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文化视角下的唐诗 “竹”意象考

2018-02-01 20:07:06孙振涛
世界竹藤通讯 2018年2期
关键词:斑竹竹枝

孙振涛

(集宁师范学院中文系内蒙古乌兰察布 012000)

“意象”,是客观的外在物象与作者的主观情感相互交融包孕的产物。“意象”,一方面承载着作者的意志、情感、认知和理念,是作者创作之“意”的形象载体。同时,“意象”又流淌着久远的民族文化心理,积淀了深厚的传统文化理念。青青翠竹与中国的传统道教结缘甚深。以巫术文化的独特视角对唐诗 “竹”意象进行审美观照,可为当前如火如荼开展的博大精深的 “竹文化”研究提供一个独特的视角,甚或是一种研究方法上的启迪。

1 “竹王”神话与湘妃 “斑竹”

“竹王”图腾或 “竹王”崇拜,与上古时期西南夷 “夜郎古国”的 “竹王”创世神话密切相关。

1.1 “竹王”创世神话

夜郎古国文化历史悠远,据司马迁 《史记》记载: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1]2991西南夷地区的 “竹王”创世神话,在魏晋六朝时期广为传播。如东晋常璩 《华阳国志》记载云:“有竹王者,兴于遯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长养,有才武,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王与从人尝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曰:‘无水。’三以剑击石,水出,今竹王水是也,破石存焉。后渐骄恣…… (汉)武帝转拜唐蒙为都尉,开牂柯,以重币喻告诸种侯王,侯王服从。因斩竹王,置牂柯郡,以吴霸为太守;及置越巂、朱提、益州,四郡。后夷濮阻城,咸怨诉竹王非血气所生,求立后嗣。霸表封其三子列侯;死,配食父祠,今竹王三郎神是也。”[2]339

常璩对 “竹王”创世神话的记载十分生动完整。引文中首先交代 “竹王”破竹而生的神奇身世,之后讲述了他雄霸夷濮、击石水出的英武传奇,随后讲述汉武帝派唐蒙经略西南夷消灭竹王的历史事件,最后记载竹王被杀事件引发了西南夷地区的社会动荡,后继太守吴霸上表朝廷为 “竹王”建祠祭祀并赐封三子为列侯,从而平息了夷濮族人的怨气和纷争。

南朝文人范晔 《后汉书》中对于 “竹王”创世神话的记载,与东晋常璩 《华阳国志》的记载几相类似。 《后汉书》云: “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遯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武帝元鼎六年,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迎降,天子赐其王印绶。后遂杀之。夷獠咸以竹王非血气所生,甚重之,求为立后。牂柯太守吴霸以闻,天子乃封其三子为侯。死,配食其父。今夜郎县有竹王三郎神是也。”[3]2844

二书稍有不同之处在于,范晔在书中提到 “竹王”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常璩 《华阳国志》无记载。北朝文人郦道元在 《水经注》一书中亦提到“竹王”传说,该书云:“郁水,即夜郎遯水也。汉武帝时,有竹王兴于遯水。有一女子沉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去,闻有声,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遂雄夷渡。氏竹为姓,所捐破竹,于野成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王尝从人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曰无水,王以剑击石出水,今竹王水是也。后唐蒙开牂牁,斩竹王首,夷僚成怨,以竹王非血气所生,求为立祠,帝封三子为侯,及死,配父庙,今竹王三郎祠,其神也。”[4]831

《水经注》对于 “竹王”创世传说的记载,与《华阳国志》和 《后汉书》相比亦有相异之处。郦道元在 《水经注》中认为 “汉武帝时,有竹王兴于遯水。有一女子沉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去……”[4]931郦道元将上古 “竹王” 创世的神话传说移植到汉武帝时期发生,故事的展开背景在时间上错乱不堪令人难以置信。

1.2 唐诗作品中的 “竹王”崇拜

夜郎古国所在的西南夷地区群山环抱、溪流纵横、气候湿润,其地貌特征和气候环境很适合竹子的生长繁衍。 “竹”孕育了 “竹王”的个体生命,“竹”演绎了一段令唐人欣喜若狂、心驰神往的创世神话。

唐代文人对 “竹王”创世的神话传说津津乐道,对 “竹王”祠堂的历史遗迹格外珍视。如中唐诗人薛涛 《题竹郎庙》诗云: “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5]3076才女诗人薛涛从小流落锦江入于乐籍,她熟知巴蜀地区的青山绿水、古台遗迹、神话故事乃至掌故历史、社会风情等各方面的内容。薛涛诗中的 “竹王庙”,即 “竹王”的后裔 “三郎庙”。诗歌对唐代巴蜀地区的 “迎郎”风俗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写:诗中 “竹郎庙前多古木”暗指竹王 “三郎庙”的历史悠久,“夕阳沉沉山更绿”交代 “迎郎”祭祀的时间是在日暮黄昏之际,“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生动描绘出了一幅江畔水村居民吹笛 “迎郎”的风俗画卷。中唐文人韩翃 《送李中丞赴辰州》诗曰: “白羽逐青丝,翩翩南下时。巴人迎道路,蛮帅引旌旗。暮雨山开少,秋江叶落迟。功成益地日,应见竹郎祠。”[5]994诗中 “巴人迎道路,蛮帅引旌旗”描写巴峡土著居民和酋长首领,对唐代封疆大吏前来赴任热烈欢迎的场面。诗中 “功成益地日,应见竹郎祠”,意指 “竹王祠”在巴蜀地区分布很广触目皆是,因为它是当地少数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园和朝圣之地。随着夜郎古国的烟消云灭和夷濮巴人的迁徙流转, “竹王”传说和 “三郎”祠堂也随之流播到了荆楚大地、湖湘泽国、云贵百越乃至天涯海角。如晚唐诗人皮日休 《寄琼州杨舍人》诗云: “德星芒彩瘴天涯,酒树堪消谪宦嗟。行遇竹王因设奠,居逢木客又迁家。清斋净溲桄榔面,远信闲封豆蔻花。清切会须归有日,莫贪句漏足丹砂。”[5]2393诗中 “行遇竹王因设奠,居逢木客又迁家”,意指杨舍人从中原沃土至琼州海角的数千里宦途之中,触目皆见 “竹王”祠堂的历史遗迹,每到一处 “竹王”祠堂的所在好友杨舍人都要为之设斋祭拜。

1.3 湘妃 “斑竹”的神话传说

如果说巴山蜀水的 “竹王”神话再现了上古初民夜郎古国的创世豪情,那么湘妃沉江怨女啼竹的凄美传说则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情悲歌。舜之二妃哭死湘江、泪洒斑竹的凄恻传说在古代文献中广有记载。如西汉刘向 《列女传》记载云: “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6]2西晋张华 《博物志》曰: “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7]187北魏郦道元 《水经注·湘水》亦曰: “大舜之陟方也,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4]896在唐代诗人那里,湘江水滨的 “斑竹”丛林寄托了他们对湘妃怨女泣血沉江的典故传说的无尽感伤。

1.4 唐诗作品中的 “斑竹”吟咏

青青翠竹上的血泪斑点,犹如昨梦前尘的一段伤心往事,深深浅浅地触动了唐代文人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刘禹锡 《潇湘词》诗云: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5]2393诗歌幽怨缠绵如歌如泣,明月潇湘、怨客琴瑟似乎在追忆那段穿越时空的 “斑竹”往事。又,高骈 《湘妃庙》诗云:“帝舜南巡去不还,二妃幽怨水云间。当时珠泪垂多少,直到如今竹尚斑。”[5]2339诗人以细腻的笔触描写,将那段流芳千载的泪洒斑竹的怨女故事向读者娓娓道来。

遍检唐人诗歌,其中关涉 “湘妃”、 “九疑”、“斑竹”意象的作品很多。如贾岛 “莫嫌滴沥红斑少,恰似湘妃泪尽时”(《赠梁浦秀才斑竹拄杖》);许浑 “九疑望断几千载,斑竹泪痕今更多”(《斑竹筒簟》);杜牧 “血染斑斑成锦纹,昔年遗恨至今存”(《斑竹筒簟》);李涉 “斑竹林边有古祠,鸟啼花发尽堪悲”(《湘妃庙》);陈羽 “商人酒滴庙前草,萧索风生斑竹林” (《湘君祠》);李嘉祐“君看峰上斑斑竹,尽是湘妃泣泪痕” (《江上曲》);元稹 “一枝斑竹渡湘沅,万里行人感别魂”(《斑竹》)等。上述诗歌均以湘妃沉江、洒泪斑竹的凄美传说为审美观照的对象,通过对情感载体“斑竹”意象的形象描写,抒发了他们深藏内心的幽怨心曲。

2 道教巫术中的 “竹”意象

竹木圣灵,古人经常折下竹枝用来占卜,这种简单的 “竹卜”方式被称之为 “筵篿”。

2.1 “竹枝”占卜

古人经常用竹枝来占卜吉凶。屈原 《离骚》诗云:“索琼茅以筵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8]54东汉王逸为之注疏曰:“筵,折小竹也。楚人名结草折竹以卜曰 ‘篿’。”[8]54又,《太平御览》 引 《荆楚岁时记》记载楚人在秋分时节 “掷教于社神,以占来岁丰俭,或折竹以卜。”[9]3219这种占卜方式很独特,今人游国恩解释说:“用两片判竹,以细绳系其端,掷地,根据它的阴阳俯仰,来占卜吉凶,过去在南方是很普遍的。”[10]646

在唐代社会,竹子占卜又有 “竹卜”、“杯策”、“坯夔”、“杯珓”之别称。如中唐文人韩愈拜祭衡山庙神占卜吉凶之时,写有诗歌作品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其中有云:“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5]1291韩愈描写这种 “竹卜”的方式是将2片杯珓合拢一块,低诉祈祷所卜之事,尔后将其抛掷于地,视其仰俯的结果来占卜吉凶。

2.2 “爆竹”辟邪

竿竿劲竹在古人眼中灵气通神,当其遇火燃烧时所发出的爆裂之声响彻云霄,能够驱妖降魔、超幽振厄。

古人认为深山蛮荒之地令人恐惧,是山妖鬼魅经常出没的地方。如 《神异经》记载: “西方深山中有人焉,身长尺余,袒身,捕虾蟹。性不畏人,见人止宿,暮依其火以炙虾蟹。伺人不在,而盗人盐以食虾蟹。名曰山臊,其音自叫。人尝以竹著火中,爆烞而出,臊皆惊惮。犯之令人寒热。此虽人形而变化,然亦鬼魅之类。今所在山中皆有之。”[11]55从引文中可以看出鬼魅 “山臊” 能幻化人形让人寒热生病着实可怕,不过燃烧爆竹之后的巨大爆裂之声能够将其驱赶镇压。

唐人对火燃 “爆竹”驱魔降妖的神话传说深信不疑。唐代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农业耕作技术十分落后,当地的农业生产依然盛行刀耕火种的原始耕作模式,文人刘禹锡 《畬田行》诗云: “何处好畬田,团团缦山腹。钻龟得雨卦,上山烧卧木。惊麏走且顾,群雉声咿喔。红焰远成霞,轻煤飞入郭。风引上高岑,猎猎度青林。青林望靡靡,赤光低复起。照潭出老蛟,爆竹惊山鬼。夜色不见山,孤明星汉间。如星复如月,俱逐晓风灭。本从敲石光,遂至烘天热。下种暖灰中,乘阳拆牙孽。苍苍一雨后,苕颖如云发。巴人拱手吟,耕耨不关心。由来得地势,径寸有余金。”[5]1360诗中形象描写了巴峡地区的土著居民放火烧山刀耕火种的农业劳作场景。诗歌开头讲述当地居民经过雨期占卜开始在半山腰放火烧山,熊熊烈火不仅将麋鹿野兽驱赶山下而且火燃爆竹亦将山妖鬼魅驱赶的一干二净,接下来作者描写雨灭火至之后巴人开始趁势撒播种子完成农业劳作。

既然火燃 “爆竹”能够驱魔降妖,古人在万象更新的新年元日自然少不了使用大量的 “爆竹”烟火来趋吉避凶祈求阖家安康。南朝宗懔 《荆楚岁时记》记载当时的节日风俗为: “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 《春秋》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11]1051唐代社会的元日风俗亦少不了火燃 “爆竹”助兴项目,如张说 《岳州守岁》诗云:“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歌舞留今夕,犹言惜旧年。”[5]314来鹄 《早春》 诗曰: “新历才将半纸开,小庭犹聚爆竿灰。偏憎杨柳难钤辖,又惹东风意绪来。”[5]2510唐代社会的元日 “守岁”、 “爆竹”的节庆民俗,由上引诗歌可见一斑。

2.3 “竹杖”化龙

“竹杖化龙”的仙化典故,在唐代文人那里广为传播。如裴说 《春日山中竹》诗云: “数竿苍翠拟龙形,峭拔须教此地生。”[5]2838“竹枝化龙” 的神话故事,略说汉代费长房跟随壶公 (毛仙翁)学道时,壶公赠予他一条青竹杖让其骑着回家,费长房到家后将竹杖丢弃道葛陂中,竹杖顿时化为一条青龙飞腾而去。

“竹杖化龙”的仙化事典,据葛洪 《神仙传》记载云:“(费长)房忧不得到家,(壶)公以一竹杖与之曰: ‘但骑此,得到家耳。’……房所骑竹杖,弃葛陂中,视之乃青龙耳。”[12]334于是, “葛陂竹龙”、“龙化葛陂”、 “竹化龙”、 “壶公杖”、 “成龙杖”便成为唐人津津乐道钦羡不已的仙化典故。

唐人对于 “葛陂竹龙”的神话传说深信不疑。如胡曾诗云 “长房回到葛陂中,人已登真竹化龙”( 《葛陂》)[5]2546;岑参诗曰 “叶县凫共去,葛陂龙暂还” (《寻少室张山人闻与偃师周明府同入都》)[5]700。“竹杖成龙”的事典,骆宾王诗云 “蘋风入驭来应易,竹杖成龙去不难”(《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5]266。 “杖化龙” 的典故,杜甫《桃竹杖引赠章留后》诗云:“杖兮杖兮,尔之生也甚正直,慎勿见水踊跃学变化为龙。”[5]790又,白居易 《黑龙饮渭赋》文曰 “度弱水而斯驭,去鼎湖而是驾。闻茂先之剑飞,见长房之杖化。”[13]6679“投陂竹”仙化事典,如韦庄 《和薛先辈见寄初秋寓怀即事之作二十韵》诗云:“未化投陂竹,空思出谷禽。感多聊自遣,桑落且闲斟”[5]2756等。

3 “竹枝”巫歌与 “竹枝词”

“竹枝词”作为源自民间的男女情歌和祭神巫歌,在唐诗艺术百花园中光彩夺目馨香四溢。“竹枝词”又名 “巴渝词”或 “巴渝曲”,杜甫客居夔州时赋诗 《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云:“万里巴渝曲,三年实饱闻。”[14]1611清人万树 《词律》 亦云: “ 《竹枝》,十四字,又名 《巴渝辞》。”[15]21唐代 “竹枝歌”,在广袤无垠的巴蜀大地之上极为盛行。如晚唐诗人郑谷客居剑南两川时,曾经描写当地 “竹枝”歌谣传唱的盛况为 “引人乡泪尽,夜夜竹枝歌”( 《渠江旅思》)[16]92;醉欹梅障晓,歌厌竹枝秋”(《寄南浦谪官》)[16]63;“不知几首南行曲,留与巴儿万古传”(《将之泸郡旅次遂州遇裴晤员外谪居于此话旧凄凉因寄二首》 )[16]298等。

3.1 “竹枝”巫歌的盛行

唐代 “竹枝”巫歌的盛行原因,与当时巴峡地区土著居民的祭神赛歌活动密切相关。 《玉芝堂谈荟》引 《玉烛宝典》对巴蜀地区的社会民俗有着精彩记载,所谓:“蜀中乡市,士女以人日击小鼓,唱《竹枝歌》,作鸡子卜。上元日作青粥,以祀门户,以杨柳枝拂门。”[17]258又, 《太平寰宇记》 记载巴东开州的社会民俗为:“巴之风俗,皆重田神。春则刻木虔祈,冬则用牲解赛,邪巫击鼓,以为淫祀,男女皆唱 《竹枝歌》。”[18]2671

中唐文人刘禹锡贬官夔州期间,深受当地居民巫歌赛神的启发创作了9首 《竹枝词》。他在诗歌《别夔州官吏》自云:“唯有 《九歌》词数首,里中留与赛蛮神。”[5]1399刘禹锡在诗中交代得很清楚,他的9首 “竹枝词”有意模仿屈原的祭祀巫曲 “九歌”形式,创作目的是为当地土著居民在祭神赛歌时使用。

3.2 “竹枝词”变奏

唐人刘禹锡在 《竹枝词九首序》中,详细介绍了他的9首 “竹枝词”创作背景。刘禹锡认为:“四方之歌,异音而同乐。岁正月,余来建平 (按,巫山县),里中儿联歌 《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伫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 《淇澳》之艳音。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 《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 《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扬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19]197从上述引文可以看出,屈原流放沅、湘之时,有感于当地居民的迎神曲词朴陋鄙俚而创作祭神类的 《九歌》。诗人刘禹锡有感于建平里儿联歌 《竹枝》 “伧伫不可分”,从而对其进行了认真的创作改变。

唐末五代文人孙光宪亦醉心于巴渝巫曲 “竹枝歌词”的创作与改编,其曲词 《竹枝》云: “乱绳千结 (竹枝)绊人深 (女儿),越罗万丈 (竹枝)表长寻 (女儿)。杨柳在身 (竹枝)垂意绪 (女儿), 藕花落尽 (竹枝) 见莲心 (女儿)。”[20]823《唐五代词纪事会评》引清人万树的 《词律》评曰:“所用 ‘竹枝’、‘女儿’,乃歌时群相随和之声,犹《采莲曲》之有 ‘举棹’、 ‘少年’等字。刘禹锡在沅湘以里歌鄙陋,乃依骚人 《九歌》作 《竹枝》新词九章,原无和声,后皇甫松,孙光宪作此,始有‘竹枝、’ ‘女儿’为随和之声, ‘枝’、 ‘儿’叶韵。”[21]939

4 小结

以 《全唐诗》为语料库对其中的 “竹”意象进行审美观照,可以看出青青翠竹与道教结缘甚深,浸染着氤氲弥漫的神仙道化色彩。唐代文人才华横溢、想落天外,他们善于在诗歌作品中镶嵌道教事典和摭拾神话故事,他们手擎五彩画笔将 “竹王创世”的神话、“斑竹洒泪”的传说、“爆竹驱臊”的仙典、“竹杖化龙”的轶闻乃至 “竹枝占卜”的奇谈,很用心地编织成了天上色彩斑斓的云霞和锦缎。此外,巴渝地区原生态的天籁之音 “竹枝”巫歌,经过唐代文人一番 “点铁成金”、“脱胎换骨”般地创作与改编,使之成为了姹紫嫣红的唐诗百花园中的一支艺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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