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词的意象研究

崔亚珍

(太原工业学院思政部，山西 太原 030008)

袁行霈先生《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一书中指出，诗人的独特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诗词中的意象群及组合方式。温庭筠的词风色彩秾艳中有清丽，温词的情感中有孤寂，求而不得的消极情绪，兼有自怜自惜、执着的积极情绪，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微波起伏的情感变化。温庭筠的词风色彩、情感特色都与温庭筠的意象选择，尤其是意象的构造、意象的组合有直接联系。对《花间集》中五十首温庭筠词作研究可以看出其意象特色及组合方式等。

一、物象类型

意象是融入了诗人主观情感意向的客观物象。温庭筠词的物象选材广泛。从山川河流河、亭台楼阁到闺房家具摆设、人物相貌等都有涉及。可以分为首饰、服饰、山河关口、房屋建筑等十多种。

首饰类，在温词中出现关于首饰的描写，这些首饰的种类有人胜、钗、篦梳、钿、翠翘、宝函、簪子。意象集中在对钗的色彩、质地、款式的描绘，在五十首词中有十一处描写钗。服装类的物象多选择衣，衣服有舞衣、绣衣和罗衣，还有衫、裙、袖子、罗带与霞帔。

山川河流的物象较少，一般都是泛指，比如“吴山”、“楚山”，或者“山月”。物象还有日月星辰和雨、风、雷、霞、水。季节时刻的物象选择主要是春、秋，晓与晚。植物有竹、杨柳、梧桐、杏花等。鸟类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首饰、服饰上鸟类的装饰，比如“金鹧鸪”“鸂鶒”“鸭”等；还有一类是真实的鸟类描写。地方城市有长安、洛阳。房屋建筑有洞房、闺房、桥、高台、楼、宫、阁与庭等。室内家具饰物有帘幕、枕头、屏风、灯、蜡烛、衾、帘钩与镜子等。人物物象有君、汉使、少年、郎、小娘，这类物象没有具体指向，一般都是泛指一类人。身体外貌物象的选择集中在眉、鬓和头发，也有手(玉纤、团酥)和面部。人物表情物象笑与泪。交通工具有车，船(舟)。乐器有古筝和羌笛。还有梦与书信。

二、意象的特色

意象是物象的基础，从物象到意象是诗人的艺术创新与创造，不同的诗人笔下相同的物象能传达出不同的意境。温庭筠的词风兼具秾艳与清丽，这两种风格的形成，取决他的意象创造。温词的意象创造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对人物首饰、服饰、居室等意象的构成。另一部分是对山川河流、清风明月、日月星辰等意象的创造。

首先，诗人在构成首饰、服饰等意象时，强化了物象金光闪闪，晶莹剔透的特点。“金”、“碧”、“玉”出现在物象前面，构成新的意象。金光闪闪的意象一般与首饰与服装、家具饰物相关。如“小山重叠金明灭”，家具屏风的金色亮丽的色彩。首饰常描写金玉。“翠钗金作股”，“翠翘金缕双鸂鶒”。诗人还创造了大量晶莹剔透的意象，如水精帘、颇黎枕，星辰也用玉签、玉绳，亭台楼阁是玉楼，关塞是玉关，室内饰物有玉帘、玉钩，首饰是玉钗、玉簪、玉蝴蝶、玉箸、玉连环，连人也是玉人、玉腕、玉容等。从雪和碧的色彩角度，诗人也创造了大量精美的意象。如“鬓云欲度香腮雪”，“钿镜仙容似雪”，“垂翠幕”。诗人还喜把本身晶莹剔透的事物作为词中的意象，如“露”，“杏花含露团香雪”，“春露浥朝花”，“露珠清晓簟”。诗人还喜用“锦”构造意象，“锦衾知晓寒”，“锦帐绣帷斜掩”。温庭筠词的秾艳风格不仅从视觉的效果营造，还创造了嗅觉意象，香气氤氲的意象有香腮、香红、香雪、香闺、香烛、暖香、落香、沉香阁等。

诗人不仅构造了秾艳的意象，也同时构造了清丽的意象，在同一首词中，二者往往兼有。

《菩萨蛮·水精帘里颇黎枕》一词中，首句由晶莹剔透水精帘、颇黎枕，颜色艳丽的鸳鸯锦，构成一个华丽的意境。“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构成一个清新美丽的意境。

温词的清丽风格主要体现于风景意象，如“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柳风斜，满庭堆落花”，“凭阑干，窥细浪，雨萧萧”。这些意象少了艳丽色彩描述，显得尤为清雅美丽。

三、意象组合方式与规律

词的意境与意象相关，更与意象组合的方式相关。在温词中意境是由多种意象叠加形成。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词中首句是闺阁景物意象，“小山重叠金明灭”接着是女性妆容意象和活动描写，鬓云、香腮雪，画蛾眉，梳洗、照镜子。

最后结片是服饰意象，“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菩萨蛮·水晶帘里颇黎枕》由闺阁景物水晶帘、颇黎枕、鸳鸯锦构成晶莹剔透的意境，叠加江、柳、雁、月的自然景物意象，最后是女性形象及首饰意象人胜、双鬓、玉钗。

《更漏子·柳丝长》以自然景物意象起，柳丝、春雨、花、更漏，塞雁、乌鸦；“画屏”回到闺阁事物意象，又转到室外“谢家池阁”，最后结片转回闺阁事物意象“红烛”与“绣帘”。

《更漏子·玉炉香》从玉炉红蜡闺阁事物意象写起，接到画堂，又转到过眉翠、鬓云，上片最后“夜长”时间意象，再转回“衾枕”闺阁意象。下片完全是自然风景意象，“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梧桐树、三更雨、叶、空阶的雨滴声、时间上从夜到天明共同构成凄迷的意境。

温庭筠词的意象组合方式一般是自然景物、女性形象与闺阁事物意象交织在一起，把不同时间和空间的意象组合在一起，创造出富有韵味、回味无穷的词。

诗人还喜欢在明媚的意象上叠加了凄冷的情感色调。“红蜡泪”，红蜡本是喜庆的，诗人却叠加了“泪”的情感。“眉翠”原本是美的，却叠加了“薄”的描述，薄的后面隐匿的情感是落寞与寂寥。“鬓云”是浓密的头发，在诗人笔下叠加了“残”的意味。“画堂”很美，却有“秋思”。这也是温庭筠意象组合的特色。

四、意象连接线索

温庭筠的意象貌似孤立，仔细寻找可以发现其中连接的纽带，即是诗人要抒发的情感。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词中意象由四个部分构成，女主人公的屋内环境，明灭的小山屏风；女性美丽的外貌，“云鬓香腮雪”；女主人公的活动，“画娥眉”，“弄妆梳洗”；女主人公的服饰，“罗襦”，“金鹧鸪”。这四个部分除了与女主人公有关，更重要的是与情感抒发相关联。在孤寂中怜惜，在现实中期盼。

“懒起”、“梳洗迟”，“懒”“迟”是主人公缺乏早起精心打扮的动力，缘由自然是因为无人欣赏。尽管无人欣赏，主人公仍然画眉、弄妆、梳洗，照镜，是自我怜惜，也是执着追求完美。“花面交相映”是孤芳自赏，其背后是无人欣赏的孤寂情绪，也是自我肯定的认可。“新帖绣罗襦”，“新”强化了主人公的执着，自怜自惜。“双双金鹧鸪”，成双成对的，是词中主人公的追求、向往，也是温庭筠对于他人赏识的渴望。

温庭筠词的意象看似不相关，但在这些意象中隐藏着词中主人公的情感诉求和诗人的情感体验。

《更漏子·星斗稀》星斗，钟鼓，兰露，柳，风，庭院，落花，楼阁，阑干，春，梦，这些意象共同构成清丽的意境，连接他们的是一种情绪、情感。稀、歇、残、重、斜、落、望，惆怅、暮、旧欢、如梦，这些词构成凄冷、惆怅、向往的情感表述。

温庭筠词的艺术特色产生的缘由，在于其作品中创造和创新了富有个性的意象和意象组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