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婵
窥探人生的真相
——浅析《陆小依》的艺术特色
赵 婵
麦家的作品算是主流文学中的一个异数,想象奇特,构思精巧,情节充满悬念,笔触深入人物内心,作品内涵具有无限可能性。他于2008年发表在《山花》的短篇《陆小依》,通过极具洞察力的刻画描写,对比一个女人的生活在偶然事件发生前后的巨大反差,展现了生活表层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让作品具有形而上的意味。
陆小依 叙述视角 语言特色 哲理
儿子的丢失,令一个美丽女人的生活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她由此看清了自己生活的真相。麦家的《陆小依》通过对比一个女人的生活在偶然事件发生前后的巨大反差,展现了生活表层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其中蕴含的荒诞感和哲理性,让作品有了形而上的意味。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叫陆小依的女人。她属于这样一类女人,“她们有令人羡慕的家庭,父母大人在社会上有响当当的名誉和地位,找个丈夫也是光光彩彩的,既有高雅的事业,又不乏生财之道”,并且,“她们的生活从来不存在世俗的诸如行囊羞涩、位卑入微的苦恼。她们的精神也很少遭受无聊、孤独的纠缠,因为她们受过上好的高等教育,音乐,绘画,文学,她们或许缺乏创造的天才和热情,却不乏欣赏、品玩的兴致和经验。” 在“我”的眼中,“她们的肉体完好如初,她们的心灵也完好如初……”。作品开头对陆小依们的生活背景进行了详细的介绍,接着又从音容笑貌诸方面再予以扫视,将一个现代都市小资女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为后面的行文埋下了伏笔。就在生活波澜不惊的时候,离奇、荒诞的事发生了,情节就此展开了。陆小依帮自己的大哥取火车票,在取票的五分钟时间里,人生偏离出曾经的轨道:火车站广场,一个妇女因失窃而嚎啕大哭,引发路人以及陆小依两个侄儿的围观,忽视了她年仅二岁半的幼子,结果,孩子被人抱走了。她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丈夫不久和她离婚了,“她从一个几乎人人羡慕的人,变成了一个几乎要我可怜的人”,失去了曾经的自信和平静,成为一个不修边幅的弃妇。
作品对人物的刻画非常有力,运用了多种手法,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对主角陆小依,既有家庭生活背景介绍,又有外貌描写,既进行对话和心理描写,又对其梳妆举动进行了扫视,特别是对她失去儿子后的行动展示,显示了作者细致的观察力,让这个人物形象生动鲜活起来。在陆小依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脆弱和无奈。陆小依那样一个接近“完美”的女人,在儿子丢失之后,遭受了人生的一场大劫难,由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变成一个自暴自弃的人,可见,人性难以承受诸如亲情和亲人的缺失带来的打击。在陆小依的大哥给钱让她打的时,陆小依回一句:“干吗?”脸都红了,这样一个很小的细节,告诉了人们她的现实和对世俗诱惑的难为情。另外,儿子听说去见大舅舅而快速起床的举动,作者议论道:“一个两岁的孩子,你别以为他真是一团肉,他也有心灵,期望,恩爱,情仇。昨天,大舅舅送他一套玩具枪,他回赠给大舅舅的是一捧热腾腾的爱:他惦记着大舅舅!”,令人莞尔。在同事得知她儿子丢失的消息后,放弃和妻儿一起搭乘马上要开车的火车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加入寻找的行列,令人感动于人性的美好。这样的一些描写和刻画,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让作品的生活气息更加逼真和浓郁。
作品中,叙述视角是第三人称“我”,身为旁观者的“我”见证了陆小依的生活由盛及衰的过程。“我”并没有参与陆小依的活动,而是游离于事件之外,即作为活动者的身边人加强了事件的真实性,又能在一旁独立地发表见解,作者的行文由此获得很大的灵活性。这种视角的选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鲁迅的名篇《孔乙己》中的“小伙计”。两者都采用了这种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都发挥了其独特的功用。不同的是,在《孔乙己》中,读者从小伙计的眼中看到了孔乙己的人生遭遇,获得客观的认识,并由旁观者的冷漠中更加感受到孔乙己的悲惨,在《陆小依》中,读者从身为她同事的“我”的眼中看到陆小依的人生变幻,并以旁观的角度将事件的意义进行了升华。可以说,选择这样的叙述视角给行文带来了极大的方便,是非常明智的举动。
长篇小说重视史诗性,中短篇小说重视情节性。这部短篇小说的情节相对简单,称不上是曲折动人,但自有独到之处:先是极力铺陈陆小依的一帆风顺,将读者的心理习惯调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再突然插入一个意外,并将意外发生后的场景进行细致的渲染,通过这样一种强烈的对比,充分展示了悲剧之后的惨痛,让人的心理遭到等同身受的煎熬。这种对细节精心的铺垫和营造,显示了作者的自信和耐心。从整体上看,作品很有节奏感,安稳的生活——孩子不见了——找寻孩子未果——生活顺流直下,就像一首音乐,在开头的时候缓缓展开,接着出现一个转折,进入到高潮部分,持续中一直到达顶点,带给人强烈的震撼。文中近似戏剧化的转变由生活中显而易见的小事造成,显得合情合理,自然流畅,显示了作者对生活独到的洞察力。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谈到一部小说,语言的成败有时候就能决定整部作品的成败,而《陆小依》的语言值得称道。作品中,“陆小依抱着安安,就像抱着一个美丽的念头”、“阳光像女一样的打在她们身上,就像打在一朵并蒂莲花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像天上下来的两个天使,各自牵住她一只手,让她拔地而起,品到了一种飞翔的感觉”,这样的比喻时时可见,既有诗意的美妙,又有情景的美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而对陆小依寻找儿子过程中的身体感受的描写,则显示了语言的强大功能。“恐怖干净利落地抽走了她有生以来所有的高兴和全部力量,她开始变成另外一个人:焦灼,惊惶,无助,悔恨,恐惧,魂飞,魄散……凡此种种,如烟似雾,来自四面八方,包抄着她,充塞着她,把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在呼号和前进中就像枯萎的花瓣一样,一片一片剥落”,“声嘶力竭,夹杂着悲痛、惊恐、祈求和可怜,从喉咙里发出,又刺人耳中,陆小依感到像被抽了一鞭,浑身一个踉跄,差点晃倒在地。”,这些语言充分展示了母亲在孩子丢失后的内心惨痛,让读者也被此情此景压抑得难以呼吸。而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些哲理性的评论,“五分钟呢,确实是够少了,但结果却比一辈子还长。漫长的长。无休止的长。比天还长,比地还久……”,“他们相爱笃深其实并不深,也许只有安安的身高那么深——不足一米,貌似很深而已。”尖锐犀利,犹如锋利的匕首插入生活的内部,将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人们的眼前,发人深省。
米兰·昆德拉说过:“小说家并不奢谈他的思想。小说家是一位发现者,它一边探寻,一边努力揭开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每一部小说,不管它愿意或不愿意,都拿出一种答案来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人的存在?”(《小说的艺术》)《陆小依》没有直接回答“什么是人的存在”,
而用故事揭示了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孩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竟然以一泡尿的形式和母亲作别了。”、“这个偶然的事件会有那么大的力量,把一个“完好无损的人”损得不成样子。”、“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开关,这样想着,你就不会觉得生活是无忧无虑的。”这样的揭示具有荒诞性或曰黑色幽默性,虽然不直指诸如存在的“尴尬”和“困境”之类的终极人生哲理,但是给作品带来了象征性和思想的深度。小说家有三个基本的可能:讲述一个故事,描写一个故事,思考一个故事。在这里,作者把三个可能都实践了,而他似乎更关注前两个可能,而把部分思考留给了大家。这种不下结论的开放性带来阐释的多样性,让作品可读性更强,也具有更多的意味。冷静、耐心、细心、大度、敏锐、注重思想性,透过《陆小依》,我们看到作者的创作才能,也看到一部优秀作品需要具备的素质。
(作者单位:湖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赵婵(1982-),女,汉族,浙江绍兴人,湖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助教,湖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毕业,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