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卓玛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博物馆 北京 100101)
第巴·桑杰嘉措于1695年以五世达赖的名义颁给三世察罕诺们汗的铁券文书(下面简称文书),其历史较早、内容丰富,且文书颁发者身份特殊。解读该文书对理清察罕诺们汗及其部落的早期历史、察罕诺们汗所受名号、相关历史事件和人物关系,了解察罕诺们汗在蒙古部落及藏蒙关系中所发挥的作用,及其在青海蒙藏地区的影响力、号召力等方面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历辈察罕诺们汗作为格鲁派在青海蒙古地区的传播者和青海蒙古诸部的上师,其在噶丹颇章政权时期青海蒙古首领及其蒙藏部落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藏传佛教曾通过青海传入蒙古地区,格鲁派也以青海为基地逐渐传入了蒙古各地。明末,三世达赖喇嘛与蒙古俺达汗在青海会晤,使当地蒙、藏各族开始信奉藏传佛教格鲁派。尤其清初顾始汗子孙占据青海,青海更是成为藏传佛教传播与弘扬之地,许多卫藏活佛及高僧先后被派到蒙古和青海地区传教。一世察罕诺们汗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作为哲蚌寺的大学者、喇嘛翁则师(相当于副堪布),遵从三世达赖喇嘛意旨,于1581年赴青海蒙古地区传播佛法,从此历史赋予了他这个使命和重任。
察罕诺们汗,原名为拉莫·夏茸尕布。自顾始汗册封第二世拉莫·洛追嘉措“察罕诺们汗”名号以来,人们称历辈转世活佛为“察罕诺们汗”。第二世、三世察罕诺们汗修建了古尔寺、拉莫乌尔盖行帐和拉莫德庆寺①古尔寺和拉莫德庆寺,位于今青海省黄南州尖扎县境内。这两座寺与阿噶尔香曲林寺一同被称为拉莫三座主寺。等。至今察罕诺们汗活佛转世已传承至九世。
关于第巴·桑杰嘉措所授文书,噶丹颇章政权建立初期,在西藏格鲁派与其敌对势力之间的斗争仍在延续,可谓危机四伏,当时处于多事之秋的第巴及其领导的噶丹颇章政权,急需青海蒙古王公的支持,因此,第巴·桑杰嘉措在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后仍然以他的名义,向当时作为青海蒙古诸部共同上师的察罕诺们汗授文书,以继续稳固并加强格鲁派及噶丹颇章政权在青海蒙藏地区的影响。文章在文书汉译的基础上,对文书所涉猎的相关历史问题进行解析。
汉文译文:
奉清朝皇帝陛下敕封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呾喇达赖喇嘛之铁券文书:
位于以坚固不破、金刚元素生成之自然环境中美丽的无数洲及小洲之顶髻,以赡部树命名为大赡部洲之中心,三世诸佛成道之地,菩提树枝叶吉祥鲜明之金刚座,东为文殊菩萨开启八千万法门之圣地五台山,南为佛陀讲授《根本续》之圣地,以身、语、意圆满之阇那萨埵亲住之吉祥哲蚌塔,西为诸密法之源空行云集之地乌仗那庙宇,北为一切本续之顶无二续遍主时轮,使诸所化法胤次第解脱之圣地香巴拉;另诸方和方隅有《续部》所讲之处及近处等,以五百小国、十六大域、一千小域等著名之地诸众生,尤其印度、汉地、俄罗斯、哈萨克、叶尔羌、布日(按:布日亚特)、卫藏及藏地三区、蒙古四十大部落、和硕特四部、喀尔喀七部、青海湖畔、汉地北京十三省等之活佛及僧侣、王、王族、贝勒、台吉、塔布囊、宰桑、米桑、军赤运输者、庶民等头颅朝天之一切众生一体知晓:
大善知识京俄·楚丞巴尔转世相继应化为:大遍知根敦珠巴之弟子、持律者洛追坚参,吩咐拉莫法王护法神保护佛法及利乐众生等的达勤·索南坚参,以及拉莫·洛追嘉措。拉莫·洛追嘉措由吾、班禅大师及拉莫护法神等一同认定。拉莫却杰·措尼嘉措习修显密乘,遂成为一名大智者,故被达赖喇嘛索南嘉措派往安多地区进行讲经说法、造福利民。其转世拉莫·洛追嘉措亦为土默特、鄂尔多斯等成吉思汗众多后裔臣民百姓之帝师①据《东噶词典》记载,帝师一般是元朝时候,封给委任皇帝上师的藏族大活佛的一个职务。后来这一名称被借用于西藏摄政王和噶伦喇嘛供奉的上师。同样,此处帝师也不是一种正规的职务,而是指和硕特部首领顾始汗及其后裔王公的上师或帝师。藏传佛教的一些文献中是把受帝王和蒙古王公尊崇的上师笼统地称为帝师。,弘扬三界法王宗喀巴大师之教义。尤其拉莫·洛追嘉措赴喀尔喀和卫拉特两部犹如天和非天之战中,平息战乱,而永断长期不断的战争之苦等,以睡莲一样洁白无暇之诚心,调停黄教各施主之间的矛盾,使两部施主和睦相处。并如汹涌澎湃之大海,弘扬佛法之施主,犹如日月交辉,闪烁明亮。因对两部调停有巨大功绩,顾实汗授予“伊拉古克三察罕诺们汗”名号,藏文之意即殊胜大法王,使喀尔喀和卫拉特两部无比敬重,并于佛法事业助益匪浅。其转世拉莫·阿旺洛桑丹贝坚赞由吾认定,并在哲蚌寺闻思佛法,学成后返回。在此,按照自持教法王顾实汗、巴图尔洪台吉尊前一世察罕诺们汗为上师,诸部对其无比敬重,之前(按:五世)赐予所需铁券文书及其印信。之后,额尔德尼达赖洪台吉亦如同前辈(按:顾实汗等)尊此辈阿旺洛桑丹贝坚赞为上师,予以巨大奖赏;其(按:额尔德尼达赖洪台吉)逝世(按:1690年)时,阿旺洛桑丹贝坚赞诚心负责按密法送往生、灌顶、指路、火化等,实施了加行、正行和结行等超度法事,对丹增巴图尔洪台吉、达赖戴青为主的眷属恩情深重。因察罕诺们汗对达赖洪台吉意行纯正,曾授“阿其图额茨格察罕诺们汗”名号及印信。故此,上述大小僧俗、头人和百姓,尤其在察罕诺们汗处居留行走之一切大小僧俗官员,对察罕诺们汗需如同曾对待其前世般无比敬重和服侍。
铁羊年(1631年),察罕诺们汗赴拉萨向释迦牟尼佛(觉沃佛)、三大寺等殊胜供养处,供奉汉蒙地区的征集品等丰厚贡物。且,当天命大梵法王顾实汗和左翼(按:准噶尔部)巴图尔洪台吉消灭却图汗,举起战胜之旗时,向察罕诺们汗敬献部落,以示诚敬。照此,至今察罕诺们汗所属寺院、耕地、僧俗百姓、牧场、草地等永远不得被划界限制、强占、争夺,除为护法征发乌拉差役外,不得有蔑视、暴力、借口等不合理之手段,新增大小差税等损害及有违之举。
尤其该管家亦对前一世察罕诺们汗殷勤服侍,活佛自幼惠予培养,后该管家亦协助活佛执掌政教两法等因,达赖洪台吉颁给“额尔德尼额津囊索”名号,并任命为管家。他作为前后两辈察罕诺们汗之管家,管理察罕诺们汗所属僧侣及蒙藏部落。尤其于木猪年(按:1695年),在对金光灵塔赡洲一严为主的新建所依等,举行开光仪式时,作为察罕诺们汗使者,该管家在诸北方人(按:居住北方的蒙古人)之前送礼庆贺,使开光典礼显得格外吉祥圆满之故,特授予该管家“第巴戴青囊索”名号。今后,除察罕诺们汗本人下令外,其他大小僧俗官员不得向该管家及其亲属征收不合理的杂税等,切勿丝毫有损害、不安之事。察罕诺们汗所属寺院和僧俗百姓的衣食住行永久维持原状,一如往昔,使其无所畏惧地照旧管理。照此铁券文书内容,上述尔等务必晓谕并谨慎取舍。对于照规办理者,祈请今生来世福祉。所应知晓之铁券文书书于梵语玉乌噶年(按:yuvika),即依《时轮》计时,称为那措丹(按:木猪年),依文殊大皇帝之国度称为乙亥年,依雪域按五行称为木猪年(按:1695年)8月13日于吉祥百法集会自主圣者观音菩萨无量宫布达拉。
此份铁券文书是第巴·桑杰嘉措在五世达赖喇嘛匿丧期间,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颁发。此件文书于1995年书于布达拉宫自在观音殿。文书采用丝织质地,卷轴装,为藏蒙文合璧,墨书。高659厘米、宽71.3厘米。文书题头处有梵文、藏文和蒙文三种文字。文书末尾钤有清朝顺治皇帝赐给五世达赖喇嘛的藏满汉文合璧封印。压题章是刻有“班杂达拉”八思巴文之印,印文之意为“金刚持”,是五世达赖喇嘛私章[1]。文书顶部有宗喀巴师徒三尊像。文书底部有三尊护法神像:上部为吉祥天母,右下为多闻天王,左下为乃穷护法神。
以下通过文书解读,分析察罕诺们汗生平及其相关历史。
关于察罕诺们汗转世渊源,该文书记载,“察罕诺们汗转世始自仲敦巴弟子京俄·楚臣贝尔,相继转世为达钦·索南坚赞、杰·洛追坚赞、拉莫·措尼嘉措。”这是按本生传计算的。由于之前的史书中未见有关察罕诺们汗本生传的记载,笔者认为这是察罕诺们汗按本生传计算的最初说法。此外,在《安多政教史》中也有察罕诺们汗本生传的记载,而且追溯得更远,从莲花生大师的亲传弟子大成就者嘎亚瓦德(算起。本生是佛书所说过去生生世世的一切经历记载。自五世达赖喇嘛起,在藏传佛教史上这种追溯本生传的算法很盛行。但一般察罕诺们汗的转世是从拉莫·措尼嘉措算起。正如文书记载,“拉莫却杰·措尼嘉措习修显密乘,遂成为一名大智者,故被达赖喇嘛索南嘉措派往安多地区进行讲经说法、造福利民。”即,第一世拉莫·措尼嘉措(?-1609)出生于西藏中部拉莫今拉萨达孜县拉莫)地方,在才尔赛寺出家为僧。入拉萨哲蚌寺郭莽经院学习法相经论,后又入下密院学习显密乘,遂成为一位大学者。当他在下密院担任喇嘛翁则师()时,被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派往(按:1581 年[2])安多地区传法,住持阿噶尔香曲林()寺①阿噶尔香曲林寺,位于今青海省黄南州尖扎县境内。,受到了蒙古土默特部火落赤的供养[3]。他精修密乘,弘扬佛法,赢得了青海蒙藏僧俗信徒的爱戴,故历辈察罕诺们汗被青海蒙古诸部尊为上师。
二世察罕诺们汗(1610—1659年)出生于青海蒙古土默特家族。关于二世察罕诺们汗的认定,该文书记载,“拉莫·洛追嘉措由吾、班禅大师(按:五世达赖、四世班禅喇嘛)及拉莫护法神等一同认定。”然而,通过年代考证,发现五世达赖喇嘛参与认定二世察罕诺们汗的说法是有误的。因为二世察罕诺们汗出生的时间(1610年)早于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1617年),所以五世达赖喇嘛参与认定二世察罕诺们汗的说法是不正确的。正如《察罕诺们汗呼图克图传记》记载[4],二世察罕诺们汗应该是由第四世班禅洛桑却吉坚赞认定的。
五世达赖曾派他到蒙古地区调解喀尔喀和卫拉特之间的冲突。正如该文书记载,“铁羊年(1631年),察罕诺们汗赴拉萨向释迦牟尼佛、三大寺等诸殊胜供养处,供奉汉蒙地区的征集品等丰厚贡物。”即第二世察罕诺们汗于1631年进藏拜谒五世达赖喇嘛,五世达赖曾命他去调解喀尔喀七部和卫拉特四部之间的冲突,取得成功后获得顾始汗授予的察罕诺们汗称号[5]。说明二世察罕诺们汗这时候开始介入调解喀尔喀和卫拉特之间长期纷争不断的战乱。此事在五世达赖喇嘛分别于1683年和1692年所授另两份文书中也被谈及,“因二世拉莫·洛追嘉措和卓尼·金巴达吉平息喀尔喀七部和卫拉特四部长期纷争,调停两部有功,顾实汗封拉莫·洛追嘉措‘察罕诺们汗’名号,封卓尼·金巴达吉‘瓦齐尔达喇名号。”
然而,关于所授名号与上述不同,该文书记载,“洛追嘉措赴喀尔喀和卫拉特大战中,平息战乱,顾实汗授予‘伊拉古克三察罕诺们汗’名号,藏文之意即殊胜大法王。”如此,对同一个人颁发的不同的文书中,却出现了同一时期的两个不同名号,即“察罕诺们汗”和“伊拉古克三察罕诺们汗”。通过分析文书,不难发现这两个名号均为二世察罕诺们汗于1636年平息喀尔喀七部和卫拉特四部间的战乱[6]之后,即1637年顾始汗和左翼巴图尔洪台吉消灭却图汗之前授予的。
顾始汗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向二世察罕诺们汗颁发两个名号?鉴于清代蒙、藏历史上曾出现的“伊拉古克三”名号一般由达赖和班禅喇嘛颁发,以及上述五世达赖派察罕诺们汗调解喀尔喀七部和卫拉特四部之间的冲突等情况,是否调解取得成功后五世达赖喇嘛也授予了“伊拉古克三察罕诺们汗”名号?待考。
至于哪一个名号是先颁发的,笔者认为应该是“察罕诺们汗”名号先颁发的。因为按惯例,名号内容是逐渐增加的,即先有“察罕诺们汗”名号,之后再增加了“伊拉古克三”,从而有了“伊拉古克三察罕诺们汗”这一名号。“伊拉古克三”是蒙古语,有“胜者”“常胜”之意。西藏佛教领袖,常常以此作为对蒙、藏大活佛的封号。在清代蒙、藏历史上曾出现过五位带有“伊拉古克三”法号的黄教僧人。[7]然而,察罕诺们汗并未列入其中,究其原因,应该是因史料匮乏所导致。这批文书至今收藏于青海省博物馆,尚未公之于世。据了解,史学界也未曾提及察罕诺们汗曾获封“伊拉古克三”名号一事。
需要说明的是,文书中“顾始汗封二世拉莫·洛追嘉措为‘察罕诺们汗’名号”的出现,纠正了民间和学界一直认为,“明永乐五年,皇帝封拉莫·措尼嘉措为阿噶白色转世活佛)[8]名号的不正确说法。因为,第一世拉莫·措尼嘉措是16世纪人,明永乐五年(1407年)还未出生,在时间上无法对应。再者,从“阿噶寺活佛转世·白佛爷”的字面上也能够了解,自二世察罕诺们汗起,才有了这一名号。拉莫·措尼嘉措是大家公认的阿噶寺活佛或第一世拉莫,如此一来,阿噶寺活佛转世应是从第二世拉莫·洛追嘉措开始的,文书资料也证实了这一观点。
自顾实汗封第二世拉莫·洛追嘉措为“察罕诺们汗”名号起,人们称其历辈转世活佛为察罕诺们汗(以下使用这一名号)。这一封号被其历辈转世活佛所承袭。此外,“当天命大梵法王顾实汗和左翼(按:准噶尔部)巴图尔洪台吉消灭却图汗,举起战胜之旗时,向察罕诺们汗敬献部落,以示诚敬。”说明察罕诺们汗作为蒙古各部战乱中的调解者,在消灭却图汗的战争中立了大功,从而从顾始汗处获得了寺院、部落等。这从顾始汗于木马年(1654年)授予二世察罕诺们汗复核印鉴之文书中也能够得到证实:“自火牛年属于察罕诺们汗所有寺院、部落予以照旧,任何人不得争执和滋事,使其安乐居住。”[9]火牛年即是顾始汗向察罕诺们汗献寺院和部落的1637年。木马年即1654年,在这一年所授的文书是对1637年的复核印鉴之文书。可见,二世察罕诺们汗不仅在当时调解卫拉特和喀尔喀之间的战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且在顾始汗消灭却图汗的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同时,当时察罕诺们汗身为青海蒙古诸部的上师,在顾始罕和格鲁派的关系中也可能起到了一些连接和推动作用。
1637年,顾实汗在青海消灭征服青海土默特等部落的喀尔喀部首领却图汗后,其八个儿子率部控制并驻牧青海。1645年,顾实汗与格鲁派上层人士一同灭藏巴汗政权,在西藏建立了噶丹颇章政权。火狗年(1646年),出生于青海蒙古土默特家族的二世察罕诺们汗,创建古鲁殊胜[10]帐篷寺。此时,土默特首领将其属下的一百户牧民 ,作为“拉德敬献给了二世察罕诺们汗。随着察罕诺们汗所属部落的增多,还建立了拉莫乌尔盖行帐等,并管理其所属寺院和部落。
三世察罕诺们汗(也称阿旺洛桑丹贝坚赞,1660-1728年)出生于贵德阿尼申宝山下的杨桑曲察(今青海省尖扎马克唐)地方。于1682年,建立拉莫德庆寺,到19世纪初属寺有25座[11]。根据其他史料,1690年额尔德尼达赖洪台吉①也称多尔济达赖洪台吉。史书说,是顾实汗第二子或第六子等说法互不一致,顾实汗任命为总管青海诸台吉,1658年第五世达赖喇嘛赐多尔济‘达赖洪台吉’称号。顾实汗大儿子达延汗去世后,他到拉萨代行汗权。但是等达赖汗即位后,多尔济达赖洪台吉回青海钤辖其部属,逝世于1690年。逝世时,阿旺洛桑丹贝坚赞诚心为他举行超度法事,对以丹增巴图尔洪台吉、达赖戴青为主的眷属恩情深重。因此,1692年,第巴桑杰嘉措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向三世察罕诺们汗授予“阿其图额茨格察罕诺们汗”名号。[12]此说与文书记载相同。然而,《安多政教史》和受其影响的后期史料认为,此名号是由七世达赖喇嘛颁给三世察罕诺们汗的[13]。笔者认为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文书是当时历史的第一手资料,比其他史料更加可信。此外,鉴于1698年六世达赖喇嘛[14]授予三世察罕诺们汗的文书中也有同样的记载,由此我们可断定“阿其图额茨格察罕诺们汗”名号是于1692年由第巴桑杰嘉措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颁发的。1705年,康熙皇帝为三世察罕诺们汗封“札萨克喇嘛”名号,并授权管理其属寺和部落。
三世察罕诺们汗作为青海蒙古诸部共同的上师,于1714至1720年间在青海湖畔蒙古诸部首领迎请达赖喇嘛转世灵童到青海左右翼蒙古地区和在塔尔寺供养时,他担任了七世达赖喇嘛的堪布和经师。而且曾接受过七世达赖喇嘛所授文书。可见,三世察罕诺们汗是当时在藏传佛教史上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1725年,将三世察罕诺们汗部落与青海蒙古一同编入29旗,叫作喇嘛旗。[15]作为扎萨克喇嘛,三世察汗诺们汗管理喇嘛旗。这说明察罕诺们汗既是一个活佛,又是清朝所封的一个封建领袖,具有与世俗蒙古头人同样的身份,同时还掌握着由蒙藏部落组成的察罕诺们汗旗的政教权力。因此,历辈察罕诺们汗在其所属喇嘛旗所建立的行政体制是典型的区域性政教合一制度。正因为如此,按照噶丹颇章政权时期,蒙藏首领向藏区大活佛管家授予“囊索”名号,协助活佛以政教合一形式统治当地僧俗百姓的惯例,[16]当时达赖洪台吉和噶丹颇章为察罕诺们汗管家授予“囊索”名号。该管家作为第二世和三世察罕诺们汗管家囊索,既服侍活佛,又替活佛管理蒙藏部落、寺庙等政教事务。
察罕诺们汗作为格鲁派在青海蒙古地区的传播者和青海蒙古诸部上师,在西藏噶丹颇章政权和青海蒙藏部落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相关文书还记载,三世察罕诺们汗不仅获得过清康熙皇帝的诏书,而且还从第六、七世达赖喇嘛,第巴·桑杰嘉措,以及顾始汗子孙拉藏汗、达赖洪台吉、巴图尔台吉亲王和噶丹额德尼吉囊等蒙藏政教首领获得了封号及文书。1751年,四世察罕诺们汗曾获得七世达赖喇嘛所授文书和“兴教弘法之阿其图察罕诺们汗”名号、大小印章和法衣等赏赐。1776年,获得了第六世班禅喇嘛颁发的两份文书及印章。此外,于1777年和清乾隆三十年间(1765年)分别得到了由八世达赖喇嘛和章嘉若必多杰授予的文书,于清乾隆六十年间(1795年)获得了青海办事大臣奉转乾隆皇帝关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照新制寻找历辈察罕诺们汗转世灵童之谕旨文书[17]等。可见,当时清朝中央政府及蒙藏政教首领对察罕诺们汗给予了高度尊崇和重视。
然而,19世纪初,随着蒙古势力在青海的衰落,作为青海蒙古诸部的共同上师,察罕诺们汗部落与蒙古诸部一样遭遇了周围藏族部落的抢劫和攻击。后拉莫乌尔盖府邸随其部落——达玉,从今青海省海南州贵南县迁移到了今青海省海北州海晏县境内,并于1919年改府邸为寺院。
历史上,察罕诺们汗部落位于今青海省尖扎和贵南一带。当时,拉莫乌尔盖行帐随其部落游牧而迁徙。18世纪初,随着清朝对蒙古各部实行盟旗制,以及青海蒙藏居住地区的划定,察罕诺们汗部落也被限于黄河以南游牧,即今贵南一带。19世纪初,该部落又随着青海黄河南藏族部落北迁活动,从黄河以南迁到了黄河以北。
关于察罕诺们汗部落的渊源,除该文书及上述顾始汗于1654年所授文书有记载外,《安多政教史》中也有记载,“却图汗信奉邪教,被顾始汗和巴图尔洪台吉消灭后,尊拉莫·洛追嘉措为供施处,布施了许多物品,献大批农牧区村庄和部落作为谿卡。”[18]同样,1683年五世达赖喇嘛颁给三世察罕诺们汗的文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19]。说明1637年顾始汗消灭却图汗并率部控制青海后,向二世察罕诺们汗赠予诸多农牧区村庄和部落。可见,察罕诺们汗部落是在顾始汗所献部落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此外,火狗(1646)年,出生于青海蒙古土默特家族的二世察罕诺们汗洛追嘉措,创建古鲁殊胜寺,土默特首领将其属下的一百户牧民,作为“拉德)①拉德,是为保证佛教寺院从事宗教活动,专门为佛教寺院提供供养和劳役的百姓。正如《藏汉大词典》解释为“神民村庄旧社会由各寺庙领主所管的百姓。”敬献给了二世察罕诺们汗。其中,50户作古鲁寺属佃农;50户留在本尊门下放牧,后成为达玉部落主干宁特步部族的主要来源。[20]
由于二世察罕诺们汗当时威望极高,“平息了化隆(按:今青海化隆县)巴燕和卡里岗两地间的长期纠纷,于是为了答谢他,当地头人把东甘唐村庄、觉擦等地奉献给二世察罕诺们汗。格秀桑杰嘉措还将巴燕格秀寺,以及周围村落一并献给了活佛。”[21]后来历辈活佛派人管理这些村庄,称其管理者驻锡地为“夏茸霍热夏茸”是藏语,指察罕诺们汗;“霍热”是蒙语,意为官邸,即察罕诺们汗官邸,现已成为地名。以上是察罕诺们汗属民部落历史渊源及形成过程。
从1682年三世察罕诺们汗建立拉莫德庆寺时,其管家戴青囊索在芒巴、夏三地,巴那亥三部本加五居部巴燕等地征集僧差的情况来看[22],此时今青海尖扎、化隆、贵德、贵南、同德等地已有察罕诺们汗部落,而且已形成很大的规模。这一点从1705年康熙帝封“札萨克喇嘛”名号[23]可见一斑。因为,札萨克是管理一旗的军事、行政和司法者。康熙皇帝当时封三世察罕诺们汗“札萨克”名号,其意义非同一般,说明他已拥有规模不小的部落,在当时的青海诸台吉中有重要影响。
约17世纪时,察罕诺们汗的府邸拉莫乌尔格及其部落在黄河以南活动。这一点可从三世察罕诺们汗邀请七世达赖喇嘛到拉莫乌尔盖的相关文献中略知一二,“藏历木羊年(1715年),被邀请到察罕诺们汗拉莫乌尔盖。”[24]说明这时候拉莫乌尔盖在芒拉,即今青海省海南州贵南县境内。此外,根据史料记载和口述资料,七世达赖喇嘛儿时在青海曾被邀请到了拉莫乌尔盖,而且那里有两处被传为七世达赖喇嘛的“法座”[25],现在仍然能见到以玛尼堆为纪念的座基。乌尔盖,在蒙语中具有帐篷之意。当时,拉莫乌尔盖行帐是指随其部落游牧而迁徙的帐房。历史上被称为“堪松南巴杰贝尕托意为“府邸三界尊胜洲”。到19世纪时,拉莫乌尔盖有数十座蒙古包,以及由大小二百余座蒙古包组成的库伦(圆圈),围绕着带有屋脊宝瓶的三座蒙古包(活佛住地),如同月宫落地,在青海一带被视为王公活佛府邸的典范。[26]说明,当时乌尔盖府邸内外的布局,如同天宫般壮观。
1723年,顾始汗之孙罗桑丹津在青海起兵抗清。后清朝平息叛乱,根据《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条》及《禁约青海十二事》,设置西宁办事大臣直接管理青海地区的事务,废除青海藏族与和硕特蒙古的隶属关系,结束了“番夷”各族受和硕特统治的局面,加强了对青海蒙古族的控制。对蒙古各部实行盟旗制,在藏族地区推行千百户制等。同时,根据“宜分别游牧居住”原则,清朝把青海藏族的绝大部分限制在黄河以南,而把黄河以北划定为蒙古族居住地区。[27]又像内札萨克蒙古一样,将青海蒙古编为29旗。将察罕诺们汗部落与青海蒙古一同编入29旗,叫作“喇嘛旗”,归为黄河南部五旗。然而,将察罕诺们汗部落归为黄河南部五旗后,除了在历朝边界地区所设卡伦的驻防管理方面受河南亲王的节制外,其它事务上不受其节制。[28]察罕诺们汗旗由四个佐领(满语,意为牛录或大箭)组成。因此,藏语把四个佐领意译为“达玉
然而,顾始汗之孙罗桑丹津在青海起兵抗清事件之后,清朝对青海蒙藏地区的政策有了大的变动,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作为青海蒙古诸部共同上师的札萨克喇嘛,察罕诺们汗及其所属喇嘛旗又何去何从?尤其是随着蒙古势力在青海的衰弱,察罕诺们汗所属部落不断受到周围藏族部落的攻击,逐渐走向了衰败。19世纪初,随着青海黄南藏族部落北迁,该部落从黄河以南迁到了黄河以北,即今青海省海北州海晏县境内,成为了藏族部落北移后形成的“环海八族”之一。
关于察罕诺们汗管家,文书记载:“察罕诺们汗管家对前一(按:二世)世察罕诺们汗殷勤服侍,活佛从小惠予培养,后该管家亦协助活佛执掌政教两法等因,达赖洪台吉曾颁给‘额尔德尼额津囊索’名号。”额尔德尼额津①额尔德尼是蒙语,宝贝之意,蒙古官位名。囊索作为二世察罕诺们汗的管家,第三世察罕诺们汗也照旧任用其为管家,协助管理僧侣及部落。因此,当时顾始汗之子达赖洪台吉授予该管家“囊索”名号。根据文书记载,木猪年(1695年),为五世达赖喇嘛灵塔等举行开光仪式时,作为察罕诺们汗的使者,该管家在诸北方蒙古人之前前来送礼,使开光典礼吉祥圆满。为此,噶丹颇章也授予其“第巴戴青囊索”名号。这一祭奠和开光仪式,是拉萨传召大会(俗称“传小召”)的开端,此时察罕诺们汗派其管家于诸北方蒙古人之前送礼庆贺等,这些说明三世察罕诺们汗对这一法会也起了重要作用。同时,第巴戴青囊索作为察罕诺们汗的使者,常赴卫藏地区进行供奉和布施,为噶丹颇章与察罕诺们汗之间联系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外,文书说“除察罕诺们汗本人下令外,其他大小僧俗官员不得向该管家及其亲属征收不合理的杂税等,切勿丝毫有损害、不安之事。”可见,察罕诺们汗管家当时权力极大。作为二世和三世察罕诺们汗的管家,该管家服侍活佛,又管理活佛所属部落、寺庙等政教事务。尽管此后的历辈管家虽未被继续赐予“囊索”头衔,但按照惯例仍以管家或“文博之名管理部落至 20世纪初。
铁券文书既是历史的见证,又是所受者享有某种权力的象征,更是证实和补充某些历史事件的重要文献。通过对该文书的进一步解读,我们可较为详细地了解察罕诺们汗的生平、部落形成,所受文书和名号及其历史、宗教和政治背景等。同时,还能够发现察罕诺们汗传记和相关历史文献中的诸错误说法及异议。
此件文书所普告的地域范围较广,影响较大。显然,第巴·桑杰嘉措在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后仍以他的名义颁发三世察罕诺们汗文书,这不仅能够说明第巴桑杰嘉措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干预青海蒙古各部的宗教事务,而且他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威信继续稳固和加强格鲁派及其噶丹颇章政权在青海蒙藏地区的影响。正因为如此,文书所普告的地域范围涉及藏地三区至蒙古四十大部落、和硕特四部、喀尔喀七部、青海湖畔、汉地北京十三省等之活佛和僧侣,以及王、王族、贝勒、台吉、塔布囊、宰桑、米桑、军赤运输者,甚至还涉及到了印度、俄罗斯、哈萨克和叶尔羌等国家和地区与察罕诺们汗有关联的活佛和僧侣。
总而言之,解读此件文书,不仅能够了解察罕诺们汗在青海蒙藏地区所拥有的特权,而且还能了解当时察罕诺们汗在蒙藏首领中的名望和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