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郁论治难治性胃食管反流病

2018-01-18 08:34耿华申青霞任顺平
中医药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反酸疏肝难治性

耿华,申青霞,任顺平

(1.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4;2.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山西 太原 030024)

胃食管反流病(gastro-esophageal reflux disease,GERD),是胃内容物反流引起不适症状及并发症的一种疾病,其主要症状为反酸、烧心和反食等[1]。随着质子泵抑制剂的不断更新应用,临床上以黏膜损伤为主的一系列并发症明显减少,但部分因反流引起的不适症状不能消除。2014年《中国胃食管反流病共识意见》指出,双倍剂量的PPI治疗8~12周反流症状不能改善者可诊断为难治性胃食管反流病(rGERD)。由于在中医临证中rGERD已无法用一元论全面概括其病机特点,导师任顺平先生通过多年对胃食管反流病临证经验,归纳出了以疏肝和胃,通腑降逆为基础的第三大证治原则——从郁论治。任师以“郁”字立法,重视针对rGERD患者的不同病机,辨证施治,在临床上收效颇丰,希望为业界同仁提供新的诊疗思路,现试述如下。

1 从郁立法治疗难治性胃食管反流病的立论基础

1.1 诸郁致病与久病必郁

人体之气机,升降出入,往来聚散,畅行无阻则百病不生。当气机运行受到阻遏,日久则郁,百病自生。诚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言:“天地有五运之郁,人身有五脏之应,郁则结聚不行,乃致当升不升,当降不降,当化不化,而郁病作矣。”故悉数其病因,外有六淫为邪,内有七情遏阻,百病终始皆可与郁相关。明 《医学正传·郁证》有言:“夫所谓六郁者,气、湿、热、痰、血、食六者是也。或七情之抑遏,或寒热之交侵,故为九气怫郁之候。”同时,郁与疾病的发生发展又互为因果关系。一方面,气机的阻遏影响了人体脏腑经络的正常功能从而诱发了疾病的产生;另一方面,疾病本身影响脏腑正常的生理功能,导致了病理产物的积累,这些病理产物积存日久同样导致或加重了郁的状态。例如,饮食不节可致脾虚,脾虚则食积,食积生痰,脾虚日久痰湿内蕴又影响了一系列脏腑的功能节律。正如朱丹溪言:“气郁则生湿,湿郁则成热,热郁则成痰,痰郁则血不行,血郁则食不化,六者相因为病也。 ”

如上所论,临床中我们虽然很难将郁与疾病的因果先后截然分开,但在临床中及时认识到郁的产生和变化,抓住郁的致病特点,从而随证立法,必然事半功倍,得心应手。

1.2 “郁”在难治性胃食管反流病中的辨证要点

rGERD患者在治疗上有两大要点:其一,是患者长久以来难以缓解的反流症状。其二,是由于其长期反流所带来的纳食欠香、夜间不能平卧所致睡眠障碍等心理压力,从而导致的焦虑、抑郁情绪。这两点要贯穿本病治疗的始终,加以辨证立法,方能病证结合,巧启沉疴。

祖国医学认为该病多属肝气上逆,乘及脾土,胃气不能和降,发为嗳气、吞酸。《临证备要·吞酸》述:肝气犯胃导致胃中泛酸,嘈杂有烧灼感。此外,热、瘀、湿、食、痰等病理产物的郁结侵犯亦可加重患者的反流症状。《素问·至真要大论》有云:“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诸病源候论》言:“噫醋者,由上焦有停痰,脾胃有宿冷,故不能消谷,谷不消则胀满而气逆,所以好境而吞酸。”由此观之,疏肝和胃、理气降逆是为本病的证治大法,但是,热郁、瘀郁、湿郁、食郁、痰郁等病因皆可诱导和推动本病的发展。临床中笔者发现,rGERD患者兼有热郁、湿郁、痰郁者甚多,这也印证了现代流行病学中,吸烟、酗酒、饮食不节等导致GERD人群中男性远多于女性的现象[2]。其次,情志致病亦是rGERD患者的重要特点,症状的反复与情绪的恶化互为因果,产生了持续的不良影响[3]。徐春甫《古今医统》云:“郁为七情不舒,遂为郁结,既郁之久,变病多端。”这与现代对脑-肠轴研究的结论不谋而合,紧张、焦虑可影响胃液的分泌、物理消化过程的改变[4]。故“郁”在rGERD的辨证中分为两点,一是痰、湿、食、热等为郁,此为实邪;二是七情为郁,此为虚邪。本病辨证中,二邪常相伴相生,不可分隔,当甚察之。

2 rGERD常见证候论治至要

郁之致病,变化颇多:热者可夹湿,为湿热;瘀者可夹痰,为痰瘀;脾虚者可受寒侵;肝郁者可结胃痞。《叶选医衡》曰:“夫郁者,闭结凝滞瘀畜抑遏之总名。”诸家箴言,不离“气机阻遏,百病自生”,rGERD自是气机遏结中焦,脾不运化,胃不和降,上逆难消。任师临证体会,本病以湿热、痰结、肝郁为证者案例最多,简述证治体会,以资参考。

中焦气机不畅,先则于肝脾,肝气得疏,升降有常,脾气冲盛,运化无碍。故治疗反流性疾病任师以疏肝健脾为先,方药:柴胡、黄芩、党参、白术、枳实、半夏、陈皮、旋覆花及代赭石。本方化裁自柴平汤合旋覆代赭汤,也是任师治疗本病的常用方剂,本方兼以疏肝、健脾、辛开苦降之治则,一方三法,也体现了中医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主体思想。方中加入“枳术丸”通达腑气,腑气得通,胃气能降,体现了治疗反流病“控制反流,比抑制胃酸更重要”的思维原则。随证加减:以湿热著者,加黄连、薏苡仁、佩兰,意在清热燥湿、芳香化浊、醒脾开胃,脾胃升降得复,嗳逆自除;以痰结为著者,当重用白术、半夏,加桔梗、枇杷叶、厚朴,化痰降逆之余,重在健脾厚胃,脾旺痰自消,胃降则逆自除;肝郁者,当分证处之,肝气郁结,可取逍遥散合香附、郁金之类,然本病患者如出现消极抑郁,悲伤欲哭,同脏躁症,尤以更年期女性甚多,当合甘麦大枣汤能效,夜不寐,加百合、当归、首乌藤,此当不畏枣、草味甘生酸,心神得养,心阴得固,郁结自除,气机畅达,醋逆可平。

rGERD患者辨证不可只治其反酸、烧心之症,其病日久必郁,医家切忌见酸即投黄连、吴茱萸、浙贝母之流,不达其本,后效难立。

3 验案举隅

患者李某,女,49岁,2017年5月8日就诊,述3年来反复出现反酸、烧心、胸骨后隐痛,平卧时加重,2014年12月于当地医院行胃镜检查,结果示“反流性食管炎”,予口服“奥美拉唑、多潘立酮”治疗,时有反复。不伴咳嗽、呼吸困难、恶心、发热等。近1月来上症频繁发作,彻夜不眠,伴乏力、纳差,体质量下降10斤。2017年2月于我市某三甲医院行胃镜检查示“慢性浅表性胃炎”,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寸脉滑,关尺沉细。既往甲状腺结节病史10年,2013年行“甲状腺乳头状癌切除术”,规律服用优甲乐2片/日,甲功正常。证属脾肾两虚、心神失养。疏肝降逆之余治以健脾补肾,养心安神。处方:柴胡9 g,黄芩6 g,党参10 g,白术20 g,半夏9 g,陈皮10 g,旋覆花15 g,炙远志9 g,熟地黄10 g,鹿角胶6 g,盐巴戟天10 g。6剂,日1剂,早晚分服。复诊述反酸减少至2~3次/日,夜眠好转,纳食增加,乏力明显减轻。嘱原方再服6剂,忌甜食,诸症消失。6月24日致电,症无反复。

按:凡辨证立法,必以三因制宜为先考,三因之中尤以因人制宜最为重要。患者中年女性,反流病程三年有余,日久不愈,夜不能眠,加之甲状腺乳头状癌切除术后虽口服“优甲乐”甲功正常,但乏力、纳差未缓解,切脉可知肝、脾、肾皆有不足,其本为虚。抑酸降逆治其标,必补益脾肾治其本。换言,虚亦可致郁,当慎察之。盖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或因郁而生病,或因病而生郁。郁而太过者,宜裁之抑之;郁而不及者,宜培之助之。”

4 结语

胃食管反流病的食管外表现多达70余种[5],临床中容易误诊,其多样的食管外表现及伴随症状恰恰切合了中医因人制宜、辨证论治的诊疗特点。当然,现代医学同样认识到了本病多样的发病因素及症状特点,并提出了“心理压力与反流的相互作用”[6]“反流超敏反应”[7]等先进的假说理论,弥补了以往单纯抑酸治疗的局限和不足。而中医治疗反流及其相关症状自古已有成熟的诊疗方案和理论支持。“从郁论治”正是由rGERD患者的临床特点,从而衍生出的独立的证治理论,是抓住本病病程日久、变症多样、多数患者会出现情志失调这三大特征,将诸“郁”致病的理论思想运用到诊疗实践中去,使医者不拘泥于常证,溯本求源,方有满意的远期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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