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七年”革命历史观念的终极解构——论刘震云小说的历史意识

史雷明

对“十七年”革命历史观念的终极解构
——论刘震云小说的历史意识

史雷明

刘震云认为历史主体不知道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人都是顺着自己的本性无意识的活着。而人性是复杂多变的，这种复杂多变使历史充满了偶然性，所有的历史事实都是偶然性不断累积的结果。历史的发展归根到底是人性的发展，王朝更替了、岁月流转了，但被食欲、性欲、权欲、仇欲扭曲的人性却一直没有得到救赎。人性之恶消解了时间的意义、消解了历史的进步，使历史的发展陷入了周而复始的循环。

刘震云 小说 历史意识 偶然性 循环性

在“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家的历史意识里，历史事实的发生是必然的、历史规律的发展是进化的、历史意义的呈现是理性的，但在刘震云的历史意识中对历史的理解却完全相反。他认为历史事实的发生是混沌不明的，历史主体不知道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人都是顺着自己的本性无意识的活着。而人性是复杂多变的，这种复杂多变使历史充满了偶然性，所有的历史事实都是偶然性不断累积的结果。其实在刘震云那里，历史的发展说到底是人性的发展。而人是充满各种原始欲望的动物，食欲、性欲、权欲、仇欲……这些欲望在生活中扭曲着人的性情，使人变得自私、贪婪、暴力、凶残。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王朝更替了、岁月流转了，但被扭曲的人性却没有得到救赎。历史的发展衍变成了一场杀戮代替另一场杀戮，不过是杀戮的时间和参与杀戮的人变了而已。人性之恶消解了时间的意义、消解了历史的进步，使历史的发展陷入了周而复始的循环。

一、偶然性的历史事实

刘震云在他的新历史小说中通常设置错综复杂的历史环景，让历史主体无意识的行走其中如同置身迷雾，“他们在多种可能性中进行选择，事先并不清楚选择的结果，只是凭感觉触摸，试图探出一条前行之路。”[1]如在《故乡天下黄花》中，马村的村长孙殿元被人悄悄勒死在村西的一座土窑里，本来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孙殿元的家人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半个月后，孙殿元的岳父锅三忽然来到孙家告诉了孙殿元的父亲孙老元说他知道杀死孙殿元的凶手。锅三是怎么知道的呢？原来凶手杀死孙殿元后碰巧在锅三家的饭店里吃饭，期间喝醉了酒，并且因指使他杀死孙殿元的马村的主家少给了他报酬而非常气愤，便一个人在那里胡乱骂人，结果就把杀人的事儿说漏了嘴，让老板锅三偶然听了去。孙老元知道杀死孙殿元的幕后指使者是自己村的人后，他立刻就确定了指使者就是李老喜。因为之前孙殿元得罪了李老喜，他不但抢了李老喜的村长位置，而且因李老喜的儿子李文闹强奸民女、逼出人命而把他关进了大牢。为了给被勒死的儿子报仇，以出胸中恶气，孙老元让他的干儿子许布袋伺机去杀李老喜。后来，许布袋就趁李老喜出门去邻村牛市屯女儿家看戏时而暗杀他，结果没杀死却把李老喜吓死了。孙老元本来以为这件事做得比较隐秘，没外人知道，谁知李老喜的儿子李文闹、李文武很快就知道了杀他们父亲的凶手是许布袋、幕后指使者是孙老元。李家人怎么知道的呢？原来在暗杀李老喜的那天晚上孙老元还派自家的长工老冯和老得去牛市屯村外给进村杀人的许布袋牵马，结果老冯和老得在村外交谈的关于许布袋去杀李老喜的话被躲在地里偷麦的路黑小的老婆偶然偷听了去。路黑小的老婆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路黑小，路黑小又被迫告诉了李文武和李文闹。李家的人得知杀死李老喜的是孙家派的人后，就又想法报复孙家。就这样，历史的偶然性使孙李两家冤仇相报、无休无止。当初，李老喜派杀手暗杀孙殿元，杀手绝对不会想到他的酒后乱语会偶然间被孙殿元的亲家锅三听到；后来，孙老元派老冯和老得去给暗杀李老喜的许布袋牵马，老冯和老得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的悄悄谈话会被躲在地里偷麦的路黑小的老婆偶然听到，历史事实就在这一个个偶然的瞬间被改变。

二、循环性的历史规律

我们无法详细了解历史事实，但却可以粗略认知历史规律。王朝更替、岁月流转，悠悠几千年的历史到底呈现出什么样的规律呢？革命历史小说家认为历史的发展是不断进步的，而刘震云则认为是循环不前的，体现不出任何进步的意义，在他的历史理解里，有着一种循环性的历史意识。《故乡天下黄花》截取描写了马村民国初年、抗日战争、土地改革和文化大革命四个阶段的历史，展现了故乡几代人的生活经历。虽然历史发展了，但是无论是民国初年李家与孙家之间的互杀，抗日战争期间地方势力、中央军、土匪、日伪军等各派之间的混战，还是土地改革时期无产阶级对地主阶级的批斗，文化大革命时期赵刺猬与赖和尚两派势力之间的厮杀，都是为了争夺村里的领导权这一“魔杖”而展开，“你方唱罢我登场”，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其实，循环性的历史观念早已有之。鲁迅曾说：“试将五代、南宋、明末的事情和现今的状况一比较，就当惊心动魄于何其相似之甚，仿佛时间的流逝，独与我们中国无关，现在的中华民国也还是五代，是宋末，是明季。”[2]我们不讨论刘震云是否受到鲁迅的影响，只思考为什么这种循环性的历史规律在不同时代作家的历史意识里反复呈现。虽然鲁迅和刘震云所生活的时代不同，但他们却都敏锐的发现了不同时代中的相同点，即人性之恶。是人性恶消解了时间的意义和历史的进步，使历史的发展陷入了争权夺利的循环。试看《故乡天下黄花》中刘震云所描写的民国及其之后的各个历史时代的人与人之间的厮杀，难道不就是对鲁迅所说的“中国五千多年的历史就是吃人的历史”的应验吗？如果人性得不到救赎，这种“吃人”的历史还将持续。

[1]田美丽．新历史小说：解构传统历史理解的写作[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01)．

[2]鲁迅．忽然想到·鲁迅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7．

（作者单位：公安边防部队高等专科学校基础部文化基础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