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课困难综合征的跨时空诊断——基于国家高考制度改革推进现状的思考

2018-01-24 22:58吴丽萍
山西教育·管理 2018年7期
关键词:普通高中新课程改革

文 吴丽萍

高中阶段的学生处在人生的重要发展时期,既具备了一定的选择能力,也到了全面进行人生规划的时刻,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自主选择能力,不仅有助于学生对自己未来的专业方向和职业领域做出初步的定位,而且能够为学生的可持续发展和终身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因此,普通高中新课程方案的设计中突出了课程的选择性,以此强化学生自主选择能力的培养。

选课走班:坚定的起步与艰难的探索

早在1997年,山西、江西和天津两省一市率先启动了改革开放以来首次普通高中课程改革的实验,在原有国家课程保持不变的基础上,新增了学生可以自主选择的“校本课程”,高中学生欣喜地经历了“选择”带来的兴奋。这一次改革的步伐虽然不大,但其划时代意义却是显而易见的。从无需“选”到可以“选”,从没的“选”到尊重“选”,我们感受到了教育给个体留出的空间和机会。

2004年,普通高中又一次踏上课程改革之路,这是前一次改革的接力,更是大胆试水以后的继续深潜。新版课程方案在指导思想上更加突出了“选择性”,从鼓励“选”到必须“选”,选择再一次成为课程改革的焦点。

本轮新课程实验在1997年实验的基础上,设计了选修Ⅰ和选修Ⅱ两个选修板块,普通高中的选课制度因此更加丰富和多元。选修Ⅰ的设计使得必修课程更加厚重饱满,且富有时代感和前沿性,自此,国家课程也有了可供学生自主选修的空间。毫无疑问,这一设计为学生的自主发展和个性发展提供了有效的支持。选修Ⅱ则延续了1997年实验形成的“校本课程”板块。由于选修Ⅰ是纳入高考范畴的,因此,相对于选修Ⅱ来说,学校的重视程度是比较高的。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各学校都对选修Ⅰ的实施予以了足够的重视,但围着高考指挥棒转的功利色彩却依然突出。比如,建议选修课中有高考时“三选一”的设计,这样的设计给不同发展特点的学生提供了选择的机会,使每个学生都可以在平时的学习中扬长补短,在高考时又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长项。但一些学校却武断地替学生做出了选择,只开设两个甚至一个专题。其理由是:选项越少,考场上来得越果断。在一些农村高中,选择的权力更是集体上交给了学校和老师。有些学校由于教学设施有限,无论是选修Ⅰ,还是选修Ⅱ,一律按行政班集体“选修”。新课程方案以逐年滚动进入的方式强势推进,“自主选课,走班教学”的理念也逐渐被大家认可,但选修课程以其应有的方式实施却远未实现。

浙江省从2006年起进入普通高中新课程实验,经过五年的实践,教育界同仁深深感觉到:改革远未达到预期的目标,特别是新课程方案的一大亮点——选择性,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千校一面”和“万人一书”的局面还没有打破,普通高中的同质化倾向还相当严重。如果不趁热打铁进一步深化课程改革,普通高中新课程实验已经取得的成效就可能被消解,甚至可能倒退回原点。

总之,新课程方案意欲凸显的“选择性”遭遇了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学校放不开,老师信不过,家长不敢选,学生不会选。对于握在自己手里的选择权,许多人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困扰中,放弃权力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行为,因为面对选择我们无所适从,更不敢承担错选的后果。这种现象我们姑且称为“选择困难综合征”。

多样发展:强势推进与精心打磨

毫无疑问,“选择性”在教育中的体现,既是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以人为本理念的彰显。基于这样的理性思考,浙江省在推进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的过程中聚焦“课程改革”,直击“选择性”,希望通过新一轮的改革策略让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真正落地。2010年,浙江省被教育部确定为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的国家级试点省份,经过多方论证、反复研讨,出台了《浙江省深化普通高中课程改革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改革的总体思路在2004年普通高中新课程方案的基础上又有新的突破。

这一次改革以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为主线、以课程的深度改革为发力点进行了大胆的设计和周密的规划,在调整必修课程和选修课程比例的基础上形成了由四大类课程组成的校本课程体系。同时改革“学业水平考试”方式,形成学生“自主选、多次考”的格局,为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的推进提供了有力支持。而且加强制度建设,为改革保驾护航,特别是高考扩大三位一体招生(高考、学业水平考试、高校面试)等一系列制度构成了改革的强有力支持系统。

正如《方案》中所阐述的那样,“推进选课走班,建立多层次、多元化、可选择的课程体系和自主选择课程制度,为学生的自主学习、个性发展创造条件中”,这一点我们从选修课程建设的基本原则就可管窥一斑。《浙江省普通高中选修课程建设的指导意见》中明确要求,各普通高中学校必须突出以学生成长为本的理念,必须根据学生的优势兴趣点和专业发展方向,积极创造条件开设丰富多样的选修课程。而且进一步强调,选修课程要在科学性、时代性、多样化、特色化、层次性、梯度性等维度上精心设计。从这些基本原则中,我们可以重点关注两个亮点:一是以选修课程为支点,培育学校的课程特色,这样,学校特色化办学就避免了以往将特色演变为只追求“剧场效应”,而缺乏高水准教育功能的弊端;二是特别强调课程应满足不同发展水平和方向的学生个性化发展的需要,这是从根本上解决“万人一书”问题的积极举措,高中学校教育的“私人定制”时代终于初露端倪。

毋庸置疑,《方案》的关键词是“选择”,是一个围绕选择性设计的系统工程。时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的刘希平明确强调:“教育的过程本应该是个选择的过程。”他甚至不无豪迈地说:“我们以极大的精力酝酿和谋划着教育模式的革命性创新。我们的最大目的是希望通过课程的创新性变革,为孩子开辟尽可能多的自主选择空间,让孩子在自主选择中成长成才。”

打造现代版的“因材施教”新模式,这是浙江省教育界同仁希望将中国传统教育思想和现代教育新理念嫁接以后构建的全新模板。

高考改革:打通选课走班的最后一公里

浙江省普通高中课程改革,从2010年最初的想法,到完整的方案,再到执着的行动,所有这一切,都将接受高考的检验。2017年,高考新方案在浙江和上海落地,这一年夏天,关于高考改革的话题成为社会各界的热议主题,选课走班更是成了舆论的焦点。

以“考改”倒逼“课改”,促成普通高中新课程理念的真正落地,这是业内谈论最多的一个话题。浙、沪的高考方案取消了沿用多年的文理分科,实行语、数、英三门主干工具性课程必考,其余课程实行“6选3”或“7选3”模式,通过顶层设计让每一个学生拥有更大的自主选择空间。考试方式变了,学习方式势必要变,按照行政班级整齐划一地上课正在或即将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个学生都会有一份个性化的选课计划和一张量身定制的“课程表”。

从浙、沪两地各学校的情况来看,面对一样的改革方案,学校会有不一样的应对策略。有些学校义无反顾地决定把选择的权力真正意义上交给学生,从“选课”到“排课”再到“教务管理”,进行全方位的改版和转型,让每一个学生拥有选择未来职业和人生走向的自主权;有些学校则采取了较为保守的策略,在适度限定选择范围和减少走班频次的基础上尊重学生的自主选择,以缓解学校因此面临的物质条件、人力资源和教务管理等压力;还有部分学校考虑到生源实际以及在升学竞争中的种种风险,为本校学生提供更为简单的限量版“课程套餐”,希望用避其锋芒的方式支持学生在大考中尽可能占据有利地形;更有少数学校,让学生提前确定选考科目,并大幅压缩选修课程,以做“减法”的策略赢得高考的所谓成功。2017年的盛夏,浙江、上海高考改革成为高温时段的高热话题,“选择困难综合征”再一次以各种症状表现出来。

将改未改的省份,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改革再一次处在了十字路口。

表征一:“选课走班”给学校的硬件设施和办学场地带来巨大挑战,而且这些硬伤是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的,以学校现有的办学条件和教师资源,很难与新的考试方式接轨。这种情况多半出现在地处边远区域的农村中学或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县级中学,其校舍数量与走班要求存在差距,设备水平也不利于高水平地满足每一个学生的选课需要,教师的总体数量不足和质量不优,也制约着这些学校顺利跟进高考的改革节奏。

表征二:“选课走班”给学校的管理水平提出的挑战同样不可小觑。自主选课造成的班级规模和学生构成不均衡,选学各门课程的人数不等和变数增加,行政班和选课班同时存在带来的管理负担加重,由于走班带来的大量学生在校园里的流动,都让学校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每届学生都会有不一样的选课走向,导致教师结构性的超编或缺编,各门课程的开设、结业及考试时间不同,导致学校运行节奏出现潮汐现象,教师的任用、学生的管理、教学的安排等都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表征三:“选课走班”让老师们看到了新规则引发的竞争格局的变化。以选考课程的等级分数评定为例,它不完全取决于个体学生的学习水平,还受制于选考该门课程学生的体量大小和成分构成,因此,在高考比拼中各层级学校的优势和劣势有了微妙的变化,引发了各类学校就生源基础不同而采取应对高考新政的思考和预判。这种思考并非领会新方案教育价值取向以后的积极调整,而是在高考竞争中如何找到最有利的突破口的功利性考量。

由此而知,“选课走班”最后的堡垒并不是可以轻易打破的,长期积淀而成的历史文化的隐形干扰和现实社会问题的显性制约,两种力量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使“选课走班”几近无解。

策略建议:在改变规则的同时改变我们自己

是什么原因导致“选择困难”?这是我们必须首先厘清的问题。

在我国,传统的“取士制度”积淀而成的“科举文化”深刻而持久地影响着国人对于考试的态度,特别是将求学与求取功名紧紧绑定的种种观念根深蒂固地牵制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知识改变命运”实则就是“学而优则仕”的现代表达。与此同时,长期的大一统格局造成普遍意义上的“选择失能”,选择空间小、选择机会少,导致选择意识弱、选择能力差,面对选择,犹豫、纠结,瞻前顾后、求稳求全,因而往往陷入“选择焦虑”。

在当下,国内就业市场人为导致的学历高消费“潜规则”普遍盛行,用人单位一味追求“名校”,能力的匹配和专业的对口只能让位于毕业学校的层级。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学生选什么方向不重要,考多少分才是硬道理,“分数优先”成为绝对的竞争规则,“分数崇拜”固化了人们对学习的功利态度。

就高等院校而言,似乎高考改革与己无关。而事实是,“考改”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相关领域的有效协同,需要教育事业内部上、下游的顺畅衔接。特别是高等院校各专业门槛与高中阶段相关课程的对接,需要进行提前量的精准规划和明确定位,既要为学生未来的专业学习明确指向,又要便于高中学校选课指导和课程开设。显然,这项工作明显滞后甚至略显随意。

就普通高中来看,由于“学校本位”思想的影响和“分数至上”的惯性思维,选择的重心仍然是如何获得漂亮的升学成绩——学生的分数与学校的荣誉紧密相关,怎么可以完全自主选择呢?所以,学生的个人兴趣和职业倾向需要服从于分数,因此,“田忌赛马”式的精算和“避其锋芒”式的谋划甚至“投机取巧”式的捷径,就成为学校管理层应对新规的默认法则。

如何突出重围,让“选课走班”有效落地

心理学研究和大量实践证明,改变原有的“动力定型”需要持续强劲的外力刺激。而“高考改革”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局部的调整或浅表的改良不足以撼动原有的格局和潜意识。预期目标的达成,需要形成合力,必须持续发力。

首先,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背景下的人才选拔机制和职业准入制度需要进行理性的设计和规划,减少人为设置的“台阶”和主观性的“标准”,营造不拘一格、人岗适配的用人氛围,以此改变“千军万马挤名校”的“塔尖效应”。

其次,大学的专业准入标准,既要有“分数”的衡量尺度,更要有明确的相关课程和知识架构的要求,以此为高中学校学生的自主选课和老师的有效指导提供清晰的“路线图”和专业依据,也为高中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成功接轨提供有效的抓手。

第三,各级政府特别是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要持续转变对高中学校的评价观,淡化“以高考成绩论英雄”的社会氛围,强化尊重差异、尊重选择的现代社会价值观,为每一个学生全面而富有个性的发展营造良好外部环境。

第四,普通高中学校的教育工作者特别是管理层,要站在时代发展的大背景下理性思考和研究这次“考改”,深刻领会新方案的教育价值追求,为“自主选课”和“走班教学”的科学有效实施创造条件,把选择的权力真正交给学生,并通过管理手段和教育策略助推学生学会理性地选择。

第五,高中学生和家长是“考改”的直接相关群体,需要充分认识和理解改革对孩子的健康成长和可持续发展产生的深远意义。家长要鼓励孩子发现自己的优势和兴趣所在,通过协商、沟通和对话,支持孩子大胆地为自己的人生布局,把幸福和成功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总之,改革是一个艰难跋涉的过程,也是一个曲折前行的历程,需要耐心和韧性,需要坚持和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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