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顺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国学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体系,是几千年来中国人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的总结。一般来说,国学主要是指以中国古代经典为载体,表达中华民族传统社会价值观和道德伦理观的学术体系。
纵观当下国学教育,往往以诵读经典为主要学习形式。如果简单地把背诵《弟子规》、研读《论语》就理解为国学教育,忽视了传统文化中艺术、工艺、民俗等相互的关联和互动,没有差异性、立体化去构建完整的国学教育体系,难免有以偏概全、流于形式之嫌。
传统文化就其形式而言,可分为精神形态(如思想、道德、风俗、文艺等)和物质形态(如建筑、器皿、服饰等)两大类。
精神形态层面的研读经典,对于现代人来说难免有晦涩和抽象的感觉。而物质形态层面的学习和实践可以作为研读的有益辅助,通过寓教于直观的器物学习与实践制作的方式,实现形象化、生活化、现实化的国学教育。
以对博物馆中馆藏礼器的研究与学习为例,就可以很好地帮助学生对国学经典的研读和理解。
中国自古就是崇尚礼仪的文明之邦。“礼”字古体左偏旁从“示”。“示”是“神”的本字,从“示”的字,一般与福祸、神祖、祭祀、祈祥等有关。右偏旁为“豊”表器皿,行礼之器。自尧舜以来,中国文明逐渐形成了五礼之说。祭祀之事为吉礼,冠婚之事为嘉礼,宾客之事为宾礼,军旅之事为军礼,丧葬之事为凶礼。礼起于祭祀,延展至人,后及礼制。
言之以礼,必不离器。器者,载道之器。《周易·系辞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寓礼于礼器,也就是器以藏礼。今天,我们可以通过龙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器物及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的玉器,得以想见远古先祖祭祀的端倪。商周时期,礼器逐渐发展成为“礼治”的象征,这个时期的礼器包括玉器、青铜器及服饰等。进入秦汉社会后期,礼崩乐坏,礼仪制度难以为继,青铜礼器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通过在博物馆对礼器实物标本的直观学习和对其历史发展演变的研究,可以对经典“三礼”(《周礼》《仪礼》《礼记》)的研读有非常大的辅助作用,以此可以改变晦涩地死读书和抽象地理解模糊概念的状况。
因此,可以在当下国学教育中添加课外课程,以省市各级博物馆为课程开展地,馆内讲解员及国学课程教师为授课人员。课程内容上避免以往博物馆单纯讲解器物的统一讲解词,而以结合国学经典内容的形式,更全面地相互关联展开教学。适用于中小学校及社会开办的国学教育机构,类似课程还可以延伸至考古发掘遗址等文博类单位、场所。
器,不仅藏礼,而且载道。器以载道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造物的意境,同样也是一种准绳。其特点是通过造型语言,表现出特有的趣味和境界。其体现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是天人合一;体现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中,是和谐有序;体现于人与物的关系中,是心与物、文与质、形与神、材与艺、用与美的统一。器物的特征总是与一定的时代特征、审美风格同步发展,任何一个时代的器物都是该时代特定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的结合体。这也可以反推出,通过对特定历史时期的临摹与仿制,是可以沟通今人与古人的审美情趣和思想形态的。
中国传统器物形式一方面要具有美感,让人们感到一种审美愉悦,另一方面,作为形而上的载体,要实现某种除审美功能之外的精神和思想承载作用。这种要求反向而言即“道在器中”,无论瓷器、玉器、木器等,都以此为最高境界。
传统工艺蕴含着中华民族的文化价值观念、思想智慧和实践经验,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振兴传统工艺,有助于传承与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涵养文化生态,丰富文化资源,增强文化自信;有助于更好地发挥手工劳动的创造力,在全社会培育和弘扬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有助于促进就业,实现精准扶贫,提高城乡居民收入,增强传统街区和村落活力。
国学与器物艺术密不可分,没有深厚的国学底蕴是很难呈现出成功的传统工艺作品;同样,没有好的传统工艺作品,也很难承载和呈现国学的深邃内涵。因此,可以充分利用中国传统工艺从业人员和相关工作室开展国学辅助教育。将国学教育课堂开进优秀传统工艺从业者的工作室,让学习者亲自动手参与到器物的实践制作中,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切入方式。相关的传统工艺门类非常繁多,如陶瓷烧制、漆器髹制、玉器雕刻、竹木工艺、刺绣缂丝等等。此种方式同样适用于中小学校及社会开办的各类国学教育机构。
值得注意的是,对传统工艺从业者和工作室的甄别和选择上,是个很关键的要素。
器物有道,匠人有心;物我两忘,心手合一。《诗经》中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朱熹在《〈诗经〉注》中有很好的诠释:“治玉石者,既琢之而复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手熟艺精并非是最终目的,用心至善才是传统工艺匠人的高层次追求。因为无论是精致的器物也好,进德修业也好,都不可安于小成,应力求好上加好,以期尽善尽美之道。这已经不是单纯地讲器物营造之事,而是形而上的精神之道。
由此可见,对传统工艺从业者和工作室的甄别和选择是决定以此种形式进行国学教育效果优劣的重要因素。需要选择德艺双馨的优秀艺人担当此职,因为需要讲解的不仅仅是制作器物的技艺,而是能博古通今、触类旁通地教授器物蕴含的深层含义,以及由器物升华出的精神层面的丰富内涵。
就文化和器物之间的关联,中西方各种文化多有相通之处。法国哲学家泰纳在《艺术哲学》中称,文化是“自然界的结构留在民族精神上的印记”。一切器物的背后都有一片精神家园,精致的餐具、饰物,不仅是文化物质化的见证,更是创造历史、创造社会、创造生活的见证。器物在方便了生活方式、丰富了生活内容的同时,更可以让我们得到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精神和道德提升。
国学教育的最终目的并非简单的器物审美教育,但通过器物学习和实践制作辅助国学教育,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司马迁所说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更是为了达到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期许。国学复兴是华夏文明复兴之仁人志士的理想,必将为中华国运之腾飞提供巨大的精神动力和行动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