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期使臣笔下的朝鲜
——以董越《朝鲜赋》为例

2018-01-01 07:48杨秀英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使臣朝鲜贸易

刘 惠,杨秀英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中国与朝鲜的文化交流由来已久,据文献记载,商纣王的叔父箕子,是最早从中国移居到朝鲜半岛的人物,箕子入朝鲜也是有史以来中朝交流的首件大事。陈尚胜的《中韩交流三千年》以朝代为分界线并结合当时中朝之间的交流情况,将中韩之间的交流分为七个阶段,秦汉时期,魏晋南北朝时期,唐代,宋辽金时期,元代,明代,清代[1]。

隋唐时期,朝鲜半岛全面学习中国先进的社会制度,积极进行经贸往来,促进了朝鲜社会的飞跃发展和快速转型,频繁的朝贡贸易和民间贸易使两国航海和造船技术进一步成熟,并出现了中韩之间的海上直航[2]。元代中顛关系深入发展,到了明代,明太祖在留给自己子孙的《祖训》中,将朝鲜列为15个不征国家首位。而朝鲜李朝政府也把结好明朝作为自己的外交重心。据不完全统计,在明代的277年中,朝鲜使臣出使中国共计1252次,平均每年出使4.6次。明朝使臣出使朝鲜王朝共计153个行次,平均每年0.6个行次。而明代以前,中国有15个朝代或王朝派遣使臣出使朝鲜半岛共有216个行次,明代中朝关系在整个中朝交流的过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3],使臣的频繁往来,促进了中朝之间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交流,有不少明朝使臣出使朝鲜后留下了文字资料的记载。明朝弘治年间,董越出使朝鲜归来所作的《朝鲜赋》,就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作品,反映了使臣对朝鲜社会民生和物产风俗等各个方面的认识。据此也可以了解到明代中期使臣耳闻目睹真实的朝鲜。

一、董越及其《朝鲜赋》

董越,字尚矩,江西宁都人。明天顺三年(1459年)举乡贡,成化五年(1469年)中进士及第第三人,授翰林编修,二十年(1484年)进东宫讲读,二十三年(1487年)充经筵讲官。弘治元年(1488年),董越以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讲的身份,同当时的刑科给事中王敞奉命一起出使朝鲜,代表明朝颁布正朔。董越自幼丧父,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对母亲十分孝顺,性恭敏,好诗书。明代文学家李东阳曾为董越撰写墓志铭,称赞他,“平生为文章歌诗典雅优裕,无烦雕琢”*详见李东阳:《资政大夫南京工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谥文僖董公越墓志铭》,《献徵录》。。

董越严格遵守儒家道德规范,重视礼仪,还具有强烈的边疆外交意识,在被任命为使臣之后,主动派人与朝鲜方面接触,亲自出面详细询问前往朝鲜的道路交通状况,他还参考相关图籍资料,对朝鲜的风俗习惯、地理状况等深入了解。这些都为董越出使朝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明代文人的常规域外经历,只有出使属国一事,按照明朝惯例,事关明朝,遣文官诏谕,事关朝鲜、安南,则遣内官敕封。[4]董越自正月出使,五月还朝,在朝鲜待了一月有余。《朝鲜赋》是董越归来所作,在赋中,董越对朝鲜的土地沿革、风俗习惯、山川亭馆、人物畜产,无不详加记录。正如他在《朝鲜赋》序中自称“得于传闻周览”,文中所述与朝鲜所具风俗相符,如此详备,以至编写四库全书《朝鲜赋》提要的四库馆臣即推测董越似乎有备而行,“其亦奉使之始,预访图经,还朝以后,更徵典籍”。奉命出使朝鲜之初就预先查阅了图经资料,归国之后,又参照了相关典籍,再加上自己耳闻目睹,才成如此巨制。《朝鲜赋》的内容详备,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具有文学色彩的历史文献。

二、董越笔下的朝鲜

关于董越出使朝鲜的路线,《朝鲜赋》是这样描述的,“凡为城郭,皆枕高山;间出冈麓,亦视穹壤。大者则耸飞飞之雉堞,小者亦雄屹屹之豹关。盖自义顺而历宣川,其间虽有龙虎、熊骨之巑岏,惟郭山更凌乎宵汉;又自新安而渡大定,南奔至此,鱼鳖成娇处。其山虽有天马、凤头之業。而安州又倚乎潺潺。郡肃安而邑顺安,势皆不于原野;楼肃宁而馆安定,地乃稍就宽闲。惟彼西京,地最夷旷,随势命名,是曰平壤。*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叶泉弘据此归纳出董越前行的路线是这样的:义川义顺馆→宣川郡→郭山郡→定州新安馆→博川郡→嘉山郡→安州安兴馆→肃川郡肃宁馆→顺安县安定馆→平壤→长湍府→坡州→碧蹄馆→汉城。[5]傅德华,李春博依据魏嵩山对朝鲜王朝建置沿革所做的研究,对博山郡和嘉山郡的行程次序进行了纠正,从新安馆到博川郡的大定江,必然要经过定州天马山和嘉山郡的凤头山。[6]而大定江位于凤头山的东边,如果要前往汉城,必然要越过凤头山之后渡大定江前往。所以正确次序应该为定州新安馆→嘉山郡→博川郡→安州安兴馆。[7]董越《朝鲜赋》中详细记叙了此次出使的路线,对于其中的山名,地名,郡名等都有提及,使我们对于出使路线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了解。

作者以赋这种纯文学的古雅形式来记载出使过程,《朝鲜赋》的文学价值是有目共睹的,它不仅仅可以作为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来讨论,更是研究中韩文化交流史的重要史料。本文尝试从政治外交、经济贸易及文化习俗等方面对使臣的所见所闻加以考察。

(一)政治外交礼仪方面

1.科举制。成均馆是朝鲜半岛历代王朝最高学府,地位等同古代中国的国子监、太学。董越在《朝鲜赋》中记载了成均馆的重要地位,“成均馆常养五百人。每三岁以明经取者谓之“生员”;以诗赋取者谓之“进士”。又自南、中、东、西四学,升者谓之“升学”。四学避北不敢名,尊朝廷也。生员、进士居上斋,升学居下斋。生员、进士须殿试,中者乃谓之。式年乃入官,否则仍养于成均馆。式年每三岁,取三十三人。*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朝鲜的科举制度于958年在高丽时期确立。朝鲜王朝建立之后,继承并进一步发展了科举制。朝鲜王朝的官僚队伍是“两班”,科举制度是为两班输送人员的直接保障。朝鲜王朝的科举制度分为文科、武科和杂科三个部分。文科是科举考试的核心部分,在正式的科举考试之前学生要经过进士试和生员试两种“小科”考试。小科考试合格者能够进入成均馆学习300天,以取得文科考试的资格。文科的正式考试称为“大科”,“前秋初试,春初复试、殿试”[8]。文科初试时,成均馆通过馆试选送50人,汉城通过汉城试选送40人,地方各道通过乡试共选送100人。朝鲜科举制度的建立受到中国科举制度的影响,科举制度为选拔人才,巩固朝鲜的统治基础起到重要作用。

2.外交。明朝使臣到达义州后,朝鲜陆续派出宣慰使迎接明使进入朝鲜境内,在到达王京之前的5个城市分别举行隆重欢迎仪式,政府官员、地方官员、军队及普通民众都参与其中。到达王京郊外,国王亲自出城迎接并举行隆重的迎诏敕仪式。随后,明使入住太平馆,在朝鲜滞留期间,接受朝鲜国王的接见并参加政府及六曹准备的宴请等活动。[9]在使臣的交流活动中,“馆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接伴使是负责接待中国使臣的官员,以沟通使臣与国王的联系。

《朝鲜赋》也记载了“馆伴”的词不达意。“至诵轲书之重内,缪许予党为皆能。及引老氏之赠言,自慊其才之不逮。意盖将赠予以诗句,惜不为予党所解也。”在两个语言不同的国家交往中,交流的障碍是不可避免的。译者的重要性,也由此体现。董越一行人在与王辞别时,也出了不少因语言不通导致翻译失误的笑话。“予饮未釂,乃颔译者:‘请尽此一杯,明日盖有天渊之隔矣。’译者乃误以‘天渊’为‘天远’,予二人解其语音而为之申说。王乃笑,乃送出门,又出酒劝,复有远别千里之言。译者又误传‘远’为‘永诀’,盖张有善华语而少读书,李承旨读书而不熟华语。每观其传言至汗发而犹未达,殊可笑。是夜,宿碧蹄馆。闻许吏曹谈王喜作诗,始悟其意。”*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译者文学涵养欠缺,文官外语翻译技能不佳,以致误会频出,词不达意,幸而有惊无险。两国的友好往来,互通彼意是尤为重要的,此次出使,不仅朝鲜方面存在翻译失误的问题,明朝也同样存在此种缺陷。

3.礼仪。以儒家道德规范为基础的礼仪在中朝两国交流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明朝使臣恪守儒家道德规范,以体现明廷的威严。而朝鲜作为接待的一方,也严格遵守礼仪规范,以体现对宗主国的尊重。对礼仪的重视是两国之间友好往来的重要基础。董越在此次出使的过程中,严格遵守礼仪,“太平馆初宴为下马燕,再燕为正燕,三燕为上马燕。仁政殿之宴则名私燕也。初疑此礼似未当,欲与议更张,及至,乃知太平、慕华二馆其制皆殿,专为奉迎天诏而设,无事时王则不造及。观其每来设燕,必先于馆门外小殿侍候乃入,乃知不必更张。”而他笔下的朝鲜,也十分重视礼仪。“太平有馆,钟鼓有楼。仡仡国中,言言道周。以宴以息,以遨以游。卧榻则环以八面帏屏,疏帘则加以半卷香钩。鸡鸣则候问安之使,骑出则鸣夹道之驺,有缉御以给使令,有楮墨以供唱酬。盖敬主必及乎使,而为礼不得不优也。”*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诏至殿廷,王则伛偻。世子陪臣,左右夹辅展轩县于阶墀,列障幕于庭宇。仗齐一于干卤盾,乐作止于柷圉。齐三声于虎拜嵩呼,率两班于凤仪兽舞。虽音声不可通,而礼仪亦在所取。”赋中亦处处体现董越对于朝鲜遵守礼仪的认可与赞同。而就朝鲜来说,儒家礼仪已经成为两国交往的规范,不仅保证两国关系的稳定发展,而且对其国内的统治也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二)经济贸易方面

从14世纪一直到17世纪,明朝统治长达276年,在与周边国家的交往中逐渐形成了以明朝为中心的朝贡贸易体系,中国与朝鲜的贸易也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贸易类型,即贡赐贸易、和买贸易、使臣贸易和民间贸易。[10]《朝鲜赋》中主要记载了贡赐贸易和使臣贸易两种类型。

1.贡赐贸易。在董越《朝鲜赋》的记载中,提到了苎布、纸张、马匹、五叶参和满花席等贡品。“布织以麻,而以苎名者,盖出传闻之误;纸造以楮,而以茧认者,以其捣练之工。布之精者以细密如縠,纸所贵者在卷束如筒。”“惟有五叶之参,满花之席。(五叶参,即本草所谓「新罗人参」也。满花席之草,色黄而柔,虽折不断,比苏州者更佳。) 岁贡阙庭,时供上国。”*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据《明会典》记载有“金银器皿、螺钿梳函、白锦绸、各色苎布、各色细花席、龙文帘席、豹皮、獭皮、黄毛笔、白锦纸、人参等。”*(明)申时行等撰:《大明会典》卷105,《朝贡一》,《东南夷上·朝鲜国》,明万历十五年(1587)内府刻本。从洪宣至嘉隆年间,朝鲜的常贡从未中断,一年三贡皆能如期而至。朝鲜本身不产金银,自永乐时期起就多次奏请免除金银之贡,以土特产代替。宣德年间敕谕朝鲜:“金银既费本国所产,自今贡献,但以土物效诚。”*(朝鲜)《世宗庄宪大王实录》卷46,十一年十二月乙酉。朝鲜方面遂用马匹和苎麻布代替金银。

中国的造纸术在向域外传播的过程中,首先传播到了朝鲜半岛。经过高丽王朝和李朝时期的发展,造纸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人们更多的以楮树皮作为原料造纸。“旧皆传其国所出之纸为茧造,至乃知以楮为之,但制造工耳。予尝以火试之而知其然。”在朝鲜输往明朝的物品当中,白帛纸仍是其中之一,并深受明朝官员的欢迎。

2.使臣贸易。明朝的使臣前往朝鲜,出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册封和宣敕诏令,此外也不乏经济贸易的成分。不少使臣携带大量货物同行,与朝鲜方面进行贸易。贸易本身的目的是好的,但一些明朝使臣携带的货物,往往“品恶而价高”,使朝鲜上下穷于应付。出于政治外交礼节考虑,朝鲜官方往往敢怒不敢言。“大抵文臣出来,则杂物甚简;太监出来,则杂物甚繁”。*(朝鲜)《中宗大王实录》卷76,二十八年十月戍寅。明代文官使臣较少参与贸易,董越此次出行,受到朝鲜方面的赞许。“董越、王敞之行,不犯秋毫。”董越“性和厚”,王敞“性明察”,“至于接人,皆恭谨致礼”。朝鲜宣慰史蔡寿向两使臣“呈人情单子”,他们都婉言谢绝。“给衣服于两使头目,亦节皆不受。”*(朝鲜)《成宗大王实录》卷213,十九年二月乙癸亥。仅收鱼肉,分与辽东军人。宦官使臣从永乐元年(1403年)就开始大量前往朝鲜,他们私自贸易,谋取财利,但有所收敛。自洪熙(1425年)以后,宦官频繁往来于中朝之间,经济贸易成为其主要目的。随同宦官的头目多携带苏木,胡椒,皮物等,要求朝鲜“须以土貂皮、狐皮、胡椒、黄白蜡,山獭皮、人参等物,官为贸易。”*(朝鲜)《成宗大王实录》卷157,十四年八月乙庚辰。这种强制性的贸易,大多损害了朝鲜方面的利益,但因使臣出使的次数不多,所以使臣贸易的数量总归是有限的,在一定程度上,也间接的开辟了一条中朝贸易通道,促进了中朝之间的经济交流。

(三)文化习俗方面

1.饮食。朝鲜与中国的饮食习惯相似,主食以面粉和稻米为主。《朝鲜赋》中提到的食物有主食、甜食、水果以及一些菜肴等。主食有馒头、糁食、艾糕等。“最后一案,乃实大馒头一盘”,为了保持馒头温度,“上以银为盖盖之”。“间肴羞以糁食,亦能为华之米糕、蓼花之类”,糁者,“以米和羹也”,与中国的米糕类似,作为主食食用。艾糕,“取嫩艾叶杂秔米粉蒸为糕,谓之艾糕。其秔米色白而味香”。甜食有加蜜的饼饵“以蜜和面,为方圆饼饵,油煎之顿挫”。水果有“梨栗枣柿榛松杏桃,柑橘梅李石榴葡萄”。“饩有牛羊豕鹅四品,皆熟之”,“羊皆肉之上贯羊肠三,中皆贮小馒头如胡桃大,殊可口”。朝鲜的菜品丰盛,碗盘数量更多,“汤进必为五碗为数,器累迭不以盈尺为高,几案不容,则彻于蹈籍之席”,“此则其国俗然也”*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不仅是在食器数量方面,在饮酒以及食物做法等方面,也与明朝存在差异,在此不一一赘述。

2.服饰。受中国儒家思想影响,朝鲜服饰也存在等级与良贱之别。不同品级官员之间、官员与良人之间、贵与贱之间在服装造型与服装组合之间有差异。三品以上官员服装面料多绮绣,小官多步;官员服装面料多为棉、丝织品,良人多为麻布;官员多戴巾,良人多戴帽。贵者履以鹿皮制,贱者履以牛皮制。[11]《朝鲜赋》中记载“官非三品,绮绣不得文身;小官皆服紬布,不服纻丝。其布之深青色者亦不常服,宴会时乃用之。”朝廷官员的服装不仅有便服常服之分,官员阶品的高低在服装上亦有所体现。官员与平民的服装也有区别,平民的服装面料更为粗糙和实用。“民戴草帽,颔皆垂珠。顶或圆方,色皆黑卢。舆皂则穿四叶青衫,顶加插羽;庸人则衣数重麻布,步曳长裾。”服饰也存在地域上的差别,“皂隶四叶之衫,惟平安、黄海二道者如此,京畿则不然。曳仗之人皆选其长身者,亦戴大帽,穿黄色土布,员领系绦,但不插羽。履制以皮,虽泥行亦所不恤;袜缚于袴,纵水涉亦所不拘。衣皆素白而步缕多麄,裳则离披而襞积亦疏。*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长身,即袍,主要是穿在襦的外面用来防寒,后来因为礼仪之道而穿起了袍。袴,是朝鲜族男女都穿的下身衣装,到朝鲜王朝初期才形成了裤子名称。[12]

三、《朝鲜赋》的影响和意义

赋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有韵文体,介于诗和散文之间,讲究文采、韵律,兼具诗歌和散文的性质。这种文体滥觞于战国时期的楚辞,在汉代成为文学的主流。在明代,大部分文人写赋无外乎山川名胜,伤情感怀,使臣是具有出国经历的特殊人群,他们的赋更具写实和文学色彩。

董越深知作为使臣,责任重大,《朝鲜赋》小序记载:“予使朝鲜,经行其地者浃月有奇。凡山川、风俗、人情、物态,日有得于周览咨询者,遇夜辄以片楮记之,纳诸巾笥,然得此遗彼者尚多。竣事道途息肩公署者凡七十日。乃获参订于同事黄门王君汉英所纪,凡无关使事者悉去之,犹未能底于简约,意盖主于直言敷事,诚不自觉其辞之繁且芜也”。董越在出使途中,仔细观察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有得于周览咨询者,遇夜辄以片楮记之”。*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写作态度更是严谨,记叙皆为自己所见所闻,道听途说者也要去加以求证。“此则自所见而略陈,其未见而莫得而详也”。*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例如,“阉宦皆非宫刑,惟取幼时伤疾者为之,所以甚少,惟盗贼则不轻贷。此事以询诸三四通事,所言皆合。”与明朝相比,朝鲜阉宦更多的取自“幼时伤疾者”,所以人数较少,这与明朝宦官数量多,且大多官职在身的状况不同。

针对朝鲜的建筑,董越说“予但据所见而直书也”,官府“馆传壁间,尽涂以水墨不工之画;户牗合处,皆写以混沌初分之图”,而平常百姓则“贫壁编筱,索绹以完。其上则覆以茅茨,其空则塞以泥丸”。*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再如,“乃若所谓男子巾帻如唐,今则非昔。果下之马,亦无三尺”。*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文献通考》记载朝鲜国人喜爱戴巾帻,但是现在男子皆戴大帽,“惟王都为王举舆者戴六角皂绢软巾。六角皆缀白绵球,穿紫绢圆领,足蹑尖头皮履,俨如所画骑唐马之奚官,意当时所服必皆如此,故云如唐”。*详见董越:《朝鲜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只有为王举舆的侍者才佩戴软巾,普通百姓往往习惯戴大帽而非巾帻。《大明一统志》中谈到百济国盛产“果下马”,马高三尺,可在果树下行走,而百济国离王京不远,董越更是亲自求证,询问得知“云久已无产矣”,又在道路上见到驮物之马,果然比中国的马小。通过《朝鲜赋》的记载,可以看出董越在出使前就细心查找文献,到达朝鲜后又随时求证,体现了作者认真谨慎的写实态度,也使我们了解到当时最为真实的朝鲜社会。董越这种严谨负责的态度,更使得《朝鲜赋》文学与历史价值兼备,内容丰富翔实可信,此书在中国、朝鲜、日本三国曾多次刊刻,广为流传,目前可知即有十余种版本。[13]

董越与王敞于弘治元年(1488年)出使朝鲜,此时的明朝风气清明,社会经济渐渐复苏。而朝鲜方面,从永乐六年(1408年)始,明朝“赐故朝鲜国王李旦谥为康献”,一直到成宗李娎之后,此时的朝鲜王朝已延续了80年,中朝交流更是迈入了一个平稳期。不同于此前宦官出使的索求无度,董越等文官使臣清廉的出使也受到朝鲜方面的友好接待。在政治外交方面,虽有语言交流的障碍,朝鲜方面依旧遵守礼仪秩序,表达对明朝“宗主国”的尊重。在经济贸易方面,贡赐贸易组成了双方贸易的主要通道。在文化习俗方面,使臣也感受到了中朝两国之间存在的明显差异。总的来说,明代中期使臣笔下的朝鲜是友好的,两国关系稳定发展,共同谱写了中朝文化交流史的壮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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