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王莽币制改革
——文献、文物、经济视阈下的考察

2018-01-04 08:13孙连娣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币制王莽货币

孙连娣

(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历史上,关于王莽币制改革的看法褒贬不一,并且弊大于利,如班固认为王币制改革引起“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涕泣于市道”[1]173,使得富者不得自保,贫者无以自存;范文澜认为王莽币制改革“使大混乱上再添一个大混乱,迫得农商失业,交易废滞,因卖买奴婢,铸私钱罪被刑罚的人,不可胜数”[2]95。由此可见,多数学者从改革的政治、社会失败角度入手,认为王莽货币改革是为了搜刮民财,以小换大,以轻代重,发行贬值的货币,[3]159从而造成社会危机;甚至有学者称其为经济思想史的“怪胎”[4]281,缺乏生命力,是对广大人民的洗劫。以上这些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我们在看待王莽币制改革时要对其进行宏观科学的把握,运用辩证思维看待这一问题。在经济改革领域,王莽的虚值货币思想具有时代的超前性和科学性,它的货币体系和货币思想至今仍值得经济学领域进行研究。20世纪以来,为王莽币制改革的翻案风潮一度兴起,如胡适认为王莽的王田、禁奴、五均、六莞等措施,是“大政治家”“社会主义者”的举措[5]31;翦伯赞认为“王莽的改革,正是对症下药,其所以失败,只是由于用非其人,以致弊端百出”[6]397;胡寄窗认为“王莽对经济问题具有一定的观察力,对能以前的思想家在这方面的成就加以综合利用,并在某些方面有较深刻或独到的认识”[7]177。无论是否定还是肯定王莽币制改革,我们需要一个科学的评判标准,即改革经济思想是否有利于社会的进步,对经济发展是否起到促进作用。因此,在评述王莽币制改革的问题上,需要立足于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统一,从历史文献、出土文物、经济思想角度出发,运用跨文化思想,去科学评判王莽币制改革。

一、关于王莽币制改革

王莽所推行的币制改革并非是偶然的,而是有着深刻的政治、经济等社会根源。其一,加强中央集权、巩固政治统治的需要。第一次币制改革即发生在新朝建立之前居摄二年(7年),王莽为夺取帝权,“变汉制,以周钱有字母相权,于是更造大钱”[1]172,其政治目的已初见端倪。后于建国初(8年),“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汉而立新,废刘而兴王,夫刘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博谋卿士,佥曰天人同应,昭然著名,其去刚卯莫以为佩,除刀钱勿以为利,承顺天心,快百姓意”[1]1037,反映出王莽币制改革与政治统治是互相依托的。其二,土地兼并严重,国家财政收入匮乏,出现经济危机。西汉末年,地主豪强强占土地,巧取豪夺,使得广大百姓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阶级矛盾尖锐,并导致农业荒废,“连年不收,岁比不登”,严重影响国家的赋税财政收入,迫切需要进行财政改革。其三,重金轻钱观念及铜钱作为主要流通手段的普及。从秦汉之初始,金和铜钱之间的兑换比例关系持续走高,并且形成称量计价的黄金和统一形制的青铜货币相结合的二元币制体系,[8]16金则主要作为贮藏手段,钱作为交易手段,“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1]160-161,形成一金换万钱的货币现象。其四,对货币理论的“情愫”。汉代处于封建社会初期,对货币经济理论认识有限,加之重农抑商、“背本而趋末”的社会背景,对于王莽实行币制改革起到一定间接影响。其五,王莽自身改革思想的驱动。从个人角度而论,王莽受到儒家“克己复礼”和汉武帝“独尊儒术”思想的严重影响,他所实行的币制改革政策隐藏有汉武帝时期的“影子”,是裙带关系的反映。

自西汉居摄二年(7年)第一次币制改革至新朝天凤元年(14年)共推行四次币制改革①学界关于王莽币制改革次数的说法还有第五次币制改革,看法有二:其一,将新朝地皇元年(20年)所重申的“罢大小钱”和行货布、货钱事认为是第五次币制改革,其实不然,宋人胡三省曾在《考异》中言道:“《食货志》改作货布在天凤元年。《王莽传》在地皇元年,盖以大钱尽之年;至地皇元年乃绝不行耳,非其年始作货布也。”(参见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82年版,卷37《汉纪》29,第1 204页。)可证;其二,将第三次币制改革后只推行小钱和大钱二品,视为其中一次币制改革,这是较为片面、不合理的。故学界多将王莽币制改革归纳为四次之说。可参考潘良炽《王莽究竟几改币制》,载《西北大学学报》1991年第1期,第112-113页。,见表1。居摄二年(7年),王莽推行第一次币制改革,在流通五铢钱的同时,新铸大泉五十、契刀、错刀三种新币,其与五铢兑换比率依次为1∶50、1∶500、1∶5 000,且成为主要货币,并宣布黄金国有化。始建国元年(9年),推行第二次币制改革,废除五铢钱、错刀、契刀,新铸小泉直一,比值与五铢同,与大泉五十共同流通。始建国二年(10年),推行第三次币制改革,实行“宝货制”,即采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造成市场交易混乱。天凤元年(13年),推行第四次币制改革,废除大、小钱,实行货布、货泉两种货币,其比值为(以五铢为参照)1∶25与1∶1,以弥补宝货制的缺陷。从王莽币制改革的内容及频繁程度可以看出币制改革具有以小换大、以轻易重及以新废旧的特点,[9]其改革初衷是为了缓和财政危机,巩固统治,保证市场稳定,但由于违背市场运行规律,结果事与愿违,给广大人民的经济生活造成极大损害,增加社会不稳定因素,其币制改革也以失败告终。

二、从文献角度对币制改革的考察

王莽币制改革的路径和动机在历史文献中能够得到反映,立足《汉书》等基本史料,剖析改革的过程化理论,从而为科学认识王莽币制改革提供史料依据。如上文提到,王莽币制改革的动机之一是为了打击地主豪强势力,《汉书·货殖传》曰:“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剌绣文,不如倚市门……廉贾五之,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也。”[1]902-903由此得出西汉末年,工商业发展迅速,商人极度富庶,官宦亦不能与之匹敌,但其中也隐含着工商业的繁荣是建立在牺牲农业、手工业基础上的。王莽推行的第一次币制改革,《汉书·食货志》载:“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五十’。又造契刀、错刀。契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直五千’。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1]172由此对大钱五十、契刀、错刀的形制特点有较为清晰的认识。第二次币制改革,《汉书·王莽传》载:“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汉而立新,废刘而兴王。夫‘刘’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博谋卿士,佥曰天人同应,昭然著名。其去刚卯莫以为佩,除刀钱勿以为利,承顺天心,快百姓意。乃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欲防民盗铸,乃禁不得挟铜炭。”[1]1037其中言明了币制改革的原因,是介于“刘”姓,带有厌胜色彩;此外由于改革推行的大钱过于重,小钱交易也不方便,故此次币制改革之后一年即推行第三次改革,通常将第二次币制改革视为过渡期。第三次币制改革,即“宝货制”,《汉书·食货志》载:“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次七分,三铢,曰‘幺钱一十’。次八分,五铢,曰‘幼钱二十’。次九分,七铢,曰‘中钱三十’。次一寸,九铢,曰‘壮钱四十’。因前‘大钱五十’,是为钱货六品,直各如其文。黄金重一斤,直钱万。朱提银重八两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它银一流直千。是为银货二品。元龟冉长尺二寸,直二千一百六十,为大贝十朋。公龟九寸,直五百,为壮贝十朋。侯龟七寸以上,直三百,为幺贝十朋。子龟五寸以上,直百,为小贝十朋。是为龟宝四品。大贝四寸八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二百一十六,壮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五十。幺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三十。小贝寸二分以上,二枚为一朋,直十。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为朋率枚直钱三。是为贝货五品。大布、次布、弟布、壮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幺布、小布。小布长寸五分,重十五铢,文曰‘小布一百’。自小布以上,各相长一分,相重一铢,文各为其布名,直各加一百。上至大布,长二寸四分,重一两,而直千钱矣。是为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1]172由此看出,第三次币制改革货币种类之多令人啧舌,并且王莽托古改制,将历史上流通过的钱币均新铸出来,造成市场上的混乱,所铸造的龟、贝、金、银等并未在市场上流通过,《汉书·食货志》载:“百姓愦乱,其货不行。民私以五铢钱市买。莽患之,下诏:‘敢非井田、挟五铢钱者为惑众,投诸四裔以御魑魅。’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涕泣于市道。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称数。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1]173最终被市场规律所否定,继而出现第四次币制改革。《汉书·食货志》载:“后五岁,天凤元年,复申下金银货贝之货,颇增减其直。而罢小钱,改作货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首长八分有奇,广八分,其圆好径二分半,足枝长八分,间广二分,其文右曰‘货’,左曰‘布’,重二十五铢,直货泉二十五。货泉径一寸,重五铢,文右曰‘货’,左曰‘泉’,枚直一,与货布二品并行。又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民且独行大钱,与新货泉俱枚直一,并行尽六年,毋得复挟大钱矣。”[1]174这次改革将种类繁多的币制减少为两种,但未能从根本上解决货币流通的现实问题。

表1 王莽币制改革一览表

王莽币制改革的失败具有深刻的社会影响,文献中亦有记载。其一,影响社会各产业的有序正常发展。如《汉书·食货志》载“农商失业,食货俱废”[1]173,这反映王莽的货币政策对广大人民而言是一场灾难,严重影响农业、手工业的正常运行。其二,市场经济混乱,扰乱货币交易秩序。《汉书·王莽传》载:“谷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仰衣食,县官愁苦。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余乃定,边郡亦略将尽。”[1]1047又《汉书·食货志》载:“末年,盗贼群起,发军击之,将吏放纵于外。北边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阳以东米石二千。”[1]164币制频繁改革造成物价上涨,钱币贬值,造成民不聊生,社会动荡不安。其三,下层民众财产被搜刮,面临破产危机。《汉书·王莽传》载:“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亶称巨人、从事、三老、祭酒,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是岁,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思,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贼曰‘以贫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黜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亦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1]1057又载:“魏成大尹李焉与卜者王况谋,况谓焉曰:‘新宣即为以来,民田奴婢不得卖买,数改钱货,征发烦数,军旅骚动,四夷并侵,百姓怨恨,盗贼四起,汉家当复兴。’”[1]1055数次币制改革引起社会混乱,下层民众饥不择食,起义不断,动摇了王莽政权的根基。其四,盗铸钱币现象多发,钱币市场混乱。四次币制改革,令广大民众无法正常生存,为抵制多种币制发行,皆盗铸钱币,如“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1]1038,“盗铸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1]1041,“民犯铸钱……以十万数”[1]1056等,皆为维持生计,铤而走险,铸钱现象严重。

三、从文物角度对币制改革的考察

在评述王莽币制改革的同时,不能忽视出土文物的重要作用,它对于考据古史、真实反映当时的历史史实具有最直接的作用。鉴于此,作者对近年出土的王莽钱币作简要论述,从钱币的形制、特征、样式等方面以补正币制改革。

王莽所造各类币种为掩饰币值上的无限增大,故在铸钱形制方面下功夫,其外形精美,线条流畅,且字体俊秀、挺拔,堪称故钱币中的精品,有“钱绝”及“古钱奇葩”[10]的美誉。第一次币制改革所铸大泉五十(图1①图1、图4、图7转引自翟清伟《王莽与他的货币制度》,载《文物鉴定与鉴赏》2010年第5期。图5转引自王振华、郝福祥《王莽“货布”造型及书法探源》,载《文物春秋》2004年第2期。图6转引自宋康年《“货布”“货泉”双胞胎——兼谈王莽的货币制改革制》,载《江苏钱币》2009年第1期。),仿周景王时大泉,泉为大值之钱,圆形方孔,径寸二分,外廓外高内低,钱面对读铸有“大泉十”四字;契刀(图2),类似战国燕、赵、齐国刀币,由两部分组成,长二寸,上部分为一圆圈,中间有方孔,圆圈两侧铸有“契刀”二字,下部为长柄,铸有“五百”二字,柄端有环;错刀(图3),外观与契刀类似,但更加精美,上部圆圈刻有“一刀”,并以黄金填其文,下部长柄,铸有“值五千”三字。第二次币制改革新铸小钱直一(图4),圆形方孔,径六分,外廓外高内低,钱面铸有“小泉直一”四字,字体秀美。第三次币制改革推行“宝货制”,五物六名二十八品,材质有金、银、铜、龟、贝,货币则为黄金、银货、龟币、贝币、布、泉,这些货币大部分都未在市场上流通,故以其中较为成熟的大布黄千为例(图5)进行说明,仿战国楚国的殊布,平首平肩,体长、腰瘦、裆方,双足呈长方形,状如燕尾垂挂,首阔呈倒梯形,中有大孔,孔下端之正中为中竖线之起点,直抵布之方裆,将钱体中分为二,背亦然,正面刻有“大布黄千”四字,字体采用古篆之变体,文字均匀得体八面取势,读法为先右后左平读。[10]第四次币制改革推行货布(图6),质地精良,钱身长方形,平首方足,双肩较窄,腰微内凹,首上有一圆穿,穿的两面及钱两面均有周郭,圆穿下至方裆有一条凸起的直线,钱面模铸篆书钱文“货布”二字,为悬针篆,篆法刚中寓柔,纤细秀美,清晰工整,布局疏匀,[11]并且结合“秦诏版”“汉金文”传统笔法,注入趋向个性解放的时代风貌,是一种书体上的创新,是当时审美风尚的反映。[10]货泉(图7),圆形方孔,内外有郭,穿之两侧模铸篆文“货泉”二字,笔划较细,清晰规整,“泉”字中间直竖似有中断,有悬针垂露之风。[11]由上述王莽四次币制改革中所流通钱币形制及样式分析,其铸造工艺越来越精良,质地更加精致,做工更加纯熟,所模铸字体更是给人以艺术欣赏之美,从收藏角度而论,王莽钱币不愧为古代货币之绝品,对于研究当时的青铜铸造业、书法艺术、社会生活状况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图1 大泉五十

图2 契刀

图3 错刀

图4 小钱直一

图5 大布黄千

图6 货布

图7 货泉

四、从经济角度对币制改革的观察

从经济学角度而论,王莽所推行的四次币制改革虽然在结果上是失败了,但它所蕴含的经济思想与现代经济理论相得益彰,是值得肯定的,故得到近代以来经济学家的研究与重视。王莽币制改革所涉及的经济理论主要包含有通货膨胀理论、兑换比例理论、货币本质与职能、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关系理论、虚值货币理论,现逐一分述。

通货膨胀自古至今一直存在,“一部货币史就是通货膨胀史”[12]20,说明研究王莽币制改革,通货膨胀是不能回避的。通货膨胀的典型特点是价格持续上涨的过程,或相应的,是货币价值的持续下降①参见[美]大卫·莱德尔、麦克·帕根《通货膨胀综述》,载《经济学杂志》1975年第12期,转引自谢平《当代资本主义通货膨胀研究》,经济日报出版社1991年版,第174页。,即货币供大于求,物价上涨,货币贬值。四次币制改革所发行的货币量已经远远超过当时的货币需求量,从各地考古发掘所出土新莽货币数量来看是十分巨大的,如1985年河北易县凌云乡出土8.8公斤钱币,仅货泉为2 605枚,[13]189并且还应注意到由于大量铸造的莽钱很大程度上并不能实际在市场上流通,因此广大下层民众依然用五铢钱交易,造成莽钱贬值,此外,社会私铸铜钱成风,新莽时期灾害频发,货币发行量超过使用量,通货膨胀严重。币制改革期间,由于政治、社会改革失误及自然灾害,造成农业、手工业等经济衰落,粮食产量下跌,“地黄二年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雒阳以东,米石二千”[1]1058,又“王莽末,盗贼起时,米石万钱”[14]663,及“王莽末,天下旱蝗,黄金一斤易粟一斛”[15]32,由此反映出粮价不断上涨,货币贬值严重,粮食产量低于货币总量,致使通货膨胀。四次币制改革期间,王莽所推行的货币均具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钱币重量越来越轻,面值越来越大,而与其实际价值和购买力不匹配,这就造成货币贬值的危害。

面值与兑换比例之间的不统一。第一次币制改革新铸错刀重量上是五铢钱的9倍,但在面值上可兑换五铢5 000枚,也就意味着用9个五铢钱可以铸造5 000个五铢面额,违背基础货币的兑换规则,货币实际购买力下降,阻碍货币在市场上的流通。但应看到新莽政权通过此种方式可从中牟利,实际上这属于经济活动中以小换大的不正当经济手段,是货币金融设计上的漏洞,是对小额度货币持有者的财产搜刮,同时也是引发民间私铸货币的根源。

货币本质与职能的丧失。货币的本质在于它是固定地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是随着商品生产和交换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16]货币本身是一种商品,通过交换来实现它的价值,而恰恰在币制改革中抑制了商量的交换性,通过政治手段强制强加货币面额,与交换的商品形成不对等关系,故无法完成交换,其货币本质丧失。一般而言,货币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等。王莽币制改革中肆意加大货币面额及铸造大量货币,严重违背市场运行规律,与当时的商品生产量严重脱节,其价值尺度职能丧失,不能真实反映商品实际价值,无法衡量商品的价值总量。由于大额货币的贬值,私铸货币现象出现,大部分莽币在社会上并没有实际发行,其流通手段也没有得到体现。尤其是第三次币制改革中的“宝货制”,名目繁多,货币混乱,货币购买力与实际购买力反复更易,其货币价值极不合理,违背货币流通的客观规律,导致货币贬值,引起社会危机。王莽币制改革所发行的货币大多不足额,重量较轻,作为贮藏手段而言,是极为亏损的,加之频繁更换货币,更加深货币职能的损害。

经济基础与上层政治建筑关系畸形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而王莽所推行的币制改革与当时的政治权利是依附关系,成为实现政治统治、权利膨胀的工具,通过行使政府权利强制进行经济改革,完全忽视了经济规律的客观性原则,并且通过币制改革政策大肆搜刮民财,引发社会矛盾的不断加深。

虚值货币理论的前瞻性。王莽币制改革所新铸货币多为大额钱、虚额钱,其目的是为了解决基础货币(五铢钱)交易及携带等不便所设计出来,可以认为它是经济学领域中的早期虚值货币理论或货币符号的应用,即货币本身并无实际价值,但它的面额购买力却很大,这样便解决了商品交易中的繁琐,类似于今天的信用卡等形式,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因此说王莽虚拟货币思想是具有超前意义和科学价值的。《汉书·王莽传》载:“民以食为命,以货为资,是以八政以食为首。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1]1041此段材料反映出王莽币制改革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市场交易的繁琐程序,简化交易手段,更加有利于人民。当代货币制度中,对虚值货币的理解是“依靠国家政权予以保证,以法定形式强行流通,以国家掌握的财政、物资为后盾,根据社会生产力的升降,通过调节货币发行量来控制物价”[17],与2 000年前王莽币制改革中推行的虚值货币理论类似,唯一不同的是它违背政治与经济运行之间的关系,违反了市场运行规律,因此导致其币制改革的失败,但其虚值货币理论的提出是具有超前意义的。同时,我们应注意到虚值货币的提出,也是引起盗铸风波和通货膨胀的根源,这为现代经济理论的研究提供价值。

王莽货币制度改革是中国封建社会货币改革的重要实践,既有积极的一面,又有消极的效果。在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的社会制度下,王莽所推行的币制改革不单单是为了搜刮民财,巩固封建统治,更多的是为了缓和当时的政府财政困难以及大地主官僚大肆兼并土地的社会现状,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五铢钱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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