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文 李玉宝
(①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②上海师范大学图书馆 上海 200234)
多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关涉多民族国家对历史的构建,关涉多民族国家内少数民族与国家的关系问题,关涉国家的未来建设,它长远地影响着多民族国家的统一、稳定和发展,直接影响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从目前中国的现实情况来看,国家认同问题是学术界的热点问题,很多观点引起了学者们深入地探讨和争论。其中,一些观点脱离中国社会的实际,有些理论在西方国家的实践中已经产生了很多消极影响并被有识之士所摒弃,经过调整后却在国内得到广泛传播。这种理论上的分歧不利于在国家认同上形成共识,而且会直接或间接地对现实的国家认同产生消极影响。因此,为了巩固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学术界有必要对不同时期和不同阶层的国家认同问题进行全面梳理,在揭示多民族国家“国家认同”本质和规律的同时,探索多民族国家国家认同构建的科学途径和方法,以便在国家认同上达成共识,构建并形成正确的国家认同观。[1]
国家认同概念引起学界广泛关注,与鲁恂·W.派伊于1966年出版的《政治发展面面观》一书密切相关。派伊指出:政治发展会遇到各种危机,其中“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一个危机是由认同感的获得引发的。一个新国家中的人民必须把他们的国家领土视为家园,他们必须认识到作为个人,他们的人格认同在某种程度上是被其按领土划界的国家的认同定义的。在大多数新国家中,传统的认同方式都是从部族或种姓集团转到族群和语言集团的,而这种方式是与更大的国家认同感相抵触的。”“人们一旦感到处于两个世界之间,感到在社会上处于无根的状态,他们就不可能具有建立一个稳定、现代的民族国家所必需的那种坚定的认同了。”[2]于是,便产生国家认同危机。多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问题受到学界普遍关注,则与塞缪尔·亨廷顿的《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直接相关。“国家认同”是该著作的重要概念,亨廷顿用它阐述和论析关乎美国能否继续存在的关键性问题。该书将美国这个多族群国家因为国家认同问题而面临着解体危险的问题公诸于世[3]。
随着该书的广泛传播,国家认同问题引起了全球范围的关注,“国家认同”遂成为研究族际政治和民族问题的重要概念。“国家认同”理论在我国也被广泛使用,但中华民族的形成与世界其他民族相比有其特殊性。
1840年以前,在“大一统”的国家理念中,“中国”所蕴含的意义为“天下帝国”。“与西方语境中的‘帝国’(empire)概念不同,‘天下’这一中国传统概念表达的与其说是关于帝国的概念,还不如说是关于帝国的理念。”[4]。在“天下”之内,又可分为“核心区”和“边缘区”[5],华夏文明的“核心区”实施中央集权制和郡县制(行省制),其他文化圈的“边缘区”推行多元的部族首领世袭制度。“边缘区”民众的语言、宗教、历史、民族、国家认同体系和效忠对象,与“核心区”的中央集权、所有臣民认同华夏体系和效忠“皇帝”区别很大。
中原文明的“核心区”被称为“华夏”,具有与“华夏”不同地理环境、经济类型、文化特征、宗教信仰、历史轨迹的少数民族则被“核心区”的华夏族称作“夷狄”。用于区别“夷狄”与“华夏”的是“教化”程度即接受华夏文明的程度,而不是语言、宗教、肤色、血缘、地域的不同,因此,二者之间是一个辩证的动态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天下帝国”边缘区的这些“少数族群”,始终把自己放在“中国”这个“天下体系”[6]当中寻求其合法性和生存与发展的空间,边缘区与核心区保持着各种方式的联系。中国作为一个政治实体的“天下帝国”,不同于近代任何其他的“民族—国家”(Nation-state),而“是一个以文化而非种族为华夷区别的独立发展的政治文化体,有学者称之为‘文明体国家’(Civilizational state),它有一独特的文明秩序。”[7]
东北地区的满族以“少数族群”身份入关,建立新的王朝,在开疆拓土方面有别于其他王朝。特别是康、雍、乾三朝,征讨与怀柔并济,逐渐把“边缘区”纳入皇朝的有效管辖范围。清王朝从国家财力、军力的实际出发,尊重各地传统的政教风俗,实行了有别于“核心区”的“多元式天下”[8]的管理方式,除东北外,清王朝在西藏、新疆、内外蒙古和其他边疆地区分别实施不同的政教体系。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这个传统的“天下帝国”被外来的军队彻底打败,各种外国势力企图瓜分中国内陆的同时,不断侵蚀中国边境。对外战争中屡遭挫败,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割地赔款,备受欺凌,国内则战乱频仍,“天朝”国威丧失殆尽,中国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面对如此环境,必然会思考自己未来的地位与权益将如何加以维护的问题。
清朝的“大一统”构建还是有着很多不同以往的时代特点,突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逐渐由皇朝国家向近代主权国家的转型;二是努力弥合各族群之间的差异,缓和族群矛盾,促进民族融合;三是塑造清朝“臣民”(国民)。但西藏特殊的地理环境,藏民族独特的宗教信仰、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使其与其他民族融合的过程表现出独特性,藏民族精英的国家认同也具有不同的特点。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边缘地区的少数民族精英面临着新的历史抉择,是继续认同“中国”并共同抵御外敌,还是在中央政权衰微和更替之际趁机谋求独立或寻找新的依靠,这决定了中国是否能够保持清朝的版图和中华民族的未来走向。
达赖喇嘛在与英国和俄国的交往过程中,特别是在内地逃亡过程中,受到外蒙古等分裂势力的影响,其国家认同在清末出现“冲突”是有历史与现实原因的。在英军占领拉萨前8天的1904年7月26日十三世达赖从拉萨逃离后,于当年10月20日抵达外蒙古库伦,希望得到俄国的保护和支持。十三世达赖没有直接去北京,因为其判断清王朝将结束其统治。①《恰克图边界委员希特罗沃关于达赖喇嘛于1904—1905年居留蒙古情况的报告》:达赖喇嘛说,北京政府在践踏他的和蒙古的权力,他有根有据地向领事馆证明他的世俗当局对西藏的权力,清王朝已有名无实,中国一个势力强大的政党在日本人庇护下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推翻名存实亡的清王朝,而恢复明朝。陈春华.俄国外交文书选译——关于英军第二次侵藏、达赖喇嘛出逃外蒙以及沙俄的对策[J].中国藏学,2013(3).在得不到俄国支持的情况下,十三世达赖1908年9月28日抵京。当时中央政府准备在西藏实施以“政教分离”“收回治权”为具体内容的政治改革,在西藏设置行省的建议也在报刊中广泛传播。这意味着十三世达赖将失去其拥有的世俗政治权力、地位。尽管中央政府仍将保留十三世达赖宗教领袖的地位,但他却不能干预西藏地方的行政事务。清政府与十三世达赖之间的政治冲突就无法避免了。十三世达赖于1909年12月21日回拉萨后其分裂倾向就更为严重了,“拉萨有五层楼,即乾隆十五年珠尔墨忒谋逆之所也,该已革达赖调兵千余人屯踞其内,于楼上竖狮形大旗。藏中又私设造币厂,所铸银钱、铜圆,两面印花,亦擅改从前定制,铸为狮形。又于拉萨市中遍设蛮兵,名为巡警,实以伺察汉人举动。凡番商皆禁与汉人交易,米粮、柴草概加限制。”[9]“番气骄横……喧言某日围攻奴才衙署,谋劫我营盘……情势岌岌可危。”[[10]1910年2月12日,因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而被迫逃亡中国内地达五年半之久的达赖返回拉萨尚不足六十天,又因与驻藏大臣及入藏川军交恶而再度流亡。达赖此次是逃往英属印度,投靠英国人,希望通过英国的干涉和支持,力图摆脱清王朝的管理。
如果说清末的十三世达赖在国家认同上有“冲突”的话,那么1912年新生的中华民国成立时,在英人的支持下,在外蒙古独立运动的影响下,十三世达赖的国家认同则出现了严重的“危机。”[11]1913年2月11日,刚从印度返回拉萨不久的十三世达赖做了对西藏影响重大的决定,一是向全藏宣告:“内地各省人民刻已推翻君王,建立新国。嗣是以往,凡汉人递到西藏之公文政令,概勿遵从。身著蓝色服者,即新国派来之官吏,尔等不得供应,惟乌拉仍当照旧供给。”[12]也就是不承认新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不接受新政府的领导。二是惩治那些支持过驻藏大臣的僧人和庙宇。三是“向与清军作战中有显著军功的寺院赐供佛基金,对有功人员晋升表彰和奖赏物资”。[13]四是在1913年新年来临之时颁布了《关于西藏全体僧俗民众今后取舍条例》布告。[14]其中达赖将元朝以后中国与西藏的统属关系描述为佛教体系中的“供施关系”。
民国建立后积极宣传“五族共和”的国策,力图化解清朝末期造成的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之间的非正常关系。1919年5月,英国政府以临时停战条约一年时间将要到期为由,希望与中国政府重新谈判,企图确定其所谓“西藏与中国”在西康、青海各自管辖范围的划界问题,并无理要求1918年藏军临时侵占的广大西康地方以及青海南部等地方均划归西藏地方政府。[15]为了阻止英国分裂中国的行为,甘肃省都督遵照国务院命令,派出军事参事朱绣、军事咨议李仲莲、宁玛派活佛古浪仓·久哲却央多杰等人,于当年10月启程赴藏,经青海玉树,12月到达拉萨,并会见了达赖。[16]这是自辛亥革命以后,中央政府第一次冲破英国干涉,直接派员到拉萨。朱绣等呈交了张广建致达赖的函件及礼品,该函称:“西藏与清朝历史沦肌浃髓,固结最深。民国改建以来,首标五族共和为立国宗旨。……迩闻川边与藏境因细故龃龉,致动兵革,现虽停战,而双方仍然戒备,”“我佛宜主张正义,劝息兵争,遣派左右侍从前往北京觐见,各事悉听大总统主裁。”“为一时小愤,同室斗争,背世界之潮流,遗无穷之后患,岂不霄壤悬殊。……”[17]朱绣、李仲莲等在拉萨进行了比较细致、深入、耐心的工作,提请达赖考虑派员赴京谈判。达赖和噶厦以事关重大,特派官员、三大寺及民众代表等,与朱绣、李仲莲等多次开会磋商。此后,双方感情渐趋融洽,西藏方面代表“均形欢悦,并谓中藏交情,从此断而复续,甚愿照旧和好。”[18]经过在拉萨四个月的活动,朱绣、李仲莲等有了一定的收获。1920年4月,“朱绣等出藏回甘,濒行之际,达赖设筵俎饯。声言余亲英非出本心,因钦差逼迫过甚,不得已而为之。此次贵代表等来藏,余甚感激,惟望大总统从速派全权代表,解决悬案。余誓倾心内向,同谋五族幸福。至西姆拉会议草案,亦可修改。”[19]经过长时间的与英、俄等列强的交往,十三世达赖在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上发生了变化。
南京国民政府1927年成立后,蒋介石高度重视西藏问题,1928年年底,罗桑巴桑被十三世达赖派往南京谒见蒋介石。1929年1月22日,蒋介石会见罗桑巴桑后,通过其致函达赖,信中写到:
遥望西陲,至为佩慰。昔我总理先生创立三民主义,深有鉴于帝国主义者侵略我国所领导之民族,使侪于奴隶之列,安南、朝鲜,可为殷鉴,非合吾五族之力一致奋斗,不足以图存,而民族主义之精神即所以求中华民族自由平等之路也。[20]
对中央的希望,西藏方面做出了回应,1929年8月16日棍却仲尼代表达赖声明三事:
顷据达赖派住雍和宫堪布棍却仲尼、楚称丹增来并面称,近接达赖函,令伊声明三事:(一)达赖并无联英之事,其与英国发生关系,不过系因英藏壤地毗连,不能不与不[之]略事敷衍耳;(二)达赖仇华亦属误传,民六、民九、民十三达赖均有派员来华,并发有护照,内中言明中藏亲睦,现有护照可证;(三)达赖班禅感情素惬,其始之发生误会,……并非达赖所逼等语。①摘自蒙藏委员会委员长阎锡山发往南京蒙藏委员会的电报。西藏社科院,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中央民族学院,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西藏地方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部分[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486.
1929年7月,南京政府以文官长古应芬的名义,特派刘曼卿入藏,十三世达赖亲自接见并对刘曼卿说道“我所最希求者即中国之真正和平统一,……至于西康事条,……都是中国领土,何分你我,倘武力相持,……兄弟阋墙,甚为不值”。……“英国人对吾确有诱惑之念,但吾知主权不可失。性质习惯不两容,故彼来均虚与周旋,未尝予以分厘权利。”②同上,第492页。阐明了自己拥护和平的理念,承认西康是中国的领土,与英国的关系只是“虚与周旋”,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内向”中央的立场。
十三世达赖于1930年3月派贡觉仲尼赴南京成立了西藏驻京办事处,贡觉仲尼以西藏地方总代表的身份负责办事处的工作,该办事处隶属于蒙藏委员会。从此中央与西藏的交往逐渐走上了正轨。除了设置机构外,西藏地方政府还派代表参加国家召开的各类会议。民国初年,中央政府效法西方,推行三权分立,组建国会。众议院、参议院内就有西藏地方政府所派代表,直接参与了中央政府的政治活动。1927年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国民参政会、国民会议以及其它一些中央政府的重要会议,西藏地方政府均派代表参加。国民党1931年11月在南京召开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西藏驻京办事处负责人贡觉仲尼、阿旺坚赞等参加了会议。会议结束后,他们还组织了“康藏旅京抗日同乡会”,同乡会的成立表达了藏族人民与国内其他各民族同心同德,支持抗日救国的意愿。1946年,南京国民政府召开的“制宪”国民大会,西藏地方政府也派出了代表团参加。[21]这说明,西藏是作为地方政府而不是作为“独立的国家”派代表参加中央政府举办的各类重要会议。
十三世达赖主政的西藏,各种势力互相博弈,特别是亲英与亲汉两派的斗争更是十分激烈,十三世达赖无法完全掌控局势,西藏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关系未能完全走上正轨,作为地方领袖在国家认同上还存在“冲突”,最高领袖的“认同冲突”必然影响一批藏族精英的国家认同,如曾任藏军总司令的擦绒就是亲英的实力派人物,他的认同就出现了“危机”,他们幻想着建设“大西藏国”[22]。但在中央政府政策的感召下,在九世班禅系统尖锐的批评声中,③班禅系统利用各种刊物,严厉批评十三世达赖投靠英国,谋求独立的罪行。见刘永文.传媒视域中的九世班禅返藏问题论析[J]中国藏学,2016(4).在西藏爱国人士的制衡下,在国际关系的限制下,十三世达赖最终没有向世界宣告“西藏独立”,而且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表达了“倾心内向”的态度,并在行动上积极与中央沟通。达赖经过调试后的态度和行为必然影响一批藏族精英的国家认同,后来执政的五世热振和达札都没有走上“西藏独立”的道路。
英国人想利用九世班禅,十三世达赖喇嘛希望改变西藏的现有政治格局,侵夺班禅的权利,清朝政府已失去了平衡西藏政局的能力,因此,地位仅次于十三世达赖的九世班禅的政教地位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九世班禅必须思考自己的前途,必须面对国家认同问题——是继续认同中央王朝,还是投靠英国寻找新的归宿,或是屈从达赖对抗中央。
十三世达赖与九世班禅本属师徒,1904年英军侵略西藏后,英国人为制造西藏内部的分裂,有意挑拨前后藏之间的矛盾,造成达赖与班禅两人相互猜忌甚至相互攻讦。达赖出逃中国内地后,噶厦政府逐步侵占扎什伦布寺利益,从而加深了前达赖与班禅之间的矛盾。面对噶厦的压迫,面对清政府的无能,九世班禅从本集团利益出发,准备依靠新的庇护者。尽管驻藏大臣力图阻止班禅赴印,但班禅在鄂康诺的诱导下,于1905年11月8日启程,在英军和鄂康诺“护送”下,班禅一行到大吉岭后,对当地黄教寺院拜佛后继续前行。在印度,英人把九世班禅当作与被英国实际控制的不丹、锡金等国的君主一样对待,在礼仪上“待以王礼”。另外,英王太子会晤班禅时,英国人亦企图体现出是班禅的保护者和西藏是其附属国,英国分裂西藏的野心昭然若揭。班禅此次不经奏准私自离藏,并希望通过英国人解决他与达赖的矛盾,肯定是违反国家相关制度规定的。未经驻藏大臣批准是不能擅自与外国机构和人员通信和交往的,未经奏请中央政府批准是不许擅自离藏出国的,这是善后章程29条等明文规定的。但班禅在印度没有完全受制于英人,坚守基本原则,对英王太子未行跪拜礼,并誓言只对大清皇帝跪拜。同时,他也没有与英人签订条约出卖国家领土主权和利益。后来逃亡印度的十三世达赖,依靠英人的帮助,不断与中央政府发生冲突,九世班禅更清楚地认识了英帝国主义企图分裂中国西藏的贪婪企图。[23]
就在中央政府致力于改善中央与西藏关系之际,1924年初,九世班禅因与十三世达赖交恶,取道青海到达甘肃。此后,班禅一直在北京、上海、杭州、沈阳、内蒙等地从事弘扬佛法、宣化百姓的活动。国民政府十分重视逃亡祖国内地的九世班禅,经中央政府批准,1929年2月,班禅在南京设立办公处。有了合法的办事机构,有利于班禅系统开展工作。班禅系统还创办刊物《西藏班禅驻京办公处月刊》《西陲宣化使公署月刊》,并在刊物中宣传爱国爱教的思想。《西陲宣化使公署成立经过》介绍道[24]:
余以为自今以后吾人所负之使命日渐加重,除自己勤慎奋勉外,尤盼署内全体职员之本过去十余年忍苦耐劳之精神,继续奋斗!使我西陲民众受本署宣化与指导而得到繁荣进步,并叫他们觉悟起来,协力拥护中央,巩固国防,同时以宗教博爱慈悲利他之伟大的力量,推行政治之进展,救济政治之不逮而谋西陲民众之安全。至于宣化方针,当本中央和平之旨意,阐扬三民主义之真谛,及释迦普渡之弘愿,超拔苦海同登彼岸。
班禅系统利用各种机会,通过内地主要媒体揭露达赖系统投靠英人、分裂祖国的错误行为。1927年12月26日的《申报》以《西藏宫代表报吿康藏近况》为题,登载了由西康来沪之班禅代表宫敦札西发表的报告,首先报告了达赖与班禅在西藏的固有地位:“西藏之佛教以达赖班禅为主教,……人民无不尊重信仰达赖及班禅也。”其次介绍十三世达赖逃亡英属印度,驱赶政府官军,企图独立的行为:“……于是达赖畏罪私行,潜逃印度。……时驻藏之联钦差、钟统领等请班禅到前藏,凡民政诸事同心合作,自此后藏僧民与汉军互相为援,一切饷糈莫不竭力臂助。至民国元年,达赖得外人之援助乘机回藏,驱逐汉官,解散汉兵,宣言西藏独立。……民国十三年冬月,达赖派兵两营托言请班禅到拉萨议事,实欲幽囚班禅,以顺其媚外反华之政策,不得已率从骑潜行离藏入京。达赖闻班禅潜行,遣重兵追赶,幸未遭危险。”再次介绍了班禅投奔祖国内地的目的:“今班禅数千里苦苦到北京者,因思汉藏自吐蕃与大唐和亲以来,历宋元明朝皆朝贡中国,淸代更直接管握政治,西藏之领土主权,均在于中国。民国成立,五族共和,民心无不仰赖,如襁如褓,相提相携,维持西藏佛敎之秩序,解决政治之腐败,理合求援于汉。……所以远来中原急急再三要求者,欲求中央政府早日解决西藏迩后之政策,并求脱离帝国主义之侵略,巩固国防,使万民相安,广化佛敎,此敝班禅不胜最大之希望。”[25]
九世班禅在族群观念上,积极宣传“五族共和”,努力维护各民族之间的关系。在领土主权问题上,认为“西藏之领土主权,均在于中国。”在地方政权与国家政权关系上,“协力拥护中央”。在汉藏关系上,积极宣扬汉藏血脉相依的关系。面对日本侵略,为抗战奔走呼号。九世班禅在民国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中央纪念周讲演时提到:
西藏方面如离开中国而谋独立,也是不能的,不过事实上发生误会,所以二十年来彼此音问久绝。我们相信西藏如离开中国,西藏一定不能自保,反正中国失弃了西藏,也必有唇亡齿寒的危险,必使双方戮力同心,成一个整个的中国而后才有利于双方。[26]
在国家认同上,作为西藏宗教领袖之一的九世班禅态度始终如一,无论是清末还是民国,都认为中国是所有族群的“共同体”。九世班禅的行为和思想对广大藏区的僧众影响十分深远,兴萨普济法师、安钦呼图克图、诺那呼图克图、格桑泽仁等都与班禅大师有交往,这一群体爱国、爱教,积极促进汉藏交流,拥护中央领导,维护国家主权,国家认同态度坚定不移,是维护国家统一的中坚力量。
十三世达赖与九世班禅处在卫藏政治斗争的中心,他们的国家认同如上文分析的那样,有地方重要领袖的特点。而诺那作为康区的宗教领袖之一,处在康藏和川藏冲突的交汇点,其族群观、国家观必然受地域影响。在国家认同上,诺那要面对的是认同中央王朝,还是认同十三世达赖统治的问题,诺那用一系列政治、军事、宗教活动诠释了其对国家的理解,其对国家的认同矢志不移。
清末,赵尔丰及彭日升部驻扎昌都时,诺那代表荣共寺、吉仲活佛代表夏仲寺曾先后立誓,两大拉章决定拥护中央管理。自1909年彭日升军队驻扎在类乌齐的7年间,荣共拉章信守誓言,为彭军提供后勤保障。但是,曾共同立誓的喇嘛夏仲·洛桑楚臣及其管家背弃誓言,暗赴拉萨,告发吉仲、诺那等人维护中央统治,造成了两大拉章在国家认同上的分裂,荣共寺仍就拥护中央的管理,夏仲寺则投靠了藏军。1914年强巴丹达宴请诺那后将其囚禁起来,并派驻玛日地区的藏军掠夺诺那谿卡财产。1915年诺那逃回类乌齐。1918年4月,彭日升部向藏军投降。7月15日,诺那一行被藏军俘获后,被押解到拉萨,后来遭到监禁流放。逃出西藏的诺那,经过印度、尼泊尔于1924年开始了流亡内地的历程,曾至上海、北京、南京、杭州、广州、南昌、武汉、庐山、香港等地。在北京,段祺瑞等政府要人于1925年10月15日接见了诺那,诺那在九世班禅驻所与国务院参事李公度相见,李公度极为敬仰诺那为人,尊其为供奉师,并介绍给刘湘,刘湘礼迎诺那入川。1926年冬,诺那到达重庆。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刘湘将诺那送往南京。[27]
蒙藏委员会于1929年成立,成立之初诺那就被任命为委员,后又兼任立法委员,国民政府加封诺那“呼图克图”称号。任蒙藏委员会委员期间,他积极上交提案:“请派大员宣慰康藏案”“整理康藏财政案”“整理川滇康藏交通计划案”“康藏教育实施草案”[28]和“从速建设西康省政府并于省府下组佛敎委员会以资号召案”[29]。
1929年12月1日,诺那驻京办事处成立。成立仪式于1930年2月9日举行。驻京办事处在《成立宣言》中介绍到:
诺那呼图克图以西康政教首领,本爱国护康,……中央以其功在国家,为康民可敬仰,特召来京,委以宣传党义,指导康民,联络康藏重责。惟西康远在西陲,交通不便,情形复杂。非在京、在蓉、在炉各设办事处,则消息不灵,传达迟滞,形格势禁,措手维艰……誓遵国民政府命令、蒙藏委员会指导,秉承诺那呼图克图,商同地方高级长官,切实进行。现在强邻日逼,沦亡堪虞,西康同胞休戚相关,川滇同志唇齿相依,藏卫人士同言同文,务祈畛域罔分,一德一心,外抗帝国主义之侵略,内促五族共和之实现。……康藏协和,国防巩固,抑亦党国之光也。谨此宣言。[30]
诺那驻南京办事处宣传科于1930年在南京创办了综合性刊物《新西康》,该刊为月刊,停刊时间不详。其主要任务是宣传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民族政策,促进边疆族群的国家认同。
1935年,诺那于汉口谒见了蒋介石。由于诺那“自称有号召康人能力,请入康纠合民兵御匪”,[31]所以得到了蒋介石的赞许和支持,并希冀借助诺那的民族身份、宗教地位、人脉关系动员西康地区各种力量,制衡乃至推翻刘文辉的统治,并实现阻击和消灭红军的目的。于是“封诺那为西康宣慰使,其任务是配合政治宣传,联络地方势力,奠定康藏地方。并拨款给他设立‘西康宣慰使公署’,公署设秘书、宣慰、总务、地方武装等四个组。”[32]1935年4月,诺那宣慰使由南京起程入康。关于诺那到康区后的活动和影响,当时的《申报》以《西康宣慰使诺那在康言动·召集各界开宣慰大会》为题给予跟踪报道,京讯:
康藏西北境三十九族民众代表驻京通讯处,顷接西康报告:西康宣慰使诺那呼图克图自奉命抵康定以来将近两月,各地红黄教之佛都督、堪布、管家大喇嘛远道赶来朝拜。诺那佛虽年七十余岁,精神旺健,日夜接谈不倦。尽量宣扬中央威德,业经先后召集各界代表。开宣慰大会数次,议决要案多件。唤起全体民众拥护中央,急谋团结,……。宗教大联合,从事整饬教规,改善旧制不良习惯,发扬宗教真意义,挽救世界人心。解除过去一切康汉隔阂,指导情感融洽,共谋西康建设等案。在康人对诺那佛所宣慰主张者,皆为敷扬德化,问民疾苦,对症下药,均表竭诚爱戴。人民方面,从此领导有人,决不与中央有相反之行动,今后西康一切进行,当日有可观也。[33]
由于诺那“康人治康”“康区自治”的理念与刘文辉宣传建设“新西康”的政见相悖,诺那与刘文辉发生武装冲突则是不可避免的。“面对刘文辉部被红军击败、红军又未占领的时机,……于是他命令宣慰使署武装和道孚地方武装,将刘文辉部三营驻军全部缴械,以补充道孚灵雀寺喇嘛武装和道孚民团,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不久,诺那以宣慰使名义撤换了道孚、炉霍、甘孜3县的县长;指使上瞻对头人和德格土司将瞻化县长郭润、德格县长陈容光、邓柯县长张之愚杀死,另行委任县长。这样,诺那在康北成功地排挤了刘文辉势力。”[34]诺那1936年5月12日逝世后,与刘文辉的冲突宣告结束。
诺那在清末复杂的政治环境中,认同中央的管理,维护中央的利益,积极支持、参与内地军队的军事活动,阻止康藏地方分裂势力对国家稳定的破坏。1929年2月,诺那被任命为蒙藏委员会委员,后又兼任立法委员,以国家政府官员的身份参加国家的事务管理和法律制定。1930年创办《新西康》,宣传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民族政策,向世人介绍西康。在内地,诺那在招收弟子、传播藏传佛教上也取得实效,这些活动对于促进汉藏文化交流、化解川藏纠纷、加强汉藏民族团结、促进多民族国家的稳定与发展、构建多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等方面,无疑产生过一定的积极影响。
格桑泽仁,藏族,汉名王天华(又称王天化、王天杰)[35],1904年生于四川雅州府巴安司。与诺那接受宗教教育不同,格桑接受了新式教育,因此,到南京后就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国民政府于1928年6月18日任命了7名包括格桑泽仁在内的蒙藏委员会委员,不久格桑还被任命为该会藏事处处长,同年加入国民党,成为西康地区藏族首位国民党党员。
在南京任职期间,格桑关注西藏问题的解决,发表《解决西藏问题意见书》[36],利用参会机会积极上交提案,倡导边疆政治建设,维护民族团结,促进边疆族群的国家认同。1929年行政院根据蒙藏委员会委员格桑的提案发布政令《对于西藏民族以后不得再沿用番蛮等称谓以符中华民族一律平等之旨》,规定:“西藏民族与汉满蒙回各族同为中华民族,揆诸党义,自不应加以歧视。”[37]以蒙藏委员会委员的身份指导地方政府尊重藏区少数族群,《申报》以《刘文辉经营西康:班禅驻川代表之报吿、格桑泽仁函刘表示意见》为题加以报道:
南京:蒙委格桑泽仁函刘文辉,大意如下:㊀希望在精神方面愿汉藏两族共同抵御帝国主义侵略。㊁在物质方面愿开发富源、垦殖荒地,使川康藏人民共享民生幸福。㊂研究西藏旧有哲学,供献国内人士。㊃愿西康政委会以后对于公文布告减除蛮夷番等名辞,而以康人藏人或康民藏民替代,以表民族平等云(二十七日下午十钟)。[38]
1929年2月27日,行政院把蒙藏委员会转呈的《格桑泽仁提议从速组织西康省政府理由五条》呈报给国民政府。[39]为了使提案能够实施,格桑泽仁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宣传自己的主张。《新亚细亚》刊载格桑泽仁的文章《西康改省之计划》,阐述西康建省之重要:
且康地向分部落而治,无整个之组织,今既改省,组织健全之政府,直接中央,并与康人以参政权,则康人莫不欢心踊跃,西北已失各部,亦必自能体结。如是则汉康文化不难沟通,三民主义亦渐次实现于三藏土地,彼帝国主义者,则无从施其技俩矣。[40]
1931年4月27日的中央执行委员会第138次常务会议决议:“派泽仁为西康省党务特派员”。5月蒋介石亲自接见格桑,委任他为“国民党驻西康的党务特派员”(简称“西康党务特派员”)。①1931年4月27日,国民党第三届中执会第138次常务会议通过《党员犯罪加重处刑暂行法》;派格桑泽仁为西康省党务特派员。参见陈兴唐主编,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国民党大事典》[Z],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3:297.格桑泽仁作为国家党务工作人员②格桑次仁历任蒙藏委员会委员、西康省防军总司令、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候补中央监察委员和边疆教育委员会委员等职。见陈强立.格桑泽仁、诺那、刘家驹[G]//中国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27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117-129.积极投入到各项工作之中,充分发挥民族精英的特长。
另外格桑积极组建民间团体,为了培养边疆建设人才,在南京组织了“西康青年励志社”,鼓励乡人至南京求学。为了支持抗战,1938年,格桑于重庆联合康、藏各界知名人士青攘呼图克图、相子翁堆、刘曼卿等发起组织了“西康民众慰劳前线将士代表团”“康藏民众抗敌赴难宣传团”,他们将在藏区募捐所得到的物资捐献给国家,并赴各大战区慰劳前线官兵。《敬告将士书》呼吁“唤醒我全中华民族之各个人民,个个奋发而知为国家尽其国民天职”:
诸位英勇的将士们:你们是中华民国的干城,中华民族的卫士,中华民国是包括固有之二十八省蒙古西藏而成之整个国土,中华民族是由我汉满蒙回藏及其他各个民族而成的整个大国族,日本帝国主义者肆意武力侵略,其目的实欲亡我整个国家,奴我整个民族,……。[41]
格桑泽仁在藏汉关系中是一位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当时各类报刊对他的事迹给与了跟踪报道,特别是1932年的“格桑泽仁事件”,更是藏汉关系史的上重大事件。当时的《申报》以《互讦事件两起·达赖与班禅、刘文辉与格桑泽仁》为题加以报道:
……又格桑泽仁函中央,控刘文辉纵兵殃民十大罪。刘文辉代表冷某亦呈请中央,查办格桑称兵犯顺,割据康属。政府对康藏事莫衷一是,蒙藏会为费绌,一事办不动,只有任其自然之推移而已(十九日专电)。[42]
民国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充分考虑康藏的实际情况,尽量优待康藏民众。并从民族关系的实际出发,禁止大汉族主义思想蔓延。但是康区远离内地,中央的政策不容易落到实处,中央的政策理论更不容易传达到边疆。为了在康区开展宣传工作,1932年初,格桑泽仁以“西康党务特派员”的身份,从南京出发经昆明去巴安,他遵照中央旨意,在康区积极拓展党务工作,宣传国民党的方针政策,并成立了“巴安县党部”,在西康地区,第一个建立了国民党的基层组织。《中央周报》报道了格桑入康开展党务工作的情况:
西康僻处西陲,万山重叠,外地文明不易输入,本党主义更属未之前闻,泽仁等入康,先于巴安成立办事处,分途派遣宣传员往各处宣传,印发各种藏文宣传品,彼等初聆民族平等及扶助弱小民族等意义,深为不信,以为汉人素来压迫康人,未尝有平等扶助之事实,经告以当今政府迥非昔比,孙总理之三民主义,系以扶助弱小民族为职志,并将中央今年优待康藏人民之事实列举详告,彼等始欢欣鼓舞。久之见办党人员皆和蔼可亲,渐乐与之逰,乃将优秀者组织成立党义研究会。人民团体如喇嘛佛教联合会,妇女协会,商会,均次第成立。各大喇嘛土司,均愿入党从事革命,时值暴日侵略东三省,乃派人四处宣传,闻者莫不发指,自动组织义勇军,共赴国难。计已经成立者有巴、盐、理、德、乡、稻各县,均经呈报,并奉委员长蒋嘉奖在案。[43]
格桑泽仁的活动与刘文辉的固有势力必然发生冲突,冲突的直接原因是党务宣传干事戴㫰晞被杀,1932年2月26日,格桑趁刘文辉二十四军在康藏前线驻防藏军之际,在杨朝宗支持下缴获了二十四军驻巴部队马成龙团一、三两个营的武器,并私自宣布组织“西康建省委员会”“西康边防司令部”。该武装冲突最终以格桑泽仁失败,藏军退回金沙江以西设防驻守,刘文辉势力继续统治巴安而告结束。
格桑的主要任务是完善康区的国民党组织建设,向康区百姓宣传中央的民族政策和民族理论,可最后却演变成武装冲突。关于武装冲突的原因,学界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探究。首先是“地方自治”运动的影响。其次是康藏冲突和蒋介石与刘文辉的矛盾也是其发动武装暴动的诱因。
格桑泽仁到南京后自称是“康藏全权代表”,可见其在族群身份的认同上,把自己定位为“藏族”,他到康区后,康区的实际统治者刘文辉是汉人军阀,而这里民族之间并不平等,这种现实与其“康人治康”的理想有冲突,也不符合国民党“民族自决之宣言”[44]。专制王朝推翻了,但国家的民主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格桑泽仁以“实行地方自治”和“力图民族平等”相号召,希望通过发动武装暴动来实现他的理想,并使自己的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统一起来。1935年发生的“诺那事件”、1939年发生的“班禅行辕事件”均提出了“康人治康”的口号,这些武装冲突都受到“格桑泽仁事件”的影响。连续的武装冲突对国家稳定、民族团结和国家认同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格桑泽仁除了如同其他在内地的藏族精英一样,在政府担任职务外,其1928年加入国民党的行为,特别值得关注。国民党作为执政党,吸收藏族精英入党,这样就更有利于这些精英宣传中央的民族政策,从而促进该族群的国家认同。后来的“西藏革命党”成员就都是国民党党员,这些革命党人也像格桑泽仁在康区从事宣传工作一样,通过创办报纸《民新周报》等方式在旅印藏人和全藏区藏人中宣传中央的“三民主义”思想和民族理论,这些行为和各种爱国力量形成合力,有力地制衡了分裂祖国的势力,加强了藏族精英的国家认同。
近代中国在“王朝”向现代国家的转变过程中,没有完成内部的民主体制的确立和国族构建这两个使命。导致皇朝虽然推翻了,但现代民主制度还没有确立,国族构建的理论和实践也在探索之中。由“驱除鞑虏”的大汉族主义到“五族共和”的共和理想,再发展到“中华民族”的构建,其过程曲折复杂。由于民主制度不完善,各种群体没有表达自己愿望的渠道,最终希望通过暴力来实现自己的愿望。格桑在康区发动武装暴动就是民国政府民主与法制制度缺失的体现。西康已有了刘文辉的政权,格桑无视其存在,组织武装力量,成立政府组织。重要的是民国政府对这种行为的态度,《申报》以《院令刘文辉查办格桑泽仁》对此加以报道:
南京:关于格桑泽仁在西康行动经蒙藏会根据各方情报,向行政院请示办理,暨由西康民众代表马泽昭等呈请中央,对其叛逆行为予以惩办。刻行政院已电令刘文辉,勒令格桑自行取消西康省防军司令及建省委员会委员长等职,听候查办。如再违抗即严行剿办,以免危害国防。中央方面亦决将格桑所任之西康党务特派员职撤消,令其速自忏悔,毋自绝于党国,自绝于康人(二日专电)。[45]
1932年06月08日《申报》又以《格桑泽仁经证明非叛逆·奉派赴康整理党务祇对刘文辉人为难》为题,否定此前的报道。一场动乱,国家不追究责任,格桑泽仁回到南京继续从事各种活动。
近现代中国困惑于民族优先还是民主优先,纠结于维持大一统天下秩序还是推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面临欧洲民族主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46]的冲击,面临国族构建和民族自决的矛盾。面对外蒙古的独立和达赖集团的分裂倾向,面对地方势力的武装冲突,民国政府在行动上和理论上都进退失据,这必然影响族群的国家认同,进而影响国家的稳定和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