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顿,原名李晓虎,1978年生,山西洪洞人,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文学评论、随笔散见多家期刊及选刊,出版文学评论集《小说何以艰难》、儿童故事集《老爸是台故事机》等。
到了高速路口,大家下得车来和热情的地主们轮番握手。好一阵惜别之后,送行的人才松开手,道着“再来”,目送他们上车。同行的有办公厅郭副主任,是位女同志;有秘书余处长;有办公厅的一位年轻人小李;还有农业厅孙厅长。窗外的人都在挥手致意,他们也在徐徐开动的车里一起“擦玻璃”。
“每次出来,送别的人的眼睛都是热切的。”孙厅长微笑着说。
一路都是高速,本来很顺,临近中午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了拥堵,望不到头的大货车像长城一般,他们的车塞在中间,左右寻着缝隙钻来钻去,走走停停,像是一不小心开进了某部大片。天空倒是开阔,湛蓝湛蓝的,只有一两朵白云在悠闲地飘着。时间久了,有几辆车从隔离带左边逆行了过去,郭主任看见,对小武说,这样磨蹭到什么时候?调头回去逆行一段路不就通了?中巴司机小武说,车还能走动,说明前面没什么大问题,不会堵很长时间的。郭主任不耐烦地说,我打电话问一下这个县的交通局长。于是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有人回过电话来,说前面岔路口车不守规矩,别住了,交警正在处理。过了一会儿,最里边的车道忽然就顺畅起来,中巴一直滑了出去。
另两条车道上的大车仍然堵着,尽头有交警站在那里,一条弯曲的公路从他们身边拐向远处,车龙趴在上面,静止不动。余处长说,看来郭主任的电话还是起作用了,不然可能不会通得这么快。郭主任说,赵省长硬是不让警车带路,要不然那不是更方便了?赵副省长“嘿嘿”一笑,说,就快离开这里了,就不兴师动众了,再说,慢慢走不是还可以考察考察民情嘛。郭主任也笑了,说还是赵省长心态好,我就是着急,已经快到饭点儿了,您要是堵在路上吃不成饭,那我不就是失职了嘛!赵副省长说,没事,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关系。郭主任又是羞赧地一笑。
这时候后面有两辆车急速地朝他们驶来,打头的是辆警车,警灯一闪一闪的。超过去后,警车就不远不近地跑在前面带起路来,还鸣起了警笛。警车后面那辆车在跟中巴并排时有个人从车窗露出脸,满带笑容地朝中巴内挥了挥手,然后这辆车也跑到了前面。
嘿嘿,郭主任刚才的电话把县委书记给招来了,孙厅长说。赵副省长看着前面,对小余说,你叫他们回去吧。余处长刚拿出手机,手机就响了。他客气地叫了声梁书记,听对方说了些啥,然后说,哪有那时间呀?领导还有重要的事要赶回去呢……你的心意领导都知道了,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赶时间,你把饭取消了吧……你就别张罗了,领导也累,你也累,你就别管了……那好吧,我请示一下。挂了电话,余处长对赵副省长说,梁书记要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度假村招待,知道时间来不及,就想改在服务区见一面。赵副省长一直看着车窗外,听完了,略一沉吟,说,见一面就见一面吧,咱们也该休整一下车马了。余处长回了电话,前面那两辆车便一起加速,很快就消失了。
到了服务区,就看见了刚才那两辆车,梁书记带着两个人站在车旁,一直朝他们挥手,中巴跟轿车就贴着那两辆车停了下来。
梁书记赶紧过来握手,一个劲儿道歉,又说,度假村有点儿绕,服务区条件不好,给车上搁两箱水,咱们去县城吧?我这儿的交通耽搁了领导行程,怎么也得好好赔个罪!赵副省长说,我就是怕麻烦,你还真给我添麻烦来了,既然你不怕麻烦,那就麻烦你跟我体验一下服务区的伙食,行吧?度假村、县城什么的,太麻烦咱就算了。梁书记就笑了笑说,服务区条件虽然不好,但是有咱们这儿的土菜,是特产,我已经安排好了,您一会儿给打个分。赵副省长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于是就进了饭店。
饭吃起来,赵副省长说,这一路的高速好多地方都在修,也没多少年嘛,我这次要是不走,是该补补自己的过,哎……可惜没时间了!一时一桌人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凝着脸,只有孫厅长面上笑笑的。梁书记眼睛亮了一下,瞥了一眼其他人,说道,赵省长您怪自己不对,这条高速上天天走的都是大车,跑的都是远路,钢铁做的路时间长了也承受不住,哪有不修的?郭主任也噘着嘴说,赵省长,您可不能这么说,很多事一到下面就变味儿了!——梁书记,我可不是说你呀,这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梁书记连连道,我们有很大责任!我们有很大责任!赵副省长摇摇头,又道,就快走了,这话不该说了,但是修路堵车,给别人造成了麻烦,还是该怪我。梁书记面带着笑容,说道,赵省长,您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在下边的人都在念您的好儿呢,提起您来老百姓哪个不知道?就说这堵车吧,要不是在您手里修了那么多路,别说邻近几个省的车要从咱这儿过了,就是咱自家的矿产、特产又怎么能拉出去呢?这车多,正说明经济繁荣,要不是您,这些东西都还在土里、地里沤着呢?哪还有这机会坐着车排队去换钞票呢。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郭主任又抱了句不平,说,就是,您也不能把所有的事儿都干完吧?那后来的人都干啥呀?大家又笑。
吃完饭,赵副省长坚持让梁书记回去,梁书记口里说着“好好好”,上车以后,还是开到了前面带路。到了出县界的收费站,便又下来惜别了一番。
再往前一直都很顺,太阳渐渐西斜,余晖照在山峦田川上,景色不错。路边山势越来越高,等照在天边鱼鳞状的薄云上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前面却又出现了中午时的景象,两辆车又开始在大车的缝隙间插空子找出路。小武下车去前面打探情况,回来后跟轿车司机小邵说了几句话,上车来,说,这条路不行了,咱们得倒回去。赵副省长“嗯”了一声。小武一边插空倒车,一边说,前面是山路,大车堵住了拐不到别的地方去,只能一直走,走不动就说不定到什么时候才能通了。
离开高速,拐进一条岔道,往前走走,又堵住了。前面地势低,可以看见这一大片车的尽头是个收费站,上面有三个大字:秋雨驿。车能动,却非常缓慢。坐在后面的小李开了车窗,探出头去用手机拍照。像这种情况,收费站应该全部放行,小李说,其实他们的钱早收够了,没必要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还给人添堵。孙厅长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来,“嘿嘿”笑笑,说这个县的县长,跟郭大姐还有点儿渊源。我跟他有什么渊源?郭主任抢断了他的话,说,我们又不沾亲又不带故的,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跟收费站打声招呼。说着就拿出手机来。赵副省长说,别麻烦他了,他一来说不定更添堵,那可就要怪咱们了,等等吧,不急,一会儿就能到前面的市里落脚了。郭主任张张嘴又要说什么,余处长朝她使使眼色摆摆手,她虽未理会,却也将手机放了回去。孙厅长又笑笑,说,郭大姐,您别怪罪,我跟赵省长讲讲这个县长的故事,尾巴上捎带了您一下,您别怪罪。郭主任说,他的故事,能捎带我什么?我怎么不记得?孙厅长笑道,那您听着,我讲讲您说不定就记起来了。endprint
孙厅长说,这个县的县长叫狐山,原来是邻县皂角镇的镇长。这个狐镇长,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在全镇搞养蟹的项目,搞得非常好,非常有名,省里给了好多支持,没几年就发展成了全省有名的生态乡镇,老百姓也得了实惠,很快就靠旅游也挣了钱。经济搞成功以后,狐镇长发现自己还有一项工作没做好,就是计划生育工作,就亲自带着人,挨村挨户地去做工作。他那个地方的女同志都比较厉害,男人都是出了名的怕老婆,镇政府的人平时去下面做工作,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有些怵。但是这个狐镇长下决心要做什么事,非要做成不行。很快呢,该结扎的结扎,该罚款的罚款,成绩很快就出来了,但是呢,后来他还是栽到了一个小媳妇手里。这家人住在村子边儿上,小媳妇是头胎,刚生完孩子,狐镇长听说了,就带人去她家,要带她去结扎。那天就小媳妇一个人和孩子在家,车一进到院儿里,小媳妇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门一关,假装屋里没人。狐镇长敲了半天门,不见人应声,他不信啊,就让手下人继续敲,他趴到窗户上去看。小媳妇窗帘没拉严实,还真让他给看见了,他就下令叫人撞门。外面撞门,里面小媳妇急了,踩着炕就从后窗跳了出去。狐镇长见她跳了窗,赶紧绕到屋后面去追。屋后面是庄稼地,种的玉米,俩人在玉米地里折腾了半个小时,回来了。这一回来,小媳妇一口咬定狐镇长在玉米地里强奸了她,一定要讨个说法。去玉米地里的就狐镇长一个人,小媳妇这样说,那些工作人员也不能证明没有,狐镇长就没办法了。后来这事儿就传开了,搞得狐镇长灰头土脸,谁见了他都拿他打趣儿。那年县里因为他的工作成绩,要选拔他去县里工作,那时候郭大姐呢,她在市里管妇联的工作。听说了这个事儿,就跟县里说,这么个野蛮执法的人,搞的事情不清不楚,把他提上来,老百姓会怎么想?这样狐镇长呢就没有给提上去。——郭大姐,我说这段历史呢,是说个笑话,您别往心里去,赵省长听了,也是一乐儿。孙厅长说完,又笑起来。车上的人一边回味,一边也都笑了。
呵呵,这个事儿你不说我倒真给忘了,过去多少年了!郭主任说。赵副省长也笑道,郭大姐又红又专,一心为妇女同胞着想,没有问题嘛。这个狐山的工作能力,我倒也是知道的,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也该退了吧?孙厅长说,对,赵省长记得没错,他明年就到年龄了。赵副省长说,像这种个性鲜明的地方官,容易出成绩,但必须搭好班子。孙厅长连声道,对对对,是这个理儿。
天色越来越暗,他们的车离收费站也越来越近了。孙厅长又开始讲“秋雨驿”的典故。在他讲故事的过程中,车离开了收费站,看看前面有了房屋和忙活着的乡民,拐来拐去,就进了县城。在一个十字路口,四面的车又多了起来,有警车停在一个角上,两个交警站在那里看。小武把车开到交警身边,探身过去问,这条路过去能不能上了前面的高速?交警说,你试试吧。小武又问,国道那边堵不堵?交警说,那也不知道,你只能试试。小武把车摆过来,一直朝前面开去。开始还挺顺,一路车辆稀少,走走就又钻进了大车的丛林。夜色中大车都一动不动,好在左侧还留有一条窄道,可以逆行,但是不时有车从对面过来,他们只好不时地插空避让。轿车司机小邵有些躁了,隔窗打听路况,大车司机告诉他,他们已经堵了一下午了,反正大车是开不过去。小武就回头,请示道,要不咱们先到县城吃饭,吃完饭再看能不能走吧?赵副省长说,那就先回去吧。黑乎乎的车里,他皱起了眉头,虽然谁都没有看见,但是大家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无奈的焦急。
在县城找了家饭店,一行人讨论起吃完饭还要不要接着走——今晚要歇下来,肯定会误了预定的行程,但是要走的话,有一半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是不是吃得消?赵副省长笑着说,我刚才还有点着急,现在不急了,要不是有这么点波折,咱们哪儿能直接感受到老百姓平常的感受啊?耽搁就耽搁吧,耽搁也值了!——前面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要再跟当地领导联系,看咱们不依靠任何关系,能不能突围出去!
饭吃完,在路上加了油,又開到了去往国道的那条路上。这次没有多停留,看看情况不好,赵副省长就决定先在县城住一晚上再说。找宾馆的时候,说要是明天早上还走不通就改坐火车。于是在宾馆前台就先问了问第二天的车次情况,上午有一趟,晚上有一趟,上午的是八点半,但是这会儿没地方可以买票,因为卖票的都下班了,便定下来,明天早点起,先去探路,路不通再去火车站。小邵和小李住一个房间,一进屋,小邵便给余处长房间打电话,说,要不让县政府帮忙弄几张票吧?咱先备着点儿,明天就别折腾啦。余处长说,邵哥,你以为我愿意折腾啊?狐山那点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辈子没当过一把手,快退休了急眼了,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逮住一个领导就不放,躲都躲不及,谁敢招惹他呀?小邵说,那你找别人就不行?实在不行你在这儿没个同学啦什么的?余处长说,真没办法。小邵说,那你跟郭主任说一声,让她想办法。余处长说,那还不是一样?郭主任要能解决,早就解决了。挂了电话,小邵骂一声,说,这个姓余的太他妈奸滑了,他就等着赵省长亲自给他妈的狐山打电话他就高兴了。小李“嘿嘿”一声,说,要是这附近有机场就好了。
一早起来,两辆车刚走到昨天那个十字路口就发现情况不妙,大车都已经堵到这里了,路口一个交警也没有,但却出现了不少穿着绿军装的,戴着白色的头盔,上面写着红色的“纠察”字样。小武把车开过十字路口,有个纠察伸手示意,不能过去,他便探过身,说就到一下路边。把车开到辅路上,走了百十米,就从花坛中间穿过,又回到了主路。但是前面还站着一个纠察,在路中间拦住他们,说高速太堵,已经不让上去了。于是就调回头来,往火车站开去。
却没有买到票。
小武建议再去国道那边看看,于是第三次出了城。
路况并没有改变,只是天亮了,大车的长城不再孤零零的,路边有了人气,有些老人坐在自己卖食品的摊位后面,目光中淡然无物,像是在等司机们过来买东西,又像是在晒太阳。时而有农用车掠过,扬起一路尘土。小武说,咱们走走看看吧。就在大车左侧顽强地逆行起来。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子,紧靠着大路,许多人在路边站着、蹲着,像是在欣赏家门口的风景。拥挤起来,车走不快,但是一直往前看去,似乎逆行也是一条出路。就在又一辆从对面驶来的车艰难地从他们身边岔过去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车尘中露出黑而圆的脸来,趴在车窗上仰面说道,我带你们走小路出去,给五十块钱,怎么样?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国道那边都堵死了,根本上不去。小武说,你能带到哪儿?少年说,走小路过去有条新修的高速,上了高速想去哪儿去哪儿。小武回过头来说,赵省长,要不咱们试试吧?赵副省长兴致很高,说,那就试试,柳暗花明又一村嘛。那少年就回头跑去,到了人多的地方,坐上一辆摩托车,逆行向前。endprint
一会儿摩托车向左一拐,进了村子,穿过村子,忽然现出一大片荒地来,秋草在坑坑洼洼之间生长,无声无息。不远处隆起一道长坡,一列火车从上面呼啸而过。火车的背景上是一带群山,一直蜿蜒到天边。走出荒地,就拐上了一条林荫路,可以看见远处有一条大河,近处零散地矗立着一些钢筋水泥的建筑,是尚未成形的高速公路的桥墩。摩托车在林荫路的尽头往右一拐,冲下一道坡,在坡底停了下来。
坡底是新拓出的高速路面,中巴到达的时候,领路的两个少年正跟另一个跨在摩托车上的少年说话,见他们过来,三个人一块儿走上前,说道,到这儿就行了,你们顺着这条新修的路一直往前走,出了山就行了。小武说,你这不是胡说吗?你看看这路,谁知道前面通不通?黑脸少年说,这路还有什么问题?这路面都是刚压过的,再往前走就铺上油面了,肯定能走出去。小武说,不行,你再往前带一带,带到修好的高速路上。后来的那个瘦子凑上来说,我们还骗你不成?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再往前我们连油都跑没了。小武硬是不依,那三个少年就走到一边去商量。余处长说,你往前开,他们肯定会跟上来。小武就慢慢往前开,那两辆摩托车果然又跟上来,超到了前面。赵副省长“嘿嘿”一笑,说,这个办法灵。
走了老半天,前面果然出现了柏油路,但是在跟土面相接的地方被挡住了,摩托车就下到侧旁的偏道上,然后停住。路右边是一片果林,竟望不到头,有黄色、白色的小果子悬在枝头。牵牛花弯弯曲曲附着在紧靠路边的果树上,十分好看。三个少年又走过来,说,从这儿上去就行了,一直往前走,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小武说,不行不行,你看前面就是山,到那边要走不通了怎么办?算了算了,不用你们带路了,我们调头回去。三个少年急了,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路是通的,小武只是不依,要他们带到山口,不然就调头回去。赵副省长看着他们争议,说道,小武,要不再加十块钱,让他们多带一段吧。小武头也没回,对着窗外说道,要不只能给你们三十,你们带我们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谁知道前面能走到哪儿?瘦子急道,你看这路上不是有车在走吗?小武说,那是工程车,我们的车要不让走怎么办?三个少年一商量,丧气地说,山口太远了,往前走顺了就不带了。小武说,再走走看,你看这路,前面还有人在干活儿呢,怎么过?黑脸少年说,去左边逆行就行了。于是三个少年又引他们绕到路的左边。小李看着前面的两辆摩托,说,嘿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贾樟柯电影里的人物,看那个瘦子骑摩托的样子!郭主任问道,贾樟柯是谁?小李说,啊,是个导演。赵副省长笑笑说,咱们这次也算是戏剧性十足啊,还是小武聪明,我说加钱他们不走,你一说减钱他们就害怕了。车里人都笑起来。也说明他们挣钱不容易!赵副省长正色道,你看他们年纪轻轻的,正是该上大学的年纪!孙厅长“嘿嘿”笑了两声,其他人都没说话。
前面路面又有断开的地方,几个乡民正在路边凿石头。颠过一小截断面,摩托车又停了下来。三个少年已经非常没耐心了,一定要小武马上给钱,小武仍然不依,又争论起来。旁边一个凿石头的少年走过来向黑脸少年打听了一下情况,在路边站了站,高声说道,给一百我把你们送过山去。黑脸少年向他踢出一脚,他笑笑地跑开了。赵副省长说,要不这样,让他们把咱们带出前面那个桥洞,带过去就让他们回吧。小武说了这个意思,三个少年又争了几句,就同意了。前面在两座丘岭之间架起了一座桥,仍只有密密的钢筋做出的架子,还没有填充物,有工人在上面忙乎着。车一开过去,视野又开阔起来。两辆摩托停下来,小武把钱递给黑脸少年,黑脸少年一看,说,不是六十吗?你们领导都说了六十了!小武说,这路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走通呢!瘦子拉一拉黑脸少年,三个人就向摩托车走去。孙厅长探过身去,问道,小伙子,这儿是什么地方?黑脸少年一跳,上了摩托车,高声道:美国!两辆摩托车向来路奔去。孙厅长“呵呵呵”直乐,说,这三个小孩儿,真有意思,不走这一趟,真是不知道他们的活法儿啊!要真能走出去,别说六十,给他们二百都不算多。余处长说,不过他们都不典型,现在像他们这么大的,不上学的都去外面打工了。赵副省长回头道,单纯打工也不是办法,现在好多工厂都自动化了,不需要那么多人,年轻人还是得学点真本事。
一车人正在议论那几个少年,小邵忽然追上来,朝小武喊道,前面就是大山,能不能过去?小武跟他墨镜对着墨镜,说,往前走走看吧,我估计差不多。小邵说,那我先去前面看一下,你慢点儿开。说完一溜烟跑到前面去,很快就变小不见了。赵副省长说,小余,这条高速咱们年初的时候来看过两次,那时候刚刚动土,也没到这个路段,你打电话问问,看这路修到什么情况了。余处长就打电话,问明白了,说,还好,这儿的隧道都打开了,但还只是开了洞,什么都没修好呢,不过能走车。赵副省长吐了口气,笑道,那几个小孩儿还真没忽悠咱们,行!一车人都松了口气。
再往前走,就看见了那辆轿车,停在一座山脚下,小邵正站在车旁等着他们,背后不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隧道洞口,外面停着一辆笨重的工程车,还有一辆摩托,洞里有些晃动的光,但看不清楚。中巴停下来,小邵就走到赵副省长这边的窗口,说,再往前路就不好走了,这儿的工人说,前面的公路桥都还没完全修好,还没经过测试,车倒是也能过,但是他们不敢让咱们过,怕出了事负不起责任。这时有个工人从隧道里出来,朝这边看了看,又隐身进去了。赵副省长说,既然路通了,工程车能过,咱们的车也能过,嘿嘿,刚才不是有那几个小孩儿带路的例子吗?我学学小武,过去跟他们说说,咱们今天就先测试一下吧。说着就往车外走。一车人都劝阻,赵副省长没听,他们就都跟着下来了。走了没多远儿,刚才朝他们探头看的那人走出隧道,斜叼着根儿烟,松松垮垮地迎了过来。走近了,忽然就绽开了笑容,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高声说道,哎呀,赵省长,你又来视察了啊?我在电视上常看到你!赵副省长“嘿嘿”一笑,站住了,问,你贵姓?那人道,哎呀,可不敢贵不贵的,我负责开这儿的隧道,也就带几十个工人,也是受累的活儿,你,你抽烟吗?说着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包本地产的烟来,两根手指夹了半天,一根儿也没夹出来。赵副省长掏出盒烟,递出去,说,你抽这个。那人看见,又“哎呀”一声,说,这可是精装的!两只手接过去,翻来翻去地看,说,这是限量的,虽然跟我这是一个牌子,但是市面上买不到!说着就塞进了口袋,把自己那盒捏在手里,说,你是要到前面去视察吗?前面路可不好走,公路桥都还只搭了个架子,我们的车走上去看着山谷都害怕,你要真想过去我骑摩托车给你带路。赵副省长笑道,那好,那就麻烦你一下,出山大概得多長时间?那人道,哎呀,这一直往前都是山,光隧道就有七八十个,要走完也得一个多小时,不过比从山下面绕要近得多了,要不怎么叫高速公路呢?那叫一个快!赵副省长乐道,具体是几个隧道?那人道,十一个,十一个隧道,还有七个连接隧道的公路桥,都架在山谷上,你别说,走上去虽然有点害怕,但非常壮观,等修好了你就知道了。endprint
上了车,赵副省长笑道,哎呀,我还想学小武跟人家讨个价还个价,没想到他不给我机会。一车人哄笑。大家都感激地看向带路那人。从后面看上去,那人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倒很拉风。
终于,那辆带路的摩托车在前面停了下来,轿车在那人旁边停下,小邵问,前面哪儿有吃饭的地儿?那人跨在摩托车上,一边点烟一边说,呀,那可远了去了,不过下了高速就有村子,你们只要出钱,还怕买不来几个馒头?就是省长能不能凑合我就说不准了。小邵“嘿”的一笑,说,谢谢你啊。正说之间,赵副省长和车上人都下车走了过来。那人回头看一眼,下了摩托车,又去掏烟,把自己那盒掏出来,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合适,就又揣回去,把赵副省长给的那盒掏了出来,打开抽出一根儿,半路上却又塞了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副省长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拍上两盒没有开封的烟,“呵呵”笑道,谢谢你啊老乡!那人看着左手里的三盒烟,眼睛和嘴都高兴地弯了起来,一边说,省长,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抬起右手猛地吸了两口指间残余的香烟,然后甩到地上,握住左手那三盒烟,只是笑。赵副省长抬手握住他的肩头,笑道,老乡,我们这两辆车算是第一趟通过这段路的车吧?那人道,是吧,也不算是,附近的人有时候图个近,也从这儿走过,不过没走过这么好的车。赵副省长又笑,说,今天我们也是因为别的路走不通,迫不得已才走的这儿,公路桥没有护栏,非常危险,在修好以前再有车要从这儿过你可不敢给带路了啊,过都不敢让他过!那人说,那是,那是,我们这儿有人专门儿看着呢,以后别说过车,兔子都别想从这儿过去。赵副省长说,我回头再跟负责这段路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先修护栏。又问,前面路都通吗?这高速路能走到什么地方?那人说,那可说不准,我也不清楚前面什么状况,大概不太好走吧,不过已经出了山就好办了,怎么绕也能绕到国道上去。赵副省长问,离国道还有多远?那人说,倒是不远,就是绕得慌,你们走走试试吧。赵副省长又谢过那人,那人就骑上他的摩托车,又点根儿烟,调转车头,眯着眼朝他们摆摆手,一加油门驰进了隧道。赵副省长说,那就顺着高速走,看看前面什么状况,遇着人了再问问。小邵开着轿车,遥遥驶向前去。
走着走着路就断了,面前一片庄稼地,中间虽说开出了路,却还只是个样子,像是刚刚翻过土一般,连一道车辙都没有。小武就调个头,拐进了一条乡间土路。余处长说,有路就有村子,有村子说不定就有小镇了,正好找个地方吃点饭。小李的肚子不失时机地叫了两声,一车人都笑了起来。
前面地势仍然不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就是看不见村子。又翻过一道坡,忽然发现坡底横亘着一条汽车的长龙,车开过去,一问,说是从国道上下来的,正排队过一座小桥。原来国道跨过一条大河,那河上的桥前两天忽然塌了,过路的车便都走这乡间的路,穿过去,仍可以在百里之外拐上高速路。不料这里仍有一条小支流,仅有一条能容一车通过的简易小桥,这些车便都挤在了这里。两辆车从车龙中间插进去,走走停停,好歹来到了小河边,才发现那座桥只不过是倒放在河上的两棵大树,上面铺了几块门板就算是桥面了。正跟桥头收费的村民交涉,忽然从对面“呼啦啦”跑过一群妇女来,各自提着竹篮、水壶,一直抢过桥头,就分散向各个车辆扑去。一个妇女凑到赵副省长这边,揭开蒙在竹篮上的白布,里面腾地冒出一片白汽来。刚蒸出来的大白馒头,要不要?那妇女道。另一边孙厅长的窗口也有个妇女展示了她的大白馒头,搁在地上的一只篮子里竟然还有两摞瓷碗,跟着她的一个小姑娘提着个大白壶,拿起一只碗来就要往里面倒。孙厅长问,小大姐儿,再往前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城镇?小姑娘刚抬起眼来,一起的那妇女已经抢过了话头,道,远着呢,要过了大河才有,你看这车挤的,等你们过去了说不定就该吃晚饭了——先填补填补吧,我这儿还有榨菜。小姑娘就从搁碗的那篮子里抓出几包榨菜来。孙厅长笑嘻嘻地回头去看赵副省长。赵副省长有些乐,向着窗外说道,哎呀,一个馒头要十块钱?这谁给定的价呀?郭主任说,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外面那妇女不高兴了,隔着赵副省长说道,你们不吃就得饿肚子,吃了就值,你们城里的东西哪样不贵得要死?哪有我们这馒头实惠?这可都是手工馒头!孙厅长“呵呵”地笑着说,赵省长,您说呢?桥头收费的那人已经从小武手里拿了过桥费,朝车里道,你们走不走?后面的车还等着过呢!赵副省长窗外那妇女高声道,蛋包子,你着个屁急,这些车迟早还不都是你的?那蛋包子斜着眼,说,你到后面不是一样卖你的馒头?挡在我这桥头算怎么回事?那妇女朝他“呸”了一声,对赵副省长道,买不买?不买我可走了。赵副省长笑道,那人家那边有水还有榨菜,你这光馒头怎么行?那妇女从裤兜里一掏,说,这不是榨菜?水我也有,喂,喂,凤仙,把你的水提过来,我这儿有人要了。后面有个小媳妇正在提壶倒水,看了一眼,应道,马上来,马上来。孙厅长转过身来探着脖子问道,你一碗水多少钱?赵副省长窗外那妇女道,五块!孙厅长窗外的妇女“喂”了一声,说,你这老先生到底买不买?我这儿可都是现成的,你看人家后面的车还等着过桥呢!赵副省长转过来说,让她上车来,咱们先过桥,过了橋吃!那妇女慌忙带着小姑娘上了车,中巴颠颠儿地上了桥面。左边那妇女朝着他们“呸”了一口,骂声“腌臜鬼”,提着篮子往后去了。
不想桥的对岸却是乌乌涂涂一摊烂泥地,小武“喳”地把车停在桥头,不敢下去了。这时从旁边走过一个穿着长筒雨靴的老头儿来,凑到车窗下,问小武道,要不要拿玉米秆子垫垫?小武蹙眉道,怎么个垫法?老头儿指指身后,道,得垫两捆,一捆二十,一共四十块钱。那片洼地边儿上果然搁着两大捆青玉米秆,已经轧瘪了,泥乎乎的,露出一点点零星的白芯儿来。小武道,你故意挖坑儿害人哪?!老头儿道,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下雨积下的水,连过了好几天的车,能不成这样儿?我好心帮你们忙你还当驴肝肺了!小武说,十块,一共给你十块,不然我过不去后面的车也上不来。老头儿说,你倒吓唬我了?你看着办吧。说完又踩着一边摆在泥水里的石头走回去,蹲在路边抽起烟来。那卖馒头的妇女说,你们跟他犟啥呀?他是我们村里有名的倔头,咱的车过去了还得赶路不是?说着焦急地朝车后看了几眼。赵副省长说,小武,把他叫过来吧。小武就喊,四十!老头儿听见,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提起那两捆玉米秆踏到车前,从小武手里接了钱,往地上一抛,玉米秆落到泥水里,溅了他一腿,也不在乎。小武把车开过去,正要找个地方停下来吃饭,却发现轿车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小邵正站在桥头,跟那老头儿耗着呢。小李赶紧下车跑过去。endprint
原来那两捆玉米秆各拦腰系了长长一根草绳,等中巴一过,老头儿一拉,又把垫路的给拉出去了,说,四十块钱只过一辆车,要想过,得再掏四十。小邵不愿意,拉住老头儿要抢他的玉米秆,老头儿把玉米秆扔到一边,挡着他不让过。老头儿手上全是泥,蹭了小邵一袖子,小邵就要让他赔衣服。小邵嗓门大,那老头却像根橡皮,只说不行,就是不让他去拿那两捆玉米秆。小李过来,赶紧解劝小邵,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掏了钱,过去了。轿车一过,那老头儿在后面一拽,垫路的玉米秆子就又被抽到了路边,后面的车又“嘎”地停在了洼地边儿上,差点儿闪进去。
小武刚要开车,赵副省长把他叫住了,说,我过去看看吧。车上的人又要跟着下去,赵副省长说,你们先等一下,我一个人过去。下了车,又回过头来,说,小余,你跟我来吧。余处长就跟着下来了。卖馒头的妇女在车上叫道,喂,你们又干啥去?你们吃完我还得到后面去卖我的馒头呢。赵副省长笑道,那我们全买下了,你俩就在车上先歇会儿吧。那妇女道,真的呀?呵,那你们的晚饭也都有了。车里人都笑。赵副省长带着余处长就走了过去。
那老头儿又在跟后面车上的人讨价还价,赵副省长在洼地边儿上站住,叫道,老哥,你过来,兄弟跟你说句话。老头儿回头看他一眼,说道,说什么话?你不看我正忙着呢吗?赵副省长笑道,你过来,我跟你谈笔生意。老头儿说,我有生意做,不要跟你谈!余处长正要说话,赵副省长朝他摆了摆手,又说,我想买你发财的这两捆玉米秆儿。老头儿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你想多少钱买?赵副省长笑道,我想在你们这儿修条路,架座桥,你看行吗?老头儿说声“球”,又去跟车里人交涉。车里人朝他道,你个傻老头儿,那是省长。老头儿就又朝这边看过来,自语道,嗯?我说怎么这么面熟。车里人又说,你还不赶紧把那东西垫上,让我们都过去!老头儿转过头来,又道,他省长怎么了?他修了路架了桥不就断了我的财路?这边余处长听见了,强压住火气,说道,老乡,你先过来咱们谈一谈。老头儿不理他。赵副省长笑笑,对余处长说,来,咱俩把这玩意儿给它扔过去。说着就弯腰提起一捆玉米秆来,使劲一抛,扔在了那摊泥水里。余处长如法炮制,把另一捆也扔了进去。老头儿看见了,一边“哎哎”叫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后面的车见机一踩油门就冲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老头儿跑过来就去找他系玉米秆的草绳,却发现草绳连着玉米秆全都落到了泥水里,便踩着边儿上的石头去泥水里捞,后面又一辆车过来,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指着那辆车大叫。这时轿车和中巴上的人也都过来了,站到赵副省长身边,都看着那老头儿。那边桥头收费的蛋包子听到老头儿叫,大步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老头儿朝赵副省长一指,忽然“嗨”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蹲了下去。蛋包子朝赵副省长看看,“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赵副省长走近了,说,小伙子,你能不能给你们村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蛋包子说,我们村长不在。赵副省长说,那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我跟他说说。蛋包子“嘿嘿”笑笑,告诉了他。赵副省长就给村长打电话,说了要修路、架桥的事。说,大河上的桥迟早要修好通车,你们临时在这儿收点过路钱,对你们没有长远的好处。又说,我一定说话算数,我现在就让你们县长跟你确定一下。说完,挂了电话,交代余处长,让他给县长打个电话。一会儿村长回过了电话来,赵副省长又跟他说了几句,就把电话递给蛋包子。蛋包子有些不好意思,听过电话,叫上那老头儿,一块儿走了。赵副省长又交代余处长,你一定要盯着这件事儿,办好了,不要让县长因为这事难为这儿的村长、乡长。一行人便又上了车。
右边庄稼地中间有条铺满牛筋草的窄路,两辆车都开进去,一行人下车吃起饭来。他们就着瓶装水洗了手,蹲在田垄上,一人举着个大白馒头,抓着袋榨菜,啃几口,喝口白瓷碗里的热水,吃得很是惬意。那个卖馒头的妇女跟那个小姑娘一直坐在中巴上歇着,这时见刚才堵得那么厉害的车龙忽然十分顺畅地游走了,十分好奇,就问他们刚才都跟那老头儿和蛋包子说了些啥。赵副省长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跟他俩做了笔生意。那妇女“哦”了一声,说,怪道呢,原来是许了好处了。又问做了笔啥生意。赵副省长笑道,这生意你们也有份儿,回去问蛋包子吧。又反问她这一带的情况,她家里情况怎么样,等等。完了那妇女说,一会儿上了高速路,过了前面的大河路就通了。一车人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郭主任吃饭快,吃完就走到一边去做扩胸运动,一边踱步一边四面看着,深吸了几口气,很开心地对大伙儿说,还是农村生活自在呀!刚说完,手机在车里响了起来,她赶紧小跑几步,上车接起了电话。只听她说了几句,问对方道,你们这一批到县里的还有谁?又问,小余推荐到哪个县了?接完电话下了车,笑呵呵地朝赵副省长走去,说,哎呀,余处长要当余县长啦,今天公示了。孙厅长说,是吗?提名到哪儿了?郭主任站在赵副省长不远处,说,古山县。孙厅长说,呦,那可是个有名的贫困县!忽然笑道,好啊,贫困县好啊,越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大领导都有在老少边穷地区工作的履历,赵省长真是用心良苦啊!余处长笑笑,说,你们几位老领导都是在贫困县立过大功的,向你们学习!孙厅长说,年轻人,好好干,好好干,有前途!赵副省长在田垄上坐着,逐一回应了他们的目光,才说,贫困县也好,富裕县也好,要把工作做好,都不容易,关键还在人。富裕县钱多,好办事,可要是人不行,好事也办不好,有时候事倒是办成了,人却倒了。在贫困县做出点成绩,倒是更容易显出来,可是贫困县的问题都是老大难,没有真本事,也很难出成绩。省委这次调整干部,我是真心愿意小余到贫困县去,倒不是说贫困县能出大干部什么的,经济发达地区难道就不出大干部了?我是希望他能把心沉下来,多了解困难,多解决问题,多做一些雪中送炭的事,这样对他的成长和他工作的地方都好。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了贫困县的工作经历,到了更广阔的舞台,你就不会沉不住气,不会浮躁。有些干部一开始起步就很高,可是一到了经济不发达地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巴不得一纸调令马上就走,这不是没本事,而是没品德,没格局。小余跟着我这几年,干得不错,人也踏实,我当然也有私心,希望他有更好的发展。可是他一毕业就在省里,没有对基层全面深入的了解,这次任职能到贫困县,正好是个机会,要是一直在条件好的地方,认知上会缺了一环。就像咱们这次,要不是被堵了一路,光听别人汇报哪能真切地了解那些具体情况?——说到后来,他几乎是一直在对着余处长说了。余处长微笑着听完,一时场上沉寂了半分钟之久,而后他说,我也很珍惜这次机会。郭主任说,就是,去贫困县好,你是省里下去的干部,视野宽,又跟了赵省長这么多年,宏观上都有了,再跟地方上的实际一结合,肯定能干好!孙厅长笑道,这次回去,就是欢送你们两个了!
看看天色不早了,他们就要准备上车。卖馒头的妇女一直坐在田垄上抻长脖子听他们说话,这时忽然“嘎”地一笑,说,原来你们都是当官的呀?我看着就像么!那个小兄弟你不如就到我们县来吧,我们县也不算富,我看你挺面善的,来了肯定能给老百姓办了实事!余处长脸一红,说,这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那妇女“呀”了一声,说,怎么能说了不算?你看你们一来,车也不堵了,别人的馒头卖不了,就我的全卖光了,还不是沾了你们的光?众人大笑。
重新上路,一车人又对此行的艰难议论了一番。赵副省长叹口气,说道,我的工作还是没做到家呀!郭主任说,您可不能太求全责备了,哪点儿都完美了怎么可能呢?只能是一任又一任的领导跑接力了。孙厅长回头笑道,要靠余县长和小李他们了。
沿途经过几个村子,都有人在路口搁个大树根,要收过路费,一车两块,出奇地统一,他们也就全都掏了,顺利通过。终于上了柏油路,车仍然多,好在不堵,一路拐了几道弯,看看天色将晚,路牌指示前面就是高速,车里人便都兴奋起来。等上了高速,小李“咦”了一声,说道,怎么忽然就没车了?孙厅长回过头来,“嘿嘿”笑道,你小子,这就像便秘的人一样,忽然通畅了,还不适应。车里人一齐哄笑起来。笑停了,赵副省长说,咱们这一路,也算是考察了一番民情吧?以后还得不断深入,多了解,多办事啊!
夕阳余晖铺满了大道两边的庄稼地,两辆车一路飞驰,遥遥看见一条大河横亘前途,眨眼工夫就驶上了大桥。郭主任激动地说,前面,前面,我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了!小李拿出手机来,伸向窗外,说,我一路拍了不少照片,太有意思了!说完,又按下了快门。
责任编辑 侯建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