。但是,在马克思那里,不论是生产力、生产关系,还是经济基础、上层建筑,都是人的主体活动的具体内容、具体形式,是人的活动的类型及其相互关系;人们分别在生产领域或在非生产领域从事专业活动,并相应地形成特定的等级、阶级、阶层和集团,等等,这些都只不过是分工在社会结构形式上的一种反映。机械地理解马克思的社会结构理论的第三种表现形式是前二种片面性的综合性后果,即片面地、绝对化地理解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相对独立性,把相对独立性发展为绝对独立性,而看不到一切上层建筑的政治活动本质上都是围绕经济关系、经济利益所展开或由经济状况所决定的活动。
由上述三种形式汇成的机械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结构理论的思维方式,一旦联系到本文的主题,即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根本的本质特征时,也就必然会产生不可跨越的逻辑鸿沟:社会主义作为现实的存在首先是一种经济制度,而党是一种政治组织,党的领导是一种政治活动,说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根本的本质特征,岂不是与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社会结构理论相背离?产生这一鸿沟的认识论根源上面已有分析,下面着重讨论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范围内跨越这一逻辑鸿沟的逻辑依据及实践的具体路径。
首先,应确立从主体、从人的活动的视角观察和思考问题的哲学立场,掌握和运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方法论。马克思在《费尔巴哈提纲》中指出,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只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认知对象,而马克思方法论的本质特征在于从现实的主体、现实的人和实践活动出发观察、理解和界定一切社会事实、社会关系。[注]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4、76~78页。在马克思看来,现实的自然界(而不是那个“先于人的历史而存在的自然界”)是人的实践的产物;而人的活动是以现实的自然界为物质内容的活动,同时也是社会的、历史的活动,人与自然界的统一是在人的社会历史活动中实现的;同时,人的社会活动、历史活动又是以特定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关系,即现实的自然界为前提、为内容的形式。进而,在马克思看来,作为孤立的、绝对的存在物而存在的自然、人、活动、社会、历史,要么是根本不存在的,要么是无意义的抽象概念;②作为现实存在的自然、人、活动、社会、历史都是处于一种对象性关系中而运动着的存在物,它们互为前提、互为中介、互为内容、互为形式。进而,仅就人或人的活动与社会关系、社会结构及相互关系来说,特定的社会关系、社会结构本质上就是人或人的活动的社会关系、社会结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结构形态和矛盾运动,既是人们活动的分工形式,同时也是相互之间阶级、阶层划分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表现形态。[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35页。
其次,既然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结构形态和矛盾关系在本质上是人的社会分工和社会阶级、阶层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表现形态,那么我们就可明了:当历史发展进入资本主义历史阶段时,人的活动(劳动)呈现为工业活动,社会阶级趋向于简化为资本家阶级和工人阶级两大阶级,而国家则逐渐转变成为资产阶级共同事务委员会。[注]《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3~274页。工人阶级在物质生产领域围绕剩余价值展开对资本家阶级的斗争,并在早先约200多年的时间里,表现为完全是自发的、分散的、个别的斗争。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工场手工业逐渐转变为机器大工业之后,工人阶级对资本家阶级的斗争也随之逐渐转变为自觉的、有组织的、集体的、大规模的斗争。工人阶级斗争的自觉性在组织上的标志是工会和工人政党的涌现;在思想理论上的标志是各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论的出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论逐渐摆脱粗卑的、空想的成分,并在马克思、恩格期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实现革命性变革;在斗争的运动形式上,逐渐超出经济领域而染上政治色彩,越来越变成融经济、政治和社会斗争为一体的斗争,其标志性事件有“宪章运动”“1848年革命”“巴黎公社”的诞生。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工人阶级政党的诞生和工人阶级的斗争从经济领域扩展到政治领域是工人的斗争、工人运动历史发展的客观要求和必然结果。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迫使资产阶级共同事务委员会为了整个社会秩序的稳定和资本家阶级及整个上层社会的整体利益而向工人阶级作出让步,如以立法的形式强制缩短工人的劳动时间、改善劳动条件、保障最低工资、保障工人阶级的诸如集会、结社、罢工等部分政治权利。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特别强调工人阶级的彻底解放,即摆脱雇佣劳动方式束缚的根本性、终极性意义。为实现这一目标,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工人队级斗争不能仅满足于争取局部经济利益的实现,还应着眼于“废除资产阶级所有制”、废除雇佣劳动制度,而这又需要工人阶级首先在政治上争得民主,没有政治上的民主,资本主义制度并不会自动消亡。进而,工人阶级不仅要“一般地”成立自己的工会、政党,而且需要成立以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工会和政党作为自己的利益代表和展开斗争的领导者。马克思、恩格斯领导的“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一国际”“第二国际”就是这样的国际性工人阶级组织。概而言之,工人阶级的斗争和解放,不仅仅是经济性的历史行为,它还会发展成为有组织的、有工会或政党领导的政治性历史运动;工人阶级斗争的政治属性是工人运动的高级形态,既源于经济属性、为着经济属性、包含经济属性,又高于经济属性。用马克思主义武装起来的共产党作为工人阶级的一种组织形式,是工人阶级各种组织中先进性、科学性、革命性、实践性、勇敢性最强的组织,不仅代表和主张工人阶级的近期利益,而且代表和主张工人阶级的长远利益、根本利益,亦即是说共产党人是工人阶级最具历史自觉性的那部分主体。
结合以上马克思、恩格斯两个方面的基本论述、基本看法,我们可知;第一,从主体视角、即工人阶级及其解放的历史运动的角度来看,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经济活动和政治活动、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直接贯通的,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第二,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对资本主义反动的社会制度安排,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的“经济制度”,它同时也是一种政治制度,即无产阶级获得民主的政治统治形式,而且还是先于经济制度而生成的政治制度安排。第三,这里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之所以是社会主义的,其根本的依据在于工人阶级摆脱了资本对自己的支配,成为政治上、经济上的统治阶级。也就是说,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判定社会形态本质属性的根本依据在于社会主体、社会阶级在生产关系、社会结构中的社会地位。第四,共产党作为标志着工人阶级走向成熟的政治组织,共产党及其共产党人是内在于工人阶级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不是外在于工人阶级的超然存在。进而,依据以上四点对马克思、恩格斯理论的理解,观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可充分彰显“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命题的逻辑依据、逻辑路径:(1)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内在于中国工人阶级的有机组成部分;(2)中国共产党作为政治组织执掌国家政权,代表和象征着工人阶级的“政治统治”和工人阶级的民主;(3)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不仅仅是一种政治现象,它同时还是一种经济现象,即既代表工人阶级掌握和运用大量的国有资本进行经济建设、实现工人阶级的利益,又运用国家的政治、经济力量节制、引导民间资本力量,保障工人阶级的整体利益和局部利益;(4)在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经济领导下,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获得前所未有的高度融通,亦即在工人阶级或作为生产力的主体与生产资料之间,最大限度地消除了资本这一社会(关系)形式的阻隔,或以党的领导、国家机器为中介在整体上节制资本,或因自己掌握大量的生产资料并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直接生发经济关系,调整生产关系、经济利益关系,进而融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联系;(5)结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
“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一个理论命题,这一理论命题融合了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和工人阶级政党学说的真谛,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合乎逻辑的理论演绎,同时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经验总结。然而,必须予以指出的是,“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不仅是一个理论命题、是过往实践的总结,而且是一个恒久的实践命题,是一个恒久的从理论命题向实践命题转化的命题。因此,只有在实践上党的领导始终体现社会主义范畴的内在本质要求,才能证明“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根本的本质特征”这一理论命题为真,这就要求我们党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工人阶级政党的本色;换言之,保持马克思主义的工人阶级政党本色是“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命题的逻辑前提和实现条件。
首先,始终坚持工人阶级的阶级立场。党是工人阶级身上生长起来的、为着工人阶级解放而斗争的政治组织,坚持工人阶级的阶级立场、保持与工人阶级利益诉求的一致性、谋求工人阶级利益实现的现实性,是共产党组织存在和运行的阶级基础、客观要求。党在执政条件下仍要像革命时期那样始终保持自己的阶级属性、始终保持工人阶级在国家政治领域代理人的身份,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国家政权的工人阶级性质,才能确保整个社会制度的社会主义性质,确保工人阶级的领导地位。故而,在党执政的条件下,一方面党要坚持和加强对一切工作的领导;另一方面要坚持和加强自身建设,警惕和防止因执掌政权而脱离工人阶级,警惕和防止党内大批干部因成为专业的行政官员(包括党务及企业、群团组织的官员)而生发官僚主义,并进而形成脱离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的、特殊的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的官僚阶级。[注]《列宁专题文集·论无产阶级专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48页。
此外,党在坚持工人阶级的阶级立场、坚持与工人阶级利益一致性的同时,还需合理地协调和处理与其他劳动阶级的相互关系。马克思曾经指出,工人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工人阶级在掌握国家政权之后应当人道地对待其他社会阶级(如农民阶级因工人阶级掌握政权而免遭地主的压榨,在因大工业发展而不可避免地被消灭的过程中,免遭“资本原始积累”而带来的痛苦,等等)。[注]④ 《法兰西内战》,《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98~102、55~58页。故而,在共产党代表工人阶级执掌国家机器的条件下,不仅要求党与工人阶级的利益保持一致性,而且还要求保持与其他劳动阶级利益的协同性,引导其他劳动阶级走社会主义道路。
概而言之,党必须始终与工人阶级和其他人民群众想在一起、干在一起。
第二,始终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始终坚持和完善“廉价政府”建设。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实行现代民主是工人阶级解放的天然要求和手段。民主和发展民主不仅是保障党在执政条件下与工人阶级一致性的根本途径,也是保障党在执政条件下防止自身异化为特殊的“官僚阶级”的根本路径。进而党要始终坚持和发展国家民主,以保证国家政权的工人阶级性质、保证人民当家做主、保证人民对执政党的监督;始终坚持和发展党内民主,以保证党员主体地位、保证党内言路通畅、保证全体党员对党的干部的监督。[注]参见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法兰西内战》,列宁:《无休的遁词》等著作。
马克思、恩格斯还认为与实行工人阶级民主相对应的另一极,是要建立工人阶级自己的“廉价政府”,④所谓“廉价政府”亦即“精简、清廉、低价(薪)”的政府。精简是指一切与保障和增进人民福祉无涉或成本大于等于收入的国家机构都将被裁撤,仅仅设置保障和增进人民福祉所必不可少的国家机构;清廉是指国家机构及其工作人员不再具有特殊权力,排除一切贪污腐败,排除一切因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及其所带来的奢侈浪费;低价(薪)是指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只领取与熟练工人相当的薪金(马克思专门强调,低薪是防止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当官做老爷的重要制度保障)。沿着马克思关于建立工人阶级自己的“廉价政府”的思路、结合当前中国特有的政治机构设置,笔者认为,我们在建立、完善“廉价政府”的同时,还应建立和完善“廉价党组织”,按照“精简、清廉、低价”的基本原则推进党的组织建设、作风建设。
第三,始终坚持和加强党的先进性建设。党的先进性依照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讲,主要有两点:一是指共产党人在整个工人阶级争取解放的斗争中站在斗争的最前列,在运动中始终起推动作用,在运动中起到最坚决的作用;二是指共产党人了解和掌握工人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亦即工人阶级解放斗争的一般规律以及每一个斗争的具体状况。[注]③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85、9~16页。依照马克思《法兰西内战》一书的观点,则是指工人阶级及其政党足够成熟,具备能够统治好、管理好国家的能力。[注]④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4,13、52页。综合马克思、恩格斯的以上看法、结合当前党执政的具体现实,始终坚持和加强党的先进性建设摆在第一位的是党要不断加强知识武装,不仅要学习、掌握和运用好人类已有的知识,而且要不断生产新的知识,不仅要不断生产工人阶级治理国家和社会的意识形态知识,更要生产治理国家和社会的科学知识;不仅要掌握好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知识,更要善于探索和总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发展规律,科学理解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劳动与资本的一般关系、特殊关系、具体关系,为正确处理在劳动与资本关系的新矛盾、新问题提供科学的理论指导,科学理解资本全球化这一资本主义一般规律作用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国际环境及其对国内劳动社会关系、资本社会关系和两者相互关系的影响,为正确处理与国际资本力量、国际劳动力量之间合作与竞争过程中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提供科学的理论指导。
一是,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社会历史矛盾和阶级阶层矛盾。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曾经指出,在德国这一相对落后的一只脚还停留在封建社会的国家,工人阶级将肩负着两个方面的任务:一是把传统社会提高到现代社会的水平(在英法等国由资产阶级完成这一历史任务),二是将现代资产阶级社会推到工人阶级主导的社会主义社会。也就是说,在生产力和社会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国家的工人阶级当把两个不同历史阶段的两种不同社会历史性质的革命合并在一起完成。③与当年德国工人阶级所面临的历史任务相类似,当今中国的无产阶级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双重任务,所不同的仅限于当前中国的工人阶级已成为领导阶级、共产党已成为执政党。而工人阶级的统治地位和党执政的现实,不仅没有降低对工人阶级和党的要求,反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当年德国工人阶级可能的理论上的任务,在中国的工人阶级和共产党这里变成了天天要面对和处置的现实事务。现实中的每一重大实践大多具有双重的社会历史属性,比如民营资本,从其自身固有性质来说无疑属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范畴,是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相对立的,但是,由于社会结构的双重性质(传统与现代重叠,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与其他多种性质的生产关系重叠)所决定,民营资本的存在与发展无疑具有非常革命的进步意义,它不仅是把中国社会从传统状态提升到现代状态的重要力量,而且还是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肥沃土壤,社会主义的经济组织只有在有着广泛的民营资本存在的环境中才能得到长足发展,进而也就有了服务于社会主义发展的意义,这就要求中国共产党具有远远胜过其他任何政党的高超的执政能力,在理解和处理各类社会矛盾、阶级阶层关系时具有综合的总体思维的能力,排除要么是好的、要么就是坏的,要么是社会主义的、要么就是资本主义的,二者只取其一的简单化思维方式的干扰,兼顾工人阶级与其他社会各阶级、阶层的利益关系和权利诉求,最大限度地融合全社会的共识,形成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伟大事业的合力。
二是,马克思、恩格斯在《法兰西内战》及序言中指出,工人阶级不能简单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而必须予以革命性改造。④并着重讨论了改造和运用国家机器的价值理性,即民主和廉价政府。沿着马克思、恩格斯的思路再前进一步,我们可以合乎逻辑地推论出:改造和运用国家机器的工具技术理性当是便民、简政和高效。一切国家机构都是为着人们的需要而设置的,方便人民利用国家机器解决所遇到的问题,是国家机构设置的价值原则,同时也是国家机构设置的技术原则,一切在工具技术层面上将国家机构设置成繁琐复杂,从而只便于国家机关人员舒适、甚至是为了揽权弄权的做法都是与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机器的价值理性相背离的,同时也是与国家机器运转的工具技术理性相背反的;进而也就要求国家机构的设置尽可能地简单,国家机器的运转尽可能地快捷,最大限度地排除国家机构的自我空转,最大限度地排除一切不产生实际效果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文牍主义。换言之,对于执政的共产党来说,能否拥有高度的价值理性、工具理性推进国家机器的构建和运作,是确保执政党工人阶级的阶级属性的前提条件之一,进而也是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本质特征命题为真的前提条件和实现路径之一。
中国是一个有着二千多年大国家、大政府传统的国度,上世纪50年代以来,社会主义国家本身又承受着经济建设的主体责任,受这两方面原因的影响,我们建立了庞大的国家机器。为使政治上层建筑更好地适应和推动社会主义经济、尤其是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推动了多轮国家机构改革,十九届三中全会进一步作出《中共中央关于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决定》。中国共产党所建立的以人民代表大会为核心的根本政治制度及推动的一系列政治体制和国家机构改革,一方面表明党具有对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政党学说的高度自觉,表明党始终保持自身工人阶级的阶级属性的高度自觉;另一方面,也表明将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完整地、系统地、科学地运用、贯彻到实践中去的艰巨性、恒久性,表明坚持全面深化国家机构改革是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的重要环节,表明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是坚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的逻辑前提,是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的根本环节。
概括以上所述,本文认为,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理论命题,从马克思的主体方法论出发,真正从本质论的高度指证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从而超越了过往对社会主义本质的“要素论”(形式论)、“功能论”的解释,是对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的直接继承和发展。这一命题内含的逻辑进程是:(1)社会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扬弃和否定,是对资本支配劳动这一社会关系的扬弃和否定,社会主义的本质就在于工人阶级成为社会的领导阶级,按照工人阶级的阶级意志塑造社会关系和社会制度;(2)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工人阶级政治上走向成熟的组织形式,作为中国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的历史地选择的政治代表,执掌国家政权,是中国工人阶级实现阶级领导地位的政治形式;(3)逻辑结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4)逻辑前提:党必须始终保持自身的工人阶级的阶级属性,始终保证自己是中国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最先进的那个部分,始终保证在组织和运用国家机器过程中坚持民主和“廉价政府”的价值理性、拥有工具理性,始终保持知识和能力上的先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