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川交界地带的民间苯教扎拉战神文献研究

2018-01-01 14:55仇任前
阿坝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仇任前

甘川交界地带,在历史上是唐蕃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汉藏民族之间频繁交流的大舞台,在学界也被称为“汉藏走廊”。近年来在这一区域的甘肃宕昌、舟曲、迭部和四川的九寨沟、平武等藏族地区,陆续发现许多手抄本的民间苯教文献。洲塔教授带领的学术团队在出版了30册《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之后,又出版发行了60册《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这两套大型文献的刊布,为苯教研究和藏学研究提供了新资料。笔者对这两套文献进行编目之后,据统计《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650余篇文本,其中扎拉文本有119篇;《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1000余篇文本,其中扎拉文本有93篇。不管从比例还是从数量来说,前者所收录的扎拉文本的比例和数量,都高于后者。

扎拉文本,基本上都属于祭祀文献,讲述祭司和施主如何通过祭祀扎拉,取得其护佑。民间扎拉文本,多以动物名命名,包括“扎拉哇西”(sgra bla ba shug扎拉黄牛神力)、“扎拉亚西”(sgra bla g·yag shug扎拉牦牛神力)、“扎拉热西”(sgra bla ra shug扎拉山羊神力)、“扎拉录西”(sgra bla lug shug扎拉绵羊神力)、“扎拉夏当”(sgra bla bya rdang扎拉神堡)、“琼鸟”、“鹰”,除此之外还包括“扎拉达西”(sgra bla mdav shug扎拉神箭力)、“辛布扎拉”(sgra bla gshin po)、“扎拉英雄赞”(sgra bla dpav bstod)、“扎拉将色”(sgra bla cang se)、“扎拉畏玛”(sgra bla wer ma)、“扎拉西贡”(sgra bla shug mgon)、“扎拉格萨尔”(sgra bla ge sar)等等。

一、“扎拉”一词不同书写形式的概况

我们常说的“扎拉”一词,普遍被翻译为“战神”,它在不同的藏文文献中有“dgra lha”“ sgra bla”“dgra bla”三种书写形式。第一种主要出现在藏传佛教文献中,第二种属于苯教文献中的风格,第三种书写形式主要出现于敦煌古藏文文书。

(一)“dgra lha”,《藏汉大辞典》[1]467解释为战神,《格西曲扎藏文词典》[2]151说:“dgra lha”如同skyes lha,为战神。《东噶藏学大辞典》[3]620这样解释:在历算和有些苯教经典中说英雄人物的右肩上有九位“dgra lha”在保护。

(二)“sgra bla”在《苯教文化大辞典》[4]138中解释为,自祖辈开始保护个人的一类神。国内出版的其他藏文辞书,未收录和解释该词。

(三)“dgra bla”一词,未收录于目前笔者所能查阅的各类藏文辞书,由于其最早出现于敦煌藏文文献,通过摘录有关“dgra bla”一词的敦煌藏文文书原文和前贤学者们的译文,分析这个词汇的文本语境及含义。法藏敦煌藏文P.T.1043号占卜文书中的扎拉出现在这样的语境里,“战神面前,王子的敌人是不可能胜利的”。

P.T.1045号藏文卷子是“以乌鸦叫声来判定吉凶”的文书,全文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诗歌体的序言,第二部分是把时间、方位纵横交错用以检查吉凶的占卜表格。在鸦鸣占卜表中,施朵玛仪轨,时间为日出,方向为西南方向,施芥白芥子,卦辞为“战神、福禄齐临”[5]123-129。

P.T.1047号文书,是一份占卜文书,dgra bla在该写卷第24-26行之间出现过一次。“卜国王与尚论之寿元占,大凶。若卜引劲旅出征之胜负,出现‘萨拉茹保’,即战神卦,劲旅能取胜一次之兆。如出现两个‘萨拉加念’,则敌方使已方受轻伤之兆”[6]130。

P.T.1051号占卜文书,dgra bla出现三次,译文如下:

第28-31行:“此卦占卜何事十分殊胜。若谋事遇大财,所想事成之兆。若成亲能获贤慧手巧之妻,会有子息,无病。女神、天神、战神应允(保佑),献供奉,卦大吉”。

第48-51行:“吉神保佑,战神严厉,威力宏扬,吉。卜寿元占与怨敌占,吉。迅速传来远方友人之佳音和财物;无惊恐和胆怯,因有大吉神护佑。行福寿法事与仪轨勿错乱,卦大吉”。

第63-64行:“占卜攻敌之卦,吉;占卜怨敌来犯之卦,凶。要警惕!敌人凶多,换掉战神”。

英藏敦煌藏文文献ITJ738.1-3也是占卜文书,第6行出现“dgra bla”一词。“卜家宅占与寿元占,虽然往昔富而后贫,由于诸战神与祖神护佑,往昔地位低,如今会高升”。

通过列举出现“dgra bla”一词的敦煌藏文文书,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文书基本上都属于占卜类文书,其含义主要是军队或个人与敌交战时,“dgra bla”保佑军队和个人取得胜利、保佑家庭和个人平安兴旺,也相当于是一类保护神。

(四)苯教藏文典籍中的sgra bla。卡尔梅编的《蓝色布谷鸟的呻吟》所收录的第三篇文献《黑头矮人的起源》[7]104中提到:“年氏给六氏族开始赔偿,于是向东氏给了东拉玛冲,那是一只长有铜冠的龙,它居住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之中,于是将其约定为繁荣的东氏人之战神。(年氏)给扎氏扎毛扎乍,那是一只琼鸟,长有铁嘴和铁爪,它在天空与雪峰之间翱翔,被约定成为尊贵的扎氏之战神。年氏给珠氏珠莫冲冲,那是一头神牛,长有锋利的牛角。珠拉漫游着山岭, 成为猛勇的珠氏战神。年神把噶玛列波送给了噶氏,那是一只长有红斑的金虎,游荡于三界之间,它是兴旺发达的噶氏人的战神。给贝氏人和达氏人的赔偿,年氏送了一只棕色公绵羊和一只海螺般的白狗”[8]138-139。

可以看到在敦煌藏文文献中,“战神”一词统一用“dgra bla”,后来的佛教文献几乎统一用“dgra lha”,苯教文献大多用“sgra bla”,但是也兼用“dgra lha”一词来指战神。苯教文献《净化四个矮人氏族神的仪式》中“sgra bla”和“dgra lha”同时出现,反而后者出现的词频更多。所以不能通过单独的一个词汇的书写情况来绝对地判定某一文献是属于苯教文献还是佛教文献。从甘川地区流传的民间苯教文献命名和内容看,扎拉类文献又称为“扎曲”(dgra chos),可以翻译为诛敌之法。在扎拉文献的语境中“sgra”与“dgra”两个字同音同义,犹如通假字。

二、 扎拉文本的分类

(一)扎拉西贡

上文中提到的“扎拉哇西”“扎拉亚西”“扎拉热西”“扎拉录西”“扎拉达西”以及“扎拉夏西”等可以归为“扎拉西贡”(扎拉神力) 。

1.扎拉哇秀文本概况

从目前所掌握的资料看,《哇秀祭祀文》主要流传于甘川交界地带的藏族地区,为民间苯教祭司者保存。已出版的《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和《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两套丛书,都收录有《哇秀祭祀文》。而在敦煌古藏文文书、藏传佛教文献和雍仲苯教文献中,还未发现相同的《哇秀祭祀文》。根据笔者的整理与统计,《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3篇《哇秀祭祀文》,《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8篇。作为一篇祭祀文本,开头便已疑问的形式提出为何而祭祀扎拉哇秀?因为叶和岸之间发生战争,为了杀敌而祭祀哇秀。祭祀前要祈请叶门嘉布王和女苯教祭司,为了求助于扎拉哇秀,要制作扎拉神降临的神堡,名为“夏当”(bya rdang)。

2.扎拉雅秀

《甘肃青海四川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扎拉雅秀》的文本只有一篇,篇幅为4叶,且与其他文献并列在一篇11叶长的文本之中。《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收录有八篇《扎拉雅秀》,每篇都是独立的一篇文献,篇幅在4叶左右。比起宕昌文献,甘青川文献别字相对较少。诛敌法祭祀扎拉雅秀,是因为“叶”和“岸”不和谐而发生战争。本文说“叶”和“岸”的关系时,说他们之间就如鹰的两个儿子,宕昌苯教文献说,他们之间不和谐的关系犹如老虎和牦牛的关系。苯教《蝙蝠经》一般说蝙蝠是神人之间的使者,本文里出现“章格、将色和西贡加上扎拉雅秀这四者,做神人之间的使者”。

3.扎拉达秀

在《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收录有5篇扎拉达秀文献,根据其内容看第十六册有12叶,第二十册有7叶,这二者的内容相似,有些地方第十六册的内容比第二十册的多出一些句子,这两篇由两部分构成。第三册、第四十八册中的扎拉哇秀都是5叶和前两篇的第一部分内容相同,但是没有第二部分的内容。另外,第三十七册中的扎拉哇秀,虽然也是5叶,但是其内容和上面提到的4篇扎拉哇秀有很大的差别。《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9篇扎拉达秀的文本,基本上都是4-6叶的篇幅,其内容雷同,和《甘肃青海四川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册、第四十八册中的扎拉文本相一致。

4.扎拉珠秀

在《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收录有2篇珠秀(sprel shug)文献,第十六册的为5叶,第二十册末叶虽然标为5,但是实际有4叶。笔者最初制作目录时,检查原抄本的页码时,误以为第二十册的珠秀文献第3叶阙漏,但是后来将其与第十六册校对发现,因为抄写者,抄写经文时标了第2叶之后,将下一叶标为4。从文本内容上看第十六册开头一段和结尾处几行的内容,在第二十册开头和结尾没有呈现,但是从第二段开始两个文本之间除了个别字词写法有别,没有什么差别。从结构和整体角度看,第二十册中的文本是第十六册的抄本,即第十六册中的文本形成应该在前。《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八册的《章格经》[9]29-66里面有一部分为“凶猛白猴”,也与本文有关。《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10篇珠秀的文献,书写潦草,字迹难以辨认,无法连贯通读全文。开头有句写道:(白猴)你一只耳朵听苯波的话,一只耳朵听鬼的话。反复出现“命令或派遣猴子到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内容。从这些信息推断,宕昌文献中围绕猴子的这些文本,有可能与猴子作为人的替身或为人用来赎身的“禄”(glud)仪轨有关。大理大学王万平博士提供的一份白马藏区流传的苯教文献《辛布励猴经》(gshin po spril bslongs),开头简述了世界起源之后,便说道:猴子不要睡,不要睡,起来!做施主我的“禄”(赎身)。

(二)飞禽类扎拉

1. 鹰扎拉

崇拜鹰或将鹰当作为战神的文化现象,普遍存在于欧亚大陆的许多地区和民族之中。在藏语里围绕鹰的词汇至少有“夏果”(bya rgod雕,鹫)、“查”(khra鹞)和“腊”(glag岩雕)三种形式。藏族的“十三战神”的造型,就包括鹰的形象。有关鹰的文献,在《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6篇,而在《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未发现祭拜鹰的文献。

2.琼鸟扎拉

琼鸟是藏文化中一个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符号。琼鸟的形象特征通常为半人半鸟或全鸟身,头长双角。笔者等人于2016年7月到舟曲县做苯教文献的田野调查时,发现当地的苯教法师将“琼鸟”(bya khyung)读作“夏雄”,他们手中的许多经书题名背景图大多画有琼鸟的图案,由此看来琼鸟在苯教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

《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收录有20篇有关琼的文献,而《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也收录有9篇以琼鸟命名的文献。

(三)扎拉将色与畏玛

1.扎拉将色

《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十七册的将色文本有5叶,每页7行字。第一部分(1b-2b)将色是作为教法的护法神(bstan srung)身份祭祀的。第二部分(2b-5b)才是将色卡赤(kha khrid)的内容,这或许意味着它已被收编为雍仲苯教的护法神体系。《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二十一册有3叶,每页6行,是将色的一个缩略本。《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十册只有第1叶,正文有5行,字迹工整优美,别字稀少。《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十八册将色文本的题目错落于《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十九册的首页,另外《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十八册收录的将色文本最后一叶,页码标为16,实际上只有4叶,每叶6行,内容前后颠倒,但是可以看出内容应该是将色路神(cang se lam lha)。《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四十五册的将色文本有6叶,每叶5行字。《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五十册的将色文本有4叶,每叶7行字。《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十六册的将色文本有5叶,每页7行字。

2.扎拉畏玛

在《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发现有10篇畏玛类的文本,其中除了2篇是《畏玛敬酒》之外,其余8篇都是名为“畏玛奔则”的文献。而在《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中仅仅发现一篇名为《畏玛英雄祭祀》的文本。

(四)扎拉威猛礼赞与扎拉武器

1.扎拉威猛礼赞

文本叙述结构和叙述内容,都以“三”为主。城堡的命木用“三支矛”;煨桑用桦树枝叶、柏树枝叶、杜鹃花“三种植物”;城堡周围的空间分上面、侧面、下面“三个面”;吐噶神,分为上中下“三者”。英雄、武器、马三者为一组,作为赞颂的对象,其中英雄的“三大本色”是英勇、胆识、庄严。武器的“三大本色”是锐利、威猛、消灭。铠甲的“三大本色”是坚固、柔软、暖和。马的“三大本色”是飞、跃、跑。还有“箭上系三根翎羽”、“神、人、辛布三者右边胜利”等等都说明,“三”作为一个叙述最常用的标准。

文本结尾部分,一是祈请扎拉不要与人分离,强调扎拉对人的重要性,二是祈求扎拉为苯波赐予神力。为了说明扎拉的重要作用,通过一系列的比喻进行衬托。如天空对于鸟儿,水对于鱼和水獭,森林对于老虎,草甸对于野马的关系一样不可割舍。祈请扎拉有什么样的神力,就赐予苯波或辛布同样威猛的神力。而且要护佑施主,守护雍仲苯教的教法。

2.扎拉穆绳

本文所指的《扎拉穆绳》,收集于甘肃舟曲县曲告纳乡莫洛村,民间苯教祭司杨丹巴家,总共有7叶。《扎拉穆绳》文本,所讲的“穆绳”,是扎拉神的一种武器。如同其他同类祭祀文献,文本开头,问穆绳是如何产生的呢?接下来的回答是:“门”与“岸”发生战争时,扎拉神持“穆绳”。其他文本的表述大多是“叶”与“岸”战争。该文本当中,扎拉分为“扎拉九兄弟”和“扎拉九鹰”,扎拉的穆绳,有九种。

(五)辛布扎拉

在《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收录有2篇《辛布扎拉》的文本,第八册为甘肃迭部地区流传的文献,其中的《辛布扎拉》为11叶,每叶5行。第17册为四川九寨沟地区流传的文献,收录的《辛布扎拉》只有3叶。这两篇文本题名不同,内容也不同。前者主要是讲辛布的扎拉的各种化现类型,而后者主要讲述了各种类型的苯波和辛布,其中苯波分为15类,辛布分为9类。另外,在《甘肃宕昌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中收录有9篇以《辛布扎拉》为题名的文本。

三、扎拉文本的结构与特点

(一)年代问题

甘川地区,民间所发现的苯教文献,几乎都是以抄本的形式流传、保存。由于抄本具有不断再创作,信息不断叠加的性质,部分题记仅仅指出,抄写者本人在抄写某部经书时的岁数,或某一属相年,比如说写于猴年,除此之外,未交待是什么年代抄写的经文,所以考证其抄本年代具有较大的困难。

在宕昌苯教文献的经函[10]257之中夹有一张比经文纸张略小的条子,从左到右写有汉字:立坪山住 盈匠 陳漢德 乾隆三十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对此编者留有说明:此为该经函夹条。据杨吴家保说:乾隆三十五年,村人陈汉德借用该函经卷,请苯教法事念诵,归还时夹留此条,保存至今。在杨吴家保所藏的另一函经卷中有一篇名为《奔热小山》[11]236的题记显示,该经文抄写于铁兔年(lcags mo yos lo),抄写的母本是宕昌文献中经常出现的“年太让”(gnyan tan ring)的本子。经函夹条中的落款时间乾隆三十五年是1770年,通过查阅《藏族历史年表》发现,与1770年最近的三个铁兔年分别是1771年、1711年和1651年。由此可以推断该文献抄写的时间,最迟应该是陈汉德归还经卷的次年,即1771年。另外,在乔让林家的经卷[12]405中也收藏有一张算日子的纸条,题目为“长短辛日”,内容为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的长辛日和短辛日的日期,结尾落款为:一九○○年正月二十八日。编者说明:乔让林老人说,这一字条是上辈人一九○○年念诵这函经的记录。本书附以函末,以保存此一历史信息。从上录的夹在经函中的两条汉文书写的条子,我们虽不可确定文本抄写的具体时间,但是至少说明从清乾隆年间到清末时期,这些文本在民间仍然在使用。另外,笔者于2009年到5月到舟曲县憨班乡古当村做调查,苯教师杨加西收藏的一篇文献其封面书写有汉字“清光 十九 八月十四日”,不难看出其中少了“绪”“年”两个字。说明了舟曲上河地区在清光绪年间仍然在抄写或使用这些文本。

(二)封面与标题

民间流传的苯教抄本封面,一般由文字和图像两部分组成。文字部分,即为该文的题名,从左向右书写在封面的正中线框内,字迹多为黑色。图像作为题名的背景,所画题材与文献内容相关,使用的颜色有红、黄、黑、蓝、绿等色。比如,笔者所见的《蝙蝠经》,题名可直译为“蝙蝠贡布经头”,经头即该经之首,也就是该经的题目。《蝙蝠经》题名的背景图一目了然,大多都是画有一只蝙蝠的图像,标题上所画图像一般与文本的题目与内容有关。

根据目前所见民间苯教写本的情况,题目的书写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一个题目书写于纸张正中的位置,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二,两个题目,一前一后或上下两行写于纸张正中。三,题目写于正文的句首之前,字体大小与正文基本相同。前两种情况下,题目写于一矩形的线框内,且字体略大于正文字体。题目周围的背景图像,有动物、法器、武器、人物。这些封图不仅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也与经文内容必然有联系。

(三)正文书写风格

阅读古籍文献,首先要从字词章句开始,由于民间苯教文献都是在民间相互传抄的文本,其中大量地使用了缩写词、特殊字符、有时用某一数字表示音相近的字。文字书写从字体角度看,字体主要是“朱擦”(vbru tsha)体。不同地区的文本由于方言差异,在文本书写时受到方言的影响,比如不同地区流传的《猴子神力经》文献,在写猴子(sprel)的拼写时,宕昌、舟曲的文献写成“sprol”,元音“e”变成了“o”,而九寨沟的文献写为“spril”,元音“e”又发成“i”的音。看来,所抄写的文本,明显具有当地藏语方言的特点。

(四)页面设置和页码标注

民间苯教文本,如同刻印的藏文佛教文献,也有页码。一叶标一个数字,第一叶正面为题目,背面因为是首页,所以第一叶的页码,标在背面,第二叶开始,所有页码均标在每叶的正面。页码具体标在正文左侧,从上往下居中横着书写,标识规律是取题目中的关键词再加页码序号,与藏传佛教文献相同,在此不赘述。

(五)题记

甘川地区流传的苯教文献有个普遍的特点就是,一般情况下,当抄写完一部经时,其末尾会写上“tshar song”(结束)两字,以示到此抄写完毕。在此之后若再有文字,基本可以断定其内容属于题记。《蝙蝠经》所留的题记内容大多为“利益一切有情众生,使这部经的主人长寿,愿吉祥如意”[13]306。在名为《英登》[14]21(bzhin vdi)文献后记为“愿经文抄写者我能面见辛拉沃噶,如此使身、语、意能住于三地,人身愿得成佛之果。愿抄写者我长寿,愿苯教教法清净”。同书《扎拉绵羊神力》的后记发愿为“愿吉祥如意,作世界庄严之饰,利益有情众生,人财食增长”。部分抄本在题记之后,单独一页为“经尾”(zhabs bzhugs so)与题目或“经头”(dbu lags so)相对应,经尾除了文字,没有背景图。

结语

甘川地区流传的苯教文献中,扎拉类文献比重很大,说明扎拉类文献的重要性。“扎拉”一词有三种书写形式(dgra bla、sgra bla、dgra lha),但是根据文献的历史演变和语境分析,“扎拉”可以取战神之义。民间苯教文献中,称之为扎拉的包括西贡、畏玛、将色、格萨尔、山神等多种类型。这些文献基本上属于祭祀文本,目的是祈求扎拉神灵惩罚鬼怪、敌人,保护施主的人、财、身平安无事。文献的叙述方式,大多以“叶”和“岸”之间的战争或世间的起源开始,中间穿插在过去因祭祀神灵而显现的灵验故事,结尾祈请扎拉为苯波和施主予以护佑。有些文本在结束正文之后还有题记,以说明抄写经文的原因和功德,民间流传的苯教文献,与寺院雍仲苯教文献相比,较少受到佛教的影响,对于我们认识苯教文化的发展轨迹提供了较为重要的参考资料。另外,民间苯教文献中的部分经典比如《斯巴章格》[15]、《扎拉畏玛》等,在纳西族东巴教经典中也找到了相似的文本,这为苯教与西南地区藏缅语民族的原生型宗教之间的比较研究提供了可能性,同时有助于进一步深化藏彝走廊各民族历史与文化互动、交融、共生共存关系的研究。

参考文献:

[1] 张怡荪.藏汉大辞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

[2] 格西曲扎.格西曲扎藏文辞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

[3] 东噶·洛桑赤列.东噶藏学大辞典[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

[4] 顿珠拉杰.苯教文化大辞典[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12.

[5] 郑炳林,黄维忠.敦煌吐蕃文献选辑(文化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

[6] 陈践.吐蕃卜辞新探:敦煌PT1047+ITJ763号羊胛骨卜[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4.

[7] 卡尔梅.蓝色布谷鸟的呻吟[G].东京: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2002.

[8] 金东柱.苯教古文献《黑头凡人的起源》之汉译及其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1.

[9] 洛桑灵智多杰.甘肃青海四川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第八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2.

[10] 洲塔,洛桑灵智多杰.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九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

[11] 洲塔,洛桑灵智多杰.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第十一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

[12] 洲塔,洛桑灵智多杰.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二十九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

[13] 洲塔,洛桑灵智多杰.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三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

[14] 洲塔,洛桑灵智多杰.甘肃宕昌藏族家藏古藏文苯教文献(第二册)[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

[15] 仇任前,洲塔.苯教《章格经》与东巴教《多格飒》文献之比较研究[J].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