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制约因素及启示

2018-02-01 17:02
关键词:盟友默克尔德国

许 超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 200083)

全球安全治理是指国家、国际组织等主体在应对全球安全挑战时所采取的措施、机制和方法,它是全球治理的一个重要领域,主要大国和重要国际组织是全球安全治理的主体。默克尔执政后德国积极参与到全球安全治理的实践中,但受二战的影响,德国在军事安全问题上一直都奉行反思主义和克制文化,对海外军事行动和安全治理都是慎之又慎。那么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面临着哪些制约因素呢?

一、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制约因素

(一)历史记忆和二战遗产

德国是上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主要发动者,给世界各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特别是二战给世界各国特别是欧洲带来了浩劫,尽管其战败,但战争带来的阴影始终萦绕在各国,它们对德国的重建、立国显得顾虑重重,曾经辉煌的德意志民族始终笼罩在战败国的屈辱和深刻的反思之中。对战争的恐惧、和平的向往深入民心,民众对于任何政治上特别是安全上的重新建设显得漠不关心甚至持反对态度。在德国学者赞克尔看来,冷战期间德国对外政策的制订与实践受到意识形态因素的巨大影响,所谓的“赎罪意识”、反对“极权主义”与对人权原则的极端强调主导了二战之后德国的对外政策。[1]这种“简单的道德主义”使德国在全球安全治理中几乎无法独立发挥作用。冷战结束后,德国没有走向强权政治的道路,即使是默克尔执政后,德国的安全政策行为和全球安全治理理念仍然受到克制文化的深刻影响。它表现为高度的节制、克制和谨慎,重视多边主义,强调按照国际秩序和国际法深化合作。[2]在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时,纳粹统治的黑暗历史使默克尔政府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加慎重选择军事手段和向海外派兵。

受克制文化的影响,德国一直将自身定位为“文明力量”和“贸易国家”。1992年,德国特里尔大学政治系教授汉斯·毛尔教授提出了“文明力量”理论,认为德国是典型的文明力量国家,国际政治文明化的进程要由“文明力量”来推动,在追求国际目标时要与其他国家进行合作,通过非军事手段尤其是经济手段保证外交和安全目标的实现,文明力量理论并没有放弃军事手段,但认为武力只能作为最后的选择。[3]该理论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并深刻影响了冷战后德国的全球安全治理理念。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基民盟2008年5月初起草了一份文件,呼吁设立由总理直接领导的德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以便有效应对国际恐怖主义威胁,政府可以派遣军队直接参与国际危机行动而不必得到议会批准。该委员会直接分析、评估德国面临的安全威胁并直接上报总理,一旦建立的话必将偏离德国文明力量思想并极大增强总理在安全事务上的权力,该提议遭到了德国社民党的强烈反对最终不了了之。[4]特别是在默克尔第二任期,韦斯特韦勒担任外长期间,文明力量理论极大限制了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步伐。韦斯特韦勒发现了人道主义军事干预的风险,他也质疑新兴的“保护责任”的观点,认为每次关于在北非和阿拉伯地区进行军事干预的讨论都是错误的。德国似乎正在回到波恩共和国时期在外交和安全问题上谨慎、克制和缄默的态度。面对由于阿拉伯之春和俄罗斯的扩张带来的欧洲边界的不稳定性,德国似乎正在自己的亲密盟友和伙伴中建立一个独善其身或置身事外的形象。[5]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期间,冯德莱恩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乌克兰危机使得我们有必要思考采取更多的集体安全政策。但是当记者问到什么措施才是合适的,这位国防部长提前排除了军事应对乌克兰危机的可能性。德国首要的安全任务就是要阻止战争。她指出在马里和中非共和国的军事部署,以及对叙利亚化学武器新的政策,都是一种新的解决问题的思路。然而这些任务都只是涉及到较低程度的军事力量的使用。[5]德国解决乌克兰危机的推力一直以逐步降低危机为目的,为外交谈判开拓空间。德国一直呼吁加强谈判和沟通,认为这是防止危机走向军事对抗乃至战争的唯一有效方式。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德国的历史记忆和二战遗产带来的赎罪意识、克制文化仍然根深蒂固,极大制约了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力度。

(二)党派之间的掣肘和冲突

德国是典型的多党制国家,联邦议院目前有五个主要政党:基民盟/基社盟、社民党、自民党、绿党和左翼党。纵观默克尔的三个执政任期均为联合政府,2005年第一任期组成的是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大联合政府,2009年第二任期组成的是联盟党和自民党的联合政府,2013年第三任期组成的是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大联合政府。由于各政党的执政理念不同,大联合政府执政联盟内部各政党对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态度也不一样,反对党中原来主要是绿党在联邦议院挑战政府的安全政策,现在左翼政党的反对之音也越来越大。各政党对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态度也并非一成不变,很多时候是为了选举的考量,各政党和利益集团都把安全政策作为竞选和辩论的主要议题。因此,我们认为党派之间的辩论会对德国国家角色定位产生重要影响。近些年,一些有争议的重大全球安全治理决策都是由政府与反对党或者联合政府内各执政党内部的分歧进行激烈的争执而做出的。重要的案例包括1999年科索沃战争、反恐战争、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土耳其加入欧盟等问题、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和利比亚危机。[6]由于政党之间的竞争和攻讦,党派之间的掣肘与冲突经常发生,德国安全政策变得更加脆弱,全球安全治理受到很大制约。

德国联邦政府各成员之间的权力分配很好地反映了德国全球安全治理决策讨价还价和互相制约的过程,这里重点考察在安全治理中发挥主要作用的德国总理、外交部长和国防部长。德国《基本法》规定德国实行总理民主制,总理为内阁首脑,拥有组阁权、决定路线方针、决定联邦政府建制的权限[7],是国家机构中最有实权的人物。同时德国总理还是德国联邦安全委员会主席,在德国安全事务中发挥着核心作用。但由于受到希特勒纳粹集团集权的影响,德国《基本法》对总理的权力进行了诸多限制,同在安全事务中拥有绝对权力并且很少受到限制的美国总统、法国总统和英国首相相比,德国总理在安全事务上的权限受到很大限制。2008年基民盟提出的联邦安全委员会的改革议案之所以遭到反对,主要是各方担心改革会使总理集权,三权分立会失去平衡。基民盟提出的海外行动不必得到议会批准的改革建议加剧了这一担忧。[8]外交部长是德国联邦各部委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1966年第一次黑-红大联合政府成立以来,主要执政党就放弃了外交部长一职而一直改由联盟伙伴出任并兼任副总理,成为联邦政府第二号人物。[7]社民党领导人施泰因迈尔任默克尔第一届、第三届大联合政府的副总理兼外交部长,自民党领导人韦斯特韦勒出任默克尔第二届政府的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符合主要执政党的联盟伙伴担任该职的外交传统。总理与外长隶属于不同的政党不可避免地会有执政分歧,从而限制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力度。有学者将大联合政府中总理与外交部长权力分配,大体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气候变化、环境问题、欧盟的绝大部分事务,总理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第二组,其中包括对俄罗斯、中国的关系,主要决策由总理做出,外交部长也有重要影响;第三组,包括对中东事务的决策,外长发挥主要作用,但总理也可以选择性的进行干预。[4]这种权力的分配在总理和外长安全倾向一致时会推动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进度,比如施泰因迈尔与默克尔在乌克兰危机等问题上的默契。但当总理和外长的安全倾向相左时会限制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进度,比如默克尔政府第二任外长韦斯特韦勒。默克尔政府在利比亚问题上的立场受到自民党的掣肘,韦斯特韦勒试图通过控制外交部带头反对德国参与北约军事行动的方式以突显自己的地位,为自民党在2011年3月27日的德国地方选举谋取利益。最初韦斯特韦勒想对1973号决议投反对票,最后的弃权票是与大联合政府联盟党妥协的结果。任何的论调都强调自民党在大联合政府安全决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6]在叙利亚化学武器问题上本来德国有技术专长可以发挥作用,但是遭到了韦斯特韦勒的反对,他害怕携带化学武器的运输机将成为民众示威和抗议的焦点。默克尔总理的外交政策顾问克里斯托弗·豪斯根在2013年11月明确提出德国要在该问题上发挥作用,但是该提议遭到了默克尔的压制,因为她不想在这个议题上挑战韦斯特韦勒。[5]总之在默克尔执政的第二任期,德国全球安全治理受到韦斯特韦勒的深刻影响,在第三任期联盟党和社民党联合执政后,总理默克尔、外长施泰因迈尔与防长冯德莱恩的安全倾向都比较积极,都希望突破韦斯特韦勒保守、克制的全球安全治理理念,因此德国开始在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问题上逐步发挥积极作用。

(三)公众舆论的影响

在冷战期间,德国的安全决策更多地受到国际环境和资本主义阵营整体利益的影响,很少考虑国内公众舆论的声音。冷战结束后,在科索沃战争、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问题上,尽管公众舆论仍然维持在一个较低的维度,但是德国民众越来越多地关注德国外交和安全政策,因此在未来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决策中公众舆论的力量不可小觑。公众舆论是促使德国迈向正常化国家决策中国内政治的重要因素。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的调查报告显示绝大多数德国公众对德国参与国际事务特别是欧洲事务表现出较高的自信,绝大多数公众都认为德国在处理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上变得更自信,与1990年比,在2006年大多数公民认为德国在海外有着积极的形象,3/4的人认为德国应该有民族自豪感。[6]虽然公众舆论对德国参与国际事务有着积极的态度,但是民众对以军事手段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仍持高度怀疑态度,特别是对联邦国防军的海外军事部署和作战行动。德国传统的“反军国主义”传统很好的体现在公众舆论中,认为德国不应该参与国际军事行动的受访者比例从2005年的34%上升到2008年的63%,只有19%的受访者明确支持联邦国防军的海外部署。[6]在利比亚危机处理上,默克尔政府显然受到了公众舆论的影响。舆论虽然支持北约的干预,但反对德国军事介入利比亚。2011年3月德国在安理会关于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1973号决议中的弃权行为获得了65%的德国民众支持。[9]这是战后历史上德国第一次在安理会投票中不支持所有的盟友,足以看到公众舆论的影响。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特别是2013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大量来自中东、北非地区的难民涌入欧洲,德国由于高福利、高就业率等成为难民的首选目的地。最初,默克尔承诺接收难民而且不设上限并力推在欧盟范围内的难民分配方案。一时间,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德国,造成了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并滋生了恐怖主义。2015年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和2016年跨年夜发生的科隆性侵案都与穆斯林难民有关,使得德国民众对难民的恐惧达到顶点。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受到越来越多人的批评,民众的愤怒迫使默克尔收紧难民政策,并承诺对难民进行严格管制。德国民众的质疑与批评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默克尔的执政根基,默克尔的支持率也开始下滑,难民危机已经成为默克尔执政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10]默克尔在处理难民危机这一安全问题时,由最初获得掌声变成了批评,其中都可以看到公众舆论的影响。虽然科尔伯基金会的民意测验表明,2015年1月至2016年10月国内民众对德国采取更积极海外行动的支持率从34%上升到了41%。但是大多数德国人仍然偏好克制(占53%,原先为62%)。[11]顺应民意,默克尔的安全治理才能取得成绩;违背民意,其安全治理就会遭遇挫折无法推行,甚至威胁到其执政根基。

(四)维护西方联盟团结的需要

一直以来,德国的外交和安全理念都是基于多边主义和有限使用武力的原则,虽然默克尔执政后不断突破德国的克制文化,奉行积极有为的安全政策,其安全理念越来越多地受国内政治、党派利益和公众舆论的影响,但是其政策仍然受到多边主义的较大影响,维护西方联盟团结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默克尔政府在全球安全治理中发挥独立自主的作用。

在阿富汗军事部署和重建中,默克尔政府一直不情愿参与军事作战行动,在西方盟友看来,尽管德国是第三大出兵国,但只不过是履行了正常的安全任务而已,一直没有承担实质性的内容,因而被认为是北约联盟内不可靠的盟友。德国对用武力作为政策工具表示怀疑,不愿在北约中承担过多军事义务,在过去十年德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军事安全的消费者而不是提供者。德国无法阐明其对外政策的宗旨和原则,军事安全作用范围模糊不清。[12]最终,默克尔政府在自身意愿与能力和弥合北约联盟的团结上做出了妥协,德国领导在阿富汗组建的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在2011年利比亚问题上,德国与北约盟友的分道扬镳让西方国家感到失望。默克尔政府为维护德国国家利益做辩护:“国际社会决定对利比亚进行干预,但出于德国国家利益的考量,这一次我们选择不介入,我们不相信军事行动可以达到最好的目标。”[6]韦斯特韦勒公开质疑对利比亚军事打击的正义性和风险,指责法国和英国的空中联合打击行动是有缺陷并且是失败的,他的言论激怒了法国外长阿兰·朱佩,有报道称朱佩几乎不能同他面对面对话。[5]德国此举也遭到了国内的批评,前外长费舍尔认为德国政府所投的弃权票是可怕的错误,并把它列为联邦德国成立以来最大的外交失误。认为德国的利比亚政策没能达到北约盟友的期待,损害了德国在北约中的信誉,有被西方盟友孤立的风险。[6]对北约盟友的“背叛”被认为是德国在全球安全治理中迈向正常化的新步伐,但是默克尔无力承受背叛盟友的后果,随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试图弥合盟友间的分歧,消除对德国国际声誉造成的不良影响。她呼吁联邦国防军在国际军事行动中作用的扩大来回应对德国没有承担北约中相应军事任务的指责。德国决定派出300架预警机在阿富汗进行侦察,以便减轻盟友在利比亚的军事负担,维护北约联盟的团结。[6]在叙利亚危机期间,德国奔走于美国与俄罗斯、美国与巴沙尔政权、伊朗与西方国家之间,这都被认为是默克尔政府出于联盟团结,尤其是修补由于利比亚危机造成的形象受损而采取的行动。派兵参与叙利亚战争是展示德国联盟团结的必要选择。总之,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受到维护联盟团结的制约,独立性、自主性大打折扣。

二、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前景展望

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尽管面临着诸多限制,但德国加大全球安全治理的力度已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笔者认为在今后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过程中德国务必要注意以下两个问题。

(一)对安全政策进行系统性辩论,明确界定国家安全利益

长期以来,德国的军事安全作用范围模糊不清,缺乏清晰表达自己战略远见的意愿,作为经济大国的卓越表现与其在安全、军事事务上的缩手缩脚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也使德国经常遭遇西方盟友的批评。德国需要对安全政策进行全国范围内的系统性辩论,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疑虑。高克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指出德国联邦议院的年轻议员认为将注意力集中在安全和防务领域不利于他们职业的发展。在无政府国际社会中,德国显然没有找到自身的位置。杰克斯·舒斯特最近提出德国需要明确界定其国家利益和优先项,首要的就是要定义德国的责任重心是什么,德国能否参与军事行动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参与,这都应该被公开辩论。[5]自1994年以来,联邦议院有关德国海外军事部署的辩论已经多达240次,关于外交与安全政策进行了不少于10次的根本性辩论。今天同样需要这些辩论,在联邦议院和其他任何地方,比如教堂、工会、联邦国防军内部、政党和各种社团和社会组织中。[13]

只有进行系统性的安全辩论,明确德国安全利益的排序,才能有效推进全球安全治理的步伐。呼吁德国基于广泛的外交和安全政策辩论实行更加积极的外交政策最近由联邦国防军退役准将克劳斯·威特曼重申。在2013年底发表的一篇文章中,他提出了一系列可以促进公众辩论的措施:定期发布安全指导性文件;议会定期举行关于安全策略的辩论;重视网络安全问题;与法国和英国共同合作,为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做出更大贡献;进一步思考和澄清联合国提出的“保护责任”。[5]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这方面的努力,比如2016年国防白皮书是第一份基于公民参与制定的国防白皮书,国内外专家和对安全问题感兴趣的公民都被吸纳到有关德国未来安全政策的辩论中,通过这一包容和广泛参与的方式,2016年国防白皮书获得了来自世界范围内政治界、科技界、民间组织、企业界、感兴趣的公众和国际盟友的参与、贡献和有价值的建议。[14]白皮书在发表后继续邀请社会各界就德国安全政策进行辩论和思考,推动德国全球安全治理不断向前发展。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完全从克制文化中摆脱出来,形成具有颠覆性的安全共识。

(二)平衡好国内政治与国际社会期望之间的关系

冷战期间,德国决策者在进行全球安全治理决策时为了维护西方联盟的需要,往往压制国内民众的政治诉求。在冷战结束后,国内政治,诸如国家利益、党派利益和公众舆论开始在德国安全决策中占据主导地位。在上个世纪90年代,德国出现了一个“自信的中间势力”,他们主张在全球安全治理中德国应发挥更大作用。这就意味着当北约的决定违背自身利益时,德国决策者更倾向于反对而不是妥协。默克尔政府认为,每个北约成员都应该根据自身利益和风险评估做出自身对联盟贡献的选择。[15]但是默克尔政府的一系列安全治理实践,诸如在阿富汗问题、利比亚问题上的表现表明了德国安全战略的迷失,既想按照自身意愿行事,但又无力承担挑战盟友带来的风险,因此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不足。在难民危机影响到自己的执政根基时,默克尔不得不抛开德国人道主义模范的“面子”而收紧难民政策。

德国在今后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时,要妥善处理好与盟友之间的分歧。近年来,德国与美国在安全方面的关系有些微妙,特别是斯诺登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对德国的监视活动后,德国民众对美国的信任度急剧下降。德国民众对美国网络间谍问题、关塔那摩监狱关闭问题、无人机罢工等一系列问题感到失望。[13]但是美国仍然是德国最重要的安全伙伴,双方要有效管控相关分歧,增强民众之间的相互信任,美国对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在欧盟范围内,在英国脱欧后,德国要加强与法国的安全防务合作,深入推进欧盟共同防务与安全政策建设。欧洲国家在依赖德国的同时,又害怕强大德国的崛起。依靠德国同时又要防范德国,这是欧洲整合的哲学,是德国处境的悖论。[16]这加剧了德国的身份认同危机,因此德国在坚守自己对西方盟友的承诺时,至少要打消其他国家对德国有可能做欧洲霸主、重新走德意志特殊道路的疑虑,德国要做推进欧洲一体化的良性力量。

参与全球安全治理还要特别注意国内政治的考量,要注意联合政府的伙伴盟友以及反对党的动态和意向,德国国内的公众舆论反映了德国对多边合作的承诺以及在国际事务中谨慎使用武力的外交文化,出于选举政治的考量决策者必须重视公众舆论的力量。为了联盟的利益而压制德国自身利益是短视的做法,决策者应该根据具体国情和国家利益做出决策,并且据此决定是否以及如何跟进国际盟友的期待。如果不符合德国国家利益的话,就应该反对这种要求。正如德国前外长费舍尔所说的:“盟友并不是卫星”。[6]德国对欧债危机和利比亚危机的处理虽然遭到了盟友的批评,但是它反映了德国在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时越来越不受西方盟友期待的制约,国内因素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因此更具波动性和不可预测性。有学者认为,该转变是由决策者国家角色定位的转变以及日益增长的国内挑战导致的。首先,作为正常国家和正常盟友的新兴德国的定位使得决策者不会首先考虑来自国际社会和盟友的期待,而是为国内因素的考量留出更多的余地。第二,德国安全决策的国内因素变得越来越政治化和有争议,安全治理问题成为政党之间相互攻讦和竞选的重要议题。[6]总之,今后德国政府在全球安全治理决策上,要平衡好国内政治与国际社会期望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德国的全球安全治理才会取得成效。

三、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对中国的启示

(一)中国和德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共同点

1.在全球安全治理中,中德都强调多边协作和遵守国际秩序、国际法的重要性。默克尔政府在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中,高度重视多边机制的作用,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主张发挥联合国等多边组织的作用,采用对话、沟通的方式解决安全问题。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政府历来重视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国际组织在全球安全治理中的作用,坚定不移地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在2017年9月27日北京举行的国际刑警组织第八十六届全体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强调要确保国际法平等统一适用,不能搞双重标准,更不能合则用、不合则弃。[17]

2.在全球安全治理中,中德都强调谨慎使用武力,以政治方式解决安全危机。无论是利比亚危机还是乌克兰危机,默克尔领导的德国在面对这些危机时对武力的使用都极为谨慎,在联合国关于利比亚上空设立禁飞区的决议中投了弃权票就是生动的体现。在乌克兰危机中,德国发挥着重要的桥梁作用,承诺武力是最后的选择,主张以政治对话解决危机,因此德国领导人不辞辛劳地穿梭于美欧与俄罗斯之间斡旋。中国政府更是反对使用武力,不遗余力地推动政治对话解决全球安全问题。中国政府主导的关于朝鲜核问题的六方会谈,就是通过对话解决安全问题的重要案例。在巴以争端、南苏丹问题上,中国都派出了特使进行斡旋,努力以政治方式解决争端。

3.在全球安全治理理念上,中德都深受本国历史记忆和文化传统的影响。默克尔政府参与全球安全治理首要的限制因素就是上个世纪德国发动的两次世界大战,纳粹统治的黑暗历史成为德国发展的负资产。任何涉及德国安全的举动都会引起邻国及曾受德国侵略国家的担忧。因此,德国一直受克制文化的影响,在安全问题上极为谨慎,到目前为止德国远不是一个军事大国。此外,文明力量对德国也有重要影响,自二战后,经贸成为德国开展对外关系的重要引擎,在全球金融治理、环境治理、气候治理领域,德国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在安全治理领域德国的贡献极为有限。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也深受本国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影响。鸦片战争以来,中国饱受列强侵略的痛苦,战争的残酷烙印深深刻在中国人民心中,中国人民珍视和平。此外,中华文明深受儒家文化和合、大同、仁爱思想的影响,一直主张“和为贵”,和谐世界的建设是我们不懈追求的目标。因此在全球安全治理中,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干涉别国内政,主张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

4.在全球安全治理中,中德都面临着如何平衡国际社会期望与自身发展之间的问题。默克尔政府上台后,德国已成为欧洲发展的引擎,国际社会特别是欧盟、北约盟友期望德国发挥与自身实力相符的作用。特别是特朗普政府执政后,要求北约盟友增加在联盟中的贡献,德国要努力摆脱安全上搭美国便车的现状,因此做出了增加国防预算、扩军的决定。但是德国在安全上的任何举动都受到国内社会的影响,加快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步伐也必须取得国内民众的支持。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都得到很大提升,国际社会期望中国发挥更大作用。目前,中国在联合国维和行动、国际反恐、打击海盗毒贩等安全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为维护地区稳定、世界和平做出了重要贡献。虽然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但是我们国内还面临着严重的问题,贫富差距、城乡发展不平衡、生态环境问题等,中国还需要投入绝大部分精力解决自身的问题。在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实践中,也必须处理好国际社会期望与自身发展之间的资源分配等问题。

以上共同点使得中德两国之间开始加强在全球安全治理领域中的合作。2014年,中德建立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除了深化中德经贸合作以外,自2015年以来连续三年举行了中德外交与安全战略对话。双方都表示要增进战略互信,加强战略协调,开展战略合作,并就叙利亚、伊朗核、阿富汗、朝核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均主张通过和平手段和谈判解决争端,共同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18]我们相信,中德之间的沟通与合作必将为全球安全治理做出更大贡献。

(二)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对策建议

1.推动国际组织在全球安全治理中的重要作用。冷战结束后,全球安全治理基本上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主导的,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崛起,美国治下的单边全球安全治理体系面临着重大危机,必须予以变革。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高度重视以联合国为首的国际组织在全球安全治理中的作用,积极推动全球安全治理体系的变革。中国是联合国派出维和人员最多的国家,全面参与联合国、国际刑警组织、上海合作组织、中国——东盟等国际和区域合作框架内的执法安全合作,创建了湄公河流域执法安全合作机制,建立了新亚欧大陆桥安全走廊国际执法合作论坛。[17]中国积极参与国际反恐、打击毒品走私、打击海盗等全球安全治理行动,在多边机制下的中国安全执法行动获得了世界各国的广泛赞誉。

2.积极为全球安全治理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冷战结束后形成的西方国家主导的全球安全治理格局正逐渐被打破,中国开始积极参与到全球安全治理实践中。中国在该领域的突出贡献表现为发起并建立了一系列促进全球政治安全、经济安全、金融安全和发展安全的制度和机制,例如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简称“亚投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等。[19]此外,中国提出的一系列国际关系理念也丰富了全球安全治理的内涵,例如中美“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亚洲新安全观等。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开始以一种崭新的姿态自信地走向世界,在全球安全治理的舞台上,我们不仅要遵守现有的“游戏规则”,还要积极参与到这一“游戏规则”的制定过程中,积极贡献中国智慧。

3.推动“一带一路”安全治理工作的开展。“一带一路”是当前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重大战略部署,安全治理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研究显示,当问及“十八大以来,对于我国在全球治理中取得的成就,哪些给您留下深刻印象”时,排在首位的是“提出‘一带一路’倡议”(69.21%)。[20]“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安全形势复杂,安全风险系数较高,中国必须有效应对这些安全挑战,为“一带一路”提供良好的安全环境。“一带一路”安全治理主要包括三种框架:以反恐为主要目标指向的反恐框架;以海外利益维护为主要目标指向的海外利益维护框架;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主要目标指向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框架。这三种安全治理框架主要采取风险评估、安全预警、应急响应和救援处置四个过程渐次开展。[21]通过“一带一路”安全治理工作的开展,中国可以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做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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